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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 作者: 凌力-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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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受伤的八旗兵曾这样对我说,”亨利沉思着轻声回答道,“我们虽然来自关外,但驻防在这里已经二百年,这里埋葬着我们的祖先亲人,这里有我们的家园和田产,这里更有我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亲族朋友,这是我们实实在在的家!不管是天上飞的禽鸟还是地上走的野兽,哪怕小小的蜜蜂蚂蚁,都会拼死保卫自己的窝穴,何况有血性的男子汉!……”
        亨利转述的话中,透射出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力量和光辉,是人类共同认知的道理。低声议论的军官们全都静下来倾听,听亨利从容地说下去:
        “我想,这可以解释乍浦和镇江驻防八旗的英勇,也可以解释广州三元里的事件。至于外省调集的客兵,除了像关提督、葛总兵、陈提督这样一些非常优秀又非常忠于职守的将领及他们长期带出来的军队,其他人是不会为了与他们不关痛痒的朝廷和凶暴腐败的官员们打仗拼命的……至于女人们的自杀,我也很震惊,感到难解,也许这里的贞操观念同中世纪的威尼斯一样严酷?无论如何,这恐怕不只是愚昧野蛮,其中还包含着强烈的自尊和同样强烈的仇恨……”
        “很好,亨利,”总司令打断医官,显然不希望他再作发挥,“你总是能坦诚地表达你的意见,给大家有益的启示,我要特别表示感谢……先生们,我们的扬子江战役就要接近尾声了,占领镇江,切断中国的南北运输线大运河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已经掐住了中华帝国的脖子!……”他的这一形象比喻引起军官们一阵轻笑,他接着说,“此后,我们将充分使用以战迫和的行动,逼迫中国皇帝就范!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战争,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明天开始,主力舰队将集中向南京进军!大英帝国赋予我们的光荣使命一定要完成,也一定能够完成!”
        总司令这一番鼓舞人心的话,使军官们从葬礼的伤感和沉重的话题中解脱出来,周围终于有了振奋的笑声和低语。
        璞鼎查沉思片刻,仿佛在选择适当词句,然后说道:“先生们,我们是为国家尊严国家利益而战的,不是来颠覆这个东方古国,更不是来播种仇恨。我要求你们,严明军纪,维护大不列颠皇家军队的崇高荣誉,严格约束部下,把杀戮、抢劫和强奸等丑恶事件的发生,降至最低限度!此后再有类似事件,我将严加惩罚,决不宽恕!”
        威廉中校拍马赶上亨利,笑着小声说:“嗨,亨利,有件事非请教你不可。我得到了几件古董,你是内行,给鉴定鉴定,好吗?”
        亨利似笑非笑地说:“又是从哪处‘烧毁的人家’抢救出来的?”
        威廉笑笑,说:“这可是跟在中国人后面,他们挖了那户人家的地窖。”
        亨利默然。
        一名传令兵飞马赶来,请亨利医生尽快回去,又有伤员送到。
        亨利拍马赶回设在原镇江府署的英陆军司令部,伤病员临时集中处就在其中的一个院子。但他不得不早早下鞍,牵着马从人群中穿行。司令部门口简直像是市场:
        一群儒生模样的中国人,正围着英军书记官领取他们所要求的任命文书,去充任大英远征军治下的各街巷的里长,好过一把此生从未得到过的高高在上的官瘾。
        旁边还有两行队列:一行中国人牵着牛羊猪鹅等物,送交英军后领取价银;一行抱着鸡鸭,从英军手中换取一张写有“大英护照”中英文字的白纸,拿回去贴在门口,以保护全家安宁。
        亨利扭开脸不愿多看,对这些企图仗“夷势”,保身家得利益的中国人,他心里充满轻蔑。
        亨利医生刚处理完两名新送来的伤员,传令兵又飞跑来了:总司令请亨利医生立刻就去。见亨利医生迷惑不解的样子,传令兵赶忙解释说,爵士先生在府署门外大街上被一个中国老头儿拦住了,老人浑身是血,手里举着一张安民告示,他说了许多话,通事不在,爵士先生说你刚回来,请你去看看。
        亨利赶到的时候,军官们都还围在那里。
        须发灰白、浑身血迹泥土、满脸泪水汗水的老人,跪着,声嘶力竭不停地说着,指天画地,挥动着手中不知从何处揭下来的安民告示。
