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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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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大生见云洪二人不同他商议,独断独行,非独不见恼,倒反欢喜。他以为若有疏虞,即非一人专责,难得他们来替我挑这重担。所以毫无阻挠,一任他二人分派。晚间,回至自己署内,暗暗遣了几名心腹家丁,到各工稽查。倘有不测,即飞来报我。
  那时也顾不得他们了,好先行专折入京,自立脚步要紧。他们既说得凿凿,又多般嘲笑我无能,若将大事办坏得了处分,亦是自取咎戾与我无干。然外面却不能不假作和气,与云洪二人合为一手。
  次早,封了数只大船,着人到云从龙,洪鼎材公馆内,邀请一同赴工踏勘。云从龙又命派去各员,各陈条说,择其善者,即用他的法则,相机而行。便轻装减从,一路察看水势缓急。何处该挑,何处该筑,何处该修,一一布置停当。他三人仍返清江,坐待各要工完竣覆命以后,方可各回仟所。先将大概办理情形,及开工日期,联衔具奏。暂且不提。
  单说郑林。王喜晓得此次是云制台独力保荐他二人,才委此重任。两人背地计议道:“我们若不将此番工程办得至善至妥,即深负了云大人一场盛意。况人工告蒇,我们准准是有大保举的。”二人即议定,分头督率,两下仍书函往来,各述工段形势,互相酌理。郑林专管筑矶修堤等事;王喜专管挑挖低处河身,引水归源。监督夫役人等昼夜趱赶,露宿风餐,不辞劳苦。
  是以云,洪等人均未能回任过年。不时又亲赴各工段看视,稽察各员勤怠。东河总督也到交界地方,会晤过一次。直至次年二月初旬,工程方次第告竣。郑王二人具察申报,请云从龙等人下来看工。从龙即约了洪鼎材、曹大生同往。果然各工石矶修筑得高大坚固,河身亦挑挖得深阔。云从龙即在工次,痛赞郑林。王喜办事认真,便照单收了工程。又见河内水势缓弱,日渐下退。
  回至清江,即与曹大生计议,将修筑完竣一节,联衔具折。所有在工出力人员,各按官阶保奏。又一面备造支用清册,报部稽核。郑林、王喜系此次尤为出力人员,另片单保。又传了名班来唱戏,酬谢金龙河渎诸神庙宇。整整忙了半月有余,才得清结。云从龙即收拾回省,洪鼎材亦回山东去了。
  一日,从龙到了南京,在城诸官迎接入署。数月中,未免堆积下许多公事,从龙自有一番料理。隔了数日,曹人生奉到恩渝,天颜甚为欣悦。
  该督抚等均着交部从优议叙。至在工之出力各员,悉如该督抚等奏请。内有单保尤为出力之河营都司、借署漕标中军郑林,着以河营参将升用,并赏加副将衔;前署扬州卫守备,候补守备王起荣,着免其迟缴处分,仍令回任,并俟试署一年期满之后,果能勤慎,准其题补实授。再各工段河渎大王睹庙,经该督抚等祈祷灵应,实深寅感。着翰林院恭书匾额数方,交曹大生祗领,敬谨悬挂各庙,用答神庥。
  曹大生见王喜依旧回任,心内甚为不快。无如自己因交卸在即,又囚奉了明文,乐得做个人情,即给札使王喜仍回扬州卫任。
  原来直隶、兰仪、开州等处秋汛泛滥,冲损官民等堤。现当水涸之时,亟欲兴修。适值河东河道总督病故出缺,因此次曹大生南河力,的得手,即飞调曹人生速赴东河新任,接手办理。所遗漕河总督,着杭州巡抚何炳署理。所以曹大生赶忙于未卸事之先,着王喜回任,也见得是他的情分。
  王喜自是欢喜,非常深感云制台之力。郑林亦因自己升了官职,分外喜悦。两人即联名具禀,叩谢从龙保荐之恩。王喜见到任日急,特遣人至南京接取秋霞,又单禀从龙、小儒两人。
  这日,从龙接到来禀,亦觉欣然,便袖了王喜禀启,来会小儒。再则连日办公羁延,尚未答拜过众人,与他们倒疏失了数月之久。小儒等人闻得从龙来了,忙同出迎接入内,众人先给从龙道喜。此时汉槎也在座中,因岁底已将江相的灵柩,请入祖茔安葬;现在守制在家,除了朝夕在江老夫人前定省,余外毫无一事;又为孝服在身,不便见客,故时常到新园子里与小儒等人盘桓消遣。从龙即向汉槎道:“去冬尊老相国殡宫入山,彼时我在河工,正当吃紧之时,万不克分身,只遣人回省致祭;未免不恭。至今犹觉抱歉,想子骞都能恕我。”汉槎欠身连称不敢。
  小儒又询问河工办理情形,从龙一一细说。便将王喜的禀启取出,与小儒等人看。小儒笑道:“昨日我亦接到他的禀启,并来接取家眷赴任。禀中深感你大力栽培。然而王喜回任,却多亏了在田成全。王喜固然心满意足,不免使曹人生难为情些。好在他已调赴东河新任,亦莫能为力。目下漕台换了家业师来,王喜这扬州卫,可保稳如泰山了。”
