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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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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连儿上前请了安,一旁站立,将前后细情一一禀明。二郎点头道:“你在外边伺候着罢。”即命传话升座晚堂。
  少顷,二堂上灯烛点齐,全班书役俱到。二郎升了公座,先吩咐带祝大人家丁贺连升。连儿上堂跪下,仍照适才的情节,回了一遍,二郎命跪在一旁。叫带陈凤鸣兄弟与那两人上来,一一问过。又带上那家丁细问,那家丁道:“小的名叫王贵。数年前,曾在南京刘府服役。‘”即来了这严嗣陵,如何诳骗,如何脱逃,“后来刘蕴得了疯病,小的才到杭州来的。因冷桓冷大人是小的旧主,特来投奔。目下家主升了臬司,差小的到湖州来见学院大人投递书函。今晚与他家贺二爷出去吃酒,路遇严嗣陵在陈家吵闹,又改名叫做什么华荣。小的一时想起旧主刘蕴,受他坑害送命,才上前抓他的。要求大人作主,替旧主雪恨”。
  二郎听毕,亦点点头道:“你倒很有良心,还记得旧时主人。”吩咐暂退,即叫带华荣上堂。二郎笑问道:“如今不做顺天府尹公子,又来充学院大人的亲随,你倒很会变着法儿骗人。你究竟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从直说来,免得吃苦。”华荣见前后事情均皆败露,又有这一干人质住了他,料难抵赖,便叹了口气道:“不劳大人用刑,小的直供就是了。小的本姓严,叫个严华荣,河南人。自幼父母双亡,流落京中,投身在东府里一年有余,丢去严字,单叫华荣。蒙王爷恩典,颇为调剂。手内有了钱钞,不无三朋四友,终日游荡。结识了个姓温的,是山西省人,惯会烧炼假银,遍游天下。他因头脸太熟,生恐被人识破,即将此法传授小的。不合一时胡涂,信他愚惑,即辞了东府差使。一伙儿有十余人,来到南京,装着顺天府尹严人人的少爷。恰好碰见刘蕴,也是他命该晦气,骗了他五千多两银子。后来陆续又往江西湖广等处,骗得若干。今番来到此地,并不敢冒充学院大人的家丁,因陈风岐在茶舍内说出心事,小的见他有些傻气,故意欺他是实。他兄弟即相信不疑,先兑了五百银子交与小的,面允事成全数兑清。不意他竟进了出来,据说他是抄的陈文。大人明见,人心是不足的。今晚小的到他家内,想诈那一千五百银子是有的。若说贺二爷,小的本不认识,日前在茶舍内会过两次,并未同谋。要求大人格外施恩,姑念小的只骗了他五百银子,亦是他心服情愿。”二郎听完,摇头道:“你这奴才,还了得么!省城之中,居然任意诳骗,毫无忌惮。你那些同伙的人呢?”华荣道:“总在城外船上住着。他们一总都没有进过城,此事皆是小的一人的勾当。”二郎吩咐画了供,又将凤岐叫上,细问他如何抄录陈文?凤岐道:“文生所抄,并非陈文,实是从前作过的窗课。大人若不相信,请大人吊取文生的原本阅看。”二郎道:“你们总静候学院大人发落,碰你们的造化。”遂命原差,将一干人证管押。吩咐连儿与冷府来的王贵,均回衙门。
