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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21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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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若水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诚挚道:“天下哪里有什么剑神?天人合一,不滞于物,方能称神。爹爹在晚年将剑神的称号改为剑痴,也是自知受盛名所累,剑法难以达神之故。小弟初窥门径,还差得远。师兄,恕小弟直言,你在剑术上故步自封,怕也是将这剑神的名头看得过重,为之所困的缘故。” 
  上官清远叹道:“罢了,罢了。师弟,愚兄就此别过,那小魔星的事,我从此不再插手。但愿你能劝他向善,莫要再为害武林。” 
  他略一思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道:“贤弟,有一事,愚兄不知该不该告诉你,那楚姑娘……” 
  卓若水身子一震,不禁道:“她怎么了?” 
  上官清远叹了口气:“愚兄将你写的休书交与她后,她大悲之下,竟……” 
  卓若水双臂抖动,声音陡然提高:“如何?” 
  上官清远道:“她竟悬梁自尽。” 
  当的一声,卓若水长剑落地,面容变得煞白,方寸尽乱:“不,不可能。” 
  上官清远道:“愚兄怎会骗你?这封信,便是她留给你的遗书。”说完,一抬手,将那封信抛向卓若水。 
  卓若水急急撕开封皮,展开信笺,正在细读,突觉胸口一麻,已被上官清远射出的梅花针刺中六个穴道。他大惊之下,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接着胸口一疼,已被上官清远的长剑刺入。 
  布天雷在树上看得分明,万没想到上官清远竟施出这样阴险歹毒的暗算手段,若非被点了哑穴,几欲惊呼出声。 
  上官清远呼吸急促,低声道:“师弟,你与楚家小姐情深意重,我便送你到黄泉与她团聚。你莫怪师兄心狠,我二十年的心血不能毁于一旦,现今江湖中能胜过我的只有你与那姓布的小子。除掉了你二人,我便仍是藏剑山庄的主人,我仍是天下第一,仍是剑神!”说到后来,嘴角泛出狞笑,语调渐渐高亢。 
  卓若水积攒起全身的力气,用轻蔑至极的语气喝道:“倚高才而玩世,饰厚貌以欺人,你如何配称剑神!” 
  上官清远突然抽回长剑,一道血箭自卓若水胸口射出。上官清远手一颤,几乎将无伤剑坠在地上。他飞快转身,逃也似地离去。卓若水慢慢仰倒,胸口鲜血浸红了白衣。 
  布天雷急运内力,欲冲开穴道,但卓若水的点穴手法甚为高明。他冲了几次,只觉得气息如沸,倒冲而回,脑中嗡的一声,昏厥过去。 
  林间耸起一座新坟。 
  布天雷举起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放到卓若水坟前的青石案上。酒壶的旁边,是卓若水断弦的焦尾琴,琴角上压着那张带血的信笺。 
  卓郎台鉴: 
  君做天涯倦客,妾度孤影光阴,屈指已四年有余。妾自入卓门,持身周正,可昭日月,自问无损卓氏门楣,神明共鉴。郎君竟以贬书见弃,妾唯叹命薄,不敢怨望郎君。 
  与君永诀之时,忆及往昔恩爱之情,妾终无悔,只恨行前与君缘悭一面。 
  今世不能见容于君,愿君百年之日能携妾遗骨,与君同穴。 
  临行千语,不知所云。望君善自珍重。 
  如珊泣血绝笔 
  信笺上墨迹淋漓,原是泪痕,而今添上几点血斑,宛若梅花绽放于墨骨之上。布天雷看了半晌,悲从中来。 
  火折子一闪,信笺焚化成灰,化作几片黑色的蝴蝶,飘飞零落成尘。 
  布天雷举起酒壶,道:“这世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喝酒。你说过,醉乡有路宜常至,他处不堪行。大哥,请了!” 
  风声掠过林梢,发出呜咽之声。 
  布天雷皱眉道:“大哥怎么不喝呀?嫌酒不好么?这可是流沙驿二十年窖藏的状元红,我专门给你带回来的,味道醇美至极。你喝一口试试看,做兄弟的还会骗你不成?” 
  泪水模糊了双眼,布天雷拿起酒壶,将酒轻轻洒在坟前。 
  “大哥,你教会我喝酒,可是你自己再也不能喝了。”布天雷挥泪,仰头将剩余的半壶酒狂灌下喉咙。烈酒如刀,恣意蹂躏他那伤痕累累的肝肠。 
  他将酒壶掼在青石上,砰的一声,碎瓷四射。他颤巍巍抬起右手,看着那只不听使唤的手掌,叫道:“大哥,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我已成废人,大哥的仇可怎么报啊?”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布天雷昼伏夜出,奔逃了一月有余,终于回到了仙台山。他望着熟悉的山山水水,想到几个月前下山时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子,而今已成了黑白道杀之后快的小魔星,百感交集,鼻子不禁一酸。想到手脉已断,辜负了恩师十年来在自己身上花费的心血,真觉无颜以对。 
  他在飞流涧边踌躇良久,才来到南峰的三清观。出乎意料,观中竟空无一人,观前兰花全都凋零,花叶发黑,似是中了极烈的毒药。他吃惊之余,到处搜寻,却还是不见师父的踪迹。布天雷心中惶急,跑到后山的一线天。那一线天为仙台山最陡峭之处,阴阳双崖相距五丈,隔谷相对,崖下便是万丈深渊。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玄衣道人正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头上道冠高耸,衣袂随风飞扬,却不是恩师是谁? 