  从龙笑道:“曹人生都是自取其咎。不能尤人。他调东河还便宜了他,若仍在漕河任上,岂不更难为情。王喜是他参劾去任,日前我们保举王喜回任的奏折,亦有他联衔在内。他而今调往东河,正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将曹大生如何举荐鲁鹇同去查勘河工,如何请事退缩不前,我即如何与洪老一问一答的讥讽他。“不怕曹大生是有名的老牛精,他也自觉惭愧。惟有一件事,他真讨了便宜。修筑堤矶,开挖水道,都是我与洪老的主见。现在大工告成,他却稳稳的得了议叙,可谓坐享承平,我们代他做了粗活。其实凋赴东河,兴修各工,皆因他南河办得合宜,东河方着他去。只怕他自家要办出乱子来,那时才显我们的好处呢!此番他一人承理,必然委他女婿去。不知鲁鹍第一即要累他受处分,此乃意中之事。你们若不相信,耳听好消息罢”。
  二郎接口道:“曹大生为人本来卑鄙龌龊,不堪言喻,国家用他为封圻大员,也是官民的晦气。最怪是他两个女婿,与他一流人物,真正俗语道得好,不是一家人,不在一家门。”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兰道:“你们公务也该论完了。此会又评论到人品,究竟与你们何干?我实在不耐烦听了。我只晓得‘及时行乐’四字,其外一概非我闻问。今年正月花灯节下,我们也很乐了几回,都没有在田在座。因他代国宣劳,情非得已。现在公务已竣,正好寻乐。将这些已过:身没要紧的话,复又抖擞出来,长篇大套的议论,有伺趣味?况本月将尽,转眼清和月至,我见留春馆前芍药大半吐红,大约因今年节气早的原故。我意明日先备东道,奉邀诸君在夺艳楼宴赏牡丹,晚间即在红香院小饮。那里的景致甚好,现在亦有几种花当令盛开。再迟数日,俟芍药全开,仍要大人乐这么一日。赏牡丹的东道,是我白备,赏芍药的东道,却要罚在田备的。因我们几次宴会,他都未至,虽说是因公羁绊,那‘辜负春光’这四字,难逃其责。你们看我可罚得他在理?”
  二郎拍手道:“罚得在理,就是这么说法。明日你先备东道,到了芍药开时,不怕在田不请我们。他若推故不来,我们会闹到他衙门里去。”从龙笑道:“我请你们还可,即是明日的东道亦算我的,都不值什么。惟有这‘罚’字难当,又不是我有意不赴你们的雅会,我也愿意日日同你们乐呢,苦于身不由己,也是没法的事。非比者香,如今退隐田园,逍遥散诞。可见这‘罚’字,即用的不当。这些话,姑且勿论。者香当作罚我,我仍当作请你们,各执各语。者香先把明日的东道备了,请我们去赏牡丹。且到下月芍药开时,再议我的冻道未晚。”
  小儒亦笑道:“随便你们争论,东道愈多愈妙。总之你们备出东道,都少不了我的,我岂不落得多吃两次。”说得众人皆拍手大笑。从龙又坐了半晌,即作辞回署。晚间,王兰叫了厨子上来,吩咐明日中晚备四桌精美酒肴,算我的账。一宵无话。
  次早,王兰又着人去请从龙过来。午饭即摆在夺艳楼上,众人登楼凭栏下望,果然牡丹开得十分灿烂,如一座花山相似。最高的处在,花竟直接楼口,姚黄魏紫各色争妍。又夹着一丛一丛的绣球,真乃花团雪浪,分外夺目。众人赏玩了一回,入座开怀痛饮。晚来的酒席,即设在红香院中,亦有西府兰蕙等花可赏。饮至三更,众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方散。
  里面方夫人闻知,也鼓起兴来,亦备了东道,请婉容等人宴赏牡丹。不须赘说。
  光阴迅速,早至四月中旬,留春馆外芍药十开八九。王兰即取了一幅花笺,写了几行,送与从龙道:
  一昨偶步园中,见婪尾盛开,忽忆君约,不禁狂喜,食指即泼泼动矣。君可将数斗佳酿,来助我豪兴,我当痛饮大嚼,沉醉花前。春光有知,亦当留恋不忍遽去。君如以我言为谬,明日宴罢,可试观我朵颐。
  从龙看毕,笑道:“者香真狂放得有趣。”遂作了覆字,交给来人回去。一宵无话。
  次日清早,从龙起身洗漱毕,略用早膳,即坐轿向绘芳园来。未知从龙等人宴会时,有何佳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斗尖义群联芍药诗绍箕裘再兆芙蓉镜
  话说云从龙来至绘芳园览余阁前下轿,小儒、王兰等人早迎接出外,邀请从龙到留春馆内。家人们送了茶,从龙即向王兰笑
  道:“昨承折简相招,今日特来验君食指果动否乎?”王兰笑道:“食指之动与不动,与你无涉。你究竟今朝的东道怎生备法,快说出,来,我好吩咐厨子去。”从龙道:“悉听尊便。乃照日前的东道何如?”二郎道:“在田别要信者香的话,若等你这时候来,方才吩咐厨房预备,午饭是别想吃了。昨晚我们已代你议定,你看去可使得?与前日者香的所备,不过大同小异。”说着,回身在书架上取过一张食单,递与从龙。从龙接过看了一眼,连称:“妙极!该价若干,还烦楚卿知会厨房内,明日到我那里去领。”二郎笑道:“这倒不用你交代,你备东道请人,自然到你那里领价。难不成还派我出么?”
