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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千辩 第一部 于无声处听惊雷-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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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轻微的“嗤”的一声,血肉横飞。虽是血腥之极,可哪怕是再胆怯良善之辈也无法移开眼。那是何等的美艳惊人!那是妖艳的、凄迷的、甚至是壮烈的。宛若一朵娇艳的红花,倾尽了一生的美貌,只求这一次毫无保留地绽放!过了今夜,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朵花,这样的绽开。那是一种类似于爱情的感觉。刹那芳华。 
空中血色的细线一闪即逝,同样带着迷醉的红色。 
少年立在无可着力的空中,狂风中,衣袖飞卷。雪地里的一树红梅,盛开着。上好的绣工,现在看来,同样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09 
任是何等高强之人,也不能在那无处借力的空中飘着,但他做得到。这个人到底要给他人多少惊喜呢? 
以后的江湖,可能会有好一阵热闹了。许多闲极无聊之被已经开始期待了。 
“很美。”长久寂静后,先说话的是霜心。 
“呵呵,这招是有名字的,号曰‘月下美人’。” 
“‘月下美人’?果然有着优昙一现的风华。”月下美人乃是昙花的别名,只是少有人知,霜心外表虽看他不出,料也是个博学之人。 
白衣少年笑着,在空中,低垂着眼睛。那笑容是安静的,平和的,似是看透事间一切,却无物能打动。 
那笑容,凌驾于一切之上。只可远观,无力接近。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级的威严。前者威慑,而后者透彻。 
前朝武曌所开龙门石窟中,那释迦牟尼的笑容安详沉稳,带着莫大包容与悲悯。世之高僧彻悟至此者寥寥,然少年身染血腥却不为所惑。 
“舍利子,不生不灭,不垢不净。阿弥陀佛。”静明和尚除了口宣佛号外,竟是无法直视。 
就是这一瞬间。凌云的心里产生了某种变化。仿佛心脏被揪紧了,只能望着那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站在高山之巅俯视苍生虽快意之极,然则孤寂空虚之感始终挥之不去。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找到一个可以与之煮酒论剑、平起平坐的人。他可以站在他身边。 
许多事,在这瞬间,就已经注定了。 
“我们已经没必要较量下去了。”玦轻声说。场中武功堪称天下第一的凌云也看出了。 
“是啊……”霜心慢慢收起软剑,“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啊?”这下,那些个等着看好戏的大侠们不约而同地想道,“不会吧?又是一个没有高潮的?” 
霜心和玦却俱是不会回应他们内心要求的。 
只听得霜心以他特有的、略高的声线,不急不徐地说:“倘是比武,我是必胜的了;但若是死斗,生还者只能是你。” 
一片哗然。 
“同意。”玦现在是彻底欣赏霜心了。这眼力,这判断力,还有这份坦然。 
“过招时最强的人,未必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中最后获胜的人,而比武中获胜的人,未必是生死搏斗中最后生存的人。而你,是那最后的生还者。” 
只因比武时比过招要求更多的勇气,在敌人剑尖前再前进数分的勇气;而死斗中,则需要强烈的求生执念,以及不择手段的理念——若是想着不光明的手法不能用,又何来将胜己数倍的对手一击毙命的本事? 
若是玦愿意,他早已将霜心杀死。凭他方才显露的身手。 
“看来,你还真是看清了我的本质啊。”玦笑着从空中走下来,踏上地面。真的是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的,如同下阶梯。 
霜心自得地扬唇:“当然。”好像两人是多年的朋友。 
“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在此结为八拜之交?” 
“喔?”惊讶地挑起眉毛,“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黄昏林的新任座主。” 
“知道还想结拜?” 
“我们结拜和我们的身份何来干系?”直接而清澈的眼神,不为世俗的一切所困。 
“不怕被武林白道唾弃?”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但是仍想亲耳闻之。 
“那又如何?”少年傲然无惧,“你若有难自可来找我求助,虽与天下为敌亦不弃你;而我有事,自然也会托付于你。”。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今天,玦和霜心将会成为朋友。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一生的知己,相交即是平淡简单若水。 
“好、好、好!”仰天狂笑。虽是料得玦的回答,却也不知他会在天下群雄之前许下如此承诺。也就是说,玦虽然不会帮他夺取什么,但有难之时,却可以把背后交给他。他认同的,不是黄昏林的座主,而只是霜心;而他不是以任何其他的身份帮助于他,仅仅以他霜心朋友的身份。 
一生得一友如此,夫复何求? 
