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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遗梦(终结篇) 作者:琉璃薄苏-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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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穿着深紫色的霞影纱袍子,由顺治亲手扶着,一步步走进亭子里。
  她秀美的脸庞透出些微的疲倦,这是极少见的,平日里的庄太后,就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白玉菩萨,永远都是慈爱,温柔,和气,而又有着智慧通明的眼神,让你又爱又敬又怕,希微细细地瞧在眼里,心道:终究是什么事让庄太后如此疲倦,难道是因为宝格格进宫,惠妃受责一事?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是静妃遭贬,庄太后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疲倦和烦恼,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动摇心意。
  终究是什么事呢?
  顺治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没听清顺治说了什么,只见着了粉色衣裙的宫女们如粉蝶儿一般,翩然于轩亭四周,不一会儿……满亭的灯笼宫灯就都熄灭了,只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
  “以此滴漏为计,待滴漏翻转一周,各位主子们就请停手了。”
  慈宁宫的姑姑塔娜微笑着站出来,手里捧着个精巧的镀金滴漏,向香案上一放。
  原来是已经开始所谓的“穿针试巧”了,希微四顾,皇后是不必参与的,惠妃心不在焉,无神地拈起一根针来,乐嫔跃跃欲试,宝勒尔更是开心不已,凑在雨凝身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各位主子,请拿针……”
  塔娜一声令下,希微也就用心穿起针来,月光淡灰,线又是浅金色的,的确难穿,她费了半天劲,也不过穿进两根来。
  待滴漏翻转,塔娜忙令宫女们把针线收上来,特意嘱咐道:“一根针也不能少。”
  待都过了数,竟是个常在乌雅氏穿得最多,这也难怪……正位的妃子得宠些的嫔哪贵人哪,谁还需要亲手去做针线活,但这些常在答应就不一样了,得宠些还好,若是不得宠,宫人的脾气竟比她们还大,身上的衣裳有衣库供应,可手里的帕子,身上的绣袋,就得自力更生,亲手一针一线去缝了。
  庄太后赏了那常在十匹蝉翼纱,十根金簪子,案上贡月的乞巧果子,顺治和皇后也皆有封赏,按往年的常例,再吃两口酒,这夜宴也就可以散了。
  雨凝只穿进一根……
  把宝勒尔差点急得上墙,扭着身子埋怨道:“姐姐真笨……早知道还不如让我来,现在果子也吃不上了。”
  雨凝拭拭额上的汗,好笑地瞧着她撒娇的样子,故意逗道:“没辙了……只好等到明年再吃,真可惜呀,我在家里的时候吃过一次,真是又甜又酥,好吃的……”
  宝勒尔被她馋得差点流下口水,一张俏丽的小脸皱成苦瓜,扁着嘴就要哭出来似的。
  雨凝见她和自己撒娇,忍不住卟哧笑出来,这时却见惠妃摇摇地走过来,难得的一脸平和,低头对宝勒尔用温柔地发假的声音道:“好妹妹,要吃那乞巧的果子是吗?姐姐让御膳房再传些来就是了。”
  宝勒尔破涕为笑道:“好……我要很多很多。”
  惠妃嫣然道:“那还不容易……你是宫里主子,要什么没有,你董姐姐逗你的,别信她的,来姐姐这里坐,姐姐给你拿甜碗子吃。”
  宝勒尔愣愣地瞧瞧她,又瞧瞧雨凝,雨凝忙道:“快去吧,你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一定有话说吧。”
  惠妃破天荒地对雨凝微微一笑,拉着宝勒尔去了,这时顺治举起杯来向庄太后敬酒,雨凝忙也端杯和着,没瞧见希微一直若有所思的眼神。
  待得几巡酒下来,雨凝只觉得头微微地发昏,这时就见小良子悄悄走过来,低声道:“皇上有旨,传董贵人乾清宫侍寝。”
  那点酒意趁着这句话光地涌上头来,雨凝一愣,下意识地向四周瞧了瞧,只见惠妃正搂着宝勒尔说笑,康妃正和乐嫔喝酒,那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和人像是离她很近很近,噪杂地要疯掉,又像是极远极远,隔海隔山。
  “主子,奴才已经向太后请了旨,说您头痛,先伺候您离宴。”小良子的声音也是忽远忽近的。
  雨凝缓缓起身,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雾头上,又像是做梦一般,跟着小良子向庄太后恭恭敬敬地请了辞,向皇后求了恕,然后……对上顺治的眼神。
  “董主子,桥子已经在园外面候着了。”
  小良子低声提醒,扯开两人粘着的眼神。
  “好,好……”
  雨凝忙跟在他的后面,眼里只能瞧见小良子手里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灯火,就这样,一转眼,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已经到了乾清宫。
  “主子请在屋里稍候片刻,万岁爷等会儿就回来。”
  谦卑的宫女将手臂粗的红烛点燃,将乾清宫照得陌生而奇异。
  雨凝怔怔地坐在桌边,手扶着额头,她还没有从酒劲里缓过来,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境,这摇摇的烛光,这暗黄色的龙床,这一切的一切。
  烛芯忽然“啪”的一声,爆出个并蒂的烛花,她见烛台旁放着把精致的小剪刀,便拿起来将多余的烛芯剪去。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顺治的声音,雨凝忙放下剪刀转过身,只见顺治换了身淡青色的缂丝袍子,双手抱臂,正笑微微地倚在门边,望着自己。
  “你……”
  雨凝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的念头到了嘴边却说道:“让宝格格去惠妃那儿吧……好吗?”
