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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7-战士-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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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驱退役那天,我背着两大包礼物去火车站为兄弟送行。我到达车站时先驱们已经进站了,军区的保卫干事带领十几位佩戴着钢盔、警棒、红袖章和白手套的兄弟在广场晃悠,负责外围警戒。我与保卫干事私交甚好,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退伍兵走了没有?    
    保卫干事说,刚进站,就等将军来讲话了,送战友是吧?    
    保卫干事把我带到检票处,朝检票员打了个威严的手势。    
    我刚进站台,军乐队演奏出的雄壮旋律随即传进我的耳朵。闻声望去,我看到在全副武装的警卫间隔一米的警戒下,被摘除了军衔的先驱们胸前别着大红花,伫立站台,等候将军光临。    
    将军迟迟没有到来,军乐队的演奏继续进行。军乐队员大都面孔英俊,但他们演奏的旋律却不尽如人意,《我是一个兵》、《战友之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等之类,没一首与爱情有关。先驱们在音乐中耐心等待,我注意到他们大都像我一样,对军乐队的鼓吹投以不屑的眼神。仅仅不屑而已,他们不可能做出过激反应——每当先驱们略微骚动,负责警戒的兄弟们就会拉起手,严密包围。    
    我在先驱中寻找着史迪、大强还有山东兄弟的身影,清一色的打扮很难分辨,我只在队伍中找到了史迪。史迪表情例外地绷着面孔,正聚精会神地倾听军乐队的演奏。我喊了他的名字,还朝他打了好几次手势,他竟然没有反应。我想他可能是被音乐打动了,否则就是在音乐中想起了从前。    
    我想继续喊叫,被警卫制止了。我静静地注视史迪,视线也是有力量的,我想他应该会有所感应。果然,片刻过后史迪好像感觉到有人注视他,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看见了我,史迪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略带忧伤的苦笑。瞬间,他急忙把阳光灿烂堆在脸上,还挂着那么点儿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兴奋。    
    考虑到将军讲话过后先驱们就会登上火车,警卫不可能允许送行者靠近列车。我决定从列车下面钻过去,到车厢另一侧去等待史迪,这样我们就有了聊上几句的时间。我朝史迪招了招手,问他在几号车厢。史迪没听清我的话,我想重复一遍,警卫再次制止了我。我用手指了指车厢,在空中划出巨大问号。同样动作连续做了好几次,史迪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把右手食指压在了左手食指上,做出“十”字手势。    
    我钻到车厢一侧,踩着轨道上的碎石向10号车厢走去。刚走几步,军乐队的演奏戛然而止,车厢另一侧掌声热烈,将军到来。我透过车厢的双重窗户,看到将军正在先驱们面前打出强有力的手势,却无法听到将军对先驱们说了什么,但我想无非就是“退役是战斗阵地的转移,脱掉军装你们依旧是军人”之类能令人一时激动的话。    
    掌声再次响起,军乐队的演奏也跟随而至,令人揪心的《驼铃》乐曲开始在站台里悠扬飘荡。    
    即将登车的先驱们并没有带着解脱般的快感,歇斯底里地拥向车门。感伤离别的音乐中,先驱们井然有序地走进空荡荡的车厢。好几位先驱的鼻尖上还挂着明亮的泪珠。当他们把背包狠狠扔上行李架那瞬间,泪珠猛然跌落。史迪一手拎着背包,另一只手保护着胸前的大红花,登上了车,鼻尖上空无一物。    
    我敲了敲窗户,史迪走到窗前,掀开车窗朝我挥了挥手,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如果不是我手里有你需要的玩意儿,估计你想起为我送行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观赏山水了。    
    说着,史迪从背包里掏出斗笠帽,递了出来。    
    我接过帽子,把我买给他的礼物递进车厢,说,史迪你伤感点儿好不好?瞧前面那几位,哭得多够味,说不定还能上明天的报纸呢。    
    史迪说,你别说,来军队我还真没发自内心地哭过。要走人了,今天就哭一次吧。    
    史迪对着车厢呜呜哇哇地仰天长嚎起来,末了还撩起衣襟,擦了擦眼。    
    我并不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军乐队的演奏还在继续,负责警戒的士兵已经开始收拾家伙为明年再来这里演出做好准备了。我向史迪问起大强,问他是否知道大强在几号车厢?    
    史迪说,几号车厢他都不在,傻B没退伍,他没有告诉你?    
    我说,自从他探家回来之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大强也超期服役了?    
    史迪说,进“排雷队”玩命去了,边境大排雷铸剑为犁的事情你总该知道吧?    
    我大为惊讶,说,排雷的事情我知道,但“排雷队”明确规定不要咱们这年的兵,他怎么能去?


