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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财神文集-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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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很尴尬了,那罐必扑的浓度并不足以使我当场毙命,但却使我现了原形,那是我第一次在清醒时看见自己的丑恶嘴脸,我被镜子里的那只全须全尾的大螳螂吓坏了。在那天以前,我曾经后悔过和盼盼分手,但是自从见到自己的原形之后,我觉得当初选择不和她在一起是明智的,虽然我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在深爱着她。
  其实你很难分清楚自己是否爱一个人,就象你永远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个人一样。和盼盼在一起的时候我总问:“你爱我哪一点?”对于这种问题她是不予回答的,她会反问我:“你呢?”我只能学着新凤霞的评剧腔调唱给她听:“我爱她,善良勇敢能劳动”
  次数多了,我们于是知道,彼此应该是相爱的。而这种爱,不仅表现在分手以后,不管多久都会深切地思念对方,还表现在互相有种很奇妙的默契。我和她之间不管离开多远,好像总有一根隐藏的线牵着,虽然看不见,但是彼此都知道它的存在。
  香港回归祖国前的那个晚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我干完了活,独自跑到工体去看焰火,随手找了块板儿砖往地上一放,坐上去两眼痴呆呆地看天。入夜,国歌响起,礼炮轰鸣,满天花雨,有一颗最大的礼花在我附近的天空炸开,展开后看上去很象一张笑脸儿,当我跟着人群中的孩子们欢呼了最后一声祖国万岁,并准备离去的时候,被一个民工粗鲁地推了一把,撞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女人是盼盼。
  我不认为在人海茫茫中与她重逢是因为巧合,这应该就叫宿命。当我的脚踩在她的脚面上的时候,她的表情非常怪异,先是不可置信、目瞪口呆地死盯着我,然后开始尖叫,大笑,开心得不得了。我问她现在过的好吗,她根本不搭话,只是一个劲儿低着头说太灵了太灵了,过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刚才对着满天的礼花许愿,想再见到我,愿还没许完,就见到真人了。我说我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她撇着嘴说不稀得要,我转身欲走,她在背后拉住我的衣袖,小声问:“这些日子你想过我吗?”,“想的!”我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对她说我想你,天天都想。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在寻思,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那该有多好啊,那么现在就肯定可以向她求婚了,缘份本来就来之不易,需要珍惜。午夜时分,我们手拉手走在东直门内大街,风已经有些冷了,我把她拽近了一些,问她:“盼盼,要不,咱们结婚吧?”
  她摇头说不行,我知道她怕我再次逃走,别说她,我自己也怕。
  我惧怕的不仅仅是婚后有可能原形毕露的问题,还有一些性格上的因素,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玩够了,男人如果没有定性的话,娶个媳妇回家就只能酿成悲剧,我不希望我的老婆每天开着灯枯坐到清晨,也不希望她爱上的是一个不回家的人。我曾经和盼盼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结果,她总是认为我还小,而我自己也对于以后的婚姻生活不那么有信心,你能想象一个女人清早醒来时,发现老公长了一对复眼的感觉吗?我看过科教书,里面说母螳螂会在洞房之夜生吃了公螳螂,对这个说法我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生活得非常悲剧化,就象贵州七月的天,难得晴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阴。
  我们又住到一起之后,定了几个君子协议,比如互不干涉对方内政,干额外的家务需要付小费,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每周房事不能超过三次等等,但基本上没什么大用,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每天晚上当我绞尽脑汁攒策划案的时候,她总是悄悄走到房间里来骚扰我,手上端着各种各样新奇古怪的汤类,或者补品,逼着我吃吃喝喝。最厉害的是一种叫可乐鸡的东西,用可口可乐和酱油炖老母鸡,炖得稀烂,香甜润滑,入口即化,好吃极了。她喜欢看着我把东西都吃光,然后坐在小床上定定地瞄着台灯发出的昏黄灯光发呆,这使我怀疑她有可能是一只有着趋光性的蛾子精,如果这样的话,对双方来说就很公平了,可是很遗憾她不是,我曾经在她睡熟了以后仔细研究过她的生理构造,全身从上到下光洁如玉,找不到任何一处星际生物旅行时必须要烙上的三角形印记,这说明她只是个普通的地球人。我也曾经想过要跟她老实交代我的问题,但那似乎不太现实,告诉她:“你爱上了一只外星来的螳螂精”?她会认为我在开玩笑,如果我非常认真地解释的话,她又会认为我有精神病。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接下来的事就比较无聊了。九八年三月,也就是刚过完春节之后,我在网上找了个美眉开始谈网恋,而这一谈,就一直谈到了现在。