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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侯庶女 作者:林似眠(晋江2012-06-19vip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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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
  
  薛含章端坐在小圆桌边,执了一只青玉琉璃八角矮盏慢慢啜饮。笔直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安然不动如山。守夜的许婆子缩在院子对面的值房里,一眼不错地守了大半夜了,这位二小姐的影子仍是在不紧不慢或品茶或沉吟。
  她上下眼皮都快黏上了,小姐仍是不起身安歇,许婆子实在困得慌,恨恨地啐了一口:“怪人屁事多,到现在还不睡,等着会情郎呢!”
  
  许是感觉到了别人的怨气,二小姐放下杯子,吹熄了蜡烛。许婆子如蒙大赦,慌不迭地也缩进了圈椅里打瞌睡,只留着一盏风灯以防有事。
  
  约一刻钟后,院墙边隐约有些声响,有野猫低低叫了两声。
  
  屋内仍是一派静谧,有隐隐咳嗽声,过了一会,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轻微的窗棂响,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好似方才的点点异状从未发生过。
  
  那道黑影从窗边窜进房内,就地打了个滚,蹲伏在地,双手撑地成戒备姿势,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番。屋里是暗沉沉的家具,他要找的那个人仍旧坐在桌边,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桌面。
  
  那人心头一松,手中一道银亮光芒闪过,忙起身过来,低声笑道:“小姐。”他身形未足,少年低沉的嗓音,竟是跟着含章进府的小六。
  
  含章含糊地唔了一声,小六笑嘻嘻地,也不等吩咐,自己到处翻箱倒柜:“可有点心么?饿死我了。外院下人房的晚饭真是又少又难吃。”他动作极轻,兼之黑暗中仍能视物,东翻西找居然没有发出大的声音。
  
  含章瞥了一眼他猴子一样乱窜的身影,放下琉璃盏,淡淡道:“在门边的矮柜里头有两盘点心。”因为嗓子还未好,她这话是用气声说的,虽轻微,但十分清晰。
  小六大喜,嘿嘿笑着就去把点心端了出来,也不管是枣泥茯苓糕还是杏仁燕窝饼,一股脑塞进口里大吃大嚼,一时没注意塞得猛了,噎住了,整个人跟只被堵了喉咙的鸭子似地握着脖子跳着冲到桌边。含章悠悠闲闲地将早就备好的水推过去,小六一把抓起琉璃盏猛灌了下去,直着脖子吞咽了好几次,总算逃离了被点心噎死的命运。
  
  小六劫后余生,趴在桌上直喘气,手上摩挲着那个琉璃盏,惊呼:“薛家还蛮有钱的么?居然给小姐你用玉杯子耶!”
  
  “枉你还自夸是东狄皇庭里来去自如的人,连玉和琉璃都分不清。”含章低笑着嘲讽。
  
  小六一听,忙将那琉璃盏仔细摸了摸,又凑到眼前对着窗外隐隐亮光看了半天,讪讪地得出结论:“果然是琉璃。”
  
  含章执起琉璃壶,稳稳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颇有兴味道:“不但是茶具,连烛台和屋内摆设都特地用了许多琉璃品,想必薛家这位仁厚温良的侯夫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提醒我,鄙人是个流离无家之人。”
  
  小六一撇嘴,随手将琉璃盏推到一边,打着哈欠道:“那也要小姐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才行,你要是个直肠子粗脑子,能想到这些才怪!只怕笨手笨脚打碎了几个,白白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含章听他怪腔怪调的话,不禁莞尔,轻轻啜了口微凉的茶,正色道:“行了,废话少说,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小六忙回道:“那位神医柳扁鹊十五年前确实来过京城,曾在安世堂里坐诊,只是两年后他便突然失踪,之后再无人见过。他有个嫡传弟子江明来京城寻师,因医术精湛被迎进太医院做了首席太医令。除了皇室宗亲,一般官宦人家请不到他坐诊。薛家平日都是请的傅太医和梁太医登门,但此两人只擅长内科。若论接骨术,京城里再无特别厉害之人。”
  
  含章手中的杯子凑在唇边,并未饮下,只用唇感受着水流柔滑的凉意,过了一会,放下杯子道:“此事既然已经有了眉目,也就不必急在一时。”
  
  小六在黑暗里看了眼小姐的伤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只是他素来训练有素,迅速调整了情绪,继续道:“薛家人口复杂,上头侯爷,三老爷和四老爷三家都还住在府里,平辈五个爷有两个娶了亲,老大娶的安平伯的侄女,老二娶的是忠毅伯嫡长女,也就是今天见到的那个二少奶奶。七个姑娘嫁出去了三个,如今还有四个待嫁——不对,加上小姐您,就是五个了。”小六说着,忍不住窃笑不已。
  
  “咚!”含章当头敲了个爆栗子:“皮痒了吧,连我都敢取笑!”
  小六捧着火辣辣的额头喊屈:“小姐冤枉我了,我哪儿敢呀,还要命不要。”
  薛含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沉思半晌,又把几位小姐的婚事盘问了一番,一边听,心里已经把薛家的婚嫁关系大致理了出来。
  
  小六竹筒倒豆子似地把小姐们的婚嫁都说了一遍,只是最后留着四小姐的事,支支吾吾不肯说。
  含章好笑地看着他:“不过是我的异母妹妹嫁了袁信那小子,有什么不可说的。”
  小六腾地站起来,有些气不忿道:“亏我还当他是个人物,谁知他居然干出这样的事,下回见了面,我一定要摸光他的钱袋!”
  
