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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1-最蓝的眼睛-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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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轻时经历的打斗,如何替自己辩解而未受鞭打,而其他人如何挨了打等事。     
    乔利喜欢布鲁。成年之后很久,他仍记得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记得一年七月四日教堂野餐,一家人正准备砸开西瓜。几个孩子围成一圈观看。布鲁在圈外站着,一丝期望的微笑使脸变得温柔。那家的父亲把西瓜高举过头在乔利看来那人的两条粗臂比大树还高,西瓜遮住了阳光。那人高高的个儿,高昂着头,眼睛盯着石块。两臂举得比松树还高。两手捧着的西瓜比太阳还大。那人停了一下,站稳脚跟,对准目标。看着那蔚蓝天空衬托下的形象,乔利的胳膊上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知上帝是否就是这副模样。不对。上帝是一个和善的白人老头,长长的白发,飘逸的胡须。当有人死去时,上帝的蓝眼睛会变得很忧伤。但当有人作恶时则会变得严厉。这一定是魔鬼的模样把地球捧在手中,随时准备摔在地上,把甜蜜温乎的瓜瓤摔出来让黑人吃。如果魔鬼真是这般模样,乔利会喜欢他的。想到上帝时他没有什么感受,可稍一想到魔鬼他就兴奋不已。此刻那个高大的魔鬼正把太阳遮住,准备把地球摔个粉碎。     
    远处有人在吹口琴;音乐穿过甘蔗田来到松树林;音乐在树林中缭绕,和松木味混杂在一起。乔利无法把人们头上飘荡的声和味区分开来。     
    那人把西瓜朝石头的一角砸去。瓜皮的破裂声之后是失望的低低的叹息声。西瓜摔得不好。西瓜破裂,无数块瓜皮和瓜瓤散落在地上。     
    布鲁跳了起来。〃哇……〃他低吼着,〃瓜心在那儿。〃他的嗓音既伤感又高兴。大家都朝那一大块既不连皮又不带籽的瓜心望去。瓜心滚到离布鲁不远的地方。他弯下身把它捡了起来,血红色、结结实实的,又甜又水,毫不掩饰能给人带来的快乐,简直太诱人了。     
    〃吃吧,布鲁,〃当爸爸的说,〃你吃吧。〃     
    布鲁笑着走开了。小孩子们跑着在地上找碎西瓜。女人们为更小的孩子把瓜籽抠出来,掰下小块自己也吃上几口。布鲁和乔利的目光相遇了。他示意他过来。〃来呀,孩子,咱们俩一起吃瓜心。〃     
    这一老一小坐在草地上分享瓜心。这是地球甜蜜的五脏。     
    一年的春天,那是个寒冷的春天,吉米姨婆死于蜜桃馅饼。在一场暴风雨之后她去参加聚会,坐湿木板凳受了潮。之后的四五天里她一直感觉不好。朋友们都来看望她。有的给她带来甘菊茶,有的用搽剂给她按摩。她最好的朋友爱莉斯小姐给她念《圣经》。可她的病情继续恶化。主意出了不少,有的还相互矛盾。     
    〃不能吃蛋白。〃     
    〃要喝鲜奶。〃     
    〃嘴里要含草根。〃     
    吉米姨婆除了爱莉斯小姐的《圣经》之外谁的话都不听。科林斯人的话传她耳朵里时,她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当她的罪过受到谴责时,她不停地喃喃说着阿门。可她的病情不见好转。     
