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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传 作者:林语堂-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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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的中心问题,不论古今中外,完全相同。印象主义,简言之,就是对照相般的精确的反叛,而主张将艺术家主观印象表达出来,做为艺术上的新目标。苏东坡用两行诗充分表达这种反叛精神。他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在评论一个年轻写意派画家宋子房时,苏东坡说:“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杨刍袜,无一点俊发,看数尺便倦。汉杰(宋子房号)真士人画也。”

  宋代画家又向前迈了一步,在一张画里,不但要表现作者的印象或概念,也要表现内在的肌理。简直来说,宋代画家要画的是精神,而不是外在。宋代哲学的派别叫做理学。在佛教的形而上学的影响之下,儒家把注意力从政治的规矩形式和社会撤离,转而沉潜到心和宇宙方面去。藉助于印度的神秘主义和形而上学,他们开始谈论这个“理”字,粗略说,就是自然与人性里的“理由”,或“自然的法则”,或“万物的内在精神”。宋儒困于中国人对抽象的形而上学无能力或无爱好,他们在把“理”当做“自然律”的研究上,所入不深。但是他们却完全相信在万物的外形后面,有一种无处无之的力量,或是精神,或是“理”;自然本身,是精神,是活泼泼的,而画家应当在画里把握万物此种无以名之的内在精神。所以画家在画秋天的树林时,不应当以描绘树叶丰富的颜色为目的,而是要捕捉那不可见的“秋意”或“秋思”,换句话说,要使人觉得要披上一件夹大衣出去吸那干爽清凉的空气,似乎在大自然季节的蜕变中,看得出渐渐阴盛阳衰了。苏东坡在教儿子作诗时,要他把花的个别性表现出来,使人对一行写牡丹的诗,不致误认是写紫丁香或梅花。牡丹的特质是丰盈华丽,梅花则秀逸脱俗。那种特质的把握,则有赖于画家的眼睛与诗人的想象。要画鱼,则艺术家必须了解鱼的本性,但是为达到此目的,画家必须运用其直觉的想象,在心神上,与鱼同在水中游,体会鱼对水流与风暴,光亮与食物的反应。只有懂得鲑鱼在急流激湍中跳跃时的快乐,并知道那对鱼是多么富有刺激性,一个画家才应当画鲑鱼。否则,他最好不要动手,不然他画的鱼鳞、鱼鳍、鱼眼多么精确,那张画仍是死的。

  画家必须注意观察细节。苏东坡一次记载一件好笑的事:四川省有一个绘画收藏家,在他收藏的一百多幅名画中、他最珍惜戴嵩画的斗牛图。一天,这个收藏家在院子里晒画,一个牧童赶巧在此经过;他向那幅画看了一下儿,摇头大笑。人问他何故发笑,牧童回答说:“牛相斗时,牛尾巴一定紧夹在后腿中间,这张画上牛尾巴却直立在后面!”

  苏东坡也看不起名花鸟画家黄签,因为他对鸟的习惯观察错误。但是只凭观察与精确,并不能产生真艺术。画家必须运用直觉的洞察力,等于是对大自然中的鸟兽有一种物我胞与的喜悦。也许要真懂苏东坡描绘万物的内在肌理之时,他所努力以求的是什么,最好看他画的一幅仙鹤图上的题诗。他说,仙鹤立在沮洳之地看见有人走近,甚至仙鹤连一根羽毛还未曾动,已先有飞走之意,但是四周无人之时,仙鹤完全是一副幽闲轻松的神气。这就是苏东坡想表现的仙鹤内在精神。

  在进一步论到画的内在精神而非外在形体时,苏东坡说:

  余尝论画,以为人合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取名者,必记于无常形者也。虽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世之工人,或能曲尽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高人逸士不能辨。与可之于竹石枯木,真可谓得其理者矣。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挛拳瘠鹰,如是两条达遂茂。根茎节叶、牙角脉缕,千变万化,未始相袭,而各当其处,合于天造,展于人意。盖达士之所寓也……必有明于理而深观之者,然后知余言之不妄。

  所有绘画都是一种哲学不自觉的反映。中国画不知不觉中表示出天人合一与生命运行的和谐,而人只不啻沧海之一粟,浮光泡影而已。由此观之,所谓中国的印象派绘画,不论是一竿修竹,一堆盘根,或深山烟雨,或江上雪景,都是爱好自然的表现。画家与画中景物之完全融而为一的道理,解释得最为清楚的莫如苏东坡在朋友家墙壁上自题竹石的那首诗:

