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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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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坐在土墙内的院落,时光被土墙挡着,静谧中满盛了幸福,都忘记还有目标,还有未来了。要不是修车行打来电话,吴萧萧都忘记自己在这儿等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幸福,就越想起项小米,虽然总是一闪而过,却总是出现得很是时候,好像这幸福不是他带来的,这幸福就是罪过。
  吴萧萧凝望着对面的半截土墙,眼光却似穿越了三山五岳,到达了大洋彼岸的某个地方,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刻画出那个人的脸庞,越是努力,越是徒劳,以至于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岩风安静地坐在一旁,深情地凝望着她的脸庞,就像凝望着他等待了一生的爱情。他的爱情就在眼前,就在近在咫尺的这个女人身上,他却够不到。而她的爱情,她的爱情或许是在天空深处的某个地方,总是牵引着她的视线,激动着她的心房。他和她的爱情始终没有交汇的空间,时间在他们的凝望中被无限制地拉长、再拉长……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他说。好像她的离开是错误的,好像她本不应该离开这里的,她在强迫自己离开并且忘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没有来过这里,她也没有见过他,甚至,这个在地图上没有标示的小镇根本就不存在。那么,这一切,只不过是她荒唐的梦罢了,现在,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离开了,清醒了,忘记了。
  “明天我带你去沙湖吧?”林岩风说。
  “去过了。”吴萧萧说,干涸的芦苇荡在眼前荒芜着。
  “那我带你去西夏王陵?”林岩风又说。
  “去过了。”吴萧萧说,漫天的黄土在眼前伸展着。
  “贺兰山岩画呢?”林岩风诧异地看着吴萧萧。
  “也去过了。”吴萧萧笑了。
  “你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吗?”林岩风自嘲地说。
  “阿拉山口。”吴萧萧严肃地说。
  等了一生一世,你要的爱情终于出现了,你看见了它圆润得无懈可击的花瓣,美丽到惊心动魄的绽放,伸出手,你几乎触摸到了它颤动的花蕊,可就在这时候,它凋谢了,凋谢得毫不犹豫,凋谢得义无反顾。要等多久你才能看到花朵凝成果实?要等多久果实才能变成花朵?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转身离去,你却不能留,也不能跟随。
  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吧!这样欺骗自己,仅仅为了安慰自己不让自己流泪。
  “阿拉山口除了风沙,还是风沙,没什么好看的,除非你想倒买倒卖点儿什么东西,那倒是值得一去。”林岩风苦笑着说,想起自己在那里度过的一个又一个风沙蔽日的日子。
  “我不倒买,也不倒卖,只是想听那里的姑娘唱歌。”吴萧萧也苦笑着说。
  “唱歌的大多是男人!”林岩风纠正说,“那不叫歌,那叫曲儿!藏歌听过吗?”
  “听过。”吴萧萧说。 
  的确,民谣好听但不能动人魂魄,只有藏歌,总是力透纸背,直指人心,惊心动魄。出发以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果想到了,她还能来到这里吗?她还能见到他吗?到哪一天她才能知道昏厥的滋味呢?所以说,冥冥中一定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指挥调度着一切,让你的生命能够适时地收割圆满,不至于堕落到黑暗的深渊不能自拔。就像这大地,有枯有荣,有起有落,希望就在这些深深的皱褶。
  “你去过西藏吗?”吴萧萧问。
  “没有,但我去过青海和甘肃。我在甘南当过兵,就在甘加草原。”林岩风说。那一刻,他的眼光再一次穿越了三山五岳,落定在那一片红砖墙上。彩旗迎风招展,四面青绿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一个穿绛红色僧袍的阿卡,在齐腰深的草原深处行走,时隐时现,越过山外的山,就是他的寺庙。在那里,林岩风度过了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他认定,那是他一生唯一快乐过的地方,因此,他的眼光是如此沉迷,如此向往。
  “在甘加草原深处,有一个地方叫八角城。从外面看,壁垒似的高墙掩护着一块巴掌大的院落。走进去,你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村庄。方方正正的街巷,还有规规矩矩的房子,羊跑狗叫的,很是热闹。但出了八角城,走半天,连个人都别想见到。最奇特的就是那里的黄昏,夕阳笼罩下,八角城就像一个金色的城堡,站在城堡下,你会发现其实土墙很高,而自己很渺小。夏河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拉卜楞寺不大,却聚集了喇嘛三千!夏河很小,却聚集了喇嘛三万!还不算游方来的!那景象壮观极了!一条小河区分开了俗、僧两界,到了晚上,俗界的夜市就红红火火开张了。你会听到藏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有一曲、没一曲的,就此起彼伏了。藏歌具有穿透力,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远近听着都是一样的,远了不会模糊,近了也不会刺耳,婉转、悠长、高亢、令人振奋,也令人忧伤,说不清楚,你自己亲耳听了才会知道。CD、VCD里面的藏歌不是那么回事儿,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儿……”林岩风自顾自地说着,说着,过去终于在他的叙述中复活。
  “我喜欢吃那里的手抓羊肉,白条肉,蘸着椒盐吃,在草原上席地而坐,用刀自己切。吃累了躺到草地上睡觉,阳光很暴烈,只有黄昏最适合。天很蓝很蓝,一片云都没有,整个春季、夏季,草原都只长花,看不见草……”俨然,林岩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愿自拔了。
  “好!下一站夏河!”吴萧萧突然说。
  “真的?!我跟你走!等我几天!”林岩风也突然说。
  是时候离开了,是时候解散兄弟们了!把“蓝月亮”卖掉,应该会有一笔不错的收入,毕竟这里也只有他这一家大的娱乐场所了。然后,大家平均分配,以后也可以做点小本买卖什么的,也算对得起兄弟们了!兄弟们也该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了,整天打打闹闹,跟着那些小姐厮混,混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还犹豫什么呢?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重要,还是无谓地消耗生命重要?
