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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6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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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白牡丹的手却绝对完美。那双手柔若无骨,指若春葱,难得的是,就连她手指的每一个姿态细节都美到了极处。 
  看到这样的一双手,常欢的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只是那感觉一瞬而过,完全无从捉摸。 
  丁开山突然道:“诸般乐器都须数年方能小成,况是其中高手,必得自幼苦练。既说是苦练,一双手又怎么会完美到连个老茧也没有?” 
  常欢苦笑道:“可惜当时我只是隐隐觉得不妥,却未能得出个究竟,若是当时将军在场,想必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丁开山沉声道:“后来?”常欢叹道:“后来……”一双眼却望向那远天苍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白居易的《琵琶行》竟似专为白牡丹的这手好琵琶所赋。那曲子听来清绝脱俗,有如天籁。可是座中却有人不耐。 
  只听常笑笑道:“我这等老粗可不喜这些风月之声。小凤仙,我们耍乐去。”叶彦秋忍不住叹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常笑却恍如未闻,只是看着小凤仙笑。 
  若说白牡丹挂头牌是源于她的乐技,那么小凤仙则毋庸置疑是因着她那天生媚骨。她虽然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随随便便套了件衣裳,可屋子里的人倒有一半已自痴了,浑觉不出那琵琶曲的妙处。 
  小凤仙原低着头,仿佛也沉醉在白牡丹的琵琶声里,这时却抬起头来,跟了常笑微笑出声。这一笑,便似春花开满大地。二十人中倒有十七八个都在懊悔:为什么先下手的不是自己。 
  常欢沉声道:“老二。这镇子处处透着古怪,莫要着了道儿。”常笑大笑道:“大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怕个什么?”常欢叹息,自袖中摸出件物事,递给兄弟,轻声道:“如有事,立即放出。” 
  常笑低头一看,却见手中是一只用黑色木头做成、巴掌大小的鸟儿,做工精巧,栩栩如生。他随手抛起,笑道:“我要这劳什子干吗?我这是去快活,可不是去送死。” 
  那鸟儿在半空画出一道弧线,落在常欢脚下。在小凤仙的声声娇笑中,两人已去得远了。 
  常欢怔怔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复又坐了下来。白牡丹的琵琶曲已新换了一首,一时如春山鸟语,一时却又如月下鬼哭。众人方才觉得如沐春风,此刻却又陷入极度恐惧之中。 
  也不知过去多久,白牡丹忽然一声惊呼,曲声中断。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城西隐隐有火光冲天。 
  “丁将军!”众人心念转处,一齐站了起来。待回头时,那白牡丹已赫然不见了,只余下一缕奇异的怪笑在窗前低低响起。 
  众人奔近望去,就见窗纱随风飘拂,纱下却有一只极美的手,指甲上染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竟似能勾人魂魄。 
  叶彦秋正要说话,常欢陡然一声暴吼,上前便拉。他只觉手上一轻,倒自怔住——那竟是一只新砍下来不久的断手,已被他轻易拉于手里。 
  窗外依旧是那奇异的笑声:“你说我这只手美是不美。” 
  常欢一个长身,掠了出去。可窗外月明如水,却一个人也没有,只余那窗纱在风中不住颤动。 
  回头!回头! 
  待常欢听到异声,回头一看,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十几个兄弟竟似着了魔一般,正互相嘶咬厮杀: 
  于九的脖子上死死卡着一双手,那当然不是染着凤仙花汁的玉手。那手苍老而干枯,瘦削得似乎只剩下筋骨。常欢自然认得,因为他曾经看着那手检验过无数尸体,稳定而专业。它们的主人正是仵作行里的老行尊——叶彦秋。 
  常欢嘶声道:“住手!住手!你们莫非都疯了?” 
  十数人应声一齐转脸看向他,露出一般的痴傻笑意。胡不归的咽喉却已有了个血洞,那像猫一样趴伏在他咽喉上的却是他最亲密的兄弟单波。这十数人便如此互相勾连,每一个都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恶鬼。 
  常欢只觉立时就要晕倒,强自收束心神,握拳苦撑。 
  也不知是哪里又有琵琶之音,一个女子柔媚地哼着歌儿。本在常欢不远处的胡不归带着咽喉上的血洞,向常欢飞身扑来。那跳纵之姿竟完全不属于任何武功心法。 
  只闻琵琶之声更疾,有如暴雨狂敲在窗上。 
   
  丁开山听到此处,忍不住皱眉道:“兄弟们……竟会自相残杀……”常欢却住嘴不再开口,目中的迷惘和恐惧更甚。 
  “这见鬼的镇子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琵琶……”丁开山顿一顿接道,“那琵琶曲必有古怪,似是夹杂着某种惑心妖术?” 