  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搓牙生竹石。

  森然欲作不可留,写向君家雪色壁。

  第二十一章  谦退之道

  有登龙之术,也有谦退之道,而苏东坡不愧为谦退大师。现在苏东坡的情况是,不追求政治,而为政治所追求,颇为有趣。当年王安石得势之时,他在政坛坎坷不达,不足诧异;可是如今他的同党既然当政,他仍然失败,则确属可惊了。苏东坡永远不够为一个好党人,因为他过于孤高,非常人可及。现在他的同党当政,他自己有声望,受人爱戴,有皇太后佩服他的学问人品,可是他却一直想摆脱一个颇为人羡慕觊觎的政治地位,却没有立即如愿。但是了解他气质的人,都知道他的宦海生涯不会太久的。延缓年老展长青春的第一条规矩,是避免一切情绪上的烦扰,可是苏东坡现在,在他所谓“奸小之境”的官场,却有过多的情绪上的烦扰。政治这台戏,对有此爱好的人,是很好玩;对那些不爱统治别人的人,丧失人性尊严而取得那份威权与虚荣,认为并不值得。苏东坡的心始终没放在政治游戏上。他本身缺乏得最惨的,便是无决心上进以求取宰相之位,倘若他有意,他会轻而易举弄到手的。做为皇帝的翰林学士——其实是属于太后——他与皇家过从甚密,只要肯玩政治把戏,毫无问题,他有足够的聪明,但是倘若如此,他就是自己断丧天性了。

  宋朝的政治制度最容易酿成用党之争,因为大权集于皇帝一人之手。甚至在神宗元丰元年(一0 七八),政府制度改组简化以后,仍然是宰相无有专责。内阁共同负责也没清楚划分的原则,以使宰相及阁员大臣能协力一致。我以前指出过,在当政者及反对者之间,也没有职权的严格划分。朝廷由多数党统治的办法,根本毫不存在。所以政治上的活动只不过是私人之间的斗争,这一点较西方尤有过之。但是政治的规范,则东西毫无二致。所以这种制度是使庸才得势的最好制度。这种政争之中也有些规则,不过主要在幕后进行时遵守而已。第一条是,一个高明的政客必然要精通一条艺术手法:那就是要多说话,但内容必须空洞。高明的官员永远不说出什么,但只要否认。高明的官员必须深有修养,长于说“无可奉告”、“阁下所说,诚然不错!”这样便大有前途了。第二条,他必须讨好朋友。第三条是,当特别提防开罪于人。守口如瓶,低声而斯文,使人高兴的窃窃私语,全心全意讨好于人,此等官员,纵然不能爬到宰相之位,至少不会投置闲散,早晚会积劳成疾,因公殉职。

  不幸,苏东坡非此等人也。在随后数年,他把这些成功秘诀都—一违犯了。朝云产下一个男婴之时,他写的诗里有下列的愿望:

  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但是此婴儿可怜夭折,无法达到父亲的愿望。我们必须要问,一个诗人画家是否能做一个成功的官吏?可想而知的是,在国家太平时则可。但是太平一词也是比较而论,而且在政治上从来没有十年之内没有激烈之争的。一个诗人画家,以其达观的态度,很不容易卷入政争,甘心玩此把戏,而甘心接受处罚的恶果的。往往是,小试数次之后,对自己也会染指于此等勾当,不由自己窃笑,就此罢手。

  可是,事情偏有凑巧,苏东坡若是躲避政治,政治偏要找他。他和司马光曾经政见不合,这是各有看法的人,共事时之所难免。但是半年之后他到京都时,司马光去世,只剩下苏东坡孤零零一人身居高位,特别惹人妒忌。果然不久,第一个风暴就向他袭来。朝廷的政争都环绕他而发生。次年正月,几十份表章都弹劾他。司马光死后,政治派系逐渐形成——朔党、洛党皆以理学家为首,蜀党则威信苏东坡为魁。由于当时文字记载,并由于苏东坡之坚持脱离政坛,苏东坡不知道“蜀党”一词何所谓,当属可信。可是却有许多事故发生,使苏东坡的政敌受到刺激,不得不对他做殊死战。这次战斗,说公平话,实在是由苏东坡的弟弟子由所引起。苏子由在此一批新人当政之始,自外地来京为右司谏,他心想有责任刷新朝政,清除所有那些骑墙派以及与王安石有过从的残余政客。他使恶迹昭彰的吕惠卿遭贬谪出京,总算成功,蔡确、蔡京、章淳也暂时降职,但是这几个降职的官僚,后来却力谋再起。子由也用十道奏章之多弹劾了朔党的一个领导人物,直到此人遭到罢黜。他曾把朔党都以“饭袋”称之。

