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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红荷 作者:张丽-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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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小孩子立刻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家伙! 你们知道你们骂的人是谁吗? 那是志愿军战斗英雄,是好人! 你们骂英雄、骂好人,你们就是小坏蛋! 公安局来把你们统统抓去! ”姥爷大声训斥他们,“回家叫你们的爹妈来给她道歉! 她! 看清楚了吗?她是荣誉军人家属! 谁欺负她,就去蹲公安局! ”
    这下子,那几个小孩都吓哭了。
    “以后要学好,要拥军! 到他们家帮忙干点活儿! ”我也开始教导他们这些小毛孩。
    那些小孩子老老实实地低头认罪了。我暗想,农村的小孩好吓唬,一搬公安局,他们就腿肚子打转了。
    我姥爷又训斥他们:“你们这些小淘气! 如果再叫我听见你们骂人,立刻就叫公安局来抓你们! 还有,别看战斗英雄负伤了,成了这样,收拾你们几个太容易啦! 知道吗? 当年他在战场上,用机枪打美帝国主义的飞机,一下子就打下了三架! ”
    我姥爷这次又把英雄的战绩扩大为三架美国战机啦! 那些小子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在心里偷着乐。农村的小孩也特好蒙! 说什么都信! “那我们去他家扫院子吧? ”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大概有七八岁.吸着大鼻涕问。
    姥爷说:“玩去吧! 以后不准再骂人啦! ”
    “我们不敢了。”
    几个小孩子风儿一样地跑走了。那样子,也挺可爱的。
    姥爷问九九为什么出来担水,不是固定有人干吗? 九九说,那个叫四顺的社员昨天扭伤了脚,今天没来。姥爷便走去拣回两只铁皮水桶,有一只被磕扁了,姥爷就蹲在地上,随手拣了块石头又把它砸回来,然后用扁担挑了水桶就朝井那儿去J 。
    九九拉着我的手,我把一篮子饽饽递给她,告诉她这是她姜妈给做的时,她快要哭了,问姜妈是否走了,我答姜妈已经回她儿子家了,她就真的掉眼泪了。
    九九拉着我跨过她们家的高门槛。满池红荷又在晨风中向我点头,绽放芬芳的笑脸。那个夏天,以及以后几个夏秋时节,这微风中款款弄姿的一片红荷,对我的心灵而言,仿佛似一片温柔向往,一种终极诱惑,又似一个纯粹梦境,一场完美游戏。
    四十多年中间,这片红荷会在曰间时常浮现我的眼前,在夜间会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那么清晰,那么生动!我一生只恋这一片红荷! 我认为天底下所有的红荷都无法比得过它。即使是北海公园那一大片红荷,在我眼里,也比不过这一池红荷的风韵! 它凝结了多少岁月的感动啊! 那被风吹动的红荷,那浮在水面的绿色荷叶,野鸟儿在荷叶上洗浴,小鱼儿在叶片下游戏,还有那总趴在池边打盹的小懒猫,石榴树与垂柳每摇动一下,小猫儿便睁了一下眼睛……这仿佛是一幅凝固的美丽图画,仿佛是一种最纯净、最纯正的诱惑,在漫漫岁月中变幻成永恒。
    即使在雪花飘飞的冬夜,还可以循着记忆,回到这片久违的宁静与淡雅,找回在它身边曾经的快乐……
    九九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他们家的厅堂。郭姥爷正在泡茶,说正好,小艾莉来了就和他一起喝茶。
    我跟九九走到里间,这里是郭姥爷的书房。我惊讶,这里居然立着整整八个书柜,里面挤满了高矮厚薄的各种书籍。有个古老的写字台,上面还摊着纸和毛笔。在这间书房里挂着两盏玻璃罩的汽灯,青砖地面上立着六个青花陶瓷坐墩。书房里也有炕,阳光从大格子的木窗棂透射进来,直接在红玉米秸编的炕席上画出几条金道道儿,给人以通风透亮的舒适感觉。
    九九走过去,提起毛笔,身体站立,手腕悬提,“唰唰”地开始写大字。我凑过去一看,她正在写一首唐诗,字写得还挺好看。天哪! 她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居然还会写大字。
    “快点,快点,得写十张,我爸才让我出去玩……真麻烦……写不… 好,他就用鸡毛掸子打我手……你妈妈爸爸逼你写大字吗? 你不写,打你吗? ”她一边草草写字,一边说着。
    “他们不逼我写大字,逼我写作业。学校老师给布置了好多好多作业。我把书包背来了,还一道题没做呢。嗨,不管啦! 玩够了再说。
    如果我写不完作业,妈妈不打我手……“
