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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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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时笑着摇头:“不必惊动那许多人。有春枝跟春絮帮着我就足够了。要使唤了旁人,倒多是非。”
  吴嬷嬷想起先前蕴墨的把戏,知道有理,只好点头,心里百般过意不去。
  沈时去后,吴嬷嬷从帐后取出那两件被信王弃回的寝袍,摩挲着叹气:这么好的活计,哪能舍得随便给人?何况别人也配不起这等清雅的气派。少不得老身先收着,备不住哪天王爷又想起来,或许还能用得上。
  吴嬷嬷将两件墨竹寝袍叠好、理匀,仔仔细细放进了柜中的衣物箧里。
  
  4、连环误
  
  时光荏苒,已是六月。沈时三人来信王府也已半月有余。
  春枝、春絮每日一早便到恬园帮着沈时做活,晚间临睡才去。三人日日一处吃、一处坐,边做衣裳边说着话儿,愈加亲密。
  这日闷热,三人坐久了,不由有些头晕眼花,春絮便提议出去走走,沈时也觉得乏累,遂说好,三人一同出了门,往后花园去了。
  仲夏之末,芳菲渐歇。虽无风雨摧折,满园中也已是绿肥红瘦。花影虽疏,各色不知名的树木却繁茂得很,青翠的叶子遮蔽出片片浓荫,掩着蝉儿不知疲倦的鸣唱声,说不出究竟是热闹还是寂寥。
  不知不觉走到来思亭边。
  沈时如进府那日一般,定住了脚,呆呆地望着那一排辛夷跟那一株红梅树出神。
  辛夷花时已过,枝上零落,萼萎香残。细细看时,叶根处已结着或青或红、或大或小的果儿。
  一晌迷离。
  “妹妹,齐兄托我把这个给你,说‘此物虽然微薄,却是愚兄在居处亲手采撷。虽花期已过,尚有果实可赏。况且并非为兄私物,并不逾矩。以赠小姐,聊博一笑。’妹妹可解意否?”……
  心上钝痛。
  沈时下意识地将手按上胸口,眼前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视线有些模糊。
  “良侍,你怎么了?那花树,有何特别么?”春枝担忧的声音。
  沈时却不答话,挪开步子朝着那排辛夷树走去。
  春枝、春絮不明缘由,瞧沈时这副情景,又不好追问,对望了一眼,跟了过去。
  沈时站到一株辛夷树下,仰起脸看着枝底的果儿,半晌,从袖中抽出一方绣帕,踮起脚去够那树上的果儿。
  “良侍,你摘它做什么?若是花开着,摘朵花儿倒还有趣,要这个却有何用?”春絮纳闷得不行。
  沈时仍旧不答话,只顾顽强地一次又一次踮高了脚尖,扬起手臂去够那树上的果儿。
  “哎,良侍,那个太高了。这儿有,这个低,够得着!”春枝的叫声。
  沈时偏头看过去,春枝正在另外一株辛夷树下朝她招手。她淡淡笑着走了过去。果然,这株树上有几处低枝,上面的果儿够得着。沈时摘了,小心翼翼地搁在绣帕上包了,仍旧掖回袖中,始终一言不发。
  春絮、春枝皆觉得她这番举动甚是怪异,又不好问,只有面面相觑。
  她们却不知,澄一阁楼上的轩窗边,一双眼睛正冷冷地遥望着这一切。
  “窦虎,这个沈时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会屡屡切中本王的心思?她适才摘取辛夷果的这番举动,颇耐人寻味。除了你我,还有去了的无弊跟无愆,怎会再有第五个人知晓此中典故?本王心下甚是好奇。”
  窦虎惶惑道:“回王爷:王爷的事,属下从不曾跟任何人提过任何一个字,哪怕就是说梦话,属下都敢担保一个字不曾泄露过……”
  “罢了。本王并没有疑你的意思。你不是郭晟,自然不会。本王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她究竟从何处探知本王如此私密之事。”
  “属下也想不出。不过沈良侍既是身负太后重托,必不敢不对王爷尽心尽意。多费些心思探听王爷的习惯跟喜好,也属常情。”
  信王冷笑一声:“本事不小!本王真是小看了她。只是她错得致命:无论她如何效颦,都永远变不成无愆。她愈是如此,便愈是令本王厌弃。母后打发她来,终是要失算的。”
  窦虎垂首沉默。
  