    最后大家决定把默迪尔请来。默迪尔话语不多,住在树林边的小木房里。她是个很不错的接生婆,诊断干脆。在人们的记忆中到了紧急关头默迪尔总是在场。碰到用一般办法治不了的病,比如常规药物,直觉,或忍耐,人们就会说〃去请默迪尔〃。     
    当她来吉米姨婆家,乔利看见她时不禁吃了一惊。因为知道她已经很老很老了,乔利把她想像成一个干瘪驼背的老太婆。可是默迪尔比陪她来的牧师高出一截。她一定有六英尺高。银灰头发梳成四个髻,给黑黑的面孔增添了力量和权威性。腰板跟木棍似的笔直,她手里的桃木拐棍与其说是用来支撑不如说是为了交流。她看着吉米姨婆皱巴巴的面孔时用拐棍轻轻击地。她用右手的拇指摸着拐棍的把手,左手顺着吉米姨婆的身体摸去。她用长长的手指背摸了摸病人的脸颊,然后把手掌放在她额头上。之后,她把五指插入病人的头发里,轻轻地抠了几下头发,然后看了看指甲抠出来的东西。她抬起吉米姨婆的手仔细地看了看指甲、手背,并用三个指尖按了按手掌。然后,她把耳朵贴在吉米姨婆的胸口和肚皮上听了听。按她的请求,几个女人把便盆从床底下拉出来让她看粪便。默迪尔一面看,一面用拐棍敲打地面。


第二部分第25节:施展淫威

    〃把便盆连同粪便一起埋了。〃她对那几个女人说。对吉米姨婆,她说:〃你肚子着了凉,喝点菜汤,不要喝别的。〃     
    〃会好吗?〃吉米姨婆问,〃我会好起来吗?〃     
    〃会的。〃     
    默迪尔转过身,走出了屋子。牧师扶她上了马车,送她回家。     
    那天夜里女人们端来了一碗碗的菜汤,黑豆汤、芥菜汤、白菜汤、甘蓝汤、萝卜汤、甜菜汤、绿豆汤,甚至还有刚开锅的猪头肉汤。     
    两天以后吉米姨婆体力恢复了不少。当爱莉斯小姐和盖恩太太来看望她时,说她好了很多。三个女人坐在一起聊起她们经受的苦难,治愈了的和没治愈的疾病,哪种办法有效,等等,但话题总是回到吉米姨婆的身体状况。她们不断地讲述起因,本该怎么做就不至于得病,以及默迪尔如何手到病除等等。她们的嗓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曲对痛楚回忆的哀歌,忽高忽低,和声复杂。尽管音高不稳,但对痛苦的宣叙却始终如一。她们把对疾病的回忆紧紧拥抱在胸前,说起以往的痛苦时咋舌舔唇,津津乐道生孩子、关节炎、喉炎、扭伤、背疼、痔疮等,以及她们在收割、扫除、搬抬、跪蹲的过程中落下的伤痛并且总是贬低小辈。     
    然而她们自己也是从小辈过来的。年轻时,腋下与裤裆的臭味混合成迷人的香水味;眼睛不停地转动,嘴唇放松,细细的黑脖子上转动着的脑袋像母鹿那样灵敏。她们的笑声与其说是声觉不如说是触觉。     
    之后她们就长大了。从后门擦着边儿进入生活。成熟了。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对她们发号施令。白人妇女说〃去干这个〃。白人小孩儿说〃把这个给我拿来〃。白人男人说〃过来〃。黑人男人说〃躺下〃。她们惟一不需听从命令的是黑孩子和她们自己。她们忍受着一切,并按自己的形象重新塑造一切。她们替白人管家,对此十分清楚。当白人主人打她们的男人时,她们打扫干净血迹,回到家里又遭受被打者的欺侮。她们一手殴打孩子,另一手则为他们偷窃。她们的双手既能锯倒大树,也能剪断脐带;既能杀鸡宰猪,也能养花种草;双臂既能将成捆成袋的东西装运上车,又能哄抱孩子入睡;既能烤饼,也能裹尸。白天在田里劳作一天,晚上回到家里倚偎在男人的胳膊里。双腿既能骑驴背,也能骑男人。两者之间的区别不过如此。     
