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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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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压的无辜之人为什么要陪着他们去死?
  俊风掉转马头,决然道:“走!”
  
  显德殿。
  将所闻、所知毫无保留地供述完毕,韩俊风有些微的释然;然而当他望见皇帝身旁站立着的无愆,眼底重又浮上深深的歉疚与忧伤——她仍旧那么洁净出尘、苏世独立、安恬似水中莲,一如他初见的那眼。
  真好,她还活着。自己无意间带给她的蚀骨伤痛,唯能用大义灭亲的良知来偿还。
  如今她已是信王侧妃,他却是罪臣之子,两人之间注定再永无际会。然只要知她安好,他于愿已足。
  “韩崇道、韩贤妃,韩俊风的供词你们都听见了。还有何话说?”
  韩崇道惊痛无比、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如冰冷的儿子,抖袖指着他:“俊风,为什么?!自小为父何等疼爱你,你为何竟能忍心出卖为父与你长姐?!”
  “为了天理,也为了我娘。”俊风的声音清冷的没有悲喜。
  韩崇道呜咽了一声,捶胸嚎哭。
  韩灵璧双眼血红、狠戾无比地瞪着俊风:“庶出的贱骨头!果然下贱!”
  俊风嘲弄地冷笑:“不错,我是庶出,身份的确比你下贱。但所幸我的心并不肮脏下贱。”
  韩氏切齿。
  马彪、韩绍、韩庆、李玄意、白荻的指证,如今又加上了韩俊风这个韩家儿子的亲口证供,韩崇道与韩贤妃诬陷残害宗政家并指使人行刺信王侧妃的罪行已经彻底坐实。
  “将韩崇道、马彪依旧押入天牢,候期处斩。韩绍身背数条人命,着令移交刑部按律问罪。韩庆充军,白荻遣到杂役房。”
  皇帝干脆地发落了这几个人,最后才将目光转向韩贤妃。
  “端华宫韩氏勾结朝臣,以诡计谗言陷害忠良,复阴谋行刺信王侧妃,罪无可赦,废其封号、位次,贬为庶人。念其侍驾多年,又是元安、天宜生母,朕网开一面,赐留全尸,白绫缢之。”
  “不!”韩氏凄厉的叫声:“皇上,您不能这么狠心!妾妃肚子里还怀着龙种,您不能处死妾妃!皇上,您忘了?是您亲口跟妾妃说,要妾妃为您添个皇子……”
  皇帝沉声冷笑:“龙种?以你的德行,也配怀上朕的皇子?你肚子里除了害人的蛇蝎毒计,什么都没有!”
  韩氏的双眼瞪大得几乎要裂开:“皇上,您说什么……”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你日日服用的那剂汤药,乃是高太医所献,本是用以治疗女子月事过量的。将其中几味药加剂,再添入生蕖子、白覆草两味,便会有令女子暂停月事之效,且同时伴随眩晕、恶心、不思饮食等反应。状似有孕,实则说白一些,不过是一种用药过量的轻微中毒迹象。”
  韩氏颓然坐地,妩媚妖惑的双眼已变得空洞而涣散:“不,不……本宫明明怀了儿子……”
  皇帝极其厌恶地别过脸去,朝余得水和邓通摆摆手,两人分别带了小太监和侍卫将一干人犯尽数带下去。
  余得水折回身:“韩庶人是否也关进天牢?请万岁爷示下。”
  “送入大冷宫羁押,命人严加看守。”
  余得水面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快意,迅速应了声“是”,躬身退出。
  所谓大冷宫,正是当年囚禁郑氏的崇圣宫。郑氏获罪后被废弃,宫中称之为“大冷宫”。如今韩氏被关进那里,正是适得其所。在余得水心目中,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韩氏这种毒妇的了。
  
  殿中只剩下俊风呆呆地跪着,玄意在旁,目光颇复杂地看着他。
  皇帝看看俊风,望向无愆:“无愆,你意该如何处置韩家余者?”
  无愆欠身:“臣女不敢妄言罪罚刑责,全凭皇上圣裁。臣女只有一愿:唯罪者得其罪,无辜者请免之,勿用株连。”
  本以为合该一命抵一命,令韩氏一门赔宗政氏一门。可这女子却只要罚其当罚,不要株连。
  正如同她对自己的宽恕。
  皇帝心内叹息敬服,微微点头:“好。朕从你所请。”
  “传旨:韩崇道罢职候斩,其妻周氏屡有唆恶之言行,着由宫使杖责四十,没入内廷供杂役驱使。余者家奴皆分遣入京中各官员府中听用。韩侍郎府抄没。次女韩羽裳既已为人妇,着令其夫家将其休弃遣出,亦没为官奴婢。其子韩俊风能存忠正之念,大义灭亲,实为可嘉。赦其免受株连,仍留自由之身,薄赐房田资财以供生计。其妾刘氏,俊风生母,本自无辜,亦免株连,准随其子另居,赡养终老。”
  俊风泫然涕下,叩首谢恩。皇帝摆手示令退下。
  俊风行礼毕,又朝向无愆无声地做个长揖,掩涕而去。玄意心中暗自唏嘘。
  皇帝朝向一直默然站立着的无愆:“是不是想问朕为何不将韩崇道等即刻问斩,却要暂且收押?”
  无愆跪下:“臣女不敢。皇上如此安排,自有皇上的圣虑。臣女一切皆仰天恩。”
  皇帝温和地注视着她:“实是个至通情理的女子。朕确有另一番打算。放心,朕必尽己之所能,给你家一个公正的交待。”
  