  花园里。沈时摘了辛夷果,刚想跟春枝、春絮回恬园。忽听得花树、假山之后,园子的一角里隐隐传出打骂声跟哭求哀告声。那打骂声尖利刻薄,应是个太监;而那哭求哀告声却还带着几分稚嫩,似是个男孩子的声音。
  沈时心中生出不忍,便要过去一看究竟。春枝、春絮也跟着循声找去。
  假山后,几株大合欢树底下有两间屋子,是看园子的管事太监刘贵的住处。此刻他正在树底下抖着一身的肥肉,凶神恶煞地教训自己的小徒弟。一根长竹条子被他抡得呼呼生风,一下接一下,雨点子般落在小徒弟的身上。
  小徒弟本就破旧的衣衫被抽开了好几处,跪在地上拿手护住头,一面挨着,一面哭着告饶。刘贵却不理会,只管打骂不休,丝毫不知身后已来了人。
  “傻瓜,就在那干等着他打你!你也是个长胳膊长腿儿的,不会打他,还不会跑吗?”春絮一看便火了,跺着脚喊了一声。
  那孩子抬头见有人来了,还是三个,竟似突然得了胆儿,真格儿爬起来撒腿就跑。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跑!”刘贵又惊又怒,扭着肥胖的身子、拖着竹条子就撵上去。
  春絮被刘贵的滑稽丑态逗乐,拍着手哈哈大笑。
  “絮儿,别笑了,你惹祸了!咱们快跟上去瞧瞧,别让那孩子吃了大亏!”沈时急道。
  春絮住了笑,三人忙跟在后头也追上去。
  
  辛夷树旁的来思亭边,那孩子似乎不敢再往园子外头跑了,被刘贵一把揪住了脖领子。
  “好你个小兔崽子,真是胆大包天哪!咱家教训你,你竟敢跑?好,你能跑是吧?看咱家今儿不打断你的腿!”
  刘贵抡起大竹条子就要朝孩子腿上抽去。
  “这位公公,且慢!”沈时的声音。
  刘贵停住手,歪着脖子转头看向沈时三人,见她们也是奴婢的装扮,不由眯缝起一双胖眼,阴笑着道:“新来的?知道在咱们信王府,最不值钱的是什么吗?丫头!三个毛丫头,也敢来管咱家的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谁是毛丫头?谁不值钱?”春枝怒声问。
  刘贵哼哼一声冷笑:“你们不是毛丫头又是什么?咱家要是连你们都要惧着,就不必在这府里混了!”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位可是沈良侍!你敢无礼?”春絮大怒。
  “那又如何?”
  “如何?我们沈良侍可是皇太后亲自指派来的,你可知道份量?对良侍不敬,就是目无皇太后!你担待得起吗?!”
  春絮彻底被刘贵那轻蔑的神态激怒了,声音提高了八度,震得老远都能听得到。
  信王在澄一阁楼上的轩窗边,只看得到凉亭边人影乱纷纷,却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本已转身打算走开,耳里却猛地听进了春絮这一声愤怒的呵斥。
  并不知前因后果的他,只觉得突兀的这一句带着仗势欺人的嚣张,不由冷嗤道:“好个威风八面的沈良侍!狐假虎威的劲头儿倒是揣得挺足!在本王面前低眉顺眼地扮贤良,到了旁人跟前就抖起个儿来装大了!”心内对沈时的恶感又骤然增了几分,哼了一声,转身下了楼。
  
