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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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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枯瘦,结了冰之后,依然不停地枯瘦下去。离开水面的冰,就变成白色,河中间的冰失去水的浮力之后,就凹陷下去,终于断裂,因此,你总能不断地听到干冰的“喀嚓”声。每到夜晚,就会从镇子上,从更远的村落,传来敲竹梆的声音。这提醒人们警惕火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在这缺乏湿度的空气里,一声一声的,皆更结实、脆亮。每天晚上,我们总是在这种敲击声中入睡,偶然醒来时,依然听到这敲击声在响,只不过让人觉得,那敲梆子的人,熬不住困倦敲得不像上半夜那么认真、专注了。
  离春节大概只剩二十天时间了。这天夜里,我正做梦,忽听见马水清叫了起来:“锣声!”我、谢百三、姚三船,被—起惊醒了。
  “镇上谁家失火了!”马水清说。
  锣声是这地方报火警的信号。那锣急急地敲着,声音又猛又稠密。
  我们胡乱地穿上衣服,抓了脸盆、铁桶之类的东西就往外跑。我们跑出门时,看见油麻地中学的学生宿舍与老师宿舍的门几乎全都打开了,正涌出—个个的人来,汇为人流,往油麻地镇迅捷地跑去,人们都在惊恐而兴奋地喊:“救火啊!——救火啊!——”
  四下里,远远近近地都敲起了呼应的锣声。这锣声急促如爆豆,似乎要把整个平原上的人都呼唤起来。“哧哧嗵嗵”的脚步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满世界地响着,犹如千军万马掩杀过来。
  许多人在跑动,但许多人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此时此刻,人们就是尽着力气呼叫:“救火啊——!救火啊——!”
  有些人家的人睡觉死,才刚刚打开门来,就懵懵懂懂地问涌动的人群:“谁家着火了?”
  我们跑到镇上时,一时人群淤塞了街道,很难快速向前,但脚步仍在下意识地跑着,我们远远地听到了从横跨东西的大木桥上传来的纷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的稠密,使人担心那座年久失修的木桥会突然断裂。
  “火光!”有人叫了—声。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镇南面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映红。
  于是,不能前进的人就站在那里根据火光的位置去判断谁家着火了。
  | “好像是卖鱼的周永汉家。”
  “周永汉家还得往东,好像是徐绍亮家。”
  我却觉得是赵一亮家。但我不敢说,也不愿说。我甚至在一听到“镇上失火了”
  这个声音时,就立即觉得这是赵一亮家。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
  火光越升越高了,镇南的天空越来越红了。
  秦启昌出现在街边最高一座房子的屋顶上。他在寒风中高高地站立着,只穿了—件裤衩。他大声叫道:“人群闪开!人群闪开!让水龙过去!让水龙过去!”
  人群就用力向两侧挤去,给水龙让开了一条路来。四个大汉抬了一台水龙过来了。他们不知是附近哪个村子的,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了。
  秦启昌站在屋顶上,拿了个长电棒在人群里照着周围人的面孔,然后叫了四个被灯光重点照了的汉子的名字说:“你们把那四个人换下来。”
  于是,那四个被叫到的汉子立即冲上去,换下了四个已疲乏的汉子,将水龙一足够风似的抬向前去。
  秦启昌就从这个屋脊跳到那个屋脊,—路指挥下去:“人群闪开!让水龙过去!”
  我拿了一只面盆在人群里钻着,—会儿工夫,就把马水清他们甩下了。过了大木桥,我也从一座院墙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直接向那火光跳跃而去。离那火光越近,我就越相信自己的感觉:是赵—亮家失火了!我就越拼命地向前跞跃。快近火光时,我每跳跃一下,都会被火光映照着,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黑影。
  我已站在了火光的边上。我两腿发软地看着,一时下不了屋脊了——赵—亮家的染坊已经快化为灰烬。此刻,与染坊相隔不远的赵—亮家的大屋,也被染着了火,正在燃烧!
  无数的人影在晃动。已有五台水龙从周围的村落抬到了现场,但没有一台出水——河里结着冰,弄不到水。我听见了无数榔头敲击冰的声音。终于从水边传来欢呼声:“冰砸开啦!冰砸开啦!”
  许一龙赤膊站在赵一亮家的高高的院墙上,大声朝人群喊着:“—个一个都排到水边去,排五队,往上递水!”
  人就一个一个往冰边跑。不—会儿,就有五条长队,像五条长蛇—样,从水边蜿蜒而上,把五台水龙与大河连接起来。无数的盆、桶在人手里来回倒着,满的上来,空的下去,水都倒进了水龙的大林桶里。
  这地方上救火的工具,就是这水龙,稍大—些的村子,都有一台。平素在—个可靠的人家放着,绝不让瞎动。这水龙有一根粗长的杠杆,使用时,两侧各由四个大汉左—下右—下地揿动杠杆,带动两个活塞,将水压出来,喷出的水,又远又冲,并不亚于城里的消防水龙头。可惜,今天出水太迟了。等它们都开始喷水时,赵一亮家的房子已经全都烧着了。五条水柱,在火光里钻着,被火光映得通红。喷出的不像是水,倒像是火了。
  许一龙依然站在院墙上。火光映照着他的胸膛和大声喊叫的大嘴,“往这里喷!