  3、还家
  
  从宫中回到信王府的沈时正跟信王说着今日皇帝对宗政家一案的裁决处置,侍卫来报,说余得水前来传旨。
  两人匆匆换了朝服冠带赶往承运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有辅国大将军宗政存远,因遭谗害,蒙冤屈死。今查明冤情,当予昭雪,复尔门庭。特旨追封宗政存远为正一品辅国公,谥忠烈;追封其妻丁氏为正一品诰命,谥忠烈夫人;追封其子宗政无弊为正四品忠武将军。信王侧妃沈时,本系辅国大将军之女。今既明曲直,当复其本名。宗政无愆大节大义、山仁水智,仰承皇太后慈谕,特拔例恩封为郡主,赐号明恕。钦此。”
  信王与无愆微怔,领旨谢恩。
  “恭喜郡主!另外皇上还有口谕,命郡主尽快归府居住。原辅国大将军府已改为辅国公府,皇上赐下家将、婢仆各五十名,皆已在府上候命听用。”
  信王大惊,急问:“皇兄这是何意?无愆已是本王妃妾,怎能……怎能搬回宗政府中?!”
  余得水赶忙赔笑:“王爷莫急,皇上是要给您和郡主更大的恩典。皇上说郡主原先身份未明,才委屈做了妾侍跟侧妃。如今身世大白,自然不可再屈居侧位。然而若是直接从侧扶正,自始至终连个聘娶的仪式跟场面都没有,仍旧损了郡主的尊贵。故而皇上才绕了个路,先赐下封号,命郡主暂且搬回原先府第中,待过了国丧期,再以郡主之尊正式册立王妃,以大礼迎进信王府,既尊贵又体面。这也是皇太后的意思。”
  信王这才转忧为喜,释颜道:“原来如此!令本王虚惊一场。皇兄与母后想得周全,请大总管代本王与……郡主向皇兄和母后谢恩。”
  余得水欠身道:“奴才遵谕旨。那就请郡主尽早收拾准备,明日巳时,会有宫使、仪仗前来接您归府。”
  无愆欠身:“宗政无愆拜谢天恩浩荡。”
  余得水笑笑:“皇上还命奴才转告郡主:已在京城和各州府遍贴皇榜,悬赏寻访辅国公、夫人与忠武将军尸首。期待能有音讯,得为国公一家归葬。若实在访不得,将以衣冠入冢,立祠设祭。”
  无愆眼中闪出泪光。余得水躬身告退。
  
  夜。信王府长春宫西寝殿。
  “无愆,终于可以放心地如此出声唤你,可你却要搬出去了。”
  灯下,信王柔情而惆怅地望着无愆,匀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散开的长发。
  无愆暖暖握了信王的手,仰脸对上他深情的眼眸:“只是暂时而已。皇上作此安排,也是一片苦心,无愆都会得。无愆心里也舍不得离开王爷。不管住到哪里,无愆都是您的……都时时惦着王爷。”
  信王微微勾了下嘴角,拥住她的肩:“也好,都说小别胜新婚。等你再回来,咱们就可永生永世不离分了。”
  无愆偎在他胸口,低低道:“这段时日,总觉得自己像活在梦里一般。曾经多少次在心底盼着能再回到自己家中看看,如今真的可以回去了,反倒莫名地有些怕起来。”
  信王捧起她的脸:“怕什么?”
  无愆轻轻摇摇头:“也说不清是在怕什么。总觉着一切如同隔了一世一般,太过恍惚缥缈。如今回忆着原本家中的一切,好似熟悉又陌生。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别怕。那毕竟是你生长了十五年的家,总归还是亲切的东西多一些。你安心地住回去,好生祭告国公、夫人与无弊。本王会时时去看你。信王到国公府拜会明恕郡主,这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事,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无愆瞅着信王的眼睛,不禁莞尔:“王爷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底气不足似的。”
  信王唇角浮起微笑:“只是不想看你那般忧怯,有意博你一哂、盼你展颜。说起来,皇兄为你所赐‘明恕’的封号,实实地再贴合不过。也唯有你这般襟怀,才当得起这两个字。”
  无愆略略羞赧,垂下眼睫:“谈不上什么襟怀。只是为了王爷……”
  信王眸底有似海深情涌起,凝望中俯下身去,痴缠而热烈地吻向怀中人。
  
