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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秋霜 一 隔岸-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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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卡一声不吭地发动车子,我靠在那里,有些无力地合了合眼,抱起手臂。 
指尖突然触到那块手帕,我不由自主握紧手臂,用力太大,伤口微微刺痛。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抽出刀来,狠狠地割开自己。有一种暧昧慵懒的感觉,仿佛温柔,从那细细的伤口渗入,便盘根错节地融进血脉,那感觉令我如此不安。为什么眼角微烫,为什么心乱如麻。我哪来的这么多闲情杂绪。仿佛中了毒,又难道是给谁下了蛊,心头那纷乱,如此滞留。 
林风阵阵,寒意瑟瑟。虽然向来怕冷,这一刻我却毫无感觉。指尖轻触眼角,那一小块细嫩肌肤,为什么还是烫,那么的烫,灼人。我烦躁起来,索性扯开发带。许久未染的长发蔚蓝里透出夜色般的黑,陡然散进风中,被疾风冰成寒丝。 
这样冷这样散乱,心头才好受一点。 
看一眼身后,手下们的车辆沉默跟随,仍然训练有素。 
那个家伙,大概被送回旅馆了吧。 
晏雪,晏雪匆。 
这个笨蛋。白痴,大白痴。他为什么会来。伤口不依不饶细细地沁一丝痛,恼得我想要大声吼叫。 
他妈的。为什么会出这种事。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搭错线的白痴医生。他抱了我,他吻了我。他说他……他为我而来。该死的。他知不知道,他最要好的朋友,将在明晨,在我面前死于非命。就是明晨。 
如果他知道了,他还说得出那些么。 
白痴。 
我们绕着湖边依老路线巡视,之后散开各就各位。所有人渐渐自身后消失,没入黑暗。米尔卡停下车子之后并没有动作,我看他一眼,有点讶异。 
他转过头来看我,又是那种怪异的眼神。我骤然了解。他突然把自己那支AK…47推开,探手过来抓住我的肩头。 
他猛扑过来压倒了我,嘴里低声而生硬地吐出呻吟,“想不到,你和那个人……”他喘息着用力撕扯着我,一只手向下面探去。 
“我也行……给我,我想了你好久了。” 
他的指尖粗糙凶狠。呼吸急促,夹杂着烟草的味道和兽性的贪婪腥膻扑上我脸庞。 
我勃然大怒。 
他右手的三根手指来不及碰到我的胸膛就已经落到地上。他了无意识地看着我。血溅到我嘴唇的边缘,我无声唾开,抬脚狠狠踹上他小腹。 
要到这一刻他才能够发出惨叫,滚到座位下面,蜷缩起来抓住自己的手。 
我慢慢放低右手里的匕首,跳下车去。 
不远处有人听到响动飞奔而来。我叫他们把蜷在车里抽搐的男人弄走,顺便给我换辆车子。这时我才发现,也许我真是有点洁癖的。 
其他人暧昧而惊恐地注视着我,不知道哪一种情绪更占上风。我扫视他们,目光所及,无人敢于正视我的眼睛。 
大概他们也看得出,我已经气得快要发疯。 
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已经太不寻常。衣襟散乱,长发披垂。我不知道……当然打死我也不想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这全得拜他所赐,那个混蛋医生。托他的福,我彻底没了形象。 
唇边那一滴血迹,在夜色中无声冰凉。我用力咬住下唇,盯着遥远黑暗的湖水,然后陡然回身。 
“发什么呆!都他妈的给我回位置上去!” 
他们战战兢兢一哄而散。我狠狠掐着手臂,顿足,靴跟在十一月的冻土上砸出沉闷回音。真想找个人狠狠打上一架,或者会好过一点。到底是怎么了,就是今晚,一切都混乱不堪,一切都失魂落魄,一切都前所未有的颠覆和与众不同。究竟是我想太多还是事实当真如此。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寒意沁入肺腑,镇定些许。 
不管了,随便怎样,无论如何,就到今夜为止。我,颜苏同,Jackal·Yan,或者Inuki。无论如何,我归于德鲁伊的一切,也就到今夜为止。 
EL 
DORADO的队员们……我那些亲爱的伙伴们,曾经的伙伴,已经被小王子送去安全之地。我再不用担心什么。对朋友,对德鲁伊,我总算不负。这一夜祭典之后,多年羁绊,也该结束。 
从今以往,无干无关,无牵无缠。 
我,要走我自己的路,过我自己的日子,度我自己的生涯。 
到此为止。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微微吐出一丝呼吸,用力地睁大眼睛,仿佛试图看清黑暗湖面上的细碎波纹。 
好漆黑寒冷的夜晚,无限适合死亡。 
祭典的时刻渐渐靠近,我可爱的小王子,他的时间不多了。今夜的德鲁伊只有一个高潮,我所不能……大概也不甚情愿目睹的,他的死。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大明白他,吸血鬼米特玻西。在德鲁伊成长多年,我早已明白这些幻觉一样的怪物,他们是存在的,实实在在。吸血鬼……天晓得,我的某个上司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巫。 
他活了四百年了,我的小王子。容颜不老,年少如故。可是他宁愿一死。做今夜的祭品,衬托德鲁伊崭新的王者。他到底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四百年前同德鲁伊订下的所谓古老契约。我不知道也不猜测。他心灰意冷的蔚蓝眼神微微回荡,很像某个人的眼睛,只是更深邃也更清醇。 
某个人,那个人……有很多次我可以杀死他,但是我没有。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应该杀死他的。干脆利落地切开他的喉咙,撕碎他,摧毁他,就像我想要对颜猎所做的那样。 
如果不是米特拦着我,那位英俊探员先生的血肉早已融进了我脚下这片漆黑坚硬冻土。 
对啊,是那夜,而不是明晨。今夜的高潮是我的小王子,而明晨那次隐秘举行的祭典,将被推上祭台的是他,颜猎。从没有哪一刻我如此厌倦和热爱这里。黄金、槲寄生、活人献祭的癫狂宗教,我的德鲁伊。 
我想他也没什么心思活下去了。那一夜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制服他。那个握有波斯弯刀的美女交给米特对付,反正他们都不是凡人。如果她不出现,米特也不会插手。她挡在自己丈夫面前,雌豹般光滑绷紧的姿态。她看上去宛若一种行走在月光下的野兽。我几乎有些困惑。真见鬼。 
那夫妻俩只交换了短促的对视。 
“……你怎么来了?” 