  布天雷心中顿宽,眼圈一红,跑到崖边拜倒,颤声叫道:“师父!” 
     玄祢道人闭目长坐,无声无息。 
  布天雷的心悬了起来,又高声叫道:“师父!” 
  玄祢道人仍是没有回应。布天雷的背后却出现一人,道:“好!你终于来了!” 
  布天雷转身一看,大吃一惊,他万没想到这人竟是上官清远。急忙叫道:“是你!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上官清远微笑道:“五毒童子的牵机散,无色无香,如影随形,岂能不一举奏效?阴阳崖,好名字。如今你在阳,你的师父在阴,是再也不会和你讲话了,除非你也到阴界和他相会。” 
  布天雷自有生以来就与恩师相依为命,早就将师父看作父亲。他扑到师父身前,见师父脸色灰败,忙伸手把脉,竟然触手冰凉。这一下布天雷只痛得肝胆俱裂,口唇都咬破了。他举起废了的右手擂着胸口,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官清远见他手势,知道他手脉已彻底废掉,这个心腹大患再也无力与自己抗衡,登时心中暗喜,运起慑魂搜魄大法,用一种低沉悠远的声音道:“你的师父、师叔都是为你而死,你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布天雷心痛如绞,痴痴站了半晌,想到十年来师父对自己的恩情,鼻子一酸,禁不住泪如泉涌。他跪在地上,对着师父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头,额角竟见了血花。他站起身来,狠狠盯了上官清远一眼,然后单臂吃力地抱起师父的遗体,将嘴唇凑到师父耳边哽咽道:“师父慢行,不孝徒儿这就随你一起去。”踏前几步,走到崖边,心一横,准备跳下悬崖,自戕殉师。 
  突然之间,玄祢道人道袍无风自扬,双目骤然睁开,灰暗的双颊蓦地涨成血红。他袍袖一挥,布天雷身子腾空而起,像一只断线纸鹞一般飞到了五丈之外的对崖。 
  布天雷在石崖边连翻了两个跟头,那块宝玉也从怀中滚落。他顾不得浑身磕痛,翻身跃起,惊叫道:“师父!” 
  上官清远也大惊失色,退后两步,拔出剑来,道:“好个诡诈的魔头!你竟诈死!”想到天愁地残的手段,心中大有惧意,又退后两步。 
  玄祢道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身中剧毒,以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又运龟息之法诈死,瞒过了上官清远。今日终于见到徒儿,在千钧一发之际,逆运真气突然发功,全力将布天雷送过对崖,但真气一散,毒气攻心,这一代枭雄真正是油尽灯枯。 
  玄祢道人脸现微笑,叫道:“徒儿,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为师今日大归,心甚慰之。南华真经有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我师徒一场,也是今生有缘。就此分别,切记生者勿喜,死者勿悲。”他忽然见到布天雷身边红光闪现,在阳光照耀之下发出万道彩光,蓦地眼前一亮,拼最后一口气叫道:“徒儿,你有了无上心诀,必能化魔为仙……”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布天雷身边的光彩正是那块宝玉映着日光发出。他也看到彩色光芒射到对崖,将师父的身子罩在当中,宛若丹霞拱照下的赤松真人。他心有所感,知道师父已经羽化登仙,登时悲喜交集,哭拜在地上。 
  上官清远疾步走到崖边,六枚梅花针倏地飞出,射向对崖的布天雷。可是距离过远,梅花针飞到中途,纷纷坠下。上官清远见对崖较远,难以凌空飞渡,心中惶急,骂道:“小贼,你还不自绝,更待何时?” 
  布天雷站起身来,将宝玉放入怀中。上官清远见他显是要走,蓦然间心念一动,冷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如何找到你师父的藏身所在?” 
  布天雷果然凝住身形。 
  上官清远又道:“天愁隐藏的地方如此隐秘,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何以得知?” 
  布天雷睚眦欲裂,不禁大声问道:“那人是谁?” 
  上官清远微微一笑,道:“便是你的心上人。” 
  布天雷目瞪口呆:“是花奴儿?”心念电转,登时明白。除了花奴儿,谁还知道他来自仙台山? 