  次日,还未到巳时,宫中的仪仗已经停在了信王府门前。
  两位教引嬷嬷入府,为无愆按品大妆,换上郡主服制,搀扶着她上了马车,依制先进宫向皇帝与太后谢恩,再送往辅国公府。
  信王亲自送出府门,看着无愆坐进马车,驶离王府,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有怅惘,更有希望与期盼。
  马车驶进宫门,在奉天门外停住,两名教引嬷嬷搀着无愆下车,早有元寿宫的太监小祥子在门内迎着。
  “奴才叩见明恕郡主,郡主珍安。皇上下了早朝,正在弘晖殿陪太后娘娘说话,吩咐奴才直接将郡主引到元寿宫。”
  无愆微微欠身:“有劳祥公公。”
  
  元寿宫,弘晖殿。
  “臣女宗政无愆,拜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并叩谢太后娘娘、皇上恩典。”
  “无愆,快起来。”
  太后忙朝她招手,锦瑟、玉笙上前搀扶。
  无愆站起身,垂首侍立。
  “明恕啊——朕还是这么称呼你自在些,能让朕记住你所给予朕的一切宽容与启示,也免却了过亲与过疏的尴尬。所以你不必谢恩,朕这个主意,只不过是为方便自己罢了。”
  太后听得笑了:“皇帝居然也说起笑来。”
  无愆朝太后浅绽一个梨涡,又正色朝皇帝施礼道:“皇上如此说,臣女实实惶恐不安。皇上而今为臣女一家所思所想所做,臣女皆铭感于心。”
  皇帝面上现出难掩的愧色:“你就别再提这些谢恩的话了,令朕分外赧颜。朕自知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曾经的过错,只能尽心而为。如今朕只恐有什么是没想到、没做到的。沈家那里,朕打算先遣人去将你身世经过知会一声,待为你行册封礼之时,再将他们宣召来京,敕封沈维年为尚义伯。你意下如何?”
  皇帝对沈家这般恩遇,倒着实令无愆由衷感激,再拜谢恩。
  
  辅国公府。
  高悬的鎏金匾额、焕然一新的朱漆铜钉大门。
  无愆站在门前,看着一群面孔陌生的婢仆跪倒恭迎,只觉得恍然如梦。
  春枝、春絮搀扶着她走进大门,庭院中是她似曾相识的花木,或繁盛、或凋零。
  大厅中的陈设如旧,只是早已擦干洗净了那年的血痕,一切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无愆的目光流转,顾盼着这空旷的厅堂,母亲服毒倒地的一幕仿佛又浮现眼前,倾耳细听,似乎仍可依稀闻见当日她与哥哥的撕心嚎啕。
  泪潸然而下。她缓步走到当日自己以头相触的黄铜盘云大柱旁,颤抖着伸出手指去触摸上面凸起的雕纹。当日这上面应该也曾留下了自己的血迹吧?如今已全然不见斑痕。
  上房仍是当年父母亲居住时的样子,丝毫未改。床上仍悬着她亲手绣出的椿叶萱草花样的帐子。
  无愆跪倒在空荡荡的大床前,深深叩首。
  再推开自己闺房的门,一股细细淡淡的桂花幽香浮在屋内。展眼看去,也是早已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外屋窗下,她往日惯用的绣架子依然摆放在原处,只是绣凳被挪到了一旁。
  无愆心下蓦地一紧,疾步走到妆台前,看到自己原先放坠子用的那个精致妆盒仍静静地摆放在镜子前,一颗心才算略略放了下来。
  她将妆盒端于掌心,轻轻打开,里面是两串早已干枯的辛夷果,黑黑皱皱,早不复当日的鲜艳。无愆却丝毫不嫌弃它们此刻的丑陋,而是似捧着无价的宝贝一般,喜悦而满足。
  
  西州。覆云山。
  茅屋内的机杼旁,一个粗布衣裙、手帕缠头的秀丽女子正在抛梭织布。
  突然,柴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股秋寒随着来人急卷进屋,女子的眉微蹙了蹙,停下了弄梭的手。
  “合珠!天大的事!”
  一头撞进来的张义大口喘着,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合珠一惊。
  “我适才去山下卖粗布跟猎物换钱,竟看到乡里张贴着皇榜,说圣旨已为咱们宗政家平反冤案,正在四处寻访老爷一家的尸首,要厚礼安葬!”
  合珠瞠目站起身,颤声问:“真的?你没看错?”
  “我揉着眼睛看了快十遍了!错不了!合珠,你说咱们要不要马上将老爷一家的棺椁送回京城?”
  “不,我不信事情会如此突然。老爷一家都被杀了个干净,朝中再无人说话鸣冤,皇上怎会突然想起来为咱们家平反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圈套诡计?”
  合珠一说,张义也疑心起来。沉吟了片刻,毅然道:“你快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回京一趟,悄悄打听原委始末,待弄明白了再见机行事。”
  合珠点头,极其迅速利落地拾掇了行装,两人匆匆下了山。
  
  九月初三。京城。辅国公府。
  明恕郡主宗政无愆正在母亲丁夫人当年每日打坐的佛堂内为父母与哥哥上香。
  香案上供着三座牌位,分别写着:
  故显考正一品辅国公宗政忠烈公讳存远 之位
  故显妣正一品诰命忠烈夫人宗政门丁氏讳蕙之位
  故长兄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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