  园中。
  春絮的气势和话锋震住了刘贵。他心里暗想:虽听说王爷眼下还不待见这个沈时,但既然皇太后如此看重她,看来轻易也得罪不得。还是权且低个头,卖她个面子了事。
  想到这,一副假笑硬挤着堆上了那张满是横肉的胖脸,刘贵谄笑着道:“哎呦,刘贵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沈良侍。良侍大人有大量,莫同咱家计较才好啊。”
  沈时客客气气地欠了欠身:“刘公公客气,沈时不敢当。只不知这孩子因何惹得公公如此动怒,要打骂于他?”
  “呃……那个……”刘贵尴尬地支吾着。
  那孩子听说眼前这位和颜悦色的女子是皇太后指派来的人,又肯帮着自己,忙跑上前说:“回良侍姑姑的话,小奴成川,是刘管事的徒弟。师傅因嫌小奴递的洗脸水热了,便打骂起来。”
  沈时听了心中气愤,不由也挂下脸来正色道:“刘管事,就为这点小事,便忍心对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么?他纵卑贱,却也是人生父母养,何况他只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奴才!你只教他本事,要打要骂要罚,好歹还有王爷跟谢总管,莫越了规矩!”
  刘贵心中不忿,暗骂沈时仗势装大、多管闲事,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得强赔笑脸说:“良侍教训得是!咱家记住了。往后少打他便是。”瞪了成川一眼,朝沈时打了个哈哈,僵着脸去了。
  看刘贵走远,沈时方缓下脸来,蹲身拉过孩子:“你叫成川?”
  成川点点头。
  “几岁了?在这当差多久了?”
  “回良侍:小奴今年十三了,在王府里当差,这是第五个年头了。”
  沈时微微有些吃惊:“你八岁便与人为奴了?你爹娘怎么舍得?”
  成川黯然地低下头:“小奴是个孤儿,自小就在街上要饭。当年蒙王爷可怜收留,这才有了容身之处。”
  沈时同情地摸摸他的头,见他身上衣衫褴褛、破旧肮脏,蹙了眉问:“你虽是奴才,可这毕竟是王府,怎至于穿得如此?”
  “师傅每天打骂,还叫干许多脏活儿,不值得穿干净的衣裳。白糟蹋了好好的东西,可是要遭雷劈的!”
  沈时听了很是心疼,问:“身上有伤么?走,我带你去上药。”
  成川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小儿讨饭时便挨打,早被打惯了,皮实得很!这点皮肉伤用不着上药,自个儿就好了。涂上药反倒疼得狠了!”
  “真的没事?”
  成川摇头。
  “那好。去忙你的吧。往后若是你师傅再这么打你,就告诉我,我替你说他。”
  成川一跪:“多谢良侍恩德。”叩下头去。
  沈时赶忙扶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成川朝她和春枝、春絮摆摆手,依依不舍地去了。
  沈时望着成川瘦弱得全然不像十三岁的背影,轻声叹息着摇摇头,对春枝、春絮说了声:“走吧。”
  晚间,春枝、春絮回去了,沈时开了箱子,从皇太后赏赐的布匹中挑出一块茶褐色的葛布,估摸着成川的身量,熬夜替他做了一身新衣裤。
  次日傍晚,沈时来到园中刘贵的住处,正看到成川在修剪花草。
  “成川。”
  成川听到这声柔和悦耳的轻唤,惊讶地回头,见沈时正暖暖地微笑着朝他招手。成川愣了愣,扔下手中的花剪,在身上使劲蹭了蹭手上的泥污,跑了过来。
  沈时把做好的新衣裤递到他面前,成川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身新衣,又看看沈时。
  “给你的,快试试。”沈时温柔的笑语。
  这个仙子般美丽温柔的沈良侍,竟然会给自己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奴才做衣裳,还亲自送过来?成川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
  “快拿着呀。”沈时柔声催促。
  “小奴不敢。”成川迟疑着摇头。
  “傻孩子,这就是给你的,有什么不敢?你是王府的奴才,若是总这么邋遢,叫外头的人见了,岂不笑话王爷?”
  成川听说会给王爷丢脸,这才赶忙接了衣裳,跪下磕了个头:“小奴谢良侍赏。”
  沈时心疼地拉起他:“我也是奴才,你我是一样的人,往后叫我沈姐姐就是,莫再如此称呼了。”
  成川感激地使劲儿点了点头。沈时拍拍他的头:“快去换上我瞧瞧。”
  “哎!”成川欢快地答应了一声,捧着衣裳跑到了一株大合欢树后。
  一会儿的工夫,成川从树后走出来,步子还有些拘谨。
  沈时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穿拧了!快过来,我替你整一整。”
  成川不好意思地憨笑着挠挠头,听话地走上前。沈时替他把衣裳扯正、拉匀,扶着他的肩打量了一番,笑说:“竟还合身,看来我目力还好。再去冲个澡、把脸儿洗净了、头发梳齐整了,就是个爽利孩子了。”
  “沈姐姐放心,往后我天天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然可怎么穿你给我的衣裳呢!”
  两人对望欢笑。刘贵在屋内窗户底下瞅着,脸色阴沉可怖。
  
 
☆、命比花贱

  
  1、祸起
  
  又是中秋。
  在这个家家说团圆的日子里,信王慜祯的心情格外沉郁,整个信王府也是一派清冷无欢,毫无半分过节的气氛。
  同样心境的沈时也借口身子不适,早早支走了春枝和春絮,虚掩了院门,独自伫立在院中已是秋叶凋零的梧桐树下,追念着已去的亲人和她深埋于心底的那段情思。夜风拂着稀疏的桐叶沙沙作响,牵引着沈时无声的泪水。
  秋露寒凉,满月伤怀。
  如此中秋。
  
  九月初三。
  信王一早便换了素服,携了“珩音”,由窦虎随着出了府,踏着雨后一地的残叶与湿凉,策马往东郊竹林去了。
  沈时一夜乱梦,天未明时便惊醒。屋外是淅沥的雨声,打得窗下枯残的芭蕉噼啪作响。
  沈时披衣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雨珠飞溅到她脸上、身上,带着深秋的凉意,令她连打了几个寒噤。她却不肯掩窗,就任雨飞进屋内,自己回身走到书案边坐下,将榆木大漆纱灯点亮,拿彩纸做起了河灯。
  七夕她不曾放,中元节也不曾放。可九月初三是她阖家罹难的日子,今夜是宗政家人的周年祭。身在王府为奴,她不敢烧纸、不敢祭奠;偷偷地放几盏河灯,是她唯一能为亲人们寄托哀思的方式。至于犯不犯规矩,她已经顾不得了。
  三盏莲花河灯做好的时候,天色已明,雨也歇了。沈时吹灭纱灯,将三盏河灯放好,只待夜阑人静之时去将它们放走。
  既是奴婢,想随意出府去外面放已不可能,所幸信王府后花园的西南角有个鉴心池,池水可顺着水道流出府外。深夜里到此放河灯,只要避开巡夜的侍卫,应该不至被发现。待到天明,河灯早已随池水飘出府外,更不会有人知道。
  打定了主意,沈时便只待更深。
  
  东郊竹林溪畔。
  信王亲手在两块平整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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