  这问题常欢答不出,却已有人娇笑接道:“惑心术又哪及得上天魔销魂。大将军想知道真相,不如来问问我吧。” 
  说话的人虽然还在墙外,可那语声却像是响起在丁开山的耳边。 
  这份功力令丁大将军不禁佩服,说话的内容更让他大吃了一惊:昔日他曾和秦小侯畅谈武事,侯爷谈及天魔销魂仰慕至极。传说它比惑心术厉害百倍,可以完全控制他人心志。 
  没想到这种接近神话的秘术居然会在这小小的红叶镇出现。丁开山的心一阵狂跳,正要答话,却一眼瞥见常欢的右手袖子内空荡荡的。 
  他猛然吃了一惊:“你的手……”常欢淡淡道:“我不小心跌断的,将军不必挂心。” 
  要知这常欢、常笑两兄弟的一双妙手,天下无双。据传少林寺木人巷里的木人便出自常氏家族的一位先人之手。而到了这一代常家两兄弟天资更是聪颖,将世代传承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这些年丁家军闯出来的的赫赫威名,便有他们不可磨灭的功劳,而若是品评普天下最值钱的双手,他们的手一定当仁不让。 
  可是现在,常笑已死,常欢右手断折。这岂非就同老饕没了舌头,画者没了眼睛,绝世名伶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一般让人痛心惋惜? 
  是不是有人逼迫常欢做什么他不情愿的事,令他害怕自己在控制不住之下痛悔终生,所以便砍掉右手?丁开山的目中已隐隐有泪光闪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丁开山面前的墙壁突然倒塌。有一个女子若无其事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墙壁坍塌而下的飞尘竟一点也没沾到她雪白的衣衫之上。 
   
  五、中藏祸机不可测 
   
  那女子很美,她的样子竟让人觉得像极了天上的仙子,此刻即便堕入凡间,也不能轻辱。可是常欢却一眼也没瞧她,他的眼一直盯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袖子。 
  那女子一扶云鬓,轻轻将垂下的一缕发绾到耳后,那姿态美到了极点。天底下的任何男人见了,只怕都会心神俱醉。 
  只见她福了一福道:“将军与常先生叙话,贱妾本不该打扰,只是贵客远道而来,此刻想必正又乏又饿,贱妾已备下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但望两位千万莫要嫌弃。” 
  她的语声和姿态都像是一位最守礼、也最会待客的好主人,面对她,谁又好意思成为恶客呢? 
  上好的美酒,丰盛的盛宴,绝色的美人,同时她还是风雅的主人。若非花厅一角还隐隐能够看到那洞开了一面墙的阴暗石室,又有谁能想到,丁开山他们方才经历过的一切神秘莫测、却又凶险非常的怪事呢。 
  可丁开山却像是完全忘了之前的遭遇,忘了镇上消逝的生命,忘了妹妹、妹夫的死。此刻他只是佳人的座上贵宾,而主人家正在殷勤地向他布菜劝酒。 
  就听丁开山笑道:“我实在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中。前一刻我还以为自己遇上了恶鬼,现在却觉得入了琼台仙子的洞天福地。”常欢却一个字也不说,只用剩下的左手端了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痛饮。 
  那女子笑道:“将军实在太过抬举,像贱妾这般误入风尘的苦命人,又哪里配得上仙子二字。”难道这清雅高贵的女子竟然出自风尘? 
  丁开山目光闪动:“姑娘想必就是乐艺妙绝天下的白牡丹白姑娘了?不知白姑娘将我等囚在此处,究竟有何用意?” 
  那女子道:“丁将军好眼力,贱妾的确姓白,至于这白牡丹倒是人家送的花名了。可是贱妾并非此间主人,此来只不过是代主人款待二位,想请将军答应贱妾的一个不情之请。” 
  丁开山面上虽淡淡的,心头却越来越重。这诡域险地的美丽佳人提出的不情之请一定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她要的是什么? 