  顺治走到她身旁,定定地望着她的眸子,温柔地道:“我是瞧你喜欢那孩子……”
  雨凝黯然道:“说句不当说的,蒙古势力之大,怕是你也护不住我的,你越是对我宠爱,惠妃就越是恼火,暗地里的东西倒也罢了,你这样明面上不趁她们的意,只怕她们会迁怒于我。”
一零二
  顺治微微一愣,若是别人和他说这种话,他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是雨凝这样说,他却只是低低叹了一声,握住雨凝的手道:“皇额娘开始还罢了……如今,不也是很喜欢你的?怕什么。”
  雨凝淡淡一笑道:“皇额娘喜欢我,也不过像是喜欢个小猫小狗似的,若是蒙古的利益由于我而受到侵犯,她就不会再喜欢我了……惠妃也就罢了,皇后那儿,你一定得多照拂些,不然就真真是害我了。”
  顺治虽然听得不舒服,但心里也明白她说的是对的,不由得长长叹气道:“真是委屈你了,皇后和惠妃,我实在是一瞧见就生厌,只有这个宝格格还可爱些……我只盼着有一天,你当了我的皇后,我就把后宫都遣散了,只留下你和我,静静地这么坐着。”
  雨凝掩嘴笑道:“就你和我,天天这么相对坐着,总有一天要瞧腻了的。”
  顺治见跳动的烛光下,雨凝的面容忽而暗忽而明,他心里不由得一痛。
  她曾经是多么地美呀,娇嫩而明媚,像是花瓣上的第一颗露珠,但自进宫来,她却一天比一天地憔悴下来,本来丰腴的脸颊变得瘦削而没有血色,苍白得近似地透明,只有那双眼睛,曾让自己翻侧难眠的诗一般朦胧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恬净和温柔。
  “雨凝,”他心疼地抚过她的脸颊,轻声道:“还是会做恶梦吗?”
  雨凝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垂下了眼帘,半晌才道:“没了……很久没做过恶梦了。”
  顺治舒出一口气,柔声道:“我让太医再给你好好瞧瞧,你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难看,又这样地瘦弱,听虹儿说你总是没有胃口,今儿晚上又没多少东西吧……我让小良子去传人参粥了,等会儿你不吃也得吃,吃也得吃,我一眼不错地瞧着。”
  雨凝似有心事满怀,只是淡淡地微笑,顺治瞧着她长长的睫毛,忽然伸手拥她入怀,喃喃道:“你听过长恨歌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雨凝被他突来的拥抱惊得一颤,再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微笑起来。
  良久,她才道:“唐明皇曾对杨玉环如此许诺过,终究来还是牺牲了她。”
  顺治更紧地拥住她,沉声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的……如果谁想杀你,就得先杀了我。”
  “傻瓜……”
  雨凝抬起头,盈盈地对上他的眼睛,心里有千种滋味却无法言明,只有微笑道:“那我情愿先死了,让你好好地活着。”
  “你听……”
  顺治忽然将手指压在她唇上,窗外隐隐地传来丝竹声,那是水轩的戏台子上,伶人乐者们开始唱起应景的《长生殿》了。
  在天愿为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零三
  第二十九章 初秋帘幕后 信誓旦旦
  过完了七夕就入秋了,按照中国民间的习俗,最重要的节日莫过于新、元霄、端午、中秋,何况中秋正在北京城最美丽的季节,满城的红叶火红欲燃,天空蓝得澄净,就像是匹上好的缎子,冷热也是正合人意的时候,宫里的宫女们都换上了秋装,朱砂色的薄绸袍子配着杏色马甲,衬着暗黄鲜红的秋树,就如同色彩斑斓的油画。
  油画这种词,自然只有雨凝自己能懂,虹儿和宝勒尔听到了,只有瞪着眼睛问道:“什么油……吃的吗?”“用油淋出来的画吗?”
