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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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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天,他不惜拔地而起。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人类从这里走了出去,建起千万条屏障阻隔了他和海洋的联系。阿玛尼木占木松瘦了,他通过这种方式取得和海洋的联系。白雪化成了雪白的云朵,一路追寻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明净的天空一如往昔,阳光依旧透过亿万年前的云霭来到这里,欣欣向荣的春天依旧让人们充满了期待和惊喜。即使是老鼠也充满了惊喜,大地终于和天空失去了联系,长生天再也不能约束他们,天堂鸟越来越多地坠落在地。
  这个春天少雨,阿玛尼木占木松不得不再一次奉献出了他的血液,供养他的生灵们,但越来越多的生灵蜂拥而至。
  宗哲真的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甚至开始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每次拳起拳落,都好像是打在自己身上,打在自己心上,打到自己都想流泪。都是草原的汉子,谁都不会被谁征服,却会为谁折服。
  两个人气喘吁吁摔在了地上,宗哲说,“别打了!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打下去吗?我认输了!你去找尼玛吧!她在家里,只要她愿意,我走!”
  达杰就真的爬起来去找尼玛了,宗哲躺在草地上,看着空旷的蓝天,就像看着尼玛的袍子,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发现呢?看着蓝天就等于看见了尼玛,那白云就是尼玛的脸,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何必费尽心机非要得到?不知道达杰知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他是否也会这么想呢?原来自己一直是在打转,围着尼玛打转,而忘记抬头看天了啊!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如果他曾经抬头看天,今天这一切或许还能挽回,但现在,尼玛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又如何真能罢手呢?
  远远地看见达杰走出了家门,那伤痛隔着万水千山也能看得很清晰。
  然后,宗哲看着达杰出了家门后一路狂奔,就像看见了自己无助地站在云端。
  泪水模糊了视线。
  以为故事到此就结束了,谁能想到故事才刚刚开始呢?那天达杰突然闯进门来,只一眼就看见尼玛正大着肚子穿针引线,他怔在那里,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转身走了。可是第二天他又来了,这一次他不是来找尼玛的,而是来找宗哲,开口就问,“尼玛几个月了,是不是该生了?”他认定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血!
  回到家来,宗哲阴沉着脸,尼玛问他什么事儿,他支吾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尼玛,是不是结婚前跟达杰有染?尼玛怔了半天,问宗哲,初夜那天你是不是见到了血?宗哲说是,尼玛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任凭宗哲怎么道歉,尼玛还是止不住哭泣,哭得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没完没了。
  第三天达杰又来了,一见面,宗哲就把他打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然后,狠狠地警告达杰说,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否则绝饶不了他!但第四天,他就看见山顶搭起了帐篷,看样子达杰准备就这样长期跟他作战了!
  忍了再忍,宗哲没有上去找达杰,只要他不下来,宗哲也懒得跟他没完没了地争斗了。况且,尼玛就要生了,随时都有可能要送她上医院。
  现在,每天早上宗哲都能听到达杰在山顶唱歌,有时候真想跑上去揍他一顿,好在没忍几天,他就送尼玛去了县妇幼医院。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他再怎么鬼哭狼嚎,反正他都听不见了!
  全家都沉浸在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中,只有尼玛例外。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她假寐的理由和借口,在假寐中她纠缠于过去和未来的想象,始终不能原宥生活对她的捉弄。
  现在,她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干涸的湖。冰蓝的湖水正在变成泥浆,就像阿玛尼木占木松无数个正在枯萎的湖一样吧,任凭东西南北强劲的热风把她吹得瘦骨嶙峋、日渐荒凉。天鹅飞走了,大雁飞走了,鱼鸥飞走了,只有几条无鳞的湟鱼在泥浆里翻腾着,回忆起当初浪花日复一日对他们唱起的单恋情歌,却因为忧伤她们升入了天堂……
  孩子永远都是母亲的希望,就像那些小草就是阿玛尼木占木松的希望,那是生命对于未来的希望。尼玛强打起精神准备承接命运对她的捉弄,就像那些干涸的湖准备迎接冬天的风雪给她们注入新的血液。毕竟,生活是真实的,谁都不可以不负责任地放弃生命寄予他的希望。
  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那无穷无尽的时光正在无穷无尽地汲取着她生命的能量,而她的生命也在无穷无尽的时光中汲取着它需要的能量,就像她的孩子从她的身体里汲取能量,而她也从孩子的身上收获希望。为了孩子,她也不可能被命运打倒,但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自己的渴望。
  刚回到家,守望在山顶的达杰就冲下了山梁,一切均如预想。宗哲累了,纠缠在无谓的争斗中太久,他已经厌烦跟一头氓牛对抗。宗哲拍了拍身边的扎巴,希望他能阻止达杰的莽撞。
  扎巴是在宗哲送尼玛去医院之后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所有的牝牛、牝羊。秋天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之后,他又把所有牡牛、牡羊送到了她们身旁。
  扎巴冲着达杰跑了过去,然后把头抵在达杰身上蹭来蹭去,看得宗哲怒从心生。不得已迎着达杰走了过去,二话没说,就把达杰打翻在了地上。达杰也不说话,站起来就跟宗哲扭打在了一起。这一次宗哲手下没有留情,每次出手都使尽了力气,达杰也是一样,好像真是生死攸关不得不如此!