  他话音才落,便听得含章意味深长地嗯哼了一声,小六惊觉失言,立刻像兔子般缩成一团,往后跳出半丈远。含章笑眯眯盯着他,好像猫儿盯着老鼠一般:“原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心心念念想着你的老本行,看来,我真是委屈你了?”
  小六是孤儿,从小在边关胡杨城行乞,练得一手妙手空空的好绝技。
  
  这个问题是在是难,承认了要遭殃,否定了会被斥为撒谎,也没好果子吃,小六只好蒙着嘴,瞪大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瞧着眼前的笑面虎,两只脚不由自主变了姿势,随时准备跑路。
  
  含章似笑非笑瞥了眼他双腿的造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行了,你回去好生做事吧。每月初一来一次就行了。”小六忙大力点头,拔腿就要跑。
  
  “若是节外生枝,”
  
  小六脚步一顿,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暗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含章的气声慢悠悠地补充,“那我可就新帐旧账一起算了!”
  
  小六全身汗毛一竖,逃难似地推开窗户跑了。
  
  一夜秋凉,到了天亮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雨点打在冬青叶上啪啪作响。凉气渐盛,屋内一片寒凉清沁之感。
  
  樱兰樱草两个进屋时,含章已经起身了,穿戴得整整齐齐,正站在床前看雨,两人忙福身行礼,樱兰瞥了一眼床铺,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绣着卷草兰花纹的柔粉色床单抚得极为平整,一个细褶子都没有,便是她们这样的熟手下人也不过整理成这个样子罢了。樱兰暗忖,看来这位二小姐出门在外也吃了不少苦。
  
  含章缓缓结束一个吐纳,转过头来看着两人,点点头示意。经过一夜的修整,她面上风尘憔悴之色去了不少,眉目深邃清晰,带着淡淡冷峻之气,论容貌也算俊俏,只是肤色偏蜜,不够白皙细致,姿容便算不得上等。
  
  樱草被昨晚的匕首吓怕了,心里还有些发怵,跟在樱兰身后去收拾屋子里的铜盆和水壶,路过床铺时悄悄瞥了一眼,柔绿色的绣花枕头下隐隐露出一截匕首柄。樱草脸一白,赶紧移开视线。
  
  早饭照旧是放在食盒里由粗使婆子提到门前交由樱兰樱草送进来的。水晶皮的小汤包,蒸饺,酱碟子,若干精致小菜,鸭子肉粥,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刀削面,雪白莹润的面上堆着薄如蝉翼的酱牛肉,撒着碧绿的葱花,颇为勾人的馋虫。
  
  含章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樱草有心讨好她,见机忙道:“这份是侯夫人吩咐,单为小姐一人做的,夫人说小姐常年长在边关,如今甫一离开,必然会想念,用些吃食,也算以偿相思。太太还说,如今姑娘回了家,不要拘束才好,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厨房说,让她们做去。”
  
  含章点点头,不置可否,只伸手端过那一大碗面,埋头吃了起来。樱草讪讪地笑了笑,垂手立回樱兰身旁。
  
  饭后又服了汤药,含章从对面书房的箱子里翻出一本杂记,又从旁边一间放置家具的厢房中翻出一把半旧的藤编摇椅,擦拭干净后自己坐在廊下,闲适地看书,看着很是随遇而安。
  
  樱兰见机,便收拾了点心热茶并一个小几,小心放在含章身边。
  
  待回头收拾屋子时,樱草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耳语道:“姐姐,昨晚那些点心连渣都不剩了。”她嘟着嘴,扬了扬手中光洁如新的琉璃五彩串珠碟子。樱兰并不意外,淡笑道:“下回多放一盘吧。”樱草继续撅嘴:“比我们两个加一起还能吃。”樱兰笑着拍拍樱草,自去收捡打扫,待诸事停当,便打开琉璃双环垂月小香炉,放了一片冬青香。过了一会,炉内渐渐溢出清新爽悦的树木清香,正与屋外的冬青树遥相呼应。
  
  屋子就这么大,稍微收拾一下就干完活了,因为昨天老太君亲口发话二小姐不必出门请安,又有管事妈妈吩咐过除了日常起居的正房,其他屋子暂不收拾出来。她们便无事它事可做了,两个樱坐在外间榻上做针线,偶尔低声谈话,顺便候着小姐的吩咐。