“今时今日,玦愿与霜心结为兄弟,以此弦月为证。月子弯弯,盈亏不定,朔望有时;然则万变归一,如影随形。”言下之意,虽世事人心变化,情谊不变。 
饶是霜心行走江湖多年,也不禁动容。 
“只是不知他是否了解玦更深一层的暗示呢?”璜和珩暗暗想道。当年他们也是很久才明白玦向他们承诺时给的那类似的暗示,而如果不能明白的话,任何感情都会荡然无存——玦就是这样决绝得容不得一丝瑕疵的人。 
霜心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心里想的话,只是和玦相视一笑,二人双双携手而去。远远地,仍然听得到他那高亢的笑声。 
独自踏月而来,而携友乘月而归。 
怕是任谁也想不到吧?向来独来独往他,今日得到了一个相交一生之人。 
许是尝透了孤独的滋味,如今坚强得终能孤独的玦,对孤独的人有着一种独特吸引力。那是一种如同在昧昧暗夜中独自挺立的坚强,不是不痛,也不是麻木,而是把痛当作砥砺磨练,为着终有一日的升华。 
二人联袂而去。凌云没有阻止,他只是脸色极差地把手中的红木扶手抓成了细细的粉末。 
仅此而已。 
10 
繁华过后,只余无边凄清。 
孤独是跗骨的痛,孤单一人时,始最见其伤。若有解脱之法,想是无人不愿勉力一试吧? 
——即使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障碍,也必定尝尽患得患失之味,甚至彷徨无助之苦,甚至最终也还是只能落得心碎神伤,在再次面对时,也抑不住胸中渴望吧? 
午夜梦回之际,满腹心事欲与人言说,却终究只能徘徊斗室,对月独酌,如此光景时时重演,恁是权倾天下富比陶朱,又如何? 
凌云在等玦,等他回来。如今他才知晓,原来自己对那个孩子的了解是多么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回来,如若不回来,又该去哪儿找他。看着那连眉梢都写满“我就知道”宠溺的两师兄弟,无力感蜂拥而上。多少年没有如此不安的心情了?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了。 
少年有着安定人心之力,他想要。想要的,绝不放过。宁可得到后扔一边,也不放弃。凌家的人向来如此。 
既已知道想要什么,那接下来就要看看自己手中有何筹码了。 
首先考虑的是亲情。但是这种东西真的能够束缚住玦吗?幼时的玦,经常跟在身后,确实对己有极深的依恋,而十年没有交集的现在,再深的依恋也会断了吧?——尤其是那样的伤害后。 
友情?不可能。莫说两人之间更本就没有右倾存在,即使有,那也满足不了他的独占欲。 
那么,剩下的,就是唯一的选择了……爱情。纵是至亲血缘又如何?——须知血缘虽是最强力的纽带,却最不可靠。而这本只应存在于男女间的感情,可以满足他所有的需要。如此足矣。 
长河落,晓星沉。 
玦在快要破晓的五更方回。带着唇角的笑意和些微的酒味。 
人已微醺。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喝着早已冰凉的茶,凌云这才察觉原来多年来自己的涵养已不同当初少年时。 
“去喝酒了。月湿如露,浮萍聚散间,这良辰美景自是不容错过。” 
美丽的辞藻堆砌的,是一水相隔的距离。 
“……”明明心理已有了计较,却不知该如何行动。一个人之所以会爱上另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什么才是爱情? 
见他不说话,玦自顾自地走到床边,脱掉鞋子,跪在床沿上开始铺被子。虽说酒量不错,但今日兴致一高,还真是喝多了。心不在焉地拉扯着被子,一个中心不稳,上身晃了下,就要摔倒了。 
实在是懒得挣扎,闭上眼睛等着栽倒的一刻。 
只是没有想到凌云会在此时伸手扶了一把。两人结结实实地靠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已经决定忘了你的现在才对我这么好?尤其是最近,有时甚至会让我以为那些事根本就未曾发生过……明明只要你同以前一样,我就可以彻底离开你了……可是为什么……) 
心中的酸楚难以名状。 
凌云当然不会明白玦心中的想法,他只看见那个千变万化,令人无法捉摸的少年,用凄恻的眼神看着他,在薄薄的晨光中。 
忽然心痛。在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中,拇指划过那双水色的薄唇。轻轻地,慢慢地,好似在试探着什么。 
少年全身一震,却没有推开之意。眸中波光潋滟,无从辨识,然,这只是一瞬间,就合上了眼。那一刻,凌云几乎以为他会流下泪来,顺着那条长长的伤痕滑下。这伤痕,宛若当日他没有流出的泪水。 
仿佛被鼓惑了般,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这个孩子。 
柔软而冰凉的感觉从唇上传来,少年安静地承受了这个本不应该的吻。 
从小就是看着父亲背影成长,对玦而言,父亲依然是他的憧憬,是有一天渴望超越的目标。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事,初见时的印象依然留在了心里。就像小兽对初次见到的活物有着天然的印随心理,父亲高大可靠的背影曾经是他的信仰——到头来真正的信仰却只有自己的力量。 
(过了这么久还是忘不掉啊……难怪璜和珩都说我固执……) 
执念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对面不应该的事情,不应该的人,还是沉溺了下去。 
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一旦拒绝,就没有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了吗?也许吧。然而有一件事是清楚的,他想要那在童年时就渴求的事物,即便早已知道终究会是镜花水月一场。 
心是骗不了自己的。 
11 
少年的气息出乎意料的清新甜美。让他错愕了一下。 
掌下的身躯也预料外的清瘦,带着少年特有的骨感和纤细。 
真的应该么?答案是无解。然而已经无法停下来了,既已不由自主地给出了一个不应该的吻,那就无法当作一切皆未曾发生过。停止的话,只怕连些微的亲情友情都不剩下。选择一条路的同时,就失去了作其他选择的权利。 
接下来的事,必须去做。冷静地想道。 
坚定的手指伸向少年的腰带。握住,缓缓拉开。 
一件件衣服弃于床下,玦只是安静地靠在凌云怀里,默许着那人做的一切。 
究竟是出于对父亲的顺从,还是对偶像的尊敬,又抑或是对对心爱之人的宠溺? 
