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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吏-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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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千山按岑树岭的吩咐,让看守所长在监号前边堆了一小堆沙子,足迹专家一行随叶千山来到看守所。董所长打开监号门,叶千山站在门口看着陈默走出来,他和颜悦色地对陈默说:“陈默,公安部的足迹专家们都来了,你要好好配合,是不是你干的,今天,就彻底替你澄清了!”
  叶千山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陈默竟跺着脚大声地悲哭嚎叫起来:“我冤枉呀,我冤枉!你们要给我做主啊。你们说是为我来澄清的吗?那好,我配合,你们说让我咋做,我就咋做……”
  陈默大滴大滴的泪在脸颊上滚落着,那一份悲鸣撼动了叶千山,有那么一瞬,叶千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残忍地冤枉了自己的一位好同志。然而当宋长忠、孙贵清、林天歌的面影一一闪过时,理智又碾平了一时迭起的那一丝复杂的情感。他拍拍陈默的肩膀说:“是你,跑不了你。不是你赖不上你,男子汉,哭什么!来,脱了鞋在沙里踩几个脚印!”
  陈默擤了一把鼻涕,用手背将泪一抹,发狠地说:“我踩!我踩!告诉你千山,我真是冤枉啊!”
  陈默在沙子里踩完脚印,临进监所时,转身问叶千山:“千山,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媳妇?”
  叶千山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请示一下领导,领导要是同意了,我尽快给你安排!”
  “那我谢谢你了!”陈默的嘴巴在茂密的胡须里蠕动着……叶千山本想说点什么,只听陈默又说:“千山,你能不能让我给我朋友关军打个电话,我想让他帮我家安个防盗门,我不在家我真怕我媳妇她们娘俩在家遇坏人报复再有什么不测和闪失……”
  叶千山对陈默的这一要求没再拒绝,他和看守所长一同押着陈默来到值班室打了电话。陈默再一次略显感激地对叶千山连说谢谢。
  周红在叶千山、夏小琦和黄沙的陪同下来到了看守所。,周红接到的最初的通知是大老郭打过来的,说陈默去北京出差了。在刑侦处,临时有任务出差顾不上跟家人打招呼的时候很多,好多次陈默都是让他的科长大老郭捎话的。没过几天,哥哥周华带回了不幸的消息,公安局都在传说陈默是被审查了。她去找大老郭,大老郭面有难色地安慰她说:“你放心,陈默不会有事的,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家的!”
  她就耐心地一天一天地等待着,等待着陈默会像大老郭说的开开家门回到她跟女儿的身边……
  后来,叶千山、夏小琦和娄小禾他们来到家里出示了搜查证,搜查了家中所有的地方,她给哥哥周华打了电话。哥哥来时,叶千山他们已经走了,她是从哥哥的嘴里才知陈默是涉嫌“1145”案件被看押起来了。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说:“怎么可能呢,我绝不相信!我要找他们说理去!”她不顾一切就要冲出去被哥哥紧紧地拉住了。
  周华说:“红红,谁去说都没用,我们只有等待,我们相信陈默也相信组织,过去也审查过许多警察内部的人,不都好好放出来了吗?”
  周红啜泣着说:“陈默他那么善良,他怎么可能去杀人呢,公安局他们是怎么了?”
  周红说不清是怎样就爱上陈默的。最初,她以为她爱上的其实是他当刑警的那份神秘。而渐渐地,她感觉,陈默是那样珍惜她,她和他见面的时候,正是林天歌被杀后的一个日子,陈默总是沉浸在对同学同窗突遭不幸的悲伤里。他总是说,林天歌还有七天就结婚,他本来可以幸福地走进婚姻生活的,多可惜呀!周红总觉得是潜藏在陈默身心里的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悯强烈地吸引并打动了她,她觉得陈默是一个感情专一执著的人,女人对幸福的要求是各不相同的,她不看重权,也不看重钱,她看重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一生的爱和呵护……
  婚后,她曾为他怀过一个男孩,当医生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陈默用手轻抚着她的腹部激动地一夜都未睡着。可是临产时因孩子胎位不正造成大出血,医生跟陈默说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陈默握住医生的手说:“我要红红安好地活着……”
  周红知道陈默是那样喜欢男孩,她一直为没能给他生下那个儿子而感到万分的痛楚和歉疚。后来,她说:“陈默,我一定要为你再生一个男孩!”陈默拥着她说:“我不让你再经受那种生命的冒险了,我只要你健康平安就行了!”
  周红终于为陈默生了一个女儿,她没想到陈默对女儿的那份溺爱甚于两边的老人……婚姻生活中的这许多年,周红沉浸在幸福和美满里……后来她的父亲患血癌需大量输血,陈默白天办案子晚上陪护她父亲,并每隔一段时间为老人输一次血,直到老人病逝……这样善良孝道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是连杀数人的罪犯呢?