5

5、第五章 姐妹 。。。 
 
 
  二小姐是个很安静的人,一本书在手便消磨了半个上午,连摇椅的摇动声都没听到。
  
  大约过了巳时,外头有盘碟轻碰的声音,樱兰便要起身去看。樱草手上的活计刚绣好一片莲花瓣,自觉是得意之作,舍不得放手。樱兰便提了壶滚水掀开帘子出去。
  
  小几上的点心只剩些碎渣子,小壶里胖大海和甘草熬制的汤水一滴不剩,含章并没有咀嚼东西,看样子已经吃完好一会了,若不是自己听到细响出来,只怕这位小姐断不会喊人的。樱兰添好茶水,又把点心碟布好。正要转身回屋,忽听得一声问:“这是什么香?”
  
  声线流利悦耳,语调沉稳,看来二小姐的嗓子已经好了,樱兰弯腰道:“是四小姐调制的冬青香。”这种香料很是难调,闻了很是提神清心,是四小姐的得意之作。
  
  含章目光流动,微微颔首。樱兰只觉得二小姐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即逝,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多久,秋雨渐渐停了,只有冬青叶上不时滑落几滴水滴,树下的泥地上一片湿泞,满地散落着碧绿的冬青叶。
  
  含章看完了一本书,懒洋洋起身,舒展了下四肢,深深吸了几口带了泥土腥味的湿润水气。正闲极,忽听得外头有人不客气地大力敲门,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大声喝道:“快开门!大姑奶奶来了!”守门的婆子一惊,忙不迭小跑着过去,门闩一抽开,外头站了好些人,群星供月一般将一位二十出头的华服贵妇,一身大红色金百蝶穿花缂丝衫,头上明晃晃赤金镶宝点翠双凤戏牡丹衔珠大钗,凤口吐出的小红宝石米珠流苏晶莹耀眼,尾端缀着一颗红豆般的珊瑚珠,端的是一身富贵逼人。婆子唬得不轻,忙开了门,点头哈腰地请安。
  
  薛定琬也不理睬,由一个柳绿衫子瓜子脸的丫头引着进了院子。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院,薛含章仍是一动不动立在原处,只将手随意负在身后,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眼,好整以闲地瞧着。
  
  薛定琬早看见了木廊下立着的瘦削人影,她噙着一丝冷笑,沿着青石铺就的院中十字路面,缓缓走到正房门前约一丈远处,便立住不动。
  
  樱兰樱草两个早就听闻了动静,掀了帘子走到阶下,低头福身问安。
  
  薛定琬瞥了两个婢女一眼,又将目光沿着院落,正房,扫回含章身上,两人目光相撞,隐隐好似寒潭入石,声破静谧,波浪不止。婢女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丝异样,个个屏息静气不敢说话。
  
  半晌,薛定琬莞尔一笑,朗声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假冒的,如今一看,还果真是你本人,西北那个苦地方倒没把你那破身子骨给碾成碎渣,真算你福大命大!”这般毫不掩饰的蛮横刻薄,让樱草大惊失色,心头揪成一团,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薛含章丝毫不以为意,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只轻笑道:“你太客气了,我天生福如东海,命比金石,纵然是被人强行夺了些去,仍比一般人强些。”
  
  说到“一般人”时,薛含章眼中光华流转,淡淡扫过薛定琬身上,其意味不言而明。薛定琬哪里料到幼时蠢懦的庶妹竟变得这般口齿伶俐,尤其见她言笑自若,自有一番潇洒风华,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含章她这话,牵涉到了一桩旧日侯府公案,昔日薛含章在沈姨娘腹中时,侯夫人的嫡长子薛崇礼已经快一岁,他天生体弱多病,沈姨娘诊出有孕那天,他便大病了一场,几乎夭折。有道士测了一卦,说姨娘腹中的孩子是个福厚的,嫡长子若要安稳长大,需得借助弟妹的福运,因此,只有将胎儿的产期提前,那孩子福运未满而生,方可确保嫡子无虞。
  
  薛侯爷大惊,却也不肯为了这莫须有的福运伤了心上人。老夫人便动了怒,大骂他被狐狸精勾了魂,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侯夫人心慈仁厚,一句话也不说,只守着自己儿子日夜啼哭。府里下人们窃窃私语,明里暗里指责沈姨娘心怀不轨,存心要害死嫡子。柔弱的沈姨娘不忍侯爷为难,在八个多月时自己偷偷喝了催产药,挣扎了五天五夜终于生下孱弱的二小姐,自己也是元气大伤,从此缠绵病榻,两年后便故去了。
  
  薛定琬自然知道含章此话所指,本来依她脾气是要好生闹上一番的,只是弟弟虽平安长大,可是成婚四年来房中妻子姬妾不少却无一人有孕,有那知道旧事的老人暗暗说笑会不会是嫡长子太过无福,借来的福气只够自己用,福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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