        亨利向璞鼎查爵士一句句翻译老人的话:
        “昨天,你们在全城各处贴了这张安民告示,要我们镇江百姓依旧‘安居乐业’,还说要对土匪盗贼严加惩治,即使是英军扰累平民,也可立禀所在衙门官员,定予查办。我们百姓正为告示高兴,你们一队官兵就闯进宅院,杀人抢劫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我们一家有十口人死于非命啊!……”
        老人哭倒在地,说不下去了。亨利翻译着,不觉面红耳赤,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看他们的总司令。周围的军官一片沉寂,许多双眼睛都望着璞鼎查。
        璞鼎查面无表情,沉着地说道:“亨利医生,你让他带领我们到现场去。你带上你的医疗助手和药箱,还有巡查官威尔斯先生和杰克森先生,我们一道去。”
        还没有进大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就迎面扑来。
        大门内一左一右,扑倒着两名男仆的尸体,身上都有枪伤。
        连接过厅、中堂和后堂的两侧长廊上,前前后后躺着三具赤身裸体的女尸,浑身是伤,下体布满的血迹已经结成紫黑的血痂,显然是轮奸致死。
        走进后堂,血腥味更加呛人:廊子的梁上悬挂着一具衣裙整齐的女尸,院子里躺着两具男尸,台阶上躺着一具白衣白裙、头缠白纱的女尸,手握着的锋利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心口上,艳丽的血在纯白的衣裙上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紫牡丹。
        巡查官威尔斯先生忽然惊叫出声,指着墙壁,大家这才看到,墙壁上还有着一个人。他像受难的耶稣那样,两手两脚和胸骨被五把刺刀钉在墙壁上,好像是用血写成的中国字--“大”。
        “这太残忍了!”亨利大叫着,冲到墙壁前,试图把这具尸体放下来。两名巡查官帮着他一起拔那些插得很深又被死者的血凝住的匕首。这时,亨利仿佛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仿佛出自这个墙上的尸体!亨利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两位巡查官也在左右回顾,面露惊恐之色。亨利立刻凑近死者,轻轻扶起那低垂的头,他的心在胸膛中凶猛地一收缩,忍不住惊叫出声:
        “上帝啊!……”
        这是天禄,是一年多以前在海上意外相逢的老朋友!是半年多以前在余姚、在宁波几乎失之交臂、令他心灵震撼不已的敌国平民。但亨利永远不能忘记,这是他幼时的中国小朋友,是他们梨园四结义的好兄弟--二哥!……
        亨利的心跳得又猛又狠,几乎要撞破他厚厚的胸脯。亨利的泪水在咽喉鼻腔汹涌,终于冲破眼睑和眼睫毛的封锁,落到了胸前……
      第五十一章
        一股锥心的疼痛袭来,天寿猛然惊醒,猛然睁大了眼睛。
        周围一片昏暗,她的意识也一样昏暗模糊,时续时断:是在黑夜?是在梦中?或者已经死去,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躺着,躺在床上?床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总在摇晃?……这是间屋子吗?怎么这么小这么燠热,叫人透不过气?……墙上怎么会有灯?对面椅子上是不是坐着一个人?是上界的神仙还是地狱的小鬼?……神仙或小鬼难道也要睡觉的吗?他明明在打着鼾呢……
        又一阵疼痛从下面蹿上来,天寿本想咬紧牙关忍住的,但实在受不了,哼出声来。那个神仙或是小鬼立刻惊醒,很快走到面前,灯光被那庞大的身形遮挡,天寿视线又十分模糊,完全不能分辨这是个什么人,是男是女,只觉得有柔软的毛巾为自己擦汗,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挨在额头试热度,又轻轻地把脉……
        她听到清脆悦耳的丁当声,那双温柔轻捷的手用闪光的小勺给她喂水。第一勺水非常非常苦,第二勺水又非常非常甜,以至于她一把抓住那双手,把那杯蜜水一股脑儿灌下喉咙,喉咙里的苦涩、干燥和血腥气似乎才被冲淡,她也才轻松地嘘了口气,无力地闭上酸涩的眼皮,又坠入昏昏的沉睡之中。将睡未睡之际,还有问题溜进她的脑海:这么厉害的疼痛是从哪里来的?那位神仙或者小鬼儿给我把脉的动作为什么那么熟呢?……没容她细想下去,睡意又完全控制了她。
        天寿再次醒来,满目明亮,她惊异地望着四周。
        阵阵湿润的风送来阵阵涛声。是松涛?是江涛?