  众人谈谈说说,早近午时分,家人们上来摆开桌椅,安放杯箸。从龙亦换了便衣。今日是八付座头,从龙,小儒、王兰,二
  郎,汉槎、伯青、梅仙、五官等八人。从龙主位,其余挨次而坐。众人饮酒看花,甚为欢畅。留春馆前本有亩许火的空地,尽用短红竹篱,就着地势围成长短方圆形式。每围内分栽各色芍药。当盛开之时,不下千余百枝,深红浅白,夺艳争妍,望去若锦绣花城相似。众人赏一回花,饮一回酒,高谈雄论一回,大为惬意。小儒又命人剪了各色芍药数十枝,插于几上壁间,顿觉满室中花团锦簇,分外可观。
  少停席终,散坐品茗闲谈。王兰道:“既对名花,何可无诗。我欲大众联句,作五排一章,以志今日之乐。”五官听了,忙接口道:“好!”原来五官近日习学作诗,甫经入教,恨不能与人联句,评评自己诗学如何。若果能临大敌,从此当格外用心,益求精进;倘不能用,我也死心蹋地丢开手,另习别的技艺,免空费了心思。此时听见王兰要联句,正合己意,生恐小儒等不愿,故而赶着先行道好,以鼓众人之兴。也不待众人答应,便起身取过笔砚,催着王兰限韵。
  从龙笑道:“五官也不做诗,偏是他着急得很,是何意见?”
  二郎道:“在田不知道,他近日似着魔一般,昼夜学诗。甚至到四更都不肯睡,在那里吟哦,清早就向小儒、者香问长问短。又品论李青莲羚羊挂角,杜工部巨刃摩天,白香山平易近人,韩昌黎大气磅礴,以及郊寒岛瘦,陶淡李浓,王摩诘诗中有画,司空图物外传神。一日到晚,不是分门别类的摹效各家法则,即呕心挖胆的面壁吟思。我常笑他,这么苫志用功,将来定成名士。所以他闻得你们要联句,才这般喜欢。”
  从龙道:“贩来五官也会作诗了,真正难得。我们倒不可不联吟,以助五官雅兴。二则也评较评较他的诗学,究竟如何?我每说五官的为人,要算十全,就是文墨上不甚了了,未免缺憾。这么一来,竟成了彬彬儒雅,可羡可敬。”二郎笑道:“他不独学诗,而今兼又学画,昨日我看他画的底稿儿,就很有笔意。山水花卉人物翎毛草虫,色色俱全。惟有山水,分外擅长。尤其是他又学作写真,日前代小癯画了个小像试笔,虽不十分形肖,亦不至人见了不是小癯的面目。却也难为他有这么人心肠去学,大约再过一年半载,该有人求他画了。”
  五官笑道:“楚卿别笑话人罢!我不过闲暇东涂西抹的胡闹,也不算什么,还不知学得成学不成呢。待我果真学成了,再劳你这么谬奖不迟。我们倒是商议怎生联句是正经,不要听你没要紧的闲话,扰乱众人诗兴。”从龙点头道:“真所谓人有所念,天必从之。又云:有志者事竟成。五官赋性本来聪敏过人,再加以好学之功,定可成名。从此骚坛之上,又多树一帜;荆关之下,复继起一人,我辈真要愧煞。”
  王兰早将韵本展开,拣了一先的韵,又将一张纸裁分八处,上面注人名字,放在各人面前。推着五官道:“就从你联起罢,”五官也不推让,提起笔略一吟哦,便写着念道:
  月令清和届,
  写下道:“此句起的未免粗鄙,你们品评可用得?否则待我另想起句。”从龙道:“很好,不用改的。凡五排开首,都宜平铺直叙,方不占中后的地步。况此句虽然平易,却是这个时候,我来接你的。”便提笔写着,念着道:
  名阅集众贤。花称金带艳,
  伯青道:“既已说到本题,不能不叙及我辈。”遂联道:
  人似玉班联。杯泛荼縻酒,
  小儒道:“正是这时候了,仍要再写几句实事实景,始不脱略。”
  便写道:
  堂开玳朋筵。叶低初带雨,
  汉槎点点头,也续着写道:
  红吐半笼烟。地筑三弓拓,
  王兰即续道:
  篱围万朵妍。春残归似客,
  梅仙忙接道:
  夏至永如年。香不招飞蝶,
  二郎续道:
  声先听杜鹃。将离谁作赋,
  王兰又忙接写道:
  别号惯名铤。绰约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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