中间换了许许多多个人,换了许许多多个地方,但心情是大同小异的,“在网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只狗”,连狗都可以上网,那我这只螳螂为什么就不能上呢?网络恋爱给我带来了非常美妙的感受,现实中的负罪感和歉疚感,在网上竟然点滴无存。那时,我固执地认为,网络就是我能够躲避宿命阴影的最佳空间。这一阶段的爱情实践,最大的收获就是我那些乱七八糟的网恋段子,恋一次写一段,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有十几万字了,待到我得意洋洋回首去看时,赫然发现,从那些看似幽默看似深情的文字反应堆中,我竟然翻捡不出一丝一毫关于爱情的记忆,这也就是说,我在网上的感情生活,就象一杯东直门的对水扎啤,被制造出来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让客人们顺利地走肾,然后被迅速冲唰到潮湿阴暗的下水道里去。
  而这些无厘头的网恋,也给我和她的生活带来了阴影,一开始她还搞不太清楚我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对着屏幕傻笑是在干什么,等到报纸上开始铺天盖地宣传internet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换着法儿耍呢。对于我在精神上的红杏出墙,她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那段时间,她显得很烦躁,经常会在我深夜上网时,坐在我身边唠叨,说一些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怪话,如果我表现得不耐烦,她会把手伸过来撸我的头发,叹着气说:“你变了!”。这样的语气使我很不舒服,就象我妈拍着我的后脑勺问“你为什么永远长不大”一样,我曾经认为这就叫没话找话。日子长了,我的网瘾越来越大,我和她的感情也慢慢变得疏远起来,她也曾经为这个问题提笔写过一封信给我,大意如下:……停下你太过匆忙的脚步,看看我吧,看看你生活里的风景吧,当你低头沉浸在独自的精神世界中时,也许许多精致、细腻的东西悄悄逝去了,我好不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你,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安插在心的深处,请你不要迫使我再把你赶出我的生活吧,请你再努力努力再努力地使你的位置牢固些好吗,听懂我的话了吗。我们还要走好长的路,要面对许多的磨砺,在这之前先让我们把心建设得更强大些吧,学着去计划生活,学着去规划未来,给我安全的感觉吧……
  由于她的字迹太过缭草,我当时根本没法一口气读完,随手就把信扔到抽屉里。然后坚持不懈我行我素泡网到底,于是很快我就又见到了第二封信,她丢下这封信后就毅然决然离家出走了,这封信字迹端庄,使我能够一次读完,并且当场后悔不迭、痛哭失声,大意如下:……吾与尔相识良久,感情甚笃,怎奈世事沧桑,时时竟觉无言以对,心寂寂焉。然而,现代人的生活往往会困惑与心与心的隔膜。
  粗糙、干燥的生活常常会磨尽人们的温情,而渴望温情的滋润又是人们最软弱的需求。岁月流逝,你在一点点变得沉稳而厚重,但是也孤僻起来,你的心里、你的眼神里,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渐渐地,我开始怀疑这份感情的份量,再耐旱的植物也需要滋润,再深厚的感情也需要维护,更何况,如今的生活处处是诱惑,处处是暗流呢。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我需要面对生活中太多的不得已,而你却远离了我的生活,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有时都会觉得你遥远而陌生,所以我选择离去……
  她出走以后,我找遍了每一个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直到累得精疲力尽也没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她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过了没多久,我搬到朝外去住,顺便把公司也迁移到那里,生活变得很有规律,这一时期公司的经营业绩也非常理想,朝九晚五的忙碌生活使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念她,这是件好事。而另外的一个收获就是,我在团结湖公园里面找到了一个会员制的酒吧,里面只招待外星人及其后裔,那个酒吧的老板自己就是个外星人,据说现了形以后是一只大蜘蛛,他认识几乎所有寄居在北京的外星人,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办些party狂欢一下,喝得烂醉之后就现了原形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们管这个叫“至激至high”。我自己一次也没当众现过形,因为我不想,我还是宁可保持住人性和人形。所谓入乡随俗,什么事也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酒吧的老板对于我的克制能力非常惊讶,因为我曾经喝过他亲手调制的类似催情剂一样的东西,一口气喝干之后,不但没有现原形,还很理智地拒绝了一个看上去酷似臭大姐的外星雌性昆虫的求欢。当我把那只臭大姐粗鲁地踹翻在地之后,老板问我是不是有心事,我点头称是,“你爱上地球人了?”,我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难题。
