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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卷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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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移到老人这一边来了,赶忙寻便盆,生怕老人把屎尿屙在炕上。

    老太太现在仍然在为死去的少安哭啼,她一边哭,一边生气地用手势制止她们给她找便
盆,并且对兰花母女先前不给她说明灾祸而现在又误解她的意思,在脸上表示出强烈的愤
慨。她声音沙哑地哭喊着“我的安安呀……”,然后用一只手揪着少平的领口,让他尽量挨
近她。

    老太太哭着问少平:“把安安……枪打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少平大声问,没听清奶奶说什么。

    “安安的……尸首……拉回来了没?”

    “啊呀!我哥好好的嘛!谁给你说……”少平愁眉苦脸地笑了一下。

    “她们说……枪打了……那么把谁……打死了?”“谁也没死!都活着哩!”少平大声
说。

    “那你姐……你姐……哭谁哩?”“是我姐夫!他……”少平一下不知怎样给焦急的老
祖宗说清楚这事。

    “你姐夫……怎啦?”老太太一下子不哭了。噢!使她宽慰的是,最亲的人没出事。对
她来说,兰花的女婿虽然也重要,但终究没家里其他人重要。

    少平仍然不知道怎样给奶奶说清他姐夫的事,就只好随口说:“他犯了点错误,人家让
他劳教!”

    “猫……叫?”老太太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少平忍不住笑了。

    少平他妈已经下了炕,对儿子说:“你就给奶奶说什么事也没。”

    “你和我姐哭,她看见了,能哄了吗?”

    这时候,老太太更急了,指着脚地上吃糖的猫蛋说:“是……猫蛋?她不是好好的
吗?”

    “不是嘛,是我姐夫!”少平也急了。

    老人看来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她瘦手紧紧揪着少平的领口,追问道:“你姐
夫……出什么事了?猫叫……是怎啦?”

    少平大声说:“不是猫叫,是劳教!就象学生娃调皮,叫先生训了一顿!”他急中生
智,即兴想了个奶奶可以明白的解释。

    “噢……”老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瘦手把他的领口放开,疲倦地闭住了眼睛。她这下
听明白了。唉,这算个屁事!还值得老老小小哭一场?旧社会,先生常拿铁戒尺把念书娃的
手都打肿了,肿得象发面馍馍一样。训一顿算个什么……一场臆想的恐怖在脑子里消失了,
象往常一样,她即刻进入到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

    少平现在才想起,他还用润叶姐给他的钱,给奶奶买了两瓶眼药水和一瓶止痛片哩。奶
奶浑身都是病,尤其是眼病,已经害了许多年。家里买不起药,奶奶也不让买,终于拖成了
慢性病。记得小时候,在每个夏天的早晨,他都要和兰香到野地去拔一些带露水珠的青草
叶,小心翼翼地捧回家来,淋在奶奶的眼睛上。奶奶说这比点眼药水都舒服。有一次,早上
露水不多,他和妹妹好不容易摘了一些青草叶,兰香那时还小,在家门口不小心绊了一跤,
把草叶上的露水珠撒光了,急得她哭了一个早上。自从亲爱的奶奶不能动弹,全家人都很伤
心。家里每顿饭的第一碗总是先端给她的。他们几个孙子更是对奶奶有一种无限依恋的感情
——他们每一个人谁不是奶奶在被窝里搂大的?

    少平给奶奶把被子围好,就从炕上跳下来,对脚地上已经乱得不知该干什么的母亲和姐
姐说:“姐,你先给咱做饭。妈,你把咱的高粱和黑豆装一点,再腾出一床铺盖,我一会给
姐夫送到民工大灶那里去。晚上你和姐姐在这窑里住。如果我哥不回来,就叫我爸住在他的
小窑里。我和兰香都到金波家去住。万一我哥回来,就叫他到队上的饲养室凑合一晚
上……”

    少平冷静地给没了主意的母亲和姐姐安排眼前一些最当紧的事。他回到村里时,就听说
哥哥去米家镇给队里的牛治病去了。父亲此刻又没回来——而且他的心情肯定已经坏到了极
点。眼看天就要黑了,家里还处在混乱之中。严酷的现实要求他立刻成为这个家的临时主事
人。他已经长大了,应该对家里承担起责任来。想想看,哥哥在他这个年龄,无论是在家里
还是在门外,都已经大事小事一身担了!