  夏河,我听说过这个地方,真的听说过!但,是谁说的呢?又在哪里听说过?忘了,真的忘了,我的记忆终于有一天显示出了它的衰弱。它和我一起老去了,老得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玛多,玛多,我一再让自己铭记的名字,这一刻就像那些令人振奋又令人心碎的藏歌,在我心里盘旋着,沧桑着。
  或许夏河离我的家乡很近吧,或许吧!反正,这个地名一再蛊惑着我,让我心神不宁,呼吸急促。很希望吴萧萧真的会去夏河,顺便再带上我,那么,一切就变得——皆有可能了!
  长生天不会遗弃我的,一直这么相信着,那么,终究有一天我会回到玛多的,即使客死他乡,我的灵魂也会回去的。长生天就是这么安排的,长生天从来不会遗弃任何信任着他的生灵,当然也不会遗弃我。
  这么想着,竟然笑了,虽然没人看见,即使是吹过脸庞的风也没有察觉。
  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会出事,但还是出了。半夜的时候,林岩风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在小春安生上学之后,王可终于回到了林岩风身边,他们又像亲密的战友一样并肩工作,并肩生活了。这是在林岩风找到他一年之后的事儿了。他和班长几乎是同时回到这里的,班长断了一条腿,而他也伤了一条胳膊。林岩风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伤了,正在医院。为了让小春上学,王可借了高利贷,结果,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房子被洗劫一空,甚至一条被子都没给他们留下,不敢回自己家拿,到林岩风家撒谎要了两条被子,然后就瞒着小春去找他们拼命了。王可也因此在道上打出了名,人称“少爷”,原因是这里的老大看上了他的义气,非要收他做干儿子,高利贷从此也一笔勾销了。林岩风在医院一直照顾王可,直到王可出了院,又回了和小春租的那间简陋的房子,林岩风丢下所有的钱就回来了。 

  林岩风之所以现在能够安心陪着吴萧萧闲逛,就是因为王可在店里帮他做事,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但现在,王可又打架了!当然,在他看来是不得不打。有一群人,一晚上要光了他们这儿所有的高档酒,走的时候却不付钱,明摆着是来找事儿的,还动手打了服务员,不还手能行吗?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都带着刀。结果是惨不忍睹的,互相伤了几个兄弟,最重的那个肚子上被捅了好几刀,肠子都流出来了,是自己人。
  连夜,林岩风开着车把受伤的兄弟送到了银川医院,在电话里只对吴萧萧说有点急事儿去一趟银川,会尽快赶回来,让吴萧萧一定等他。语气是恳求。
  想了一宿,吴萧萧决定在这里等林岩风回来。并不是真的想让林岩风跟她走,只是觉得至少应该告个别,哪怕仅仅是出于礼貌。当然,她也不是没想过让林岩风跟她走,那是因为她还没有意识到林岩风是想永远跟她走。在旅途上,你会很自然地跟谁结伴而行,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能同行多久,这是每一个行走在野的人都会理解的事儿,该分手的时候分手,挥挥手,寻找下一个同路的人。这里面没有感情,没有因果,也没有时间限制,跟爱情没有任何可比性,虽然人们常常如此类比。
  林岩风走了之后,吴萧萧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就这么在荒郊野外碰见了一个人,还不知道他姓氏名谁就跟他上了床,幸福得昏天黑地的,然后还恋恋不舍了,这样的故事好像只有在小说里才能见到,现实中怎么可能会真的发生呢?可它就是发生了,还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啊!