  上官清远大笑:“你的心上人,早已是我的怀中娇娃,腹内还怀了我的孩儿。我杀了你的师父,抢了你的心上人,毁了你的声名,你若自认还是个男儿,就放手和我一战,你若没有半点羞耻之念,那就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走吧。”他见诱布天雷自戕不成,又使出激将之法。 
  布天雷想起花奴儿,心痛如割。他摇摇头,道:“你号称剑神,以侠义自居。可是你暗算了我师父,暗算了我卓大哥。花奴儿对你一片痴心,你却一直在骗她。你算什么大侠?你才是真正的魔星!” 
  “好个痴情汉!我让你的心上人挑了你的手筋,你居然没有半点怨恨,还对她念念不忘。” 
  “你让花奴儿挑了我的手筋?不,她不会……” 
  上官清远得意至极,哈哈大笑:“她自然不会如此绝情。只不过在我的摄魂搜魄大法之下,便是大罗金仙,也是神志尽失,形同傀儡,为我所用。” 
  布天雷听师父讲述江湖下九流门派的邪毒手段时,说起过这门控制人心智的邪术,没料到堂堂的剑神居然也精通这种为江湖中人所不齿的阴损招数。他盯住上官清远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鄙夷道:“摄魂搜魄,驱鬼役神,下作!无耻!” 
  上官清远干笑一声:“大丈夫行事,能屈能伸,自不能拘泥于手段。” 
  话音未落,上官清远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身子一震,飞快转身,只见眼前晃过一道鞭影,忙侧身闪过,接着那长鞭如怪蟒一般连抽了三鞭。上官清远退了三步,躲开鞭击,见花奴儿站在一块山石旁边,脸色涨红,咬着嘴唇,正用陌生的目光直直盯望着他。 
  上官清远本来已视布天雷为笼中困兽,得意忘形之际,将自己的卑劣行径和盘托出。万万没有想到花奴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头上冒出冷汗,强笑道:“奴儿,你如何……来到这里?” 
  花奴儿道:“你的话都是真的么?”她躲在山石后多时,将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当下颤声问来,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伤心。 
  上官清远道:“奴儿,魔星遗毒无穷,人人得而诛之。当日你没有杀他,只是挑了他的手筋,已是慈悲为怀。这个道人,就是三十年前作恶多端的天愁,早就该死了,我今日除掉他,也是为武林伸张正义,替天行道。” 
  花奴儿似对上官清远的话充耳不闻,目光迷离:“你为武林伸张正义,替天行道?是吗?你行的是什么天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都做了些什么?你……” 
  “奴儿,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你确是一片真心。” 
  “你骗我,你骗我……你一直在利用我。”花奴儿摇摇头,凛然直视着上官清远的眼睛,“我喜欢的男人,是襟怀坦白、天下无双的大英雄,是光明磊落、万人景仰的剑神。你是大英雄吗?你是剑神吗?” 
  上官清远避开她的目光,垂下了头。 
  花奴儿突然仰天狂笑:“花奴儿,你自认为聪明,没想到却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笑到后来,声音嘶哑,泪流满面。她转过头来,面对布天雷,道,“我做梦曾伤了你的手筋,没想到竟是真的。对不起,我……”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布天雷心如槁木,呆呆望着花奴儿,再无半点生机。 
  花奴儿眼神渐渐变得绝望。她凄然对布天雷说:“你对我说过你喜欢我,愿意娶我,要好好待我,再不会惹我流泪啦。是不是也在骗我?” 
  布天雷大脑中嗡嗡作响,呆若木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行清泪又从花奴儿眼眶中涌出,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流下来。她微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啦。” 
  她向前走了两步,到了悬崖边上,道:“我害了你师父,伤了你的手脉,现在就赔给你。” 
  她轻轻转了两个圈子,手臂一抖,长鞭向上官清远扫去。上官清远心中气馁,一缩头,头上的文士头巾已被长鞭扫去。花奴儿一鞭击出,粉红的罗衫衣带飘飘,身形如曼妙仙子盘旋,向崖下落去。 
  上官清远大惊,扑上两步,一把捏住了花奴儿的鞭梢,使劲回勒,却勒了个空。花奴儿长鞭脱手,悠悠落下悬崖。 
  上官清远扑俯到崖边,徒劳地伸出双手,声音中带了哭腔:“奴儿!奴儿!” 
  布天雷看着花奴儿如仙子下凡一般飘落下去,耳边似乎又响起那美妙的歌声: 
  郎呀郎,菱角白白是妹意, 
  怕只怕,你笋壳层层不见心。 
  布天雷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仰身跌落到山坡之上。他心中空无一物,仿佛整个魂魄已随花奴儿飞出体外,没有了丝毫感觉。 
   
  第十一章无上心诀 
   
  不知过了多久,如梦如幻之间,布天雷仿佛看到花奴儿笑靥如花,像是在御风而行,飘飘荡荡,在茫茫天地间无所凭依,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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