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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湘女上天山 作者:卢一萍-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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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征尘未洗,心怀余悸地又一次爬上了汽车,然后,汽车又向那个陌生的地方驶去。刚出若羌不久,车就抛锚了。塔克拉玛干的炎热像利剑一样击中了大家,锋利的剑刃逼迫得大家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无处可躲,就索性钻到了汽车下面。我躺在尘土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那一天夕阳西下之时,车子才摇摇摆摆地开进了瓦石峡。这里距若羌近百公里路,清代文献称为凹石峡。瓦石峡故城就在仅有一涓细流的瓦石峡河岸。在红柳和沙丘中,还可以看见一些房屋、陶窑、炼金炉、农田及墓葬遗迹。稍稍留意,还能找到散落于地表的钱币、瓷器残片、石器、陶器等物。这一切证明了这里当年曾是楼兰古国的经济中心之一。
  次日的行程没有见到一家住户,一个行人,只有那辆军车在阔天阔地中行进。太阳似乎把所有色彩都吞没了,只留下炫目的浩浩平沙,直抵阿尔金山脚下。阿尔金山沉默地横卧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那些拔地而起的险峻峰岭直插云霄,那些峰岭上亘古的冰雪,在阳光下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经过雅喀托格拉克后,第三天和第四天的行程可以看见成片的胡杨,它们是树中的精灵,可以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这种树所蕴含的内在力量使我深为震撼。沿途有了这种树的陪伴,有了这些树给予的力量,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到达的这座城依然很小,依然贫穷落后,但因为它傍着车尔巨河,我可以听见水声,所以就喜欢上了这里。
  在土改工作队,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土地改革的有关政策和实施土改的好处编成文艺节目,用歌舞的方式进行宣传鼓动。还有就是负责喊批斗地主的口号。这些口号都是用维语喊的,所以我学会了维语,但都是死记硬背的口号式维语。起先,我不适应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吃不惯他们的饭食,更不习惯他们居室中的气息,所以只能吃干粮,睡帐篷,受了不少罪。奇怪的是,我学会喊维语口号后,这一切都习惯了。语言使我了解并真正地接近了他们。久而久之,我喜欢上了羊肉、奶茶、干果、砖茶、馕和抓饭。我走遍了且末的乡村,进了昆仑山、阿尔金山,也深入到了大漠戈壁。我至今还记得那些地名:科塔克苏拉克、亚尕奇勒克、哈迪勒克、阔什萨特玛、阿羌、库拉木勒克……我那带着湖湘韵味的歌声至今还被一些人记起。如果乡亲在获取土地的时刻很难忘记的话,我的歌舞也是他们怀念的,因为在他们分得土地时总伴着我的歌舞。
  我从且末返回团部不久,即随剿匪部队前线指挥所奔赴昆仑山中,追剿乌斯满的残匪。
  乌斯满生于阿勒泰,原本是个以贩卖牛羊为生的文盲。1940年落草为匪后,势力越来越大,到他解放初被擒的十余年里,他在北疆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在新疆部队的围剿下,1951年初,他从老巢北塔山逃窜到了新疆、甘肃、青海三省交界处的铁木里克地区,投奔叛乱的哈萨克胡赛音王爷,密谋卷土重来。就在这时,新、甘、青三省联合剿匪指挥部完成了对乌、胡匪徒的包围。我所在的六师骑兵团是新疆剿匪部队的主力。
  铁木里克地处阿尔金山与昆仑山之间的高山巨谷之间,环境十分恶劣。我以前从没有骑过马,现在却要跟随骑兵们出没于冰峰雪岭之间,的确需要一些勇气。
  部队从若羌出发后,即向阿尔金山挺进。时值严冬,大地一片萧条,太阳冰冷地挂在天上,干冷的风一阵阵从旷野里刮过。即使穿着皮衣,也难以挡住那凛冽的严寒,呼出的热气随即在毛发和帽檐上结了白白的一层冰霜,马汗也结成了冰珠,凝在马身上。翻过塔什达塔后,全是冰雪世界,气温零下四十多摄氏度。但部队为了抓住战机,依然前进,直到阿拉尔,才安营扎寨。