  她看见了她的陈默:深陷的眼窝,苍黄的面庞,纷乱的连鬓胡须,这是她的一向洁净的陈默吗?她感觉她的心破碎了,跌进无底的深渊。
  陈默看着周红,不知说什么好,半晌他一字一顿地对周红说:“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带好咱们的女儿,好好活着!”
  周红禁不住的泪水哗哗流淌着,她泣不成声地说:“我相信你!”
  2
  这是师永正和叶千山从省城回来后,跟陈默新一轮的又一场交锋。
  陈默被带进看守所那间会议室时,师永正倒背双手在屋里来来去去踱步子,他看见陈默进来,就笑着说:“嗬,几天不见,胡子这么长了?像崂山道士嘛!”
  “那敢情好,我要是崂山道士,我还有望得道成仙呢!师局长,怎么样,足迹鉴定出来了吧?啥时放我回去,我这身上可是生虱子了!”
  “陈默,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从人性上来说不够人味,你呀就是死罪。你不能临死还要拉几个垫背的,而且拉的全是跟你非常好的。你死以后,你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你说说,你要让大家心里都满意,你的孩子要是说叔叔大爷我爸虽然犯罪死了,可是生前毕竟你们关系不错,我现在有点什么困难……我想只要她开口,他们会帮她的。这对你家属也是安慰,你说你把跟你最好的这些朋友全胡说八道了,你说以后你孩子再找他们,他们能管这事?你小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我没有!弹夹若不是他们拿的,反正我的抽屉平常也不锁,谁进去一开还兴给我拿走了呢?”
  师永正说:“陈默,你敢说你没办过亏心事?”
  “我办啥亏心事了?”
  “那你办啥亏心事你自己不知道?”师永正把一根烟在烟盒上掂来掂去。
  “我没办过亏心事!”
  “陈默,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呀,就是他妈的天生的小心眼,做了案以后吧,你也是一惊一乍的,心神不定,吃不好,睡不好,面色都不正!”
  “我没有!”
  “没有?你回想回想,夜间,有人叫你的门恐怕你都慌里慌张的!不办亏心事,不怕夜半鬼叫门呢!”
  “那咋会呢,我慌张啥呀!我有啥亏心事呀!叫门该咋着,叫门有啥了不起的!”
  “你看这事儿,你干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底儿!”师永正仍笑意迷离。
  陈默眼珠转了转恍然明白似的说:“哦,是有一次,夜间一点多钟,二老潘叫我门来着!”
  “夜里一点多叫你,有这事吧?叫你的门,你和二老潘从高中就是同学,你开门了没有?”师永正似轻描淡写般随便问着。
  “开了门?开灯了吗?”师永正冲着陈默乐。
  陈默不好意思低声笑着说:“没开灯!”
  “你小子多损呀,你们同学冷冷呵呵的,在门外,说话声你是能听出来的。再熟的话走道都知道是谁,叫门你门开开了,灯你都不开?你还是老同学!你还有啥举动呀?”
  陈默一听哧哧笑起来说:“我拿枪把二老潘支上了!”
  “你看,你办事损不损呀,同学去了,你还提溜着枪!”
  “那黑天半夜的,谁招呼我们家门,我开开门提溜着枪这不对是咋着?我知道跟二老潘一块堆来的都是谁呀,万一有歹徒把二老潘当人质来敲我们家门呢!这不是侦查员必备的素质嘛!啥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性,对呗?”陈默这回得意洋洋地跷起了二郎腿。
  师永正呷了一口水,背对着陈默,语气平缓地问:“你这只枪,不是假枪吧?”
  “不是,”陈默摇着头说。
  “是不是短把儿猎枪?”
  “不是。”
  “那是你女儿的玩具枪?”
  “我女儿一个女孩家不喜欢枪,我们家没有玩具枪!”
  “那一定是点火用的打火机枪吧?”
  “也不是!”
  “火枪?还是自造的……”
  “不是,都不是!”
  “你这不是那不是,到底是啥枪呀?”叶千山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五四手枪呗!”
  “你的五四手枪不是从别人手里借的吧?”师永正仍然如故的问。
  “不是!”
  “那是谁的?”
  “我的!我自己的那支五四手枪呀!”
  这时只见师永正收回了笑容,啪地一拍桌子,桌子上有个水杯,水杯里的水四溅开来,师永正用目光逼视着陈默正色道:“陈默,你跟我干了这么多年,今天,你敢在我面前耍我?我说句庄稼话,你欺负到老师头上来了。”
  陈默不知师永正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还没待他开口,师永正声色俱厉地质问道:“这枪到底是谁的,说实话吧。”
  “是我的,没错呀!”陈默疑疑惑惑地瞅着师永正情绪上的变化嘀咕着。就见师永正从夏小琦手里拿过一页表格类的纸页递到陈默面前说:“这回,我给你看看你的交枪纪录,你是3月25日交的枪,6月20日取的枪。二老潘去找你是5月19日夜里,这个时间,你的枪在枪柜呢,这儿有内勤范宝来的登记签字和你的交枪取枪签字,人证书证均有,你推不翻扳不动,别说假话,说真的,这枪到底是谁的!”