  难道是丁某人的大好头颅?不像。常欢此刻还活着,显然是因为他们本想借重他的无双巧技。那么这事件背后的神秘主持到底是鬼还是人?鬼物叵测,大抵不过是愚人自己吓唬自己的蠢话,丁开山征战南北数十年便从未撞见过。那么只能是人!那人竟会比鬼物更狡诈凶狠,他图谋之大已超出丁开山的想象!想到这里,丁开山在这深秋时节,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白牡丹不等丁常二人说话,又嫣然笑道:“贱妾新得了支曲子,还从未在人前演练过。贱妾的不情之请就是烦请将军和常先生对此曲品评一二。”丁开山“啊”的一声惊叹,他实没想到白牡丹的请求竟不过是让他俩听首小曲而已。他的心下一阵轻松,未曾留意到身边常欢的神色正变得难看无比。 
  就听丁开山道:“主人雅意,我弟兄俩怎好拒绝?何况能有幸一聆姑娘的妙音神曲,实是丁某的三生之幸。” 
  琵琶已在抱,白牡丹一琴入手,整个心神似都已关注在这古朴的乐器上,再也没瞧过旁人一眼。只见她素手轻轻一拨,那琵琶陡然发出铮铮声,再一拨,曲调已成。 
  那曲儿竟是后主的《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乌夜啼》本是琴曲,正是亡国之君李后主在国亡后的软禁生涯里所作的泣血绝唱。此刻入了白牡丹的琵琶,更似夹带着一股股凄风苦雨。那曲声蔓延开来,既怨且慕,越来越是凄恻。如在耳边,如在心底。如风声,如浪涛。 
  丁开山并不甚通音律,开始尚不觉如何,可随着琵琶声越来越幽怨无奈,这铁打的汉子竟也只觉心头一酸,不由自主的想起妹妹一家的惨死,弟兄们的相继失踪,老十三的自焚…… 
  最后那曲声直入胸臆,丁开山心头迷糊,此刻便是有人要了他的脑袋,大概他也会立即给了人家。而常欢则早已泪流满面地伏在地上,匍匐着爬向白牡丹的脚前,竟似要去亲吻她的脚踝。 
  突然,窗外有人低低饮泣,同那琵琶曲声和在一处,互相感染,愈发凄恻婉转。令这宴客的花厅变为人间地狱,满是痛苦的号叫,绝望的叹息…… 
  丁开山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体内的血液就如同江河之水,汹涌澎湃,急待找到一个泄口。 
  就在这时,远处飘来一缕洞箫。寻常洞箫通常都会在清越中透出几丝凄凉,可这箫声却欢快明丽至极,就如怀春少女在山间歌唱,像明星朗月照拂着暖春的大地。本来凄楚的琵琶曲被这洞箫一搅,跟着渐渐拔高,竟也不由变得轻快起来,而窗外的哭声、叹息也骤然停住。 
     丁开山这才总算稳住心神,才见常欢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本来迷惘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明。 
  琵琶声骤然停住,那风姿绰约的牡丹仙子此刻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她喷出一口鲜血,一个翻身已穿窗而出,而她翻出的方向正是那洞箫声的起处。 
  天魔销魂?丁开山心头剧震,莫非刚才那曲琵琶里夹着的就是传说中能令人臣服的魔功?若不是那缕洞箫……丁开山不敢再想,伸手扶起还跌坐在地的常欢,却又怔住。 
  ——丁开山的手刚握住常欢残余的左手,立刻从中握到一样小小的物事。他刚想开口询问,可那白牡丹却又回来了,而常欢面上依然是一片懵懂,似乎自己方才并未将那物件塞入丁开山手中。 
  “将军想必乏了,不妨到贱妾所备的客房休息。”白牡丹话一说完,就有人上前将丁开山带入厅后的一间雅室。 
   
  “歌罢西江柳折腰,有人戴月立长宵。暗将心地题红叶,说道人间最寂寥。” 
  一进房,丁开山就取出刚才常欢塞给他的东西,刚瞧一眼就已怔住。那物事竟是一片被风干的红叶,上面竟还题了首诗,那诗的口吻看来简直就如情人之间在诉说着心事。 
  只听屋内有女子轻笑道:“想不到将军也是个多情之人。”丁开山失声道:“白牡丹?” 
  “您就知道一个白牡丹!”那语声似娇嗔,又似轻笑,竟仿佛包含着千般情意、万种风情。 
  丁开山微笑着闭目叹道:“你若不是小凤仙,我就把脑袋割下来。”那语声也叹道:“丁将军果然不愧为丁将军,你那大好头颅,贱妾可要不起。” 
  一只纤若无骨的手已搭上丁开山的肩头,一缕香气若有若无,似是在撩拨着人心底的情思。那语声也若有若无。丁开山只觉有人在自己的脑后轻轻吹气,又香又暖,又极舒服。 
  丁开山转头,赫然就见那小凤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身后。 
  “若说白牡丹挂头牌是源于她的乐技,那么小凤仙则毋庸置疑是因着她那天生媚骨。她虽然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随随便便套了件衣裳,可屋子里的人倒有一半已自痴了,浑觉不出那琵琶曲的妙处。” 
  常欢说过的话丁开山没有忘记。他身后的女子看起来穿得极规矩,站得也极规矩,一双眼也只是低低看着地面,可丁开山却不由叹息。 
  男人岂非都希望每个女人骨子里是荡妇,看起来是淑女。可惜女人们却很少有人懂得这个道理。可小凤仙果然就是小凤仙,天生尤物总是能很轻易地掌控所有男人最隐秘的心思。 
  丁开山实在不明白,如此绝品如何肯滞留在红叶镇,而不去那繁华京都,铜驼巷陌。那些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舞台。 
  小凤仙竟像是能看透丁开山的心思,幽幽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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