  到达的当天,就刮起了可怕的黑旋风。剿匪部队的官兵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阿山把黑风刮;天也翻,地也覆,魔鬼见了也只得哭。”
  部队到达茫崖时正是中午。湛蓝的天空与雪白的峰峦呼应着,显示出一种寒冷的宁静。突然,天空变得阴暗了,不久就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风的呜咽声,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天空也越来越暗,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风声由呜咽变成了轰鸣,好像惊雷从两座山脉之间巨大的谷地碾过,好像一切都被它碾碎了,一切都被风裹挟得无影无踪,黑暗随着狂风骤然降临。
  营地一下乱成了一团,厚厚的毡帐被风掀了起来,十几个战士要把它拉住,它竟然拖着战士们直到一个小山包下才停下来。一些顺风站着的战马被风扳倒了,我抱着枪弹背包伏在地上,也被风掀了几个滚儿。每一个人都得把脸伏在地上,不然,狂风夹杂的冰雪和沙石就会像利箭一样击中你,把你击伤。
  风暴过后,所带的大多数帐篷已找不见影子,最后,部队觉得还是挖地窝子保险,就发动大家挖地窝子。冻土比石头还要硬,战备镐挖下去,只有一个毛乎乎的白印子。大家只有捡来柴火,一边烧,一边挖。还没有挖鸡窝大一个坑,风暴又来了。这次大家已有了准备,听到那种鬼哭魔泣般的呜咽声,就赶快奔向瞅好的背风处,躲藏起来。
  这一次的风刮了近一个小时,我们伏在那里,待风过后,好多人都冻得站不起来了。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在风暴的空隙挖着住处,天黑了,每眼地窝子才勉强能蹲进去两个人。
  四五天的骑马行军,战士们已疲惫不堪。我在马上更是颠得受不了,早就想从马背上下来,钻进帐篷里好好躺一躺,没想风暴偏偏作对,像要考验我的意志似的,叫我不得安生。我被冻得忍受不住,索性哭了起来,眼泪从眼眶中滚出后,刚滑到脸蛋上,就被冻成了冰珠儿,有些直接掉在大衣上的泪也迅即结成了冰。
  营长王久荣见到后,不再让我挖,甩给我一件棉衣,让我披着,专门负责往火里加柴火烤土。
  不挖好地窝子,夜晚就可能被冻死。后来,经过侦察,发现匪徒也盘踞在附近,就又派了一部分人加筑工事。
  那场黑风暴整整刮了三天三夜,最后才没趣地停歇下来。风一停歇,马上就闻到了血腥味。乌斯满要给骑兵团一个下马威,趁风暴之时,残酷地屠杀了骑兵团在阿尔金山牧场里的少数民族牧工及其家属和孩子。二十多人无一幸存,并抢走了所有的牛羊和马匹。
  那天,我跟着通信员到牧场去,远远地看见牧场上空升起一股尘土,然后直往西南方向而去,我们觉得不对头,马上报告了团部,团里派出两个连的人马飞速赶到时,牧场已被洗劫一空。
  尤为可恨的是,部队把死难者掩埋后,土匪们又把尸体挖出来,把耳朵割掉,眼睛剜掉,皮剥掉,再五花大绑挂起来,使死者备受凌辱。再次把死者埋葬后,土匪又掘出尸体,大卸八块,分尸后甩得到处都是。
  但土匪的作恶多端不会长久,1951年2月19日,在骑兵团及甘、青部队的围攻下,乌斯满被活捉。是年4月29日,经过公审,乌斯满在迪化被判处死刑。
  待其他残匪全部歼灭后,已一年过去了。我这才随部队撤回若羌。不久,骑兵团进行整编,说骑兵团没有女兵编制,我回到师部所在地焉耆。我从南到北再次横穿罗布泊。可回到师部才十天,一位参谋找我谈话。他对我说,根据工作需要,骑兵团还需要女兵,你愿不愿意回到骑兵团?
  在骑兵团待了一年多,我对那里已有了感情,虽然同意回去就意味着还将横穿罗布泊,还得走那可怕的险途,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再次爬上了军用卡车,再次在飞扬的尘土中穿越那荒凉恐怖之极的地区,想起自己在两年中三越罗布泊的情景,至今仍心有余悸——
  按说,有车不时地在焉耆和若羌之间跑,应该有一条路了。但是没有,那路一跑出来,就被风抹去了,被沙埋住了,连工兵们做的标记,也会被风沙弄得无影无踪。所以,我每次横穿罗布泊,都觉得面对的是一个新的险恶之地。有人说路在脚下,而我们的路在车轮子,车轮所到的地方就是路。
  坐的仍是道奇牌汽车,这些汽车使用到现在,早已破旧不堪,病入膏肓了。一天要抛锚和修理十来回,这还算顺利的,所以一天最多能颠簸八九十公里路。
  车一坏,心里就着急,可越着急越出事,那次刚过托尕木,车熄火了,一检查,油箱里的油不知啥时漏了。没了油,车就成了废铁。大家干巴巴地等了半天,没有来往的车,只好背着行李,徒步往若羌走。哎呀,那个苦呀,可是吃够了。走了没多远,就感到脚掌、脚心火辣辣地痛,接着就起水泡,淤血泡,一旦磨破,就跟针扎似的。休息时,脱掉鞋子一看,那泡打得可真有水平,司机诙谐地叫它重叠泡、集团泡。人家说这泡用马尾穿后,不伤脚,可那大漠戈壁的,哪里有马尾呀?
