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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山堂外记-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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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长既贵，享用侈靡，喜食鹑，每预蓄养之，烹杀过当。一日，梦鹑数千百诉于前，其一鹑居前致辞曰：“食君廪中粟，作君羹中肉。一羹数百命，下箸犹未足。羹食何足论，生死犹转毂。劝君慎勿食，祸福相倚伏。”京由是不复食鹑。
姑苏南园，钱氏广陵王旧圃也，老木皆合抱，流水奇石参错其间。王元之为长洲县宰时，无日不携客醉饮，尝有诗曰：“他年我若功成后，乞取南园作醉乡。”其后，园中大堂遂以醉乡名之。大观末，蔡鲁公罢相欲东还，诏以园赐公，公即戏以诗示亲党云：“八年帷幄竟何为，更赐南园宠退师。堪笑当时王学士，功名未有便吟诗。”
宣、政间，禁中有保和殿，殿西南庑有玉真轩，轩内有玉华阁，即安妃妆阁也。妃姓刘氏，入宫进位贵妃。林灵素以左道得幸，谓上为长生帝君，妃为九华玉真安妃。每神降，必别置妃位，画妃像于其中。每祀妃像，妃方寝而觉有酒容。是时，群臣惟蔡元长最承恩遇，尝赋诗题殿壁曰：“琼瑶错落密成林，桧竹交加午有阴。恩许尘凡时纵步，不知身在五云深。”一日，侍宴于保和殿，上令妃见京，先有诗曰：“雅兴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见安妃。”命京赓补成篇，京即题曰：“保和新殿丽秋晖，恩许尘凡到绮闱。雅兴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见安妃。”须臾，命京入轩，但见妃像，京又有诗云：“玉真轩内暖如春，只见丹青未见人。月里嫦娥终有恨，鉴中姑射未应真。”已而至阁，妃出见京，劝酬至再，日暮而退。
宣和末，以童贯为抚军使，蔡攸副之，以应金夹攻辽。攸，京长子也。京以诗寄曰：“老懒身心不自由，封书寄与泪横流。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涂合少休。日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新愁。缁衣堂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徽宗闻之，命邓珙索诗，京即录以进呈，上读之，徐曰：“好改作‘六月王师好少休。’”盖时白沟报不捷，故有是语。
蔡元长南迁，中路有旨，取所宠姬慕容、邢、武者三人，以金人指名来索也。元长作诗别云：“为爱桃花三树红，年年岁岁惹春风。如今去逐他人手，谁复尊前念老翁。”初，元长之窜也，道中市饮食之类，皆不肯售，叹曰：“京失人心，一至于此！”至潭州，作词曰：“八十一年过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后数日卒。
蔡元长卒于长沙城南五里东明寺，遂草殡于寺之观音殿。后有蜀僧游方过之，慨然因题诗于壁曰：“三十年前镇益州，紫泥丹诏凤池游。大钧播物心难一，六印悬腰老未休。佐主不能如傅说，知几那得似留侯。功名富贵今何在？寂寂招提一土丘。”