        当天寿又感到轻轻晃动的一刹那,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在船上,这船决不是中国的船!她猛地坐起身,一阵剧痛伴着极度的虚弱使她眼冒金花,呻吟着颓然倒在枕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门外像是凳子响,接着就有匆忙的脚步响到床前。天寿勉强睁开眼睛,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圆圆的、善良又忠厚的中国妇人的脸,那双关切的充满同情的黑眼珠定定地注视着自己,接着就绽开了一脸温厚的笑,说道:
        “老天爷保佑,总算醒过来了!……你的伤蛮重的,不可以随便乱动,我去禀告夫人……”
        望着她穿了镶边大襟宽绸衫的背影从门边消失,天寿满心疑团,脑子里依然糊里糊涂,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和善的妇人是谁?她要去禀告的夫人又是谁?隐约间又想到昨夜,究竟是真还是梦幻?给自己喂水把脉的又是谁?……
        急促的脚步声、低语声和着衣裙的声直到门边,一个身材高大、棕发碧眼、穿着束腰很高的长长拖地裙的中年夷妇快步走来,高兴地笑着,对天寿伸出白白的、姿态优雅的双手,用好听的声音很快地说着天寿不懂的话。天寿茫然地望着她,不知所措。
        那中国妇人早把随带来的托盘放在床头小柜上,托盘里是一杯牛奶、一杯清水和一杯紫红色晶莹剔透的红葡萄酒,还有一碟蛋糕、一碟奶油松饼和一个色泽美丽的水蜜桃。她听夫人说了一段停顿下来,连忙笑着对天寿说:
        “这位是布鲁克夫人,是咱们这条船上布鲁克船长的妻子。我是夫人的女仆,就叫我陈妈好了……夫人说,看到你醒来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一位可爱的中国小姑娘也很高兴。”
        天寿听得懵懵懂懂,略一回想,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小声重复道:“中国……小姑娘?……”
        夫人又兴奋地说了一通,陈妈继续翻译下去:“夫人说,你的伤很重,连受伤带手术失血很多,一定要好好养伤!亨利是一位很高明的外科医生,他做的手术你完全可以放心,一定会痊愈,就跟没有受过伤一样!……”
        天寿又是一惊,差点儿叫出声来:“亨利医生?”
        夫人注意地看着天寿又笑了,说:“你果然是他的朋友。是亨利医生把你托付给我的。亨利就像我自己的儿子一样,他的朋友就是我们全家的朋友。你想吃什么?愿意吃一点烤牛排和炸鱼吗?……”
        听着陈妈说出夫人的问题,天寿脑海深处的一角突然一闪,仿佛又回到童年,仿佛又是在澳门司当东家那高大华丽的餐厅,和蔼美丽的司当东夫人,为她举起了盛满红葡萄酒的晶莹美丽的高脚杯……布鲁克夫人当然不是司当东夫人,但她们都让天寿联想起善良和温柔,想起慈爱的母亲……
        她转着眼睛看看陈妈,又望望布鲁克夫人,心里着急,想要大声喊叫,但出来的声音却是那样微弱,那样断断续续:
        “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这是……怎么啦?……”
        仅仅这么几句话,天寿觉得吃力得头昏脑涨,上不来气儿,眼泪不知怎么也滚落下来。
        夫人和陈妈对视一下,缓缓地在天寿床边坐下。陈妈轻轻用洁白的手巾为天寿擦去脸上的汗和泪,同时低声又轻柔地告诉天寿:你的大腿根中了枪弹,流了许多血;又因为你是石女,经血积留在肚子里凝成血块,也引起了很危险的炎症;你若不死于枪伤,也会因为凝血淤积送命。亨利医生取出了留在你大腿里的枪弹,缝好了伤口;又切开你封闭的阴门,疏通了淤血。是亨利医生救了你的命。
        天寿的视听和理解此时都还很迟钝,一时没有完全听懂。看她迷惑的样子,夫人又笑着说道:“亨利对我说,他在你身上缝合了一道口,又开通了另一道口,作为医生,他为自己的医术骄傲!尤其是后者,他说看到那些发紫发黑的血块,他的后背都一阵阵发凉,太可怕了,也太及时了!……”
        夫人的这段话太英国味了,陈妈翻译起来很困难,说出来天寿依然似懂非懂,说:“你是说……亨利医生……他给我治了……治了两个病?……”
        陈妈笑道:“这下你总明白了吧?等你养好伤,就再也不是石女了!你就能跟所有的小姐姑娘们一样出嫁成亲,生儿养女啦!”
        天寿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嘴唇没了血色,耳朵也嗡嗡乱响,只觉得心在腔子里轰隆轰隆跳得又重又快又乱,只觉得血气在胸臆间四散横流乱滚乱窜。她很想再说些什么,再问些什么,但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陈妈惊慌地掐人中,捏指尖,又摸着天寿的额头,不安地对布鲁克夫人说:她又开始发热了。布鲁克夫人忧心地说,这时候发烧可不好,是不是伤口感染了?小杰克正好在船上,叫他跑一趟去请亨利医生来看看。
        她们不明白,天寿失血过多的身体和虚弱的心理都承受不了这样重大的刺激。一次大手术之后伴随而来的发热发烧,也就由此诱发起来。
        天寿于是陷入三个昼夜的高热昏迷之中,在死亡的边沿挣扎。
        她在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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