Eden的回答细微镇定。“凤阁之长。” 
我听见颜猎似乎低声咒骂一句,随后情势的发展急转而下。我还没有认真判断好一切,米特已经用那种肉眼无从捕捉的速度扑了上去。来得及看清的只是匕首柄上镶嵌红蓝宝石在阴暗中划过一道细雨般模糊光亮。 
他都不给我迟疑的空隙。 
我耸了耸肩。OK,就这么回事。我喜欢。 
那么我还犹豫什么。 
我和颜猎,我们都没有分神的机会。我们像两匹发狂的冬夜胡狼一样纠缠厮斗。子弹穿透十一月寒冷空气,遍体鳞伤的风飕飕窜过耳畔。 
比较忐忑和绝望的那一个,一定是他。 
我不知道米特和那个女子的对决是怎样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仿佛融化在迷蒙夜色里,刀锋和匕首的交击偶尔绞缠出水色光亮,我甚至不能分辨那是不是云层间投下的丝丝月光。当我用力将颜猎按倒在地狠狠制服,再抬起头来。米特俯视着我,那神情近乎惨白。 
我还记得当我把那些沾满血和尘灰的玛瑙珠子扔到颜猎面前时,他那种接近疯狂的眼神。那是他妻子的手珠。她到底死在米特手里。我倒是有点想不到这孩子也会如此忍心。他叫我把探员先生带回德鲁伊,当作第二次祭典的祭品。这真让我惊奇,比他让我去拣回那些断线珠子更让我惊奇。 
是怜悯还是残忍,我真不懂他了。 
他干掉人家老婆,却拦住差点割断颜猎脖子的我。我们回到德鲁伊,把颜猎关进地牢。他离开的时候把什么放进我掌心。我对着灯火细看。那是一枚内侧刻着铭文和名字的铂金钻戒。 
一枚婚戒。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些超自然的生灵似乎具有一些我所不能了解的默契……或者不如说成是理解。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把戒指还给颜猎。我问他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神色忧郁,半晌才给了我解释。 
继承异种魔力的人类,那力量几可作为吸血精灵的天敌。如果是中世纪,这女子大抵便可被称作吸血鬼猎人。我冷笑。那双蔚蓝眸子阑珊沉寂。他不言不语,将思绪轻轻传进我脑海。 
“我不想她有一天会伤害到……他。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望着他离开。米特玻西。我终于明白他残忍的原因,罔顾所有温柔谨慎,他只是为他心爱的人。 
只为了那一个人。 
我不能杀颜猎,虽然我很想。但那是小王子的意愿。所以我只是将那枚戒指送到他眼前,却不还他。注视着他狠狠扭曲的脸孔,我微笑起来。自知残忍,可是又如何。他眼里有泪,真真正正男人的泪。我想他真是很爱他的女人。可是我不在乎。我屡次跑去逗弄他,看着他从疯狂转为麻木。当他发现所有最恶毒的言词都无济于事,所能做的也只有萎顿在囚室里发呆或者自虐。 
我微笑着对他炫耀那枚戒指,把游丝一样的低语吹出双唇。 
“想想我的、我们的感觉……探员先生。我的伙伴死在你们手里。” 
他一动不动,恍若无闻。我喜欢提醒他事实,喜欢他不能呼吸的样子。我摇摆着身体在他面前踱步,轻轻旋转,哼着缓慢曲调。后来我发现自己一直吟唱着我的《Dreamflower》。 
我想不到他还有力气来面对我近乎悠然的挑衅。在他提到那个名字之前我没有发怒。他咒骂我是个生着女人脸孔的败类,我还嘴说岂敢夺您风头。他茫然软弱地瞪着我,语气低微冰冷,“晏雪真是瞎了眼才会迷上你。” 
我几乎勃然大怒。手指扣上刀柄的瞬间我微笑起来。面无表情的笑容,那大概是很令人难以忍受的。我瞥见几个守卫有点扭曲的面孔,大概是被我吓到。我的指尖在腰间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放松,重新抱起手臂。“敬请继续,探员先生。” 
他深深呼吸。我轻轻摇着头,确保他能够看到悬在我左边耳环上摇晃的戒指。那成功地令他闭了嘴。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我们的运气都不错,探员先生。我不用费力气干掉你。你不用再当阶下囚。唯一需要抱歉的是森林里饿急的狼。 
虽然我很想亲手撕了你喂饱它们。” 
我微笑着注视着他,轻柔婉转低语。 
“亲爱的。我很高兴你能陪我的小王子一起去死。” 
离开他之后我仔细考虑这一切。他的妻子是个同吸血鬼作对的魔女,如果我可以这样理解。而她的到来意味着有人清楚小王子的身份,才打出这样一张牌。幕后的那只手,我相信颜猎和我一样好奇。只不过我单纯好奇,而他则多半是痛恨。 
那个美女提起的名字。 
凤阁之长。 