    之后她们变老了。脊背弯了,体味臭了。她们蹲在甘蔗田里,棉花地里,小河边上,肩负着整个世界。她们把一生交给了孩子,又接着看管孙子。她们放心地用粗布缠上头,用绒布裹住乳房,把舒适的毡鞋穿在脚上。她们不再有任何肉欲与生儿育女的愿望,也没有了眼泪与恐惧。只有她们可以走在密西西比的大街上,佐治亚的胡同里,亚拉巴马的田野里而不受恐吓。到了这把年纪,她们能任意施展淫威。她们对生活厌倦,期待死亡,既能无视也能接受生活的痛苦。事实上,她们最终得到了自由。这些黑人老妇女一生的甘苦都凝聚在她们的眼睛里浓缩了悲伤与幽默、狡黠与平静、现实与幻想。     
    她们一直聊到深夜。乔利听着听着就困了。悲伤的经历像催眠曲那样笼罩着他,摇晃着他,最后使他麻木了。睡梦中,姨婆便盆里发出的臭味变成了马粪健康的气味,而三个老妇人低低的说话声汇合成了口琴美妙的音符。尽管睡着了,他知道他被抱到一张椅子上,双手放在两腿中间。睡梦中,他的生殖器变成了一根桃木拐棍。默迪尔的双手不断地抚摸着它。     
    一个下雨的星期六晚上,艾斯·福斯特给吉米姨婆端来了一个鲜桃馅饼。当时吉米姨婆仍病得卧床不起。老太太吃了一块。第二天早上当乔利进屋去倒便盆时,发现她已经死了。她的嘴张成O形,她的双手,手指上长着男人般硬指甲的双手,可以舒服地放在床单上了。一只眼睁着看着他,好像在说〃孩子,端便盆要小心〃。乔利望着她,无法挪动脚步。一只苍蝇飞落在她的嘴角边。他气愤地把它轰走。之后,他又看了看那只眼睛,与它道别。     
    吉米姨婆的葬礼是乔利参加过的第一次葬礼。作为家庭成员,逝者的家属,他成了关注的焦点。女人们把房子打扫干净,把所有的东西都晒了,通知了所有有关人员,为一生未婚的吉米姨婆缝制了一件像是婚纱礼服的白裙子,好让她穿着去见基督。她们甚至还为乔利找了一套深色制服,一件白衬衫,一条领带。其中一人的丈夫给乔利剪了头。他被无微不至的关怀所包围。没人对他说话;大家像对待孩子那样待他,不让他参与严肃的谈话。然而他们预见到他过去不曾有过的愿望:现成的饭菜,木盆里的热水,干净的衣服。守夜时,他们允许他睡觉,把他抱上床。只有到了第三天送葬的那天,他才与其他人分享这种礼遇。吉米姨婆的亲属从附近的镇子和庄园来了。她弟弟OV以及他的老婆和孩子,还有好多表亲。然而乔利仍是主要角色,因为他是〃吉米的宝贝〃,她生前喜爱的最后一人,而且〃是他发现她去世的〃。女人们表现的焦虑,男人们拍拍他的头,都让乔利喜欢。他觉得大人们的谈话很有意思。     
    〃她是怎么死的?〃     
    〃艾斯的馅饼害的。〃     
    〃怎么会呢?〃     
    〃她好好的,头一天我还看见她了呢。她让我给她带点黑线,好给那孩子缝缝补补。我应该知道她要黑线是一种恶兆。〃     
    〃那当然。〃     
    〃爱玛也是这样。记得吗?她不停地要线。当天晚上就死了。〃     
    〃是啊,她非要不可。不停地提醒我。我告诉她我家里有,可是不行,她非要新线。所以她躺在床上快不行的那天早上我让李琼去买。我正准备把线和一块甜面包给她送过来。你知道她可喜欢吃我做的甜面包了。〃     
    〃当然知道,老是夸你。她和你是好朋友。〃     
    〃我相信这话。我还没穿上衣服呢,萨莉就闯进门来叫道,乔利到爱莉斯小姐家告诉她吉米死了。我差点没晕过去。〃     
    〃我猜艾斯肯定很难受。〃     
    〃是啊,上帝。可我告诉她,上帝赐予的上帝还要收回。不是她的过错。她做的鲜桃馅饼的确很好吃。她一定认为馅饼是祸根。我想她是有道理的。〃     
    〃她不必再内疚了。她只是做了我们任何人都会做的事。〃     
