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狐狸-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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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蔼的眼神渐渐深重了起来，他移开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转而去看那火焰，缓缓道：“你不是希望我说实话么？”

　　　　顾徽终于意识到他在讲什么，侧头看着他。

　　　　沉蔼道：“我不能也不会忘了玉珠……顾徽，我做不到一心待你，所以……所以我一直想要放弃……就像此时，我说，有你在之处，我也不会觉得无聊，这样的答案，你会满意么？”

　　　　顾徽静静地看着他微微蹙眉的脸，直觉道：“我……我不行。”

　　　　沉蔼总算是笑了，他低眉看着那些跳动的火焰，神情变得有些迷离，“顾徽，你想要的，是一个一心只待你好的男子，无论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你可以不在意，但是，和你一起之后，他应该是一个一心只有你的人。而我，做不到。”他说完这一席话十指相抵，指节处有些泛白。

　　　　顾徽咬着下唇，盯着他想了很久，利落地答道：“你说的对。”

　　　　沉蔼呵出一团白雾，轻轻笑了笑，才道：“你明白就好。我会把你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却改变不了玉珠已然来过且不曾走掉的事实。”

　　　　顾徽紧紧握住手心里的树枝，迎上他的目光，静静地等他说完，然后才试着问道：“沉蔼，你喜欢我么？”

　　　　“不是喜欢。”沉蔼轻轻地笑了，那笑颜美得触目惊心，他轻轻地答道，“是爱。”

　　　　顾徽的心顿时漏跳了一刻，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笑脸！从来不曾想象过，会有这样一天，沉蔼的爱来得这样容易！她莫名地恐慌起来——因为他那样认真地承认了爱她，决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沉蔼到底怎么了！？

　　　　顾徽有些迟钝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沉蔼，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胸中明明剧痛，他却笑着，只是嘴唇淡淡的颜色近乎苍白，却因为有着火光照亮而不易察觉。他缓缓摇头，缓缓道：“顾徽，我们约定一个结束，可好？”

　　　　顾徽道：“什么结束？”

　　　　“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拖沓着。”沉蔼换了口气，接着道，“我若永远不能将你看得比玉珠更加重要该怎么办？总不能耽误了一生，才明白你要找的人原来不是我。”

　　　　顾徽道：“那你说怎么办？”

　　　　沉蔼笑道：“给彼此一段时间，找到‘云骥’的心之后，我们决定是去是留。”

　　　　顾徽迟疑地看着他的脸，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沉蔼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说的主意好是好，可我总觉得你在算计我！”

　　　　沉蔼道：“我怎会算计你？你不信么？”

　　　　顾徽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终于道：“我信。不过，你会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什么人？”

　　　　“不会。”沉蔼轻轻地答道，“你虽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后一个。”

　　　　顾徽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我不要是你最后一个！如果不能好好地在一起，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又有什么意义！？你要喜欢上别的姑娘也没有什么，你最后说我还是赶不上玉珠，也没有什么！可是沉蔼，你不能为难自己，爱与不爱都不是大事，你好好地活着才最重要！”

　　　　沉蔼微笑，“顾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太过纵容，并不是好事？”

　　　　顾徽也笑了，“因为是你，所以才这样！你以为我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白痴么？”

　　　　天色渐渐变暗，紫蓝色的暮色沉蔼里，火红的焰跳跃。他缓缓伸出手来，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她察觉到他的温柔，一仰头，不经意地，双唇就触动了他的掌心，那是很温暖很温暖的柔软，对他对她来说，皆是如此。

　　　　沉蔼微微一怔，墨绿的眸渐渐幽亮如一方翡翠，映着通红的火光，有沉静的淡然，也有跃动的热烈。他抿了抿唇，吐出的热气微微拂上她的脸颊。

　　　　有冰雪和植物的清冷香气传来。顾徽吞了吞口水，迟疑地盯着沉蔼定格的脸，最终笑了笑，仰头用心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坐回了原地。

　　　　沉蔼唇边的笑意却有一丝凄凉的意味。

　　　　这时忽然响起“呜呜——”数声低鸣，顾徽扭头一看，那只叫做“蜗牛”的小马居然在这种时候醒来了，并且抗议似的对着顾徽呜呜大叫——哪有马呜呜叫的？顾徽觉得匪夷所思。她上前喂给它一把草，转身对沉蔼道：“它怎么叫得跟饿了的小狗一样？”

　　　　沉蔼只是微微一笑，缓缓支起身来，走向顾徽。火光下，她很美，她却不知道。她以为他心里只有玉珠是最重要，她以为他永远不会把她当作唯一。

　　　　沉蔼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上马车，然后自己坐在车舆外。

　　　　“要走了么？”顾徽掀起帘子，探头出来看他。

　　　　“嗯。”他只应了一声。

　　　　“你坐进来罢，外面很冷。”顾徽不放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无碍。”他答得很简洁。