  次早,二郎坐轿来见学院。伯青在衙内早经得信,又有连儿回来禀明审问原由。今闻二郎前来,即忙请见。二郎见面请了安,一旁坐定。伯青道:“可不是笑话,外面闹出这么大的新闻,我尚不知。怎么又有连儿夹在里面?这奴才而今非比以前,竟万不能交代他的重任了。也不知封锁衙门,关系不小,他总司稽查,尤非小故。竟敢和人家杯酒往还,以致华荣冒充我处家丁舞弊卖法。推原其故,总是连儿不好。再则陈风岐,不思以自己学问求取功名,反勾结华荣,行险侥幸,亦是个素不安分的人。前日我看他所作文字,尚然通顺,既有如此笔下,何以又求别人的捷径。我恐其中尚有抢替等情,要烦贵府切实根追,务要水落石出。我这里一面行文学官,将凤岐即行斥革。连儿亦有应得之咎,总望从公办理。专候贵府详上来,好归奏案。这宗案情,与我关防大有干碍,只好自行检举,请旨发落。”
  二郎听伯青说完,起身复又请安道:“此事尚求大人成全,卑府犹有下情细禀,请大人借一步说话。”伯青亦起身道;“甚好,我们正要商量着如何办法?”便邀着二郎,来至内书房坐下。家人献了茶,一概退出。二郎道:“伯青,你可知陈风岐与小儒是一族么?”伯青道:“我怎么知道呢,楚卿何以晓得?”二郎遂将前后细情,一一说明。又说到风岐,“是碰见窗课,并非抄袭陈文,情尚可原。二则如斥革了他,未免使小儒等人难过,我们不知细底就罢了。但将华荣从重究办,他在堂上供有同谋多人,我总没有查办,这件事,若认真办起来,你亦有处分。不若这么就汤卷饼的,最好交代。我去办,包你不错。连儿这孩子亦由心地老实,才受了华荣的欺骗,实在没有别的心肠,你倒不要过于委曲他。不过办事粗心些儿,警戒他下次就是了。”伯青闻说,半晌无言,方道:“陈风岐未免便宜他了。烦你就这么办罢,切切要办得妥当为上。”即当着二郎,将连儿叫上,痛骂了一顿。连儿自知不是,跪在地下,惟有碰头口称该死而已。二郎又劝解了半会,伯青方喝退连儿。即留住二郎吃了午饭。
  二郎方回衙门随即升堂,将风鸣兄弟切实申饬了一番。此时,风岐已知学院大人要斥革他的功名,幸赖府尊再四求情方免,心内着实感激二郎不尽。所有一干人证,概行释放。华荣所供同伙多人,施恩一概免究。只将华荣当堂重责四十大板,发县永远囚禁。二郎发落已毕,即备文申详上来。伯青见了,亦无话说。过了数日,湖州府属考毕,即起马接考绍、宁等处。
  单说华荣的一班同伙,即有温家在内,在城外得了消息,闻华荣被府里拿去,审出实供,必然要扳累到他们身上。急将船上余资及细软等物,人众瓜分,各逃生命。遥想这干人,天地亦不能容,无非迟早些儿总要报应。
  再说华荣在府堂上打得皮开肉绽,寸步难行,又上了全身刑具,永远囚禁。到了县里,身畔分文俱无,那里来的使用。终日半饥半饱,棒疮又十分沉重。不上一月工夫,早呜呼哀哉,死于禁所。管禁的忙禀知县官下来相验过了,即拖出掩埋。此乃骗人的收梢结局,亦是他自作自受。想上年在南京,拐骗了刘蕴,将一座堂堂的刘相府,弄得瓦散冰消。疯的疯了,走的走了。后来刘蕴成了饿莩,还亏小儒垂念旧情,备棺埋葬。虽说是刘蕴的报应,亦由华荣所害。故而今番华荣亦死于官法,足见报应昭彰,丝毫不爽。