  油画自然不是油淋出来的画,但油酥饽饽却绝对是用油炸出来的。
  一入秋,满京城的空气里都飘荡着油酥饽饽的香味,无非是用面粉,猪油,葱花,香油,用铁锅烙制而成,宫里却更是精细,猪油换成了鹅油,葱花换成了桂花末子,再浇上一层奶油酥酪,又甜又脆,让雨凝爱不释口。
  宝勒尔却不喜欢油酥饽饽,她喜欢长陵刚贡上来的京白梨儿,还没到大量上市的当季儿,贡进宫里的也不过十几篓,慈宁宫和坤宁宫各两篓,正妃们一篓,剩下的侧妃并贵人常在们,一人也就分到四五个,宝勒尔按照贵人的规格拿到四个,小孩子正是馋嘴的时候,哪吃得够呢,雨凝一个没尝,把自己份例里的四个也送了她。
  虹儿见宝勒尔吃得香甜,粘稠的梨汁满手满身都是,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赶忙拧出个手巾把子帮她擦了,嘴里笑道:“宝格格吃得太急,小心别吃反了,待再过半个月梨子上市的时候,大筐小篓的只怕您瞧见就恶心。”
  宝勒尔吃得极为香甜,咯咯地把梨肉全啃光了,这才空出嘴来笑道:“你才不是怕我吃反了呢……你是心疼你家主子,怕她一口也没尝上。虹儿,你就放心吧,我昨儿听惠妃姐姐说了,乾清宫里皇上故意留了四篓,就是给雨凝姐姐留的,太后喜欢吃呀,都不给。”
  她是童言无忌,本来当着雨凝和虹儿的面说这话倒也没什么,可是偏偏这天希微说是来瞧宝格格,正站在窗边瞧个如意绦子的花色,当时听了就是微微一愣。
  虹儿忙含笑道:“宝格格还小……传话也传不清楚,奴婢听说的,倒是这么回事。皇上素来不爱吃梨,乾清宫留的四篓全送去慈宁宫了,太后说这阵子董贵人虚火旺盛,给她拿去得了,皇上怕有人说闲话,就先留到乾清宫了。”
  希微听到这里,将手里的绦子向案上一放,回头淡淡地道:“瞧这话说的,我倒不明白了……过不了几日这贡梨满坑满谷的都有,往年的烂在库里都吃不完,不过迟个一两天,谁会多这个心,说这个闲话。”
  虹儿忙陪笑道:“康主子自然不是这等人物,万岁爷的意思也不过是……”
  雨凝见希微明摆着是故意找虹儿的话岔生事,忙拦道:“虹儿,你带宝格格去洗了手脸,换身衣服,瞧这一身的梨汁,怕是不好洗……”
  希微如何不懂雨凝的用意,只是微微冷笑,起身道:“我也该走了……皇后让我过去瞧瞧新贡的织锦颜色呢。”
  雨凝忙陪笑道:“今儿知书没跟着来,外面日头又毒,不如让虹儿撑了伞送姐姐回宫去吧。”
  “宝格格身边哪离得了人呢……”希微淡淡一笑,抬脚就走,到了门口才回头道:“妹妹好生歇着吧……这阵子脸色更见憔悴,皇上不知道怎么样心疼呢。”
  虹儿正帮宝勒尔洗了手出来,听到希微的话不由得冷笑一声,低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宝勒尔好奇道:“什么叫黄鼠狼,年不是早就过了吗?又拜什么年呢?”
  雨凝怕希微听到,忙瞪了虹儿一眼,瞧着希微转身绕过树荫了,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进屋,只觉得头疼欲裂,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希微走进御花园,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阿哥所吗?如今自己不当权了,那些嬷嬷们竟也敢摆起脸来,一口一个规矩,自己虽然不怕她们,却也懒得去争这个理儿。
  回宫吗?也不过是一个人坐着,自从七夕那天起,晚上顺治要么不翻牌子,若翻了牌子,也准是玉宁宫董鄂氏,越瞧竟越瞧不明白了,这董鄂氏一天比一天地憔悴,瞧起来也不是多么地机伶,顺治倒底是瞧中她什么了呢?
  她专心想着自己的心思,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随意走着,再一抬头时,竟已走到了园子边上一处假山后面,这里极少有人来,草木茂盛得把阳光都遮住了,希微走动的时候不觉得,一站住就觉得阴森森的凉气掩了过来,她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到假山那边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快些儿说,耽搁久了皇上起了疑心就麻烦了。”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这假山中间凿了不少孔洞,虽然瞧不见人,但声音却是能听得真,希微听到皇上二字,忙把身子藏到树后,庆幸自己今儿没穿花盆底儿。
一零四
  “简……,大人……”另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较为苍老,谦卑地道:“今儿江浙方神医悄悄进宫把了脉,诊断的结果和我以及王太医的一样,都说皇上患的是血亏之症,恐怕是……不治了。”
  “什么?”那低沉的男子声音似乎频为意外,惊讶道:“怎么会……皇上的面色瞧着倒是越来越红润了?”
  “大人有所不知……”老年男子道:“皇上如今就像是一根空心的竹筒,外面瞧着越好,里面消耗得越多,这竹筒壁越来越薄,怕是……”
  “真是如此?”那低沉声音的男子似乎还带疑虑,沉吟道:“以如今的样子来看,皇上还能撑多久?”
  “回大人,至多不过……不过两年,况且病情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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