　　　　顾徽见他坚持，自己窝回车舆里，半晌不见动静。

　　　　沉蔼纹丝不动地坐在车舆外，渐渐头重脚轻，渐渐觉得眼前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昏乱。他一手撑在身下的木板上，眉心一蹙，胸口的起伏猛然一滞，终于弯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他甚至懒得转眼去看那落在雪地上乌黑的血渍，另一只手轻轻扬鞭，小马便乖乖地缓缓前进。

　　　　顾徽等了一会，就在车舆内闹了起来，“沉蔼！沉蔼！”

　　　　他应了一声，道：“做什么？”

　　　　“冷啊！”顾徽哀号，“四面漏风，一个人坐着，很冷啊！冷死我啦！”

　　　　沉蔼在夜色里无力地微微一笑，道：“角落里有棉褥。”

　　　　顾徽在车舆里小小声地“切”了一下，然后捧了雪揉到棉褥里，故意惨叫道：“唉呀！都给雪弄湿了！”

　　　　沉蔼只是微笑，“那你自己想办法罢。我要赶车。”

　　　　顾徽终于怒冲冲地掀起帘子，自己冲到沉蔼身边，“蜗牛走得就像真正的蜗牛这么慢！前面又没有悬崖，又没有大河！你怕它会弄死我们么！？反正，又不着急！慢一点到祁连山也没什么，是不是！！开始我还想扔了这匹马，你那样一说，我倒宁愿坐着它去祁连山了！不用管它，让它自己走罢！”说着她去拉沉蔼满是雪的衣袖，“你不冷么？弄得跟个雪人一样的！”

　　　　沉蔼侧头看着她，脸上有宁静的笑意，道：“乖乖进去罢。”

　　　　“你呢？”顾徽盯着他。

　　　　“我也去。”他只好放下鞭子，站起身来，拉着她冻得发红的手来到车舆里。

　　　　“你看。”顾徽指了指头顶，“漏雪呢！”

　　　　沉蔼仰头看了看，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便见头顶忽然多了一面透明的屏障似的，雪花都向两侧落去。

　　　　顾徽惊叹道：“你拿着自己的内丹不是更厉害！？”

　　　　沉蔼微微变了脸色，“胡说什么？”

　　　　顾徽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臂，道：“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的内丹在我身上！你要待自己很好啊，要不然我就把内丹还给你！到那时，什么玉珠啊，我啊，都没了！”

　　　　沉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盯着她，手掌握痛了她的手腕，声线管不住地沙哑了起来，“你说什么？”

　　　　虽然很痛，顾徽还是努力笑着，“我说，你一定要待自己很好。我不会乱来的。我知道你在乎什么，不会把你的内丹乱来。嗯？”

　　　　沉蔼看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转过身去，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顾徽望着他的侧脸，“沉蔼，你能答应我以后再也不用四犯令了么？你看，我努力学了法术，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人家不惹我，我也不会乱来，我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待自己很好就可以了。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用那个很危险的东西了？”

　　　　沉蔼缓缓侧回身来回视着她微笑的脸，缓缓道：“尽量罢。”

　　　　“好。”顾徽笑嘻嘻地点头，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小马拉着小车，在窄窄的路上向着京城的方向很慢很慢地摇晃着。顾徽坐在摇篮一样的车舆里，从透明的车顶望出去，见到一片不断移动的夜空。雪依旧在下，却闯不进这个小小的空间。无月之夜，四周都暗淡得很，也寂静得很。

　　　　沉蔼靠着一角，双臂交叠，闭目像是在瞌睡。顾徽知道他没有真的睡死，也安静地不去吵他。

　　　　沉蔼其实是很矛盾的罢，她这样猜想，他其实是想要抓住一些东西，比如她，可同时，他又怕辜负，辜负了过去。她猜想沉蔼在以前应该和玉珠承诺过永远，对于那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子，他的承诺，承诺永远，应该会成为她心中一股安定的感受。

　　　　她望着沉蔼宁静的脸浅浅笑了，他知不知道，她其实不相信，不相信会有永远这一回事。今生缘今生断，生生世世不续缘，即使是同一个灵魂，忘了便是忘了，终究是另一个人了，当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下一世？

　　　　她不怕他所谓的背叛，因为她同样不会这么苛刻自己。相信眼前人，相信眼前的幸福，努力将这个人这种幸福延续一生，便是她最大最美的愿望！

　　　　她含笑凑近沉蔼的脸，觉得他当真是一个很傻气的人，她撅嘴瞪了他一眼。谁知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沉蔼一睁眼，便见她巨大的脸摆在他面前！

　　　　他倒是没有太吃惊，侧头望了望前方，伸手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道：“又睡了？”

　　　　顾徽耶了一声，也侧头去看，见蜗牛停在雪中，一动不动，有小小声的呼呼声传来。顾徽奇道：“它怎么又睡了！？”