  往这里喷!“
  有人喊:“许—龙,你快下来!危险!”
  许—龙不听,硬是站在院墙上。火星从空中纷纷落下来,落到了他身上。
  秦启昌过来,朝他骂道:“狗日的许一龙,你找死呢?”一把将他从院墙上拽了下来。许—龙刚被拽开不久,就有一根燃烧着的木头飞了过来。
  赵—亮的父亲和母亲一次—次地要往火中扑,被五六个人死死地按住。他们朝大火伸着胳膊,手张开着,仿佛要从那火里抓一些什么东西出来。火光里,眼珠瞪得让人害怕。
  火光真大,真红。烧红了的天空,似乎马上就要熔化了似的。
  我扔掉了盆子,在人群里到处叫着:“赵一亮!赵一亮!”
  有人说,赵一亮在院墙下蹲着。我就撞开人群,赶紧找过去。赵一亮确实在院墙根下。但不是蹲着,而是瘫坐着。他的头发烧焦了,衣服也撕破了。他居然在怀里抱着他的那把从火中抢出的胡琴。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答应,看了我一眼,嘴角便颤抖起来。我要将他拉起来,他死活不肯。我叫来了马水清和谢百三,三人—起用力,硬将他拽了出去。
  火光渐渐减小。水龙仍在不屈不挠地喷射着。尽管大家心里明白,这已毫无意义,但还是不住地递水、喷水。救火,就是要把火彻底扑灭。地上到处流淌着水,很滑,不时地有人摔倒,把手中的盆子或桶甩了出去。
  天将拂晓时,火熄灭了。潮湿的灰烬里,冒着一缕缕的湿烟。
  所有的人都水淋淋的,一副极度疲倦的神态。
  镇上的人,在给那几台外村的水龙挂红布条。
  赵—亮的父母已经被人抬走了。
  我们几个将赵一亮劝到了我们的宿舍。
  这把火烧去了油麻地镇是富有的一户人家。
  第五节
  后来,赵—亮把他的胡琴永远地给了我。他说他不可能再拉胡琴了。他让我好生待它。我想不接受,但他说:“你要看着我卖掉它吗?”我说:“我给你保存吧。”
  可是后来,赵—亮一直也没有再肯要回这把胡琴。因为他真的从此对拉胡琴不再有一点兴趣了。这把胡琴至今还在我身边。它在当时的油麻地镇,确实是最好的—把胡琴。
  赵一亮的父亲在火灾之后瘫痪了,卧床不起,也不再言语,经常尿屎一裤。
  赵—亮现在只拥有一堆废墟,还有一屁股债务:大火把许多顾客的布与旧衣烧毁了。
  赵—亮无言,许多天里,神情恍惚,十分恍惚。他老蹲在废墟旁,瞧那片焦黑的东西,有时还用手抓起—把灰烬来看看,样子有点像—个农民抓起一把沃土来欣赏。大火似乎烧掉了他的全部记亿,他要在这废墟旁努力回想从前的岁月。
  他的母亲,几天时间里头发就变得纯白如霜,并且开始拄着拐棍走路了。她常陪着儿子站在废墟前。北风吹来,掀动着她的衣角与白发。
  镇上的人帮助他们清理掉了废墟,并凑了—些材料,帮助他们搭了个临时居住的草棚。
  大年三十这一天,许—龙的理发店生意兴隆。但他却将理发店临时关闭了几个小时,用—块大白布包了理发用具,来到镇南的这个小草棚里。他让赵一亮与他—起,将赵一亮的父亲扶坐在椅子上,给他理了发,又给赵一亮理了发。两人无话。
  临走时,许—龙只说了—句:“有二爷在,别怕!”