第五部分亲人解放军!再见!

    史迪说,小子有能耐,本事大着呢,以前我还真小瞧他了。山东也写了申请想去玩命,但没有被批准。听说大强那份申请是用血写的,咬破手指写血书,不知道这招他是跟谁学来的。不过血没白流,派上了用场。当然,你不用羡慕他,排雷不是什么好差事。人工排雷,穿气垫鞋也不管什么用。一不小心打个喷嚏就让你缺只胳膊少条腿,比炸死还难受。你怎么还赖在部队不走?    
    我说,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超期服役了,打算明年报考军校。    
    史迪说,我猜就是这样。嗨,我操,你玩大的了!刘健,不是我打击你,有把握吗?    
    我说,碰碰运气吧,退役回家又能怎样,找不到工作还得再次离家出走。    
    史迪说,看来军队已经把你教懒了。年纪轻轻有胳膊有腿的,哪儿不能混口饭吃?新中国还能把你活活饿死不成?动机不良,总指望国家养活自己,以为这样才算踏实、稳定。其实这是心虚,缺乏面对生活的勇气,懦夫行径……    
    我打断了史迪的话,说,别损了,史迪,难道你真想离开军队吗?不是我唱高调,难道你对军队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难道你真的想离开这片抛洒过我们青春年华的土地?真的忍心看着民族尊严被飞禽走兽们糟蹋得丁点儿不剩……    
    史迪打断了我的话,说,别说了!不想听!    
    我说,史迪,也许这个地方真是适合你,而你却放弃了!    
    史迪点了根烟,叼在嘴上,说,你就别给我在这节骨眼上嗦了好吗?人各有志,重要的是我已经认识了我自己,我知道我一口能吃几个馒头!今后祖国就靠你们来保卫了,13亿人民就看你们的了。山东也超期服役了,没准儿你们这两只瞎猫还真能撞见个死老鼠呢……    
    列车很快就要开动了,军乐队反复演奏着《驼铃》,身穿鲜艳衣服的铁路工人似乎对旋律不感兴趣,拎着工具敲打车轮或者拎着塑料管给即将上路的火车加上足够它一路消耗的水。车厢里先驱们的表情有些慌乱,洋溢着泪花的双眼茫然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我向史迪问起山东兄弟,说,诗人超期服役也是为了报考军校?    
    史迪说,诗人可没你这般胸怀大志,他只是想转个志愿兵而已,吃国家饭。    
    我说,你估计他有多少把握?    
    史迪说,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党员、技术骨干、优秀士兵、三等功,凡是士兵能够获得的荣誉,他几乎全到手了,完全具备从义务兵转为志愿兵的条件。    
    我说,诗人竟然立了个三等功?捷足先登了。    
    史迪说,我卖给他的,900块钱,划算吧?    
    我说,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这个功到底是谁立的?    
    史迪说,本来这三等功非我莫属,山东只是我的竞争对手而已。年终考核,我的射击成绩全连第一,他养的猪也是全连第一但不是全团第一,所以连长就把这功给我了。后来山东得知我决定退役,找我谈了一个晚上,说他打算超期服役,要我看在新兵连的交情上,把这个三等功转让给他,这样转志愿兵的把握就更大了一些。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1000块钱塞进了我的口袋。你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吗?是他老父亲把耕牛卖了寄来的,要他在军队铺路子用的。当时差点儿被感动了。想想也是,退役之后三等功对我来说的确没什么大用。看在往日交情上,我从口袋掏出100块钱扔给了他。完后我找到连长,说这个三等功我不要了,山东这几年养猪挺辛苦的,我让功。连长还针对此事开了个会议,号召全体老兵向我学习。怎么样,体面吧?    
    我说,体面,太体面了。我想你一定会把这900块钱捐给“希望工程”。    
    史迪说,别逗了,这几百块钱人家“希望工程”也看不在眼里,等以后挣多了再捐吧。我把这笔钱看作鼓励,是军队对我价值的肯定。好兆头,退役后我准赚大钱。    
    我说,挣多少你才肯捐款?人家中学生还捐零花钱呢?    
    史迪说,你怎么老提“捐”字儿,仇富?刘健你怎么成了个“小左派”,年纪轻轻思想僵化。看来我得提高警惕了,免得到时候又被你们把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产拿去充公。不开玩笑了,说点儿正经的吧,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我说,一眨眼三年就这么过去了,服役三年,你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史迪说,多着呢,从坚强、勇敢到穿着裤子睡觉等等吧。还好,没学会脱裤子放屁。    
    史迪话音刚落,清脆哨声响起。列车开始排汽,滚滚白雾从车厢底部喷薄而出。    
    车厢里的先驱们仿佛感到了巨大的不安,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军乐队停止了演奏,车站因为音乐的忽然消失,显得寂静起来。列车工作人员开始驱赶那些趴在车窗上与战友抱头痛哭的送行者了,男人们尽量克制着哽咽与抽泣冲向钢铁,然后又被弹回地面,在站台里响亮回荡。    
    列车汽笛长鸣,呼啸着,缓缓开动了。    
    瞬间,我失落极了,感觉我的心好像被前进的列车揪起,揪走。    
    史迪的脑袋还在车窗外面伸着,挥舞着双手朝我高声喊道:    
    ——再见啦!亲人解放军!再见!