  再难的题,也总有被解开的时候,端看你是否去努力。而解开难题的钥匙,往往就掌握在真正渴望爱情的人们手中。其实对我来说,真正困难的并不是如何找到那把钥匙,而是如何确定自己到底要开哪一把锁。到后来我之所以知道盼盼就是我要开的那把锁,主要还是这个宿命的问题,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的祖先来到地球并把我降生在这个荒芜贫瘠的星球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我能够在有生的日子里和她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这从我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人海茫茫中与她相遇就能看出端倪。想到这儿,我打算让达尔文玩蛋去,进不进化我不管,现在的我,只相信上帝。
  九九年二月十四号,当我在长安街指挥民工拆卸路牌时,盼盼骑着一辆红色的二六女车出现在我的眼帘,这是她离家出走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我不能再让她从我身边溜走了,赶紧脱掉风衣,只穿了一件小褂跑过去追她。她骑得飞快,我在后面狂呼狂追,却离她越来越远,眼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基本上消失在马路尽头,我颓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休息了一会儿,正强努着劲儿想爬起来继续干活的时候,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半瓶可乐吸喇着,表情似笑非笑,问道:“追我干吗?”我强提着一口气站起来去拽她,“盼盼你别走了,我不能没有你”她往后闪,嘴里呼喝着:“放尊重点儿你,大庭广众的你丫想干吗?”我被她的表情吓着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把剩下的可乐一口气喝光,问我:“没别的事吧?没事我可先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去开口留住她,只是一脸凄楚楞楞地看她。她把车推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问:“你现在过得好吗?”我使劲摇头,所有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说出来的都是哽咽。见我有些失态,她走过来轻轻拍我的肩膀说:“汇报一下吧,现在混成什么样了?”,我把拆路牌的事宜跟民工头交代了一下,回过头开始游说盼盼跟我回家:“现在咱们家比住双安的时候大了,二室一厅,收拾得特干净……”我滔滔不绝地游说着,直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在灿烂无比的阳光下,我看见她眼中隐有泪花闪动。她还在犹豫,在怀疑,我也一样。
  那天的交谈结果就是,我们总算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来往,但是绝不同居,因为有人在追她,追得挺紧,而且据说她对那爷们儿也有一点点动心。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因为你不可能在哪一个爱情故事里看到男配角把女主角给XXX了,就算在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先锋戏剧里,这种结果也是不太可能地。所以不管怎样,盼盼总是会回到我的身边,只是这中间的过程稍微长了一些,足足有小半年。七月的某一天,追她的那老哥们儿终于失去了耐心,逼着她问到底嫁还是不嫁,当场遭到婉拒。这对我来说不啻是个好消息,说明她还惦记着我呢,于是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和她永远勾搭成奸。
  八月,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我们去三里屯喝酒,她喝高了,一进家门就哭着喊着要追寻幸福,我说我给你幸福,她说你丫只能给我性福,然后自己蒙着头哭,边哭边吐,吐了一被窝。我用湿毛巾给她擦脸擦身子,她转着脑袋傻楞楞地追着我的手看,冷不叮问了一句:“如果你和普通人一样,那你会娶我吗?”我当时就傻了,问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从床上坐起来,连珠炮似地狂呲不已,说她知道我的秘密。我呆立当场,她也不以为意,点了支烟,盘腿而坐,直接就提出了我那对复眼的问题,按她的解释,那是某种生理残疾,她觉得我之所以老是想从她身边逃跑,无非是因为这项残疾使我自卑而已。
  看着我的冷汗从面颊直流而下,她大笑不已,“人家都是苍蝇蚊子什么的长复眼,怎么这事也能轮到你?”我哭丧着脸说这就是命。她说我只是拿这个当借口,“别说你有残疾,就算是你真犯了什么滔天罪行,该坦白的还得坦白,我们该从宽得还得从宽,再说比一般人多长了几只眼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准儿明儿报个名咱们也能混上个吉尼斯呢……”在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由于参加吉尼斯而有可能带来的诸如“出国旅行、住五星级酒店”等丰硕成果之时,我及时打断了她,我说:“你都分析得这么清楚了,那咱俩就凑合着一块儿过吧?
  连命门都让你捏住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逃了,你也别再从我身边走开了好吗?“她不置可否,然后沉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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