  叶千山、夏小琦、师永正、黄沙全都把目光集中在陈默身上,陈默惊呆了,只见陈默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跳出来,霎时汗雨水般流淌下来,眼睛就像是从眼眶里突然凸暴出来……
  3
  窗外无月。
  风声躁躁狂狂地在黑夜里掀扯着。陈默木雕一般坐在监室里。这是他一生最绝望、最漫长的一夜。他死都想不到会栽在那样的一个小细节里。他完全忘记了当年半夜里支住二老潘的那把枪不是自己的那把枪。包括支住二老潘的当时和以后,他从没对此细节过过脑子,他是在大脑皮层的潜意识里怀有的恐惧和慌乱搅扰了理智里的一份清醒,那把枪是孙贵清的枪。他在把自己的枪交了的那段时间,他把孙贵清的枪一般就放在枕下,夜间以备不测。他根本想不到过去了这么些年,师永正他们会以此作为突破口彻底击溃了他,他知道他在师永正拿出那张交枪取枪登记表时就溃散得收不回魂魄了。最关键的是师永正不露痕迹地设计了一个审讯的圈套,先把他所有的退路堵死,然后逼他无处可逃,
  他连逃的心思都没有了,在那一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想他这就算完了。
  如果说挖唐河是意想不到的,那么为几年前他疏忽的一个细节做了历史性证明的那张登记表竟然还留着,竟然还被翻出来,不能不说是天意。他现在在暗夜中佩服的不仅仅是师永正对他的那场精彩的套辞,他还佩服那个后来调到刑侦处,平时很少言语老实巴交的范宝来,严格地说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打倒了他……
  从唐河挖出手枪和弹夹的那个时候起,就隐隐地有一种宿命的东西紧紧地攫住了他。他记得他小的时候碰到一个算命的,算命的追着他母亲说:你儿子不能穿戎装,穿戎装必犯刑科。父母亲都是有文化的人,他们不信这些唯心的东西,他也不信。算命人的话就像一阵风刮到了永远看不到的角落,他后来执意要报考警校,那份坚决就像命里的一种驱使,其实一切本不该怨命,一切都是自己的偏执和逞强。他一直自视清高,他傲视和他同一批干刑侦的同学,可是他自己也想不透他是怎样起意的,雪庄打靶,他拿错了鲁卫东的弹夹,当鲁卫东喊时他才发现的。可是他的虚荣心又不容他第二天坦诚地自我纠正,他怕被大伙误认为是故意行为……
  或许那就是他人生命运中潜在的一个黑色伏笔?
  他替蔡光交枪,用自己的弹夹换下蔡光的弹夹仍不能属犯罪意识行为。他的弹夹就是在雪庄打靶时来回用弹夹压转盘机枪的子弹压坏的。蔡光这一上交,那把枪不定将来到谁手里呢,他想拥有一个好使的弹夹就把自己的坏弹夹换上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两个弹夹竟成了二合一的铁证最终要证死他。
  林天歌的枪和孙贵清、鲁卫东、蔡光的弹夹是在他抢完银行以后反方向大迂回逃跑时不经意跑到唐河边临时起意要把它们全部扔唐河里的,这是他经过那座拱形桥时忽然想起了丛明在防暴队时讲过的潜水打捞凶器的故事突发的灵感。他那天之所以把所有的弹夹都带上,是做好突围的恶战准备的。
  这些枪和弹夹留在手里迟早会有麻烦,说不定哪天就暴露了,所以几天之后陈默就把它们扔进了唐河。
  而如果他当年没有跟丛明住一个屋,丛明也没有给他讲过那个在唐河里打捞凶器打捞不上来的故事,他是无论如何想不起在唐河里销掉那些枪和弹夹的……
  而事实上假如不是那个心血来潮的市委书记要挖唐河淤泥整治河道,唐河最终会埋藏起他生命里这一天大的秘密的……
  这不能不算是埋在他晦暗命运里的又一黑色伏笔……
  他本来以为他扔掉了这一切他就可以收手平静地过生活了,可是林天歌死前那双目光却像剑刃一般穿过他所有的白天和黑夜……
  他无法摆脱那目光——
  那天傍晚,他从西里庄查头回到中山所,在胡同口看见江舟骑车子的一个背影,待他进到派出所的院里,派出所一片黑暗,他在院里喊:“人呢,都哪儿去了!”这时,林天歌从二楼探出身子说:“停电了,都家走了!”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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