  看着宗哲蹒跚地走了回来,尼玛没有流泪,甚至没有表情,迎了上去,对宗哲说,“我必须跟他谈谈!”宗哲点了点头,刚想跟尼玛过去,尼玛回过头很坚决地阻止了他,“我想单独跟他谈!”宗哲站在了那里,心里充满了狐疑和忧伤。转过身,看见扎巴就踢了一脚,眼中充满了怨恨。扎巴撒丫子跑回了家,钻进羊群不见了。回到家来,阿妈问怎么了,宗哲说没什么,然后舀了盆水洗脸。水是红的,宗哲的嘴角还在流血。
  看着尼玛走进了家门,眼圈儿红红的,好像刚哭过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气愤,凭什么尼玛总是为达杰流泪,却不为他宗哲哭一回呢?
  接连一个星期达杰都没再露面,看样子以后都不会露面了,宗哲安心地去了玛多。早就该给父母到西宁进货了,再拖着不去可就快入冬了,草原的冬天总是说来就来,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三天后宗哲回来了,还带了三个男人。那三个人也开着车,一辆三菱越野车,比宗哲的破吉普看起来霸道多了,夕阳下闪动着刺眼的金属光泽。他们是到阿玛尼木占木松看黄河源头的,也就是来看扎陵湖和鄂陵湖,甚至他们还想去看看星宿海,但他们找不到路,也不知道草原的深浅,在玛多询问了很多人之后决定跟车过来。因为没有带帐篷,还要考虑到住宿,刚好碰到了宗哲,谈好了价钱之后,宗哲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一眼他们就看见了扎巴,扎巴正在草原上散步,高傲的姿态就像一个真正的王者。他们也是见过世面的,好狗见过很多,藏獒也见过不少,但直到见到扎巴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见到的不过是藏狗!晚饭喝了很多青稞酒,一群人就热热闹闹谈起了藏獒,有个男人大着胆子询问宗哲愿不愿意把扎巴卖给他,宗哲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或许是酒喝多了上了头,或许原本宗哲就是想要找个借口把扎巴弄走,反正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扎巴了!隐隐约约,他感觉到扎巴和达杰、还有尼玛一起,在很久以前就对他策划了一起阴谋,这起阴谋足以让他永无宁日,这起阴谋足以让他死无对证。
  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尼玛,尼玛正吃惊地看着宗哲发呆,好像宗哲做了一件足以让她回味一辈子的事儿,现在她已经陷入了回味。
  这个男人就是田泽,他随心所欲的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命运。有时候我不得不想,其实人类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动物,他们总是凭着一时的好恶决定或取舍别类生灵的命运,当然他们也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改变着同类生灵的命运,甚至他们对自己也是极端不负责任的。因为看不到过去,他们对历史妄加评断,因为看不到未来,他们尽可能地搜刮现在,因为看不到永远,他们深陷红尘。
  那一晚,星星特别明亮,月亮有点儿恍惚,映衬着阿玛尼木占木松饱经风霜的脸有点儿过分厚重、过分致密、过分黯淡。时光沉淀了亿万年,阿玛尼木占木松终于改变了容颜,卸去了白雪的负担,阿玛尼木占木松风骨傲然。
  至今,我还记得那一晚的月光,是怎样一种浓稠的迷惘和混乱。
  至今,我还记得那一晚的阿玛尼木占木松,是怎样一种嶙峋的风骨傲然。
  至今,我还记得那一晚,星星是怎样坠落到湖面,又是怎样沉落到黑寂的湖底的。我看见草原最后一个雪狼家族从山峦那边赶来向我告别,狼王就是那个白色的、腿上缺了一块毛皮的狼。当他们一字排开,对天长嚎,我知道他们也要去向远方了,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延续他们的希望。他们也是来向阿玛尼木占木松告别的,告别生育、养育他们的阿玛尼木占木松,告别所有曾经帮助和爱护过他们的生灵。
  至今,我还记得尼玛到处寻找我的身影,是那么无奈、那么忧伤、那么寂寞、那么孤独,又是那么坚定。是她那份坚定让我回到了她身边,任凭她把铁链套上我的脖颈,交到了田泽的手上。就这样,我不得不离开了阿玛尼木占木松,离开了草原,离开了本该我护卫的家园。或许这就是人类常说的命吧,谁能摆脱命运的流转?