  我们徒步走了两天,到达若羌后,脚已不能沾地了,脱了鞋,就血糊糊的,可吓人了。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到不久,团部移驻阿拉尔。我尚未痊愈的双脚,又跨上了马背,踏上了翻越阿尔金山的天路。
  1953年5月,团长给我介绍了协理员王久荣,他就是那个在阿拉尔剿匪时把棉衣让给我的骑兵营长,我同意了。当然,我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会在这样苍莽、磅礴的山脉间产生。
  我自来到新疆,就再没有回过湖南。因为这里有我的爱,有我劳动的辛劳,有我的儿女,这里就是我的故乡了。

熊令义:背一个,抱一个,来到了新疆
 
  你越往南走,能找到的湖南女兵就越少。在我们农三师的史志上,记载了近三十名湖南女兵的名字,以及她们工作的单位、入伍年月。但你去寻找她们时,已很难找到了。她们老了,已经退休,要么已经去世,要么搬到了其他地方居住,要么是没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了。我还发现,越往艰苦的地方,她们早逝的比率也就越高。我根据史志上提供的线索,去年曾经去喀什第三运输公司寻找1950年初入伍的廖静、赖晓霞和1952年3月入伍的陶爱兰,没想她们都已去世了。
  我可能永远不能忘记去寻找她们的情形。五月的喀什已有些闷热。我在三运司的家属院里见人就问,你知道廖静家吗?
  人们摇摇头。
  那么,赖晓霞、陶爱兰两人的家呢?
  人家也说不认识。
  我就觉得奇怪,这单位就百十号人,怎么连她们都不知道呢?我不死心,就说,她们是湖南女兵,解放初到新疆来的,湖南人,湖南口音,你们再想一想。
  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谁还能记得。
  我仍不死心。我问看门人。看门人让我去问老头老太太,说或许他们知道。我一边等着有老人经过,一边确信会找到她们。因为她们当时不过六十七八岁,应该健在人世。但我最后失望了。我问了好几位老人,他们都说她们早就去世了。
  我当时仍不相信,第二天又去了三运司,经过多方寻访,不得不确认她们的确已不在人世。至于她们是多久去世的,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人们莫衷一是。人们已经遗忘了她们。
  所以,据我所知,周台群和我是仍然生活在喀什的两名湖南女兵。周台群在农三师医院工作,现已退休。她是湖南益阳人,十四岁入伍。她对自己的经历不愿说得太多。我只知道她入伍后就分到了国防十二团,不久就到团卫生队学护士,然后参加修建乌(鲁木齐)库(车)公路,到十三间房修兰新铁路。以后又到工二师、工三师工作,1966年从乌鲁木齐调到喀什后,就一直扎根于此。她对我说,她宁愿让那一切留在自己的记忆中,无论是幸,还是不幸;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
  我的丈夫尹树德也是湖南人,桃江籍。我们解放前都是小学教师。解放后,尹树德到镇工会工作,我仍旧教书。我是因为尹树德才来到新疆的,或者说,尹树德的进疆使我的从军梦终于实现了,虽然那时我们已有两个孩子。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时尚,那时候的时尚就是当兵。也可以说,它成了很多年轻人的理想,或入朝作战,或戍守边疆,在当时是最崇高的追求。那时候,来招兵的也多,一批一批的,好多小伙子姑娘都去了。
  尹树德当时已二十八岁了,又是一个孩子的父亲——还有一个在我肚子里怀着,不久就要出生,他以为参军没指望了,也就不去想;但看着人家穿上军装,神气地走了,还是非常羡慕。没想到,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他因为在镇公所工作,消息比较灵通,听说要招一批财经干部,只要有工作经验,年龄大一点也没关系。他跟单位请了假,说家里有事,连我都没有告诉,就搭车去了长沙。经过考试,他被录取了。他让人带回自己的衣服和信,就上了火车往新疆去了。他就这样,为了当兵,把我和孩子扔下就走了。
  我抱着他捎回来的衣服和信,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爱人能当兵走,是一件光荣的事;难过的是,他走了,自己该怎么办?当时大的孩子才三岁,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两人天各一方,连个照应也没有。但我当时隐隐感觉,或许自己也会到新疆去。
  湖南人的血脉中天生流淌着为新事物冒险的血液。我虽有安定的工作,已经二十四岁,身为孩子的母亲,但我1950年在教师学习班学习时听说女人可以当兵,就想弃教从戎。当时,自然是想到朝鲜去。但入朝作战招的绝大多数是精壮小伙子,像我这种文弱的小学教师自然进不去。不久,就听到了新疆招收女兵的消息。我当时就和丈夫想着一起去应征。虽然亲友们一听说新疆就害怕,虽然听说我们要去当兵就觉得可笑,但我们还是要去镇上报名。尹树德跟工会讲了,工会不让他走。工会主席对他说:“新疆需要你,我这里也需要你,新疆要建设,湖南也得建设。”在那样一个小镇上,尹树德作为高中毕业生,在当时的确算是一个人才。他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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