【张商英】 〔字天觉，号无尽居士。时蔡京久盗国柄，中外怨疾，见商英能立异同，更称为贤，帝因人望而相之。〕
张天觉召自荆湖，适刘跛子与客饮市桥，闻车骑过甚都，起观之，跛子挽丞相衣使且共饮，因作诗曰：“迁客湖湘召赴京，车蹄迎迓一何荣。争如与子市桥饮，且免人间宠辱惊。”一时赏其俊爽。
唐子西尝见桃李盛开而梅尚存数枝，因作诗云：“桃花能红李能白，春深无处无颜色。不应尚有数枝梅，可是东君苦留客。向来开处当严冬，桃李未在交游中。只今已是丈人行，勿与年少争春风。”时张无尽被召，子西乃以诗投之，无尽大加称赏。（子西名庚，丹棱人。及登东坡之门。后徙居泸之安夷门外，自号鲁国先生。宣、政间，以党祸谪罗浮，作诗云：“说与门前白鹭群，也须从此断知闻。诸公有意除钩党，甲乙推求恐到君。”在罗浮，名酒之和者曰“养生主”，劲者曰“齐物论”，作《诉衷情》词，有云：“平生不会敛眉头，诸事等闲休。元来却到愁处，须着与他愁。”）
张天觉既相，谢表有云：“十年去国，门前之雀可罗；一日归朝，屋上之乌亦好。”徽宗亲题所御扇焉。
【王黼】 〔宣和初拜相，有宠于帝，得预宫中秘戏。帝尝使内人为市，黼为市令。一日，上故责市令，挞之取乐。黼窘，故曰：“告尧、舜，免一次。”上笑曰：“吾非唐、虞，汝非稷、契也。”一日，又与逾垣微行，黼以肩承帝趾，墙峻，微有不相接处，上曰：“耸上来，司马光。”黼应曰：“伸下来，神宗皇帝。”。〕
王黼为馆职时，夜梦至一山间，古松流水，杳然幽深，忽遇一道人，引至一处，有废丹灶，又有茅屋数间，道人开之，云：“公所居也。”尘埃蓬勃，似久无人者。壁间有题字云：“白发高僧酷爱山，一瓶一钵老禅关。只因窥井生一念，从此松根丹灶闲。”慨然悟其前世所居。已，失道人远，返，天大雷雨，龙起云中，意甚恐惧，遂寤。其婢亦魇于室中，呼觉，问之，曰：“适为雷雨所惊。”颇异之。来日，馆中曝书，偶观架上小说内载妇人窥井生男事云。孙仲益有《王大傅生日》诗，“了了三生梦，松根冷灶炉。”用此事也。
【林灵素】 〔字通叟，永嘉人，初名灵噩，字岁昌。政和间至京师，寓东太乙宫，以方术得幸，赐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玄妙先生。〕
林灵素少从浮屠，苦其师笞骂，去为道士，善妖幻，往来谁、泗间，丐食僧寺，苦之。及王老志、王仔昔宠衰，旁访方士于左阶道，徐知常以灵素对，即召见，对曰：“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上视灵素风貌如旧识，乃筑通真宫以居之，赐金牌，无时入内。时有附之而得美官者，颇自矜，有骄色，或戏作《灵素画像诗》云：“当日先生在市廛，世人那识是真仙。只因学得飞升后，鸡犬相随也上天。”
林灵素一日同帝夜静礼斗，至太清楼下，见有碑题曰《元奸党之碑》，灵素稽首。上怪问之，对曰：“碑上姓名皆天上列宿，臣敢不稽首。”因作诗献云：“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翻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帝明日以示蔡京，京惶恐乞去，仍免留之。（宣和间，吴敏著《见闻录》，记当时事，不敢斥言，多是庾语。其称安者谓蔡攸，益攸字居安，实者谓童贯，木者谓林灵素，或朱π也。他皆类是。）
【雍孝闻】 〔蜀人。〕
