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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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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馨胃里一阵恶心,恨自己险些上了疤脸女人的当,是不是真的是吃了精神病的药,变糊涂了?她转过身,不再理睬疤脸女人,疤脸女人兀自不舍,缠着问:“等会儿吃午饭时,咱们坐一起,好不好。”
  “好啊,如果能让我这臭老太婆和你们挤一挤就更好了。”说话的正是昨晚解救叶馨的那个老妪。病房发放餐点的规矩,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不需要排队。这老太太看上去已近古稀,背微驼,但灰白的头发梳得齐整。她脸上皱纹密布,一双老眼浑浊,看不出和寻常的老太太有什么区别,言语间似乎也很正常,又是为什么住进精神病院来呢?一想到此,叶馨微微叹了口气,自认为也很正常的,还不是住到这里来了?
  “老人家,谢谢您昨晚帮我。”
  老太太奇怪地看了叶馨一眼:“我帮你什么了?”
  叶馨又叹了口气,看来这老太太住在这里并非没有道理。
  “其实,只有你,才能帮你自己。”老太太嘟囔了一句,伸手从窗口里接过食盘,再没看叶馨一眼,转身走开了。
  叶馨觉得老太太似乎话里有话,便端了饭菜,坐到了老太太身边。
  “我叫叶馨,您难道不记得昨晚帮我的事儿了吗?不管您记不记得,我还是要谢您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疤脸女人也坐了过来,冷笑说:“她是著名的汪阑珊。你要是和这老太婆搭上腔,就是死路一条。以前你们学校的那几个大学生,都和她关系不错,大概看她长得像个知识分子,但看看她们几个的结果。”
  叶馨怒目瞪了疤脸女人一眼,不料老太太在一旁说:“她说的倒没错。”
  叶馨吃了一惊:“怎么这么说?哪里会有这种关系?我不信,她们的死自有别的原因……这么说来,老人家您也一定知道‘405谋杀案’的事。”
  “自以为知道的人往往什么都不知道。”汪阑珊答非所问。
  “看出来了吧,这老太婆是有病的。”疤脸女人不失时机地口头报复。
  “是啊,没病怎么会在这四十年里,频繁出入这个医院,有些人不过住了十几年的院,就以为自己是元老了。”汪阑珊对疤脸女人的反击又显得她全然没有病态。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叶馨忽然无可救药地沮丧起来:看来,自己真的要去适应和这群颠三倒四的人一起生活。若想和她们交流,是不是也要像她们一样思考?
  还有什么比这更难?
  她们显然都是需要关心需要帮助的人,可是谁来帮助自己?
  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再次坐回她的床边发呆,也许这样才能保持自己大脑的清醒。
  自由活动的时间到了,病人们都纷纷出去打乒乓球、做健身操、散步,只有叶馨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疤脸女人又走过来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叶馨厌恶地看了她几眼,索性闭上双目,不再理睬。
  “她们几个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住着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叶馨睁开眼看时,却浑身一凛:哪里是什么少女,分明是那个叫汪阑珊的老太太。她为什么学了女孩子的声音说话?
  “汪大妈,您……”
  “姐姐,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汪阑珊原先的浑浊老眼似乎也变得清澈了,闪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春光亮。
  叶馨却觉得身上阵阵发寒,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汪阑珊却走上前了一步,伸手去拉叶馨的手:“我叫孙静静,在这里,就属我年龄小,和谁都说不来,好不容易姐姐来了,年龄相近,咱们做个好朋友吧。”
  叶馨将手背在身后,颤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叶馨终于揿响了床头的求助铃,一个护士走了过来,见状就明白了大概,厉声喝道:“汪阑珊,你又胡来!”
  “我叫孙静静!”汪阑珊尖声抗议着。护士将她架着走开,她一边挣扎着,一边转过头,怨毒着望向叶馨,冷冷地问:“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和我一样,也不会放过你的。”叶馨闻言又是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疤脸女人又走了过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叶馨想说两句逞强的话,但忽然又觉得是在自欺欺人,牙关紧咬着嘴唇,泪水又落了下来。
  疤脸女人索性大喇喇地坐在了叶馨床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说:“孙静静!好久不见了。你知不知道,这只是汪阑珊几十个身份中的一个。好像前几次你们学校的大学生进来,她都会以孙静静的面目和她们沟通……这是典型的人格分裂,你这个医学生,不会不知道吧?”