    母亲和姐姐立即按他布置的,各行其事去了。她们现在极需要一个领导人。

    此刻,少平的心情甚至处于一种昂扬的状态中。以前,每当生活的暴风雨袭来的时候,
他一颗年幼的心总要为之颤栗,然后便迫使自己硬着头皮经受捶打。一次又一次,使他的心
脏渐渐地强有力起来,并且在一次次的磨难中也尝到了生活的另一种滋味。他觉得自己正一
步步迈向了成年人的行列。他慢慢懂得,人活着,就得随时准备经受磨难。他已经看过一些
书,知道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了不起的人,都要在自己的一生中经受许多的磨难……少平现在
从箱盖上他那个破烂的黄书包里,取出了给奶奶买来的药。他拿着药瓶,又上了炕,把昏昏
然的老祖母摇醒,将药瓶举到她眼前说:“奶奶,看我给你买的药。这是治眼睛的;这是止
痛片,浑身什么地方疼的时候,你就吃一片……”

    老人的红病眼顿时一亮,塌陷了的嘴巴蠕动着,吃力地抬起一只瘦手,在少平的头上抚
摸了半大,只是哽咽地说:“我平平……长大了……”

    少平说:“你把头抬起来,我现在就给你点一滴眼药。”

    当少平给奶奶点完眼药后,他看见奶奶的眼角里滑出了两颗泪珠。他默然地溜下炕来,
一股温热而酸楚的情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使他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在心里说:奶奶,如果
我长大了,有办法了,你还活着,我一定叫你好好享几天福……

    这时候,父亲突然从门外进来了。全家人顿时都停止了干活,瞅着他的脸色,想知道外
面的事态究竟怎样了?孙玉厚脸黑森森的,一句话也没说,把铁掀搁在门背后。

    家里的人看他这个样子,谁也没敢言传。兰香不知什么时候又出去捡了一筐柴禾,这时
悄悄地从门中进来,又悄悄地去灶火圪崂里倒柴去了。

    孙玉厚站在脚地上,烟锅在烟布袋里不停地挖着,也不看别人,说:“把家里的粮食准
备一点,再腾出一床铺盖来……”

    “这些我都让妈妈准备好了。我一会就给姐夫送过去。”少平轻轻说。

    孙玉厚扭头看了看儿子,脸色缓和了下来。他并不是心疼那个二流子女婿——只不过这
类事总得要他管罢了。不,他是在内心感谢儿子能看见他的死活,把这些他多么不想管的事
替他管了。这时,他似乎才发现他的二小子已经长大了。是呀,瞧他的身板,象他哥一样高
高大大了。唉,只不过学校吃喝不好,饥瘦了一些……说实话,玉厚老汉在心里时常为自己
的子女而骄傲。孩子们一个个都懂事明理,长得茁茁壮壮的。

    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这就是他活着的全部价值。

    现在,天已经麻糊糊的了。少平他妈突然惊慌地在锅台边叫道:“哎呀,我的天!我这
死人咋忘了喂猪了!”

    孙玉厚一听就火了,正要开口数落老婆,就听见女儿兰香在灶火圪崂里说:“妈,猪我
已经喂过了……”

    窑里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这个他们谁也没有留意的十三岁的孩子。她正从筐子里往
外倒柴禾。她不知什么时间已经捡回来好几筐柴禾了,足够一两天烧的。可爱的兰香默默地
做着她能做的一切活。

    孙玉厚老两口大受感动地看着他们这个最小的孩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说,她
是家里最小的娃娃,应该娇惯一些。可孩子长了这么大,还没给她扯过一件象样的衣服。现
在她已经到石圪节上了初中,身上还七长八短地穿着前两年的旧衣服。

    孙玉厚难受地从窑里走出来,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不停地挖着旱烟袋。他佝偻着高大的
身躯,失神地望着东拉河对面黑乎乎的庙坪山。山依然象他年轻时一样,没高一尺,也没低
一尺。可他已经老了,也更无能了……


第七章

    一家人匆匆吃喝了一点饭以后,少平他妈就装起一罐高粱黑豆钱钱稀饭。她心疼女婿,
又在饭罐上面的碗里,放了几个早上吃剩的黑面馍和几筷子酸白菜。

    少平即刻提起饭罐,扛着一小捆铺盖卷出了家门,去村中的小学把这些东西送给他那个
落难的姐夫。为了好拿,他把一点粮食卷在了铺盖卷里。

    他出了院子,下了一个小坡,来到了公路上。月亮已经从神仙山和庙坪山那边升起来,
隐隐约约地照出模糊的村庄和大地。

    少平他们家在最南面的村头,独家独院,和村里其他人家不相连。

    走出一小段路后,就是田家圪崂——一个山窝里,土窑石窑,挨家挨户;高低错落,层
层叠叠。双水村田姓人家大都住在这里,因此才叫田家圪崂。他二爸孙玉亭也住在这里,和
大队书记田福堂家离得不远。本来,他们当年也住在这里,在他两岁的时候搬了。那是一九
六○年,正是困难时期,在山西是太原钢厂当工人的二爸,突然不干了,跑回家让他哥给他
娶媳妇。二爸娶过二妈后,住的首先成了问题。老人手里就留下一孔窑洞,爸爸只好把这窑
让给二爸他们住了。他们全家借了河对面金波家的一孔窑洞住了几年。后来,爸爸才在现在
住的地方打了一眼土窑,算是重新安下了家。