崇宁间廷试，雍孝闻对策，力诋时政阙失，驳放，后虽授以右列，然卒不仕，浪迹山林，遂遇异人，得道。政和末，变姓名为道士，入内说法，徽宗谓其得林灵素之半，因赐姓木，更名广莫，竟不知其为孝闻也。孝闻尝自咏云：“百万人中隐一身，深如勺水在沧溟。独醒自负贤人酒，天阔难寻处士星。照影自怜湖水碧，高吟赢得蜀山青。城南老树如相问，不枉翻空过洞庭。”
【薛昂】 〔字肇明。谨事蔡元长。与宾客会饮，有犯“京”字者，必举罚；平日家人辈误犯，必加叱詈；脱或自犯，则自批其颊，以示戒。宣和末，有朝士新买一婢，颇熟事，因会客，命出侑尊，一客语及“京”字，婢遽请罚酒，曰：“犯太师讳。”一座骇愕。询之，乃薛门下家婢也。〕
薛昂初为王荆公客。荆公在钟山下棋，昂与焉，赌《梅花》诗一首，荆公为代作。后昂出知金陵，或者嘲以诗曰：“好笑当年薛乞儿，荆公坐上赌梅诗。而今又向江东去，奉劝先生莫下棋。”薛书名似“丐”字，故人有“乞儿”之说。
【王安中】 〔字履道。初为东坡门下士，后附蔡京，遂叛东坡。时有文章盛名，号初寮先生。寮，小窗也。高似孙号疏寮，谢号灵石山药寮。〕
王安中在京师，偶见人家亭上题字，笔势洒落，不着姓而其名则安中也。王惊问：“何人所书？”守者曰：“此何安中。河朔人也。”王恐人莫之辨，戏书一诗其后云：“蜀客更名缘好尚，汉臣书姓为同官。孟公自合名惊座，子夏尤宜便小冠。益号文章缘两李，翊书制诰有诸韩。二玄各自分南北，付与时人子细看。”终篇皆用同名事云。
王安中见迎春花，赋《蝶恋花》词云：“雪霁花稍春欲到，残腊迎春，一夜花开早。青帝回舆云缥缈，鲜鲜金雀来飞绕。绣阁纱窗人窈窕，翠缕红丝，斗剪幡儿小。戴在花枝争笑道：“愿人长共春难老。”（安中，建炎中避地于柳，得郡人熊氏园，植桃数百本，号曰小桃源，日赋诗亭下。）
宣和中取燕山，群臣称贺，蔡元长令一馆职代作表，仍语以“燕人悦则取之”一句，不得不使其人归搜经句，欲对末得，王安中曰：“何不曰：‘昆夷骏其喙矣。’”遂用之。
【蔡】 〔刘混康赴阙，一夕，拜章罢，诏问：“何久？”答曰：“值天门放春榜。”欲叩其所睹，乞书而密缄之，它日验其事。明年，殿试毕，发视，止书二草二木，乃蔡、柯也。尝倚附蔡京为叔父，京命二子攸、修出见，亟云：“向者大误，公乃叔祖，二尊诸父行也。”。〕
崇宁末策进士，蔡以阿附得首选，帝召对，问：“唐京官五品方赐绯佩鱼，借绯即不佩，国朝因循其制。”对曰：“在唐借绯亦佩鱼。”因诵白居易诗曰：“亲朋相庆问何如，报道恩光尽反初。投老喜抛黄草技，眼明惊拆紫泥书。便将朱绂还铃阁，却着青袍侍玉除。无奈娇痴三岁女，绕腰啼哭觅银鱼。”帝喜其对之捷。
【曹组】 〔字元宠。纬之弟。纬有诗文号《秋浦集》。组六举不第，著《铁砚篇》以自见。后有宠于徽宗，授睿思殿待制。〕
曹元宠工谑词，有春情《如梦令》云：“门外绿阴千顷，两两黄鹂相应。睡起不胜情，行到碧梧金井。人静，人静，风动一庭花影。”又春梦《阮郎归》云：“檐头风响丁东，帘疏烛影红。秋千人散月溶溶，楼台花气中。春酒醒，夜寒浓，兰衾谁与同？只愁梦短不相逢，觉来罗帐空。”
曹元宠题《村学堂图》云：“此老方扪虱，众雏争附火。想当训诲间，都都平丈我。”语虽调笑，曲尽社师之状。（谚言，社师读论语“郁郁乎文哉”讹为“都都平丈我”，委巷之童习而不悟。一日，宿儒到社中，为正其讹，学童皆骇散。时人为之语云：“都都平丈我，学生满堂坐。郁郁乎文哉，学生都不来。”曹诗盖取此。）
王氏，曹元宠母也。时隆冬大雪，登楼眺望，见美妓从雪中来，乃作诗曰：“梁王宴罢下瑶台，窄窄红鞋步雪来。恰似阳春三月暮，杨花飞处牡丹开。”
【周邦彦】 〔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初进《汴都赋》得官。徽宗时提单大晟乐府，官至待制。词名《清贞诗余》。〕