  赵—亮自然没有如期结婚。但女方以及女方家里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等等吧,等盖起房子来再说吧”赵—亮春节去拜年,也没有怠慢他。
  但,赵一亮家的房子,一直也没能盖起来。他勉勉强强地又将祖传的行当捡起来,干着。他不吃好,不穿好,将钱一分—分地攒着。他的心中总是矗立着从前那幢使他气宇轩昂的房子。但生意很清淡。他不得不在很多时间里还去参加地里的劳动。他不再知道劳动的痛苦了。沉重的负荷,使他的右肩比左肩明显地倾斜,一双手也变得十分粗糙。与我相比,他似乎—下子比我年长了六七岁。我们见面时,他总是很少说话,越来越像—个木讷的庄稼人。
  我读高三时的那年开春,一连好几天下大雨,我们几个没处走动,很无聊,嘴就都变得很馋。那天傍晚,马水清说:“后面大河边上肯定有渔船,我们买几条鱼回来煮着吃吧。”钱自然是他出,但我们几个都得陪着他—起去大河边。当时,大雨滂沱,天空下全是浓稠的雨烟。一来嘴馋,二来这连日的雨也憋坏了我们,很想寻求点刺激,就两人合用一把伞,缩着脖子跑进了雨地里,沿着宿舍后面的路,往大河边上去。
  我和马水清合用他的一把红油纸伞。出门不久,他却突然独自一人撑了伞跑掉了,让我完全暴露在大雨里。我赶紧迫他去,他就钻进了树林——通往大河边的路就在树林里。谢百三和姚三船合用—把黑布伞走在后面,见我被雨淋着就“咯咯”
  地笑。我于是很想从马水清手中夺过伞来,让他也被雨淋一淋。可正当我要追进林子去时,马水清却撑着雨伞—步—滑地跑回来了,并做着手势,让我们别发出声响来。
  “有人解了木排,在偷木头!”马水清走过来,指了指大河边,小声地说。
  我们几个便一下子被抓贼的快感袭住了全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大河时,就都闪在了树丛里,往那边仔细看。
  —个身穿黑塑料雨衣的人,扛着—根好几米长的木头,从大河边上过来了。他被那木头压弯了腰,但走得很快,几次差点滑倒。他把木头扔到了通向大河的一条小河边的芦苇丛里。那芦苇长得极高大茂密,一根木头扔进去,居然不露一丝痕迹。
  那人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又疯狂地往大河边上跑。估计他要过—会儿才能再次到芦苇丛这里,我们一见他远去了,就都去芦苇丛里看。那里已经藏了五六根—般长短、质量上等的木头了。我们又立即躲回到林子里。当那人又扛了—根木头走过来时,我们突然从林子里向他迎面跑去,将他截住了,并高喊:“放下木头!”
  那人没有放下木头,却用双手更紧地抱住它。
  “放下木头,贼!”
  那人的身体就索索直抖,不一会儿,木头从他肩上滑落下来,溅起—片泥水。
  姚三船就大声地向四周喊叫起来:“捉贼呀——”
  不料那人“扑通”一下跪在了我们脚下的泥水里,“林冰,是我……”他抬起头来望着我们。天欲晚未晚,我们在朦胧的天光里,看到了他的脸——赵一亮!
  他咬着嘴唇,浑身抖个不止,喉咙里哽咽着。
  大雨“哗哗”不停,他的头发被雨水冲到了额上,几乎遮住了双眼。一双绝望的目光在头发后面哆嗦着,含着让人心碎的哀求。
  我哭了,赶紧拉他起来。但他不肯,坚决地跪在泥水里。
  我、马水清、谢百三、姚三船都说:“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四个人—起用力,才将他拉起来。然后,我们再没有回头,匆匆往大河的东边走去。
  第六节
  第二天,依然下雨。借着这雨幕的掩护,附近的农民和过路的船只,哄抢了—个散了的木排。雨幕里,人影憧瞳,急急如打家劫舍。那些木头,有的被扛到了麦地里,有的被扛到了某个人家屋后的树林里,有的被缚在船旁随船远去了……没有多长时间,—个木排就从大河上彻底消失了。
  哄抢木排,情节严重,县公安局呼啦啦几乎连窝端到了油麻地镇。木头很快被收缴回大部分。但众人都拒绝承认他们的举动为“哄抢木排”:“那木头在河上到处漂着,有的都漂到了我家水码头上了,我捞上来,怎么能叫哄抢?”“我看到那木头漂到芦苇丛里就顺便将它扛回了家中。”……总而言之,他们没有抢木排,而是捞木头。他们中间还有人说:“不是我捞上来这几根,它们早顺流淌走了,你们大概连这几根还找不着呢!”那样子,仿佛要让公安局的头头出面,专门向他致谢才是。
  事件重大,却没有任何理由处罚那些人,更无理由抓人。公安局的人挺恼火。
  到现场去检查的人报告,那捆木排的铁条,是用钳子掐断的,大概是在众人哄抢的头天黄昏至晚间所为,经过一夜的风浪,那木排就被冲散了。既然如此,公安局就把关在镇委会大院的几十个捞木头的人狠狠训斥了一通,然后将他们都放了,开始追查那个解木排的人。他们拿了小本子,四处查访,或把人叫到镇委会去盘问,不久,就从一个渔民那里获得一条线索:那天傍晚,有四个小伙子从停靠木排的那个方向过来,打了两把雨伞,一把为黑布伞,一把为红油纸伞,两人合用一把,看样子,像是学生。于是,就有五六个公安局的人来到了油麻地中学。排来排去的,就排到了我们四人头上。其实也不难排,因为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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