    “哟——你妈妈真好! 她不打你的手! 我要是有妈妈就好啦! 我妈妈也就不打我的手! ”
    “哎呀,我妈妈不打我手板,妈拽着我的辫子,在屋子里甩来甩去,甩来甩去,有一次还把我甩到墙上,碰得鼻青脸肿,更残忍! ”
    “唉! 大人们为什么总打孩子呀? 以后要是我有孩子了,我不打他们。我允许他们天天跑出去玩儿,天天吃好饭,天天穿新衣服。我不让他们识字,也不叫他们做算术,也不让他们练大字! ”
    “对呀,对呀,那该多好! 要不,我放了假就愿回乡下,彻底解放了。”
    我发现我们俩挺有共同语言的。正说得投机,郭姥爷端了一杯茶给我。他显然听见我们的“控诉”了,便笑眯眯地说:“管着你们学文化,是对你们好! 什么都学一点,你们自己不吃亏的。长大了,你们就理解大人们的苦心了。艾莉,你得好好学功课。九九呀,可惜她是长不大了。即使这样,我能教她多少就教她多少吧。艾莉,上炕喝茶吧,我给九九看看字。”
    我爬上炕去,看着郭姥爷把着九九的手,特别认真地写那些字。
    九九很不耐烦,涨红着脸,一会扭头往我这边看看,完全心不在焉。
    我也焦急万分地等。等她过了关,她爸能放开她了,我俩就可以玩儿了。
    炕里边有一床斑斓的锦被,上面织着很漂亮的大花朵。后来九九告诉我,这床棉被是从北平带回来的。她去读女子中学,妈妈给她做了这床最华丽的锦被,给她带到学校。在女中学习的那些日子,她的智力不行,学习跟不上,一直受着老师的训斥和其他女孩儿的嘲弄。
    那时候,她每天晚上把自己埋在这床锦被里面偷偷哭泣。
    听了她辛酸的求学经历后,日后我在这铺炕上日夜泡着看书时,肚子上搭着这条锦被,用手触摸它细腻的质地,仿佛可以嗅到隔夜的体香,感知里面的泪痕。
    一杯茶早已下肚,急得我抓耳挠腮,故意弄出点声响来,对郭姥爷着实有意见。这么个智力不全的已婚女儿,还指望她中状元怎么的! 好不容易,郭姥爷总算放过了九九。我以为可以拉上她跑到大街上闯荡了,听说半头晌村东有一家娶媳妇,得赶去凑个热闹儿。
    没想到,严厉的郭姥爷放九九一马,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到了九九抱丈夫出去晒太阳的时间了。
    还是像昨天上午一样,九九先是把藤编躺椅搬出去,放在柳树下,回身进去又把正信抱出来放进躺椅。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走来走去,小尾巴儿似的,可她却对我视而不见,好像我这个客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后来,我才理解,十年来,3650天,她每天做着这一套事,雷打不动,没有人能打乱她的这些工作。
    正信靠在藤椅上,太阳光透过柳枝间照射在他的脸上、身上。九九拿一只小板凳,这只小板凳她已坐了十年了。这是只永远属于她的小板凳,上面一窄板,两边两条腿。她坐在小板凳上,猫儿一样地依偎在丈夫的身边。
    她对我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了。我心里委屈,独自坐在荷花池边,揪着垂下来的柳树枝,心里老大不高兴地怨着她。怪不得呢! 她就是有毛病! 一会儿还跟你玩得高兴,对你像朋友,转脸就不理会你的存在了! 我想离去。还不如到村东去看娶媳妇,吃喜饭,或者赶去四姨姨家,看她家的牛下完崽没有。
    我刚想走,九九却突然醒过来似的,“嗷嗷”叫着从小板凳上弹起来,过来拉住我,并俯身去荷花池里揪了两朵盛开着的单瓣荷花,给我发间别了一朵,自己发间别了一朵。这一招儿,真的把我留下来了。
    九九几乎哀求着:“别走,别走,等等我,咱俩一块玩儿。再过一会会儿,他就晒透了,就不会长疮,就不会发臭……”她几乎是趴在我耳边说的。她怕她丈夫听见。心眼儿够用嘛! 然后,九九重又回到小板凳上坐定,依偎在丈夫身边。这一温馨的图画又定格在我记忆的感光板上。
    一对儿很奇特的男女。男的靠在椅中,成熟到干帆过尽、波澜不惊的人生境界;女的发间别一朵红荷,纯净到苦雨狂风中依然纤尘不染。他们相依偎着,呢喃细雨,声音很轻很柔,一听到就有一种温暖的热浪。一辈子我都无法忘怀他们那平和安详的神情! 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之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一幕。他们夫妻俩依偎在一起,在八点多钟的早晨,面对着满地荷色,感受着鸟语花香,收集每一缕阳光,捕捉每一阵山风,一个听荷动,一个看荷花,久久地久久地,享受更多的阳光和芬芳。有时候,他们俩都舒服地歪着头睡眠。
    在夏秋季,他们不仅享受白天荷塘边的艳阳,也享受暗夜的月下荷塘。这片荷塘,在他们的生命中有多重要啊! 在这艳阳下的荷塘边,在庭园里聆听他们低语,饱含夏日风韵的山风缓缓吹来,我也顿感夏的炎酷渐渐远去,心情也随之安静。
    那是我第一次别一朵荷花在发间。小女孩儿的爱美纯属天性。你们晒你们的太阳,我去找面镜子照照自己美不美。