  该离开了!的确该离开了!故事如果继续,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混乱,到最后伤人伤己,她又该如何收拾残局呢?在某一刻,她甚至认为,他们和她是不一样的,怎么说呢?就像是说,他们脑袋里装的机器零件是不同的,虽然表面上看都一样。如果说他们像照片,是什么就反映出了什么,那她就是抽象艺术,虚构的都是精华,真实的被淘汰了,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就是这样,上帝在造人的时候造了两种人,一种是似是而非的,一种是一根筋的。这两种人根本谁也不明白谁的,就像乌鸦和海豚说话,就像鸟和鱼在一起生活,这怎么可能呢?
  她叫我扎巴,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叫我扎巴。林岩风不在的这两天,她就整天对着我说话,虽然她只把我当作一个傻子,虽然她说出来的话比傻子更傻。但我一律听着,我也不得不听着。
  渐渐地,我感觉到她是真的认出我来了,因为她提到了淡梅,那个已经死去却活在她心里的人。她说,她终于明白她写的歌了,也明白她为什么不想活了,生活真的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也实在不值得她去拼搏,无奈地活着还要学会忍受,也实在是不符合逻辑的。“生活,真他妈的!”我看见她咬牙切齿地说。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不懂的,就像爱和恨,他们的理解是那么奇特。在他们是一种情绪,在我们却是忠诚和对峙。他们把情绪拉得很长,于是混淆到连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
  她在自以为是的情绪中提炼真理,全然不管事实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得不说人类是贪得无厌的,为了一个小小的欲望他们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和整个世界去赌博。也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类的世界是建立在虚妄的基础上的,几千年的文明一出生就背在了他们肩上,还有那么多未知等待他们去发现,在智慧的世界忽略的是生存的真相……
  她就这么说着,说着,不停地说着,说着,孤独比灾难更可怕,现在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她终于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说人字支撑了,然而生命原本就是孤独的,因为惧怕孤独人们不得不连接在一起,就像这荒原上的一粒沙,聚集在一起才能接受雨露,孕育生命,然而这些沙如果都很坚硬,团结得又太紧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石头,这也算是凝聚的力量吧,只不过这力量让群体死亡,再也不生长生命了。
  然后她就想起了家门口那片草坪,每年春天,青草刚刚发出芽的时候就跟得了白癜风似的,青一块黄一块,青的发乌,黄的发白,用不了几天准有几个穿着工装的环保人员拿着铁锹深翻土地。土地硬得跟石头似的,好不容易翻起一块来,一看,下面的土就跟石灰似的,苍白!再种上从哪里进口来的草皮,青绿青绿的,到不了秋去就已经死了大半。活下来的坚强吧?来年发了芽还得死!就是这样,城市不生养土地,却在消耗土地,每天送煤、送粮进京的专列就说明了这一点,恐怕还要运送土,不然那些花盆卖给谁去啊?那些花草又怎么养?
  这里?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人的脚踏到哪块土地,哪块土地就会死亡,即使没有死亡,也正在死亡,就像这里,不是越来越荒芜了吗?人的脚怎么就跟铁板烧似的,吱吱啦啦冒着热气?
  日子过得越来越难了!这一天怎么跟一年似的? 
  她的眼神越来越迷惑了,就像干旱的土地着了火,阳光中飘动着油晕一样的东西,直到阳光也着了火,那油晕还在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生活真的是越来越艰难了!
  如果可能,他愿意用他的生命来维护她的快乐,哪怕那快乐是暂时的。虽然他也知道,在她那柔弱的外表之下是一颗绝对坚强的心脏。他愿意用生命来维护她的坚强,虽然任何坚强都是发自内心的,别人帮不上忙,但在万箭齐飞、八面来袭的时候,或许他应该站在她的背后,为她抵挡一面。就是这样,林岩风来来回回走在医院狭长、阴暗的长廊上不由自主地想,就像荆轲来到咸阳宫之前那样,壮怀激烈,血脉贲张。
  清一色银白色的金属器械冷冷地割裂了空间的安详,伴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整栋楼的空气都在神经质地跳动,流淌得全无方向。浓烈的酒精、苏打水味道汩汩汇入口腔,饱满的,混沌的,滞重的,人本能地吞咽,又本能地反抗,在胸腔沉重地下坠,上升,再下坠,再上升。在某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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