    〃是啊,我正准备把甜面包包起来呢。也可能成了祸根。〃     
    〃我想不会的。甜面包很干净,没问题。可是馅饼对一个病人来说是最糟糕的东西。真奇怪,吉米怎么不知道这一点。〃     
    〃她即使知道也不会说的。她要让别人高兴。你知道她是那样的人,是个好人。〃


第二部分第26节:脆弱性的认可

    〃是啊。她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连一块手绢都没留。房产属于克拉克维尔镇的几个白人。〃     
    〃是吗?我以为归她所有呢。〃     
    〃可能曾经归她,可现在不是了。我听说保险公司的人来和她弟弟谈过这事儿。〃     
    〃总共多少钱?〃     
    〃听说是八十五块。〃     
    〃就这点?〃     
    〃这点钱够入土的吗?〃     
    〃我看不行。去年四月我爸死的时候花了一百五十块。当然我们的排场大。吉米的亲戚可能需要凑点钱。那个给黑人送葬的司仪要价不低。〃     
    〃太可恨了。她一辈子都在付保险金。〃     
    〃我难道不知道吗?〃     
    〃那孩子怎么办?他去哪儿?〃     
    〃谁也没找到他的生母,所以吉米的弟弟要把他带回他那儿。听说他的住房不错,有室内厕所什么的。〃     
    〃那真不错。他看上去像个虔诚的基督徒。那孩子也需要男人的管教。〃     
    〃葬礼是什么时候?〃     
    〃两点钟。她必须在四点之前入土。〃     
    〃宴席安排在哪里?听说艾斯想办在她家里。〃     
    〃不是,是在吉米家。是她弟弟要求这么办的。〃     
    〃来人少不了。大家都很喜欢吉米。坐在教堂里会怀念她的。〃     
    庄严肃穆的葬礼之后的宴席让人感到轻松愉快,像街头演出的悲剧一样。虽然剧情结构极其规整,却充满了自发的表演。逝者是位悲剧英雄,幸存者都是无辜的受害人。牧师不断地提及上苍。在他的带领下,一队送葬人不停地对歌。人们对生命的消亡表示悲哀,对上帝之道,对墓地恢复自然之规律表示惊叹。     
    因此,宴席代表了狂欢、和谐、对物质脆弱性的认可,对苦难终结的喜悦。代表了欢笑、解脱以及对食物的极端向往。     
    乔利还未完全意识到姨婆已死不复生。发生的一切都很新奇。甚至当他站在墓地时,他只有新奇感。在教堂里轮到他向遗体告别时,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尸体,看看是否真像所说的那样冰凉。可是他很快把手缩了回来。吉米姨婆看上去很安详,去惊扰她是不合时宜的。在一片号哭声中,他拖着双腿两眼干干地走回座位,心想他是否也应哭上几声。     
    回到家里,他无拘无束地参加嬉戏,享受着他真正感受到的一种狂欢气氛。他贪恋地吃了很多,兴致很高,想去结识表兄妹们。根据大人们的说法,他们究竟是否算他的亲表兄妹还是个问题,因为吉米的弟弟OV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乔利的母亲是吉米姐姐的孩子,而那姐姐是吉米父亲第二次婚姻的孩子,OV则是第一次婚姻的产物。     
    有一位表哥让乔利特别感兴趣。他大约十五六岁。乔利走出屋,看见他和一群孩子站在吉米姨婆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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