  叶馨厌恶她到极点,又想去揿求助铃,但想想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理她就是了。叶馨于是索性向病房外走去。透透新鲜空气或许会好些。
  疤脸女人紧紧跟上:“我知道的,其实你并没有病。”
  叶馨登时停住了脚步,这些天来,这是头一次有人直接告诉自己,自己没有病。
  可悲的是,这却是出自一个精神病人之口。
  “其实,精神病的误诊率相对其他器质性病变来说,要高出许多。”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出自一个精神病人之口!叶馨惊讶地看着疤脸女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病?”叶馨终于开口了。
  疤脸女人平静地说:“我原本就是个医生。你觉得我听上去更像个病人吗?”
  “可你昨晚像个禽兽。”叶馨恨恨地说。
  “这能怪我吗?这个病房里,只有女人,我有我的生理需要。”
  “你既然说自己没病,为什么会在这里住这么多年?”不知不觉,叶馨已经和那疤脸女人走在了一起,出了病房,沿着走廊前行。
  “因为社会容不下我。知道我这脸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你不问,但我知道你心里在问,对不对?”
  叶馨点了点头,越来越觉得疤脸女人确实和寻常病人不同。
  “我医学院毕业后分在一所市级医院。科室里有一位业务精良的主治医师,人也长得风度翩翩,一群护士们和年轻的女医生都对他情有独钟,唯独我因为专心业务,不大和他调笑。但他远非柳下惠,虽然有妻有子,作风仍很随便,女同事对他投怀送抱,他照单全收,还时不时对我送些暗示。我不愿卷到是非圈里,也鄙夷他的为人,就对他尽量保持距离。
  “有一晚我们被排在一起值班,我正在值班室里写病史,他忽然走了进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又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虽然抗议了,但他一点也不收敛,后来竟抱住了我,抚摸我,亲我。我努力反抗的时候,值班室的门忽然开了,原来是他老婆听了流言,知道他风流,忽然找到医院来,正撞见这一幕。她当然认为我们是在偷情,愤怒极了,大骂一阵后,转身走了。几分钟后,她又上来,提了一筒工业硫酸,向我泼了过来。”
  两人从一扇侧门走进了病区花园,阳光下,叶馨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疤脸女人越说呼吸越急促,仿佛重新经历着那一劫。
  “这是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这个样子。出事后,我很痛苦,不是在情理之中吗?但是他们大概怕我会有什么出格的报复举动,治了我的烧伤后,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疤脸女人说出了愤怒,捂住了脸,往事不堪回首。
  叶馨开始有些同情这个女人。
  “只是不久,医生们发现我其实真的没什么问题,就让我出院,复了职。当我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却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叶馨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因为疤脸女人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阴阴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脸变成这样了,你才肯看我一眼?”
  原来她说得全是南辕北辙!但叶馨来不及多谢想了,挥拳击打在疤脸女人身上,但因为被掐住了脖颈,呼吸维艰,挥出的拳头也毫无力道。
  这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附近还是有护士监控着病区花园。只是疤脸女人已特意将叶馨引到一座假山后面,挡住了护士们的视线。直到另几个病人走过来发现了这里的暴力,护士才赶来,将疤脸女人拉开。
  “放心吧,我们会设法将她转到重症病房……她欺骗性很强,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一见到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就会变本加厉……她有妄想症,以前暗恋一个有妇之夫,人家不理她,她妄想出了格,认为人家的老婆要害她,就自己毁了容……”护士大姐安慰着受了惊吓的叶馨,把这个病房里几乎人人皆知的故事告诉了叶馨。
  叶馨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脑子里反复问着自己:生活,难道就该这样下去吗?
  那几个住过精神病院的女学生,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经历,放弃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剧烈的头痛又不邀而至。
  
  入夜,四周护士办公室的灯暗了下来。叶馨勉勉强强地进入梦乡。
  可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美好的梦境?
  今夜似乎有美好的感觉,是因为这恬静的钢琴曲,琴声中曼妙的女声吟唱:
  “清清月光
  段段愁肠
  为斯人
  鬓成霜
  
  “冷冷月光
  难洗忧伤
  心荒芜
  夜未央
  
  “我行茕茕
  忧思如狼
  念兹在兹
  画楼西窗
  愿逐月影
  伴卿终长”
  
  歌声和琴曲都很熟,似乎是那些梦中所闻。
  琴曲正是贝多芬的《月光》,叶馨识得,难道过去那些恶梦中听到的也是这首曲子?为什么以前没听出来?因为是在梦中?
  那么现在,难道不是在梦中?为何如此清晰?