第五部分接受审讯

    列车开始加速了,把我和站台甩在身后。    
    我眼睁睁地看着视线里渐渐模糊的史迪,不停地说着“再见,退伍兵!再见了,老兵! ”    
    实在压抑不住失落情绪的时候,我嘶声嚎叫,追赶着远去的火车在铁道上疯狂奔跑。回到军区,我立即往营部打电话询问大强的消息。    
    营部兄弟说大强不在,去“排雷队”了。我问他们是否知道“排雷队”的电话,营部兄弟说“排雷队”在野外搭帐篷睡觉,哪有电话?我迫切需要知道大强的消息,却苦于无法与他取得联系。    
    几天过后,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把电话打到了团作训股。    
    万万没想到,我从作训股的勤务兵嘴里得到了一个不幸的答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把电话打到我曾经工作过的宣传股,裴干事接了电话。关于大强,他的回答与作训股恰恰相反。    
    我渴望得知事情真相,却又不敢让自己知道得太多。所以,我不再探究两种说法到底孰真孰假,因为对大强而言,以下两种说法的任何一种都是他这辈子的完美结局。尊敬的读者,请在你最愿意相信的一种说法后面画“√”、在最不愿相信的说法后面画“×”,或者把你认为大强应有的命运写在“3”后面的空白处。    
    1。南方边境大排雷期间,“排雷队”战士陈大强玩忽职守,自作主张地到一处资料记载与边民反映有出入的雷场玩耍,不幸触发一颗防步兵地雷,当场身亡。□    
    2。南方边境大排雷期间,“排雷队”战士陈大强不顾雷场情况复杂,勇敢进入一处资料记载与边民反映有出入的雷区作业,排除各式地雷28枚,受到上级有关部门表彰,荣立二等功一次。□    
    3。    
    如果不是刘健又惹出祸端的话,故事就可以到此结束了,几个可爱的小伙子各有所终。    
    刘健惹出祸端与白种女人有关——对大强生死不再关注的那天上午,他给白种女人打电话,告诉她斗笠帽到手了。此前,白种女人已给刘健打过好几次电话询问帽子,因为她准备在圣诞节到来之前回美国去。给白种女人打电话那天,刘健特别忙碌,无法与白种女人相约酒吧,约她到军区门口见面图个方便。    
    半个小时过后,白种女人赶到军区,门口站岗的哨兵拦住了她,让她与大院保持距离。    
    白种女人感到委屈,给刘健打电话,说,你的朋友很凶,连大门都不让我靠近。    
    白种女人的电话使刘健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后来他想反正错误已经发生了,如果不硬着头皮把帽子拿给白种女人,到时候反而会更加有口难辩。刘健拿着帽子来到军区门口,在哨兵的注视下把帽子交给白种女人,祝她圣诞快乐,并要她回美国之后用事实说话,传播中国的巨大变化,可以不赞美不升华但不要歪曲和丑化。刘健与白种女人挥手告别,回到微机室,屁股还没有把椅子暖热,保卫部门的同志就奔了过来,把他带到保卫处办公室,审讯开始:    
    你跟那外国女人什么关系?    
    朋友。普通朋友。    
    你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对外交往的规定吗?    
    知道。但我更知道人类是不能没有友谊的。    
    你小子挺能侃的?拿给外国女人的是什么?!    
    斗笠帽。    
    哪儿来的斗笠帽?    
    边防战友帮买的。    
    帽子里面有什么?    
    竹篾、细线、芦苇叶。    
    废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你们希望有什么?    
    我们希望你老实点儿!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律条令》规定,我们可以送你去劳教,信吗?    
    不信!没干坏事儿我害怕什么?!    
    严肃点儿!饭堂里咱们可以聊天,现在你是在接受审讯!    
    …………


第五部分白种女人并非是“境外间谍”

    审讯一直持续到开饭号声响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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