  二郎自力,过此案,想到陈凤岐是小儒一家,我代他百般周旋,小儒那里知道?再则上年南京城内,无人不知严嗣陵骗了刘蕴银两,提起来皆要唾骂。真正顺天府尹严有壬那老头儿,是那里来的晦气,平空的弄出一个冒名儿子,惹得人人骂他教子不严。我不如写封书函寄与小儒,既可表明我代凤岐一番美意,又可代严老头儿分辩清白。想定主见,即回后堂,说知小黛。——却值小黛前月得了一子,取名冯增。——叫进一名家丁来,吩咐他明日即动身到南京陈大人处投递,须要守候回书,再回来销差;又赏了路费。家丁接了书函等件,下来自去料理,来日一早起行。未知陈小儒等人接到二郎来函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俏细君深幸产麟儿薄命妾增光空凤诰

  却说陈小儒自伯青,二郎动身去后,惟日与王兰,梅仙,五官等人盘桓。梅仙又有祝府内的事务在身,到忙的时节,每月倒有半月在祝府居住。小儒只有暇时和王兰清谈,或到丛桂山庄看五官作画。晚间回后,都在方夫人房内闲话半会。
  方夫人见红雯如今各事谦和,究竟是多年主婢,早将前情丢开。兰姑见方夫人如此,分外无话。凡小儒到他房内,他总再三劝小儒,到红雯房中去。小儒自去岁在留春馆前,窃听红雯对月诉苦后,又重新怜惜他起来。现在红雯已有了七个月身孕,渐渐疏懒怕动。兰姑回明了方夫人,吩咐外面传进成衣,缝做小儿各式衣物。方夫人又亲至红雯房中来过几次,叫他早晚不必出来请安,均宜保养胎气要紧,只要生下一男半女,你就终身有靠。兰姑,洛珠更不必说,替换着在他房内,和他说笑解闷。
  光阴迅速,早巳新秋,天气尚热。一夕,小儒与红雯在院落内乘凉,偶然说到双喜的话。红雯不禁触起旧情,止不住伤心泪下。小儒忙用手帕代他拭泪道:“你又发痴了。双喜此刻嫁了阿瑶,他们一夫弓妇,很快活呢!那里还记得起你这主儿。你又何苦来,因他伤心。上午那四盏水玻璃灯,点起来又明亮又无蚊虫,今年没见你叫点过,明儿取出来点着,倒很有趣。”
  小儒又挨近身旁道:“此时该有露水,别要今夜多坐一刻,早间又叫浑身痛了,进房去罢。”不意红雯益发呜呜咽咽起来道:“你不要和我七搭八搭的歪缠。想我自幼服侍太太,蒙太太十分优待。后来收了房,又蒙你格外体恤。我自问犹有什么不足的处在么?我大不该要想在这府中出人头地,施展手段。又被双喜那浪货闹出事来,累得我几次三番受太太训斥,合府人等没一个不笑话我。而今双喜倒嫁了阿瑶,既遂了他们心愿,又离了这府内,随人怎么说笑,也传不到他们耳朵内。惟有我这苦命,除死方休。现在饶不着还有人背地里论长道短,你当我不知道么?最伤心是双喜去后,换了六儿同这个老妈妈来,一切呼应不灵。他们欺我失势也还罢了。你这位爷也同我冷落下来。人见你冷落,格外欺我。你也是颗人心,总要自家想想,人到失势的时候,不是好意的。无非走错了一步路,自家心中未尝不自怨自悔。譬如一件东西,既爬到高枝上,又跌了下来,可好受么?若果真是我的知己,就该体贴出失势的人的衷曲,须当变着方法儿替他慰解。那失势的人,不知怎生感激呢!太太教训我,是不敢恨的,原是我做错了,又惹太太生气。可知起先太太最疼我的,就是亲生女儿有了过犯,父母也要教训。我把太太当着亲生父母,心内也没有事了。可恨你平空的和我别气,连我这房里都懒得来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可曾做出些什么来?不过没有防范着双喜,这是我的错处。你没见人家三房五房小婆子,终日养着汉子,正主儿一丝儿总不晓得,还将他们当宝贝似的看待呢!那里知道绝大的一顶绿头巾,早经带上了。我没有负累了你,饶不着你尚同我生气,倘然做出一半点干系事来,还想在这府里为人么?