  歌声和琴曲声其实都很轻,似乎来自天际,又似乎绕在病房里。叶馨起身,循着歌声走去,走到病房一角的窗边,暗淡灯光下,只见一个长发过肩的白色背影站在窗边歌唱。
  这人有天籁般的声音。
  这一定是梦,但叶馨不在乎,这么美妙的声音,即便是在梦中,也让人身心舒畅只要这梦里不看见那碎脸就好。
  歌声忽然断了。
  白衣歌者猛然回过了头,直入叶馨眼帘的是一张破碎的脸!
  带着哭泣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病区……
第十六章(下) 
那白衣女子轻声笑了笑,伸手到自己脸上撕扯,那张碎脸忽然不见了,现出的是老妪汪阑珊的脸。那张碎脸原来只是一张画得惟妙惟肖的面具。一阵骚动中,两名值班护士匆匆跑来,看到眼前情状,一名护士厉声喝斥:“汪阑珊,怎么又是你!你能不能不要再骚扰小叶?”另一名护士走上前,一把扯下了汪阑珊戴的长长的假发:“这些鬼道具都是从哪里来的?病房里不能有这些危险的东西。” 
  汪阑珊原本微曲的腰此刻竟然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说:“我只管唱我的歌儿,她自己要来听的,怎么叫骚扰?”那声音圆润浑厚,听上去像是个青年女子。 
叶馨此刻已稍稍远离了突如其来的惊惧,直视着汪阑珊的双眼,那双眼有些阴郁,有些狂放,竟似曾相识。 
  汪阑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病人?她几乎复制了我的梦境?她究竟知道多少关于“405谋杀案”的相关线索? 
  护士架着汪阑珊向她的病床走去,叶馨跟了上去,问道:“你是谁?” 
  汪阑珊回过头,嫣然一笑,但答非所问:“我唱的歌儿好听么?” 
  那笑居然有动人心魄之处,一个近古稀的老妪怎么会有这般迷人笑容? 
  “非常好听,想不到你还有美声的训练。” 
  “我总不能白活了这二十多年吧。说到底我还是个废人,只会弹弹琴,唱唱歌。”汪阑珊幽怨地轻叹一声。 
  “你究竟是谁。” 
  一名护士打断道:“好了,小叶,你快休息吧,她今晚上好像是应该叫……这个她很少用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另一名中年护士笑着说:“是不是该批评你不专心于业务了?这个叫庄霭雯,是不大常用的,我在这里久了,见过几次,好像都是在那些大学生面前装的。” 
  庄霭雯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像我梦中的白衣少女?她和那破碎的脸又有什么关系?这汪阑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那多重的人格又都是从哪里衍生出来的?听说有人格分裂的,双重人格居多,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多变?还有更多的诡异人格会出现吗? 
  她带着满腹疑问回到自己床上,一番辗转后,还是很难入睡。庄霭雯这个名字非常陌生。她默默数着和“405谋杀案”有关的姓名:蒋育虹、筱静、李淑岩、夏小雅、倪娜、张芊露、沈卫青……,却怎么也不记得有庄霭雯这个名字。莫非她就是这一系列死亡的始作俑者? 
  她的思路蔓延开来:奇怪,第一个死去的是筱静,她并没有住过精神病院,蒋育虹是她的好朋友。根据小彭的调查,筱静坠楼时,蒋育虹正在住院,这说明住院让蒋育虹躲过了第一年的死亡。可是,是什么样的阴冷气息罩定了405,以至于蒋育虹还是在第二年坠楼了?也促使学校不但封了宿舍,又采取了“寝室轮转”制度,大一的学年结束后,所有大一的女生就换到刚毕业的师姐们的寝室,将死亡的机会留给下一届的新生。 
  而根据蒋育虹的遭遇看,如果六月十六我仍在这里住院,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 
  “可惜,你和我一样,无论如何是死定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一副浓重的江南口音普通话。 
  叶馨的心一紧,几乎又要叫出声来。她睁开眼,昏暗中看见一个女子坐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半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面目。 
  “你是谁?”叶馨觉得蹊跷,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没有揿求助铃。 
  “蒋育虹。” 
  阵阵寒意开始拢住叶馨,非但是因为蒋育虹早已亡故,更是因为自己的思想仿佛被身边的女子窥出,这种能力足以另人窒息。 
  但恐惧似乎如鸦片,竟会让人成瘾,这时的叶馨,大可叫出声,或是揿求助铃。可她只是微欠起身,决定问个究竟,只是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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