我把那个名字告诉米特时,他清秀的脸孔微微扭曲,然后发出一声微弱冷漠的叹息。 
“凌霄……” 
我听见他轻轻地咒骂,那个疯子。我知道他并不情愿杀人。虽然他是个吸食人血为生的怪物,在我眼里却比德鲁伊的大多数高层都更有人性。 
人性那种东西,还是没有的好。 
不然你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呆子。 
我已经做好所有工夫,只剩下逃,同我那些要命的上司们玩一场神仙跳,很有趣的决定。我裹紧外套,缩了下头。我欠他们的都已经还清,现在该到了我落子的时候。明晨那次祭典之后,德鲁伊的一切都跟我没了干系。自由。那个词让我浑身发烫。我将掌心贴上脸颊,感受少有的兴奋感在皮肤下熊熊燃烧。我很兴奋,是真的。干燥的嘴唇在寒风里有一丝沉默作痛,我伸出舌尖去润湿,虽然这只能让我更痛。 
唇上异样的胀痛酥麻,如贪婪啮咬。我深呼吸之后慢慢吐气。身体里涌起一股欲望般的低烧。我叹一口气。妈的,也许我真应该在这一夜之前找个女人。 
火焰温暖得像一簇花朵在余光里陡然爆起。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冬夜里的火焰……我本应该高兴一点的。 
可是那是祭台的方向。 
我第一个念头是:见鬼。那些祭司又要抱怨了。然后我意识到那火焰扩大的速度已经超乎想象。焰光凶狠蓬勃地向天空和四周涌起。我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遥远混杂。我跳上车子,迅速冲向那里。沿途对我能看到的手下大声命令,调集周遭所有外围防护展开救援。 
我想我应该不至于后悔在那一刻回到那里。我原本以为只是祭台上的照明或者燃料出了问题。然而当我意识到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已经太晚了。 
我能够记得的只是云雾般沸腾的浓烟,活生生的火光横冲直撞。浓烟中我无法分辨去路,便跳下车狂奔而去。等我穿越最后的林木屏障,眼睛已经被浓烟熏得红肿流泪,几乎不能张开。人群在奔跑和倒下。一团团火焰像火山弹一样腾空飞坠,落上人身立刻溅出破碎火苗。我目瞪口呆。祭台的位置只是一团抽搐飘动的光,火光。 
我的头发和睫毛已经被熏烤得蜷曲起来。 
那一刻我知道……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那团奇异的、仿佛暴躁地撕扯着一切最细小障碍的火焰扑来的瞬间,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Olivier·Russell— 

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在这个古怪的孩子面前留下点尊严。 
名叫丁香的女孩注视着我,轻轻微笑。“请不要太担心,至少他那张脸没什么事。” 
她话里清楚的讽刺我已经没空挑剔。我喃喃自语,“我宁可他虽然毁了那张脸,人却是活生生的。” 
她愣了愣,便不再说话。 
我被这女孩引入调查组。身为医务官兼调查官,我得以获得大量有关资料信息。 
昏迷不醒的他,是现仍存活的德鲁伊教相关人员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那些几乎在欧洲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的神明和祭司们,他们的尸骨已经永远留在了爱尔兰漆黑的冬夜森林。他们筹划已久的祭典和活人献祭的目的至今也没有查明。这古老而邪气的教派,一夜之间彻底颠覆。余下的只是清除残余势力,全面调查犯罪嫌疑人,以及大概许久之后的审判工作。 
那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 
我们只在爱尔兰停留了不到三天。他是在第一轮搜索中于森林边缘被发现的,之后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抢救。我刚刚看到他时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丁香为我安排了一切然后神出鬼没地消失。我想自己最好冷静下来。我不是病人家属也不是犯罪嫌疑人,于是我决定当个货真价实的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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