周美成能自度曲，制乐府长短句，名其居曰顾曲堂。尝咏佳人，调《忆秦娥》，云：“香馥馥，樽前有个人如玉。人如玉，翠翘金凤，内家妆束。娇羞爱把眉儿蹙，逢人只唱相思曲。相思曲，一声声是，怨红愁绿。”
周美成在姑苏，与营妓岳楚云相恋，后从京师过吴，则岳已从人久矣。因饮于太守蔡峦子，高坐上见其妹，作《点绛唇》寄之云：“辽鹤西归，故人多少伤心事！短书不寄，鱼浪空千里。凭仗桃根，说与相思意。愁何际？旧时衣袂，犹有东风泪。”楚云得词，感泣累日。
蔡元长生日，天下郡国皆有馈献，号太师生辰纲，文士锦囊玉轴，竞进诗词，周美成有句云：“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蔡独喜之。
周美成晚归钱唐，梦中得《瑞鹤仙》词一阕云：“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饮余红、犹恋孤城衤阑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不记归时蚤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飚动幕，犹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归来洞天自乐。”未几，方腊乱，自桐庐入杭。时美成方宴客，仓皇出奔，趋于西湖坟庵，适际残冬，落日在山，忽逢故人之妾奔逃而来，乃与小饮于道旁旗亭，闻莺声于木杪。少焉分背。抵庵，尚有余醺，困卧小阁上，恍如词中所云。逾月入城，故居皆遭蹂践矣。后得请，提举洞霄宫而终老焉。
【万俟雅言】 〔精于音律。自号词隐。有《大声集》五卷，周美成为序，山谷亦称之为一代词人。〕
崇宁中，万俟雅言充大晟府制撰，依月用律制词，尝侍宴都门池苑，应制赋《安平乐慢》云：“瑞日初迟，绪风乍暖，千花百草争香。瑶池路稳，阆苑春深，云树水殿相望。柳曲沙平，看尘随青盖，絮惹红妆。卖酒绿阴傍，无人不醉春光。有十里笙歌，万家罗绮，身世疑在仙乡。行乐知无禁，五侯半隐少年场。舞妙歌妍，空妒得莺娇燕忙。念芳菲都来几日，不堪风雨疏狂。”
万俟雅言有《长相思》咏雨词云：“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晁端礼】 〔字次膺。与万俟雅言齐名。〕
政和癸巳，大晟乐成，蔡元长以晁次膺荐于帝，诏乘驿赴阙。次膺至都下，会禁中嘉莲生，异苞合跌，出天造，次膺效乐府体属词以进，名《并蒂芙蓉》，其词云：“太液波澄，向鉴中照影，芙蓉同蒂。千柄绿荷深，并脸争媚。天心眷临，圣日殿宇，分明敞嘉瑞。弄香嗅蕊，愿君王、寿与南山齐比。池边屡回翠辇，拥群仙醉赏，凭阑凝思。萼绿揽飞琼，共波上游戏。西风又看露下，更结双双新莲子。斗装竞美，问鸳鸯，向准留意？”上览之称善，除大晟乐府协律郎。
【宋齐愈】 〔字退翁。宣和间为太学官。建炎初治僭逆罪，而齐愈实书张邦昌名以示众者，遂弃市。〕
徽宗一日召宋齐愈，谓曰：“卿文章新奇，可作梅词进呈。须是不经人道语。”齐愈立进《眼儿媚》词曰：“霏霏疏影转征鸿，人语暗香中。小桥斜渡，曲屏深院，水月。人间不是藏春处，玉笛晓霜空。江南处处，黄垂密雨，绿涨薰风。”帝称善。次日谕近臣曰：“宋齐愈梅词，非惟不经人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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