    我便丢下他们,蹦跳着进了书房。我记着那里的书柜玻璃有点像镜子,照得人影很清楚。这一闯入,便发现了新大陆。从此,我就天天光顾这里。
    我走进书房时,郭姥爷正在用毛笔写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好奇地上前看,发现好像都是些对话。我问他写的什么,郭姥爷说他在写一个剧本。他也写剧本?我知道我母亲在文工团时又写剧本又跳舞,被人们普遍封为两大才女之一、四大美女之一。
    郭姥爷放下笔,活动活动手关节,呷了一口茶,说:“我写这剧本不一定用得上。闲着没事,写下四幕话剧。我可没你妈有才气。唉,现在想起来,我当初如果听你妈劝,跟她一起参加队伍,就不会有今天了。队伍上的人不一样,不管你家庭出身好不好,只要你脱离家庭参加革命,部队都欢迎。我有几个同学,家里成分是地主、富农,但是人家早年就奔赴延安,成了老革命,如今不都当共产党的干部吗? ”
    “那您为什么不去参加队伍? ”我问他。
    “唉,不是有个傻九九嘛! 我不放心。那是1949年初,我在县城碰到你妈,她正领着一群妇女在练扭大秧歌。她劝我参加她们的文工团,说我会写,会拉胡琴儿,文工团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呢。我说,我回家想想。回家一看九九这孩子,又刚刚没了妈,我就拉不动腿儿了。
    唉,真是一念之差呀! 如果当年我跟你妈走了,现在也是干部了,级别也跟她差不多。“
    看着郭姥爷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我心里很替他难过。
    “郭姥爷,您把剧本写完了,我先看怎么样? 说不定,找几个人演演,给村里人看。叫我姥爷帮着找人演。”
    他笑了,说:“行,写完了就给你看。你姥爷真是大好人,正直、豪爽、助人为乐。他也差点当不了村支书。你知道吗? ”他压低嗓音,小声说,“其实你姥爷家成分也不大好……”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姥爷家成分也不大好。原来,我姥爷家在解放前有土地,做过牲口买卖,难怪连我母亲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孩,也念了六年书,在旧社会那就是不小的知识分子了。虽说姥爷曾丢下我姥娘和我妈不管,背着侄儿逃难,但最终还真是沾了我妈不少光儿。
    刚解放时,评定成分,根据拥有的土地和房屋等财产的多少,划定阶级成分。根据我姥爷家的房产地产以及骡子数量,是要定为富农的。但是下乡搞土改的干部,都知道我父亲母亲的大名儿,怎么也不忍心给我姥爷家定为富农。鉴于我姥爷能把我母亲送到队伍上,实际上我母亲是自己偷跑的,主要又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干部们手下留情,减掉了我姥爷拓荒拓出来的几亩山坡地,我姥爷又连夜放走了三匹骡马,剩下的家产,就只够定为“上中农”了。再高半格儿,就沦为“富农”。“富农”就是属阶级敌人“地( 地主) 、富( 富农) 、反( 反革命) 、坏( 坏分子) 、右( 右派分子) ”那“黑五类”里的了。
    “上中农”是无产阶级范畴里最高的那一档了,再高半档,那我姥爷的命运就不一样了,我父母也就保护不了他,只能跟他“划清界限”了。
    姥爷沾了大光儿,一直就当着党支部书记。姥爷对郭姥爷一家十分照顾,郭姥爷也就不会对外人讲这个秘密,我想。其实,这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只是我姥爷在乡里热心助人,加上我父母带给他的光环,使他在乡里威望颇高,所以,人们都认为给姥爷家低定成分是理所当然的。
    郭姥爷又要继续写话剧了,我便到书柜前照镜子。郭姥爷以为我要去找书看,便说:“随便找着看,里面有不少适合给你读的书。”
    我一听,简直高兴得发狂了。我是从一年级开始识字起,就嗜书如命。自己家书柜中的书在六年中都被我看遍,除了几本看不懂的。
    三年级时有个坏毛病,到谁家去都翻书柜。后来母亲改我这个毛病,教训我,在人家家里,不准乱看乱动任何东西。一进门时,我就发现了这八个书柜,但不敢轻举妄动。
    有郭姥爷这一声,我毫不客气地动手了。这里面的书太丰富啦! 鲁迅的、巴金的、冰心的……竟然还有不少解放前的小说和电影剧本。
    “上炕看吧,我给你拿茶壶来,喝着茶水,慢慢看吧。”郭姥爷就真的把茶壶给我拿到炕上来了。
    我端起一本厚厚的《三家巷》,坐在炕上看了起来。有书看了,时间过得飞快。半壶茶喝下去了,坐累了,因为不会盘腿,我就靠在窗台上看。
    郭姥爷在旁边说:“这孩子,爱看书,抱着本书就不动窝了,将来肯定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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