  两派之争在进行中。蛆龋卑劣的政客之争对谁也乏味,因为不像对王安石变法的争论,而今这种纷争连政策原则的问题都没有。苏东坡曾经反对恢复征兵制,不过这并不是党人所力争的问题,党人则是藉故生非。苏东坡为主考官时,出的考题是:“今朝廷欲施仁祖之忠厚,惧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于偷;欲法神宗之励精,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而入于刻。”其实汉文帝为政尚宽,并未引起百事废弛;宣帝尚严,也未失之过于苛酷。考生必须申论中庸之道。当时那群小政客则反对这个考题,屡次上表给太后,请求审问苏东坡。他们控告苏东坡对仁宗、神宗犯大不敬之罪。

  也是和往常一样,每逢大后把这些奏章置诸高阁,群小便继续弹奏。由哲宗元佑元年十二月到次年正月十一日,有四五份表章弹劾苏东坡。正月十二日,太后敕令停止弹劾。正月十三日,百官在中书省接到圣旨。那些官员竟而违抗圣旨,次日又上一表。苏东坡这段期间并不屑答辩,只是上了四次表章,请求派任外地官缺,离开京都。到十六日,太后显然是要支持苏东坡,因为她对众臣说,苏东坡的意思是指国家官员的宽严,他并没有对皇帝本身有何不敬。甚至弹劾苏东坡的官员有受惩处之说。

  这时,苏东坡决定不求外放,而是要挺身而斗了。他在正月十七日,给皇后上了两千字长的一份表章,略叙他本人的职分并对卑劣的政治手法予以谴责。他是为“人应当有不同意权”而奋战。在表章里他指出朝廷官员都表示同一意见,或因怕开罪于人而避免表示意见,皆非国家之福。君臣当表白自己的意见,如此于人于事,方有助益。倘若帝王所赞同的群臣都说对,群臣便都成了孔子所说的乡愿,是足以招致亡国之祸的。然后他又略述在免役法方面他和司马光不同的看法。他二人是意见不同,但是尊重彼此的意见。而今司马光已去世,那群人,以为朝廷依旧继续推行他既定的政策,于是只知道顺从皇帝的意见。实际上,司马光并不希望人人都同意他的意见,他也不相信皇太后所需要的只是群臣唯唯诺诺的恭匝和卑曲酒媚的意见一致而已。他另一点异议是,从免役法所征收的三十万贯之中,拨出了西北战事所需之后,尚余半数,朝廷应当把此款项在城郊购买土地,用以安顿退役的军人,如此,可以减少服役人数的一半。此钱取之于民,当复用之于民。在这些方面,他一直坚持己见,得罪了不少人。大概在十二日,他写信给好友杨桂,在信中又非难那些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人,并颇以自己有真知灼见而自负。那封信上说:

  某近数章请郡未允。数日来杜门待命,期于必得耳。公必闻其略。盖为台藏所不容也。昔之君子,惟荆(王荆公)是师;今之君子,惟温(司马温公)是随。所随不同,其为随一也。老弟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致此烦言,盖始于此。无进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

  最后,在二十三日,苏东坡奉令留任原职,在二十七日,决定把请求审问苏东坡的官员予以宽恕。

  苏东坡为小人陷害,太后支持他;政敌显然未能达成目的,也因此丢了脸面。他别无话说,只好照旧留任。他对皇太后非常感激,决定从此之后,毅然决然以更为坦诚的态度,向皇太后说别人所不敢说的话。今天在苏文忠公全集里还有很多政论文章和奏议,都是此后的两年内写的。那些奏议上都清清楚楚写着日期,看了就知道他所争持的是哪些问题。

  他所力争的第一项是“广开言路”。他若生在今天,一定会为言论自由而战,为强大有益的舆论而战。这是他再三再四提到的。他指出来,朝廷有道,皇帝一定是想办法接近每一个人。比如说,唐太宗在位时(唐太宗可以说是中国四千年来最好的皇帝),他许每一个人到宫廷进言,甚至无官无职的老百姓也在内。若有人说有话要见皇帝,宫门的守卫人员不许阻拦。苏东坡提醒皇太后,在本朝初年皇帝允许低级官吏谒见,甚至平民亦蒙接待。而今可得见到太后的人只不过十几个人,那十数人岂能尽知天下所发生的事?倘若那十数人赶巧都是庸碌之辈,或不敢把真实情形奏闻,皇太后必致相信天下百姓安乐无事。天下情形岂不糟糕!诚然,别的官员也可以上表进言,但是那些表章进了皇宫,也就石沉大海了。皇太后若不亲自召见,又怎么了解所讨论的问题?再者,还有好多事,是不能写在纸上见于文字的。有的事情有时万分复杂,一次讨论未必弄得清楚,何况只凭一道表章!在另一道奏章里他说,马生病,不能以言语表达,“人虽能言,上下隔绝,不能自诉,无异于马。”

  但是文人若不能独立思考,无批评的勇气,言论自由也终归无用。就只在这一点上,他赞美欧阳修而非难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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