久经倒要问成剐罪了。这府里上下人等,只有聂姨奶奶是今好人。他最知人的甘苦,一天倒有大半天在我房里。又背后劝我多少,说人在世上走错不得路。‘明明错了一半步儿,人家就说离开十丈了。你切不可过于伤悲,日久总要见人心的。即如我到京里去,若不是我主意拿得定,竟被他们踹下头去,还能过日子么?再不然有点什么错事,益发要受他们作践了。’我听了他这番话,才心内好受了些。我难道不如聂姨奶奶么?不过自家不大谨慎,因双喜的这件事,带累下来。你今日还要提什么双喜单喜,我从今也知道爷的心是铁的,爷的耳朵是棉花做的。我若不因肚内有个冤家,犹痴心妄想生下个男孩子来,日后好代苦命的生母挣口气,我久已不在世间了。”说着,便掩面悲啼,泪如泉涌。
  小儒被红雯一番话,说的满面绯红。再见他哭得泪人一般,好似带雨海棠,临风欲折,便陪着笑道:“我原是同你闲谈的,怎么倒引起你的愁烦。我从此再不提‘双喜’两个字,也没的说了。若说我同你别气,不来睬你,真正冤屈。彼时太太正在盛怒之际,连奶奶从旁劝说总要碰下钉子来,可想我更不能代你分剖。若是常到你房里去,太太必然又有话说。那倒不是来替你宽慰,倒是代你加紧箍儿了。太太平日为人你该尽知,没有气的时节什么儿都好说,一生了气饶你说破舌头他总不信,再要逆了他,可以一世解不开呢!而今太太待你又好了,我亦未尝和你不好。你今儿这些话,也怪不得你说。未免其中有些过于冤枉我的所在,也不须说了,总是我不好,不该心是铁的,耳朵是棉花的。从此棉花做心,铁做耳朵,可好不好?”说着,立起深深打了一躬,又认了无数不是。
  红雯方慢慢止住悲声,掉转身望着小儒,狠狠的瞅了一眼,又长长的倒抽了一口气,推开小儒道:“你不用和我假意虚情的了。没见我身上,小衫总汗湿了半边,此刻心内怪热的受不得。”小儒忙道:,“叫六儿取盆水来,你浇抹着罢。好凉一会儿睡去。”红雯点点头,六儿早取了水来,服侍红雯将上身衣服解开,浇抹了一番,又替他通了头,挽起云髻。六儿复转身取柄蕉扇,立在红雯身后,轻轻的扇了几下。红雯便吩咐六儿去睡,自己亦起身进房。小儒待他睡下,方才安息。
  将至四更天气,红雯一觉睡醒,不禁失声叫痛。惊醒小儒,忙坐起身询问,红雯道:“我此时腹中犹如刀绞一般,多分冤家要离身了。你可叫六儿起来。”小儒赶着披衣下床,开了门,先将六儿叫起进房来伺候。随即匆匆的开了耳门,到方夫人这边,说知此事。方夫人闻说,亦急急的起身道:“你别要在这里发呆,快到外边吩咐唤稳婆去。”一语提醒,小儒也不要人跟随,自己取了手灯,飞风出外。此时合府内外人等,皆得了信。小儒叫过一名家丁,预备小轿,去接稳婆。又吩咐各处神前点齐香烛。众家丁答应,分头去了。
  内里静仪、洛珠以及巴氏人等,俱走了过来,乌压压的挤满一地。少顷,稳婆已到,服侍红雯上盆。未交半个时辰,小儿落地。稳婆道:“恭喜太太,姨奶奶添的是位公子。”房内人众均上来给方夫人道喜。此时天色已明,外边王兰等人,亦赶着小儒道贺,小儒欢喜异常。内里方夫人邀请静仪等人,到自己房内坐下。
  单有洛珠一人在房,低低的笑道:“恭喜你添了少爷,将来后福无穷,从今可有了指望了。”红雯微微睁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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