　　　　沉蔼放下帘子，道：“你好像很精神？”

　　　　顾徽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脸一红，幸好夜色里看不清楚，她道：“才没有！我也困了！”

　　　　沉蔼挪了一下，将棉褥理了理，道：“将就睡罢。”

　　　　顾徽看看他，又看看棉褥，倒下去，窝在棉褥里，仰面朝着沉蔼道：“你呢？”

　　　　“我这样就好。”沉蔼的语气和笑容都温柔得不得了！

　　　　顾徽贪恋地盯着他，埋下头去睡了。沉蔼微笑着紧了紧自己的衣衫，继续靠着。忽然惊觉顾徽像是小猫一样往他身侧拱了拱，窝进他垂下的手臂间，拽着他的一只手，这才呼呼地睡去了。

　　　　沉蔼好笑地看着她，耳边是帘外蜗牛的呼呼声，心底，渐渐有了久违的安定和温暖。
第34章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三）
　　　　深夜荒无人烟的平川，一条蜿蜒的小径向着北方延伸，天地之间全是飘落的雪花，当真和鹅毛一样，轻轻地在风中打着旋儿。天幕下，一匹尚未发育完全的小马，拖着一辆破旧不起眼的小车，载着安静地依偎着的两个人，缓缓地开始移动。

　　　　顾徽察觉到车舆的颠簸，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仰面张望了一下身边的沉蔼。入眼便是他难得柔和的脸庞。顾徽醒来就狠狠地陶醉了一把，然后笑嘻嘻地坐起来，冲他道：“你没睡？”

　　　　沉蔼半靠着，侧头望了望帘外，道：“刚醒。它好像睡醒了。”

　　　　顾徽倒无心关注外面那只有一搭没一搭上路的小马。她在意的是，沉蔼的胸膛隔得很近，看上去很温暖很可靠并且厚实地刚刚好的样子，那藏青色的衣衫虽然很简单，穿在他身上却是她很喜欢的样子。她讪笑起来，指着眼皮下沉蔼的心口，很期待很期待地问：“沉蔼，睡觉的时候头顶着木板是不是很难受？”

　　　　沉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想怎样？”

　　　　顾徽双手合十，笑道：“那个……诶……我可不可以借你的胸膛一用？”

　　　　“不行。”沉蔼悠闲地答道。

　　　　“为什么！？”顾徽叉腰“噌”地站起来。

　　　　沉蔼仰头微笑道：“手臂可以借给你。”

　　　　切！顾徽不屑地坐下来，盯着他伸出的手掌看了很久，那个看上去也很温暖很可靠的样子，虽然比起胸膛差了一点，她还是将就吧！于是，她气鼓鼓地拽过他的手臂，头故意狠狠地往上一靠，碎碎念着：“死沉蔼！小气！”

　　　　沉蔼只是微笑，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顾徽赖在他身边，脸贴着他手臂，丝丝热气从他柔软的衣料里渗了出来。望过去，见他的呼吸绵长安详，胸膛一起一伏，有十分干净的气息。风时不时吹起薄薄的车帘，帘外夜色深邃，茫茫天地间一片空旷，只得她和他，还有前面屁颠儿屁颠儿走着的小马。顾徽忽然就感动起来。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为了那心上人，睡呀睡不着，我只怕他找不到，那叫我怎么好？”顾徽开始声情并茂地唱起了小调。

　　　　沉蔼低眉看了看她，笑道：“你又怎么了？”

　　　　顾徽白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唱了下去：“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一心想着他呀他，我想得真心焦！为了那心上人，起呀起大早，也不管那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沉蔼回视着她一点也不温柔反而是有些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样子，好笑地道：“你唱给谁听的？谁有这样大的本事，惹得你这样大的怨气？”

　　　　顾徽气得“噌”地跳起来，她这一跳车舆猛地一震，簌簌地就落下许多木屑，连蜗牛也停了脚步，往回望了望。顾徽气呼呼地冲到车舆前，大声地唱了起来：“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三脚两步跑呀跑，快赶到土地庙！我情愿陪着他！陪呀陪到老！！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她拢着手做成喇叭的形状，对着静谧无人的天地，大声道：“他知道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他知道不知道……嘹亮的歌声在辽阔空旷的夜空中不断地回荡……他知道不知道……

　　　　沉蔼在她身后微微怔了一下，眼里的颜色瞬间变得浓烈起来，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唯独胸口不平静地起伏着。片刻之后，他苍白着脸色，缓缓支起身来，走到顾徽身旁，轻柔地拍了拍她拧着的脑袋，轻声道：“我……知道。”

　　　　顾徽身子一僵，很快回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他，愉快地道：“这样吼叫出来很舒服啊！沉蔼，你要不要试一试？”

　　　　沉蔼含笑看着她，道：“不必了。”

　　　　顾徽撅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