    这田家圪崂的田姓人家旧社会大都是村里的穷人。后来从外村流落来的少数杂姓也大都
住在这一带。现在,除过田福堂家的院落要出众一些外,大都还是一些塌墙烂院。虽说新社
会二十多年了,但一般村民要箍窑盖房,简直连想也不敢想。

    在田家圪崂的对面,从庙坪山和神仙山之间的沟里流出来一条细得象麻绳一样的小河,
和大沟道里的东拉河汇流在一起。两河交汇之处,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洲。三角洲的洲角
上,有一座不知什么年间修起的龙王庙。这庙现在除过剩一座东倒西歪的戏台子外,已经成
了一个塌墙烂院。以前没有完全破败的时候,村里的小学就在那里面——同时也是全村公众
集会的地方。后来新修了小学,这地方除过春节闹秧歌演几天戏外,平时也就没什么用场
了。现在村里开个什么大会,也都移到了新修的小学院内。因为这地方有座庙,这个三角洲
就叫庙坪。庙坪可以说是双水村的风景区——因为在这个土坪上,有一片密密麻麻的枣树
林。这枣树过去都属一些姓金的人家,合作化后就成全村人的财产了。每到夏天,这里就会
是一片可爱的翠绿色。到了古历八月十五前后,枣子就全红了。黑色的枝杈,红色的枣子,
黄绿相间的树叶,五彩斑斓,迷人极了。每当打枣的时候,四五天里,简直可以说是双水村
最盛大的节日。在这期间,全村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打枣,所有打枣的人都可以放开肚皮吃。
在这穷乡僻壤,没什么稀罕吃的,红枣就象玛瑙一样珍贵。那季节、可把多少人的胃口撑坏
了呀!有些人往往枣子打完后,拉肚子十几天不能出山……

    庙坪的枣林后面,就是庙坪山。这山高出村周围其它的山,因此金鸡独立,给人一种特
别显眼的感觉。这几年农业学大寨,村里全力以赴首先在这山上修梯田。现在那梯田已经一
层层盘到山顶,远看起来,就象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卷馍。这山,这庙,这枣林,再加上庙前
二水相会,给双水村平添了许多风光。

    从田家圪崂的公路上下去,墙过东拉河,穿过三角洲枣林中的一条小路,就是和东拉河
在庙前交汇的哭咽河。这河虽然小,但来历不凡。传说古时候这沟里并没有水。那时天上玉
皇大帝一位下凡游乐人间的女儿到了这里,爱上了一位姓金的后生,竟然推迟了归天的日
期。后来玉皇大帝大发雷霆,命令她立即上天,如在两天之内还不上来,他就要把这位女儿
就地变成一座土山。但仙女不能割舍人间的爱恋,违抗了父命。她发誓,即是化作人间的泥
土,也要厮守在情人的身边。两天之后,她就变成了一座普通的黄土山。她那人间的爱人悲
痛欲绝,日日在她变成的土山下面,跪着呜咽哭啼,直至死在这山脚下。传说正是他的眼泪
流成了这条小河。人们把仙女变成的土山叫做神仙山,把这条泪水流成的小河叫哭咽河……

    这当然是金家老祖上编出来的神话,以光耀自己的家族。正因为如此,金家的祖坟就扎
在哭咽河北岸的神仙山下,那坟地已不知安葬了多少代姓金的人,密密麻麻一大片。坟地上
不知哪一辈人栽了些柏树,现在已象桶一般粗壮。得到冬天,大地一片荒凉的时候,远远近
近,只有那些柏树绿森森的,特别惹眼。

    正因为有东拉河和哭咽河,这村子才取名双水村。

    在哭咽河上,有一座几步就能跨过的小桥。村里现在最高寿的人,也不知这小桥是什么
年间建造的。它年年摇摇欲坠,但年年都存在着。

    过了哭咽河这座小桥,就是金家湾。除过少数几家杂姓,大都住着金姓人家。一道阳湾
里,家户住得密密麻麻,相当拥挤。只是在隔过金家祖坟的后山嘴那里,单另还有两大户人
家,都姓金:一大户是二队长金俊武弟兄三家;另一大户是地主成份的金光亮弟兄三家。

    古时候,旧社会,金家一直是双水村的主宰。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切,都属于金家。
据传在宋、明两个朝代里,这金家曾出过几个名震州府的大地主,想必他们当时占有的土
地,已经远远超出了双水村的范围。但据说明末的时候,蒙古鄂尔多斯那一带的胡人,曾经
大规模入侵到这里,把这家大地主连杀带抢,家业基本踢踏光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发达起
来。到土改的时候,金家除一家订了地主,两家订了富农成份外,一部分是中农,大部分都
还是贫下中农成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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