  一走那么多年,离家乡还那么远,谁能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达杰呢?这也是命运的流转?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是啊,一走那么多年,离家乡还那么远,谁能想到还能再见到扎巴呢?原以为自己已然忘却,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起,而现在,草原,玛多,阿尼玛卿,扎陵湖,往事在轻描淡写的叙述中渐渐复活。
  他想起尼玛,尼玛慢慢地走近了他,像蓝天一样走近了他,他多么想和从前一样、像春天到来的时候一样紧紧地拥抱她啊,所有的想念、所有的爱恨、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痛苦都会在拥抱中烟消云散!然而,她走近了他,面无表情地走近了他,她对他说,“我以阿南的名义向你起誓,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忘了我吧!”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都是真话!尼玛从来就没有欺骗过他!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孩子是不是他达杰的了,他只在乎她!他问她,“你还爱我吗?”尼玛背过了身去,说,“不爱了!真的不爱了!我现在爱的是宗哲!是宗哲!你懂吗?”然后坚定地看着他。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比那些老湖还要幽深的眼睛!那里面藏了多少秘密、多少沧桑啊!是强暴的阳光打湿了他的眼睛吗?他怎么看不到那湖里闪耀的金波呢?他一把抓过了尼玛,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就像春天到来的时候那样,就像她出了一趟远门,现在终于回了家!他说,“我不管你究竟爱谁!我爱你!你懂吗?!”但他怎么就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回应呢?就像自己在拥抱冰天雪地里的玛尼堆吧,冰冷的石头无动于衷,由于他太用力,他听到玛尼堆坍塌了,咔里咔嚓地,就像冰川在断裂。冰川可不已经断裂了吗?春天的时候他就听到了!
  “忘了我吧!求求你忘了我吧!”一滴温热的泪滑进达杰的脖颈,达杰听到自己的身体也在断裂,就像冰川在坍塌。
  “你看着我!如果你能看着我对我说,你不爱我,我就忘了你!说啊!”达杰的声音被自己的眼泪撕裂了。
  他至今都记得尼玛是怎么决绝地回答他的,“我不爱你!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走吧!以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他记得他笑了,他真的笑了,眼泪真的很不争气啊!就像从鄂陵湖流出去的湖水,一旦流出就只有汹涌了!何止汹涌啊!都泛滥成灾了!
  “对我说你爱我吧!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不会了!我保证!说吧!说吧!”达杰语无伦次,不停地说,“说吧!说你爱我吧!说吧!”天旋地转的,他站立不稳,眼一晕就要倒下,是尼玛扶住了他,对他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这一辈子做不了你的妻,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不要你当牛做马,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来生我一定会找你的!会的!你一定要等我啊!”达杰已经说不出话。
  就这样,她走了,他也走了,从此天各一方,今生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谁能想到呢?多少年后,再见扎巴,竟然是在异地他乡,扎巴已经年近迟暮了,而他再也不是原来的他!生命是怎样一点点从我们身体里流逝的啊!时光一点点爬过了我们的皮肤,松散了我们的骨骼之后,像蛇一样溜走了,而我们再也站不起来了!所有的故事都将被遗忘,所有的爱情都将化为灰尘,所有的艰辛都会成为泥土,所有的感恩都将被点滴积攒,所有的梦想都会在来生孕育成真吧!
  现在,虽然这个年轻的喇嘛正在讲一个足够让吴萧萧感动一年的故事,一只藏獒的故事,有山、有水、有雪、有人,语气却是那么平和,平和得就像天上的云。
  黄昏的时候,天空的确出现了一缕云,也就是一缕,像蚕丝一样轻薄。但也就是因为这一缕云,才更显示出天空的辽远、浩瀚、深邃和空阔。
  在他那平静而又淡泊的眼神中,有一缕红尘,那是天边最后一缕云。
  有很多故事被隐匿了,有很多情节被缩减了,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情愫被刻意遗忘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天边那一缕云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顺着这个喇嘛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过去,吴萧萧看见一位虔诚的年轻藏民正在不远处三步磕一个长头,卷曲的头发扎在脑后,膝盖上厚厚的棉质护膝已经磨烂,露出了灰黑的棉絮,大到夸张的棉布手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起一伏,极有韵律地铿锵行进。那是一个健壮、精瘦的小伙子,棕色的脸膛极有雕塑感地散发着质感的光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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