没有答案。只是永远无法反抗这人。即使是拥有与之相比毫不逊色的力量的现在。 
光裸的肌肤接触到床上的竹簟,不禁为那舒适的触感颤了下。微凉的竹簟,近于人类肌肤般丝滑。 
抬起眼。那人眼中没有情欲的狂乱,仅见一片清明,或者,还有一些占有欲。单单只没有爱情…… 
(你始终不是因为爱我才想要我啊……你眼中到底所见何物?) 
少年的身躯是冰凉的。他安静地看着自己。美丽的眼眸中映着自己的身影。这感觉太过美妙,让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不喜欢璜和珩,也不喜欢霜心,甚至不喜欢玦那未曾见面的师傅。但现在,玦的眼里只有他。 
内心某个地方叫嚣着,渴望着被填补,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要留住他,这是唯一确定的事,他身上定有那渴望的事物。 
手掌抚上那单薄的胸膛,引来那人不适地想缩起身子。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微微用力地压上他,满意地看见他如他所愿地努力打开身子,用那双凉凉的手抱住了自己。 
(留下来,为我留下来,思远。) 
(这是最后了,父亲。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次背叛,我再不会见你。) 
随着撕裂的疼痛而来的是丝丝渗入的安心之感。没有泪,因为没有悲痛和狂喜。心跳正常,惟有四肢微微发热。即使要付出那么多才能得到些微的温暖,也还是愿意呵…… 
初次的拥抱,没有狂热的激情。一切如若理所当然般平静。二人俱是极冷静的人,“失控”二字必不见于他们身上。不是为了爱情,也无欲望,只是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点温暖,让自己可以度过寒冷的长夜。 
初次的拥抱,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过程中,除了喘息,没有交流过一句。相互联系的身体,和无法交流的心思。在过早的时候结合了身体,这对他们而言,到底是是喜是忧?只是,现下此二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情事过后,两具汗湿的身体靠在一起,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二人俱生出了以前未有的亲近感。 
“接下来你准备何往?我陪你同去。”凌云替玦整理着凌乱的发丝,他现在爱上这种感觉很亲密的小动作了。恰才的余韵仍在,满足感充盈着,那一丝不安早已被已遗忘。 
浑身无力地趴在凌云胸前,任他摆弄自己的头发。“我要去安葬娘亲。” 
皱了下眉头。“她生前有表示过希望葬于何处吗?” 
不意外父母的感情疏远,身上若是没有凌家直系的胎记,连玦自己都怀疑二人的关系。“没有。但是她不说我也知道。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为她达成。” 
男人低下头,看见玦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还有,别再叫我‘思远’,我不再是凌家大少了,我,只是玉玦。”低低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倒像是在陈述简单的事实。 
知道这个问题多谈无益,凌云没有再说下去。反正,他不在意玦是否属于凌家,只要他属于自己就够了。 
“快点睡吧,天都大亮了。”轻轻在少年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温声说。 
“嗯。”玦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方才的激烈运动,倒是情事前后那些温柔的触摸和淡淡的亲吻让他迷恋不已。 
被宠爱着的感觉。 
把头埋在那宽阔的胸膛里,展开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12 
玦睡得很沉,这也许是他一生——包括以后的岁月里,睡得最沉的一次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午了。身上早已清洗干净,被子也换过了。凌云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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