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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坡-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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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世农听了,站起来身来在地下不住踱步道:“这机缘怎讲,这大利润怎解?你倒说说。”高原常轻轻抚了抚不长的胡须笑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直隶,遇有多年故友,无意中竟听得一个消息。”彭世农道:“什么消息?”高常原笑道:“西北将有兵祸,朝廷即将出兵西北。”彭世农惊道:“你是说,我们还走老路?”高常原笑道:“彭东家,有这一条老路够我们吃的了。你想想,一旦动兵,人吃马嚼得需多少物事?西北大漠,粮道恁远,我断定朝廷必定沿袭前明屯边故技,与商家联手就地筹措。身处这大同极地边境,这却是大吉势!眼下,我们当为紧要之势,不是扩大庄铺,恰恰相反,而是这六个字。”彭世农探前身子,奇道:“哪六个字?”高常原道:“收铺利、缩银根。且有大事必办,这需大笔银子使,就争这朝廷供应之职!”彭世农紧盯了他,沉吟道:“可这世辈为商,我却最见不得别人家扩了规模,如此红火,真真让人悸心。想这天延村范家‘天香居’一开,我等数处饭庄一夜间主顾竟被拉了去,那让利的揽客法儿却是管用,我咋看着总是有些不地道,总是疑这其间有着压价争市、欺行霸业的勾当,将众商家挤垮。关键是,他使了什么法儿,竟将官府款待一事竟揽了去,莫非他们投得比我一年二百两银子还多了不成?”高常原道:“我估计还是在莫师爷身上,这王八蛋就爱这银子。一年二百两银子按说可不是小数,我也想不通范家究竟在他身上使了多少银子?不过,眼见得这官府上下却是下铺子吃饭的规模比往年大了多了,我寻思着,可能这每顿饭里还有文章。彭东家,你想想,一年二百两也好,二千两也好,这可是个死数儿!”彭世农似有所悟,道:“若非人精,却似想不出这法子。”高常原道:“彭东家忘了给我铺庄题写匾联的那个天延村范理阳么?”彭世农奇道:“你是说是那个年轻后生?他真有这等头脑?”高常原道:“我商家经营,人才原是第一位。现下,我彭家虽有一大摊子铺柜,可人却是老油条,多少年了却没有个创新的意味。我们输就输在这个道道上,不过,彭东家,我最近听了个消息,不知当说不当说?”彭世农道:“说罢。”高常原小声道:“我听说彭小姐同这范理阳走得似近了些。”彭世农一愣,道:“有这事?”高常原点点头。彭世农想了想,乍然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涌上来,不动声色道:“这疯丫头!我当好好管教管教,整天疯跑,哪有个女娃儿的样!”
  “不过,想压压这伙年轻人的心性,也不是难事,让他们知道商道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四处开炮,不知天高地厚,也恁不象话。”高常原专心地挑着手指甲,道。
  彭世农不动声地看着他,道:“老高,这天下商道,本就人人得而行之,人人得而利之,切不可生出歪想,动了邪,坏了我彭家声誉。”
  高常原摇摇头道:“彭东家且请放心,当我老高不晓事么?他们不是开了典当铺么,那好,我就一心一意地助了他!”
  彭世农一回头,见高常原咧嘴一笑,没言声,自端了茶杯轻轻揭了盖子,拨起茶末儿来。
  “天亨堂”开业第二日,便吸引了周围南下百姓。一大早,堂前阶下便围满了等待存当的人流。
  第一个客人是一名衣衫褴褛、面色肌黄的中年汉子,他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一个油包,翻开来,取出一尊铜佛爷来,递上柜台,道:“掌柜的,这尊佛像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却不知价钱。掌柜的看能当多少算多少,我且得几个钱来,做点儿小本生意,一家四五口子总得吃喝啊。”那汉子叹了口气道,“实在是没办法使,不然这佛爷是断不会出手来当的。”
  伙计是一名应县岳振江推荐来的,叫腾先宁,年约十九。早年在应县粮铺当伙计三年,于当地钱庄常打交道,懂得当铺规矩,且办事谨慎,聪慧过人,因大同“天亨堂”当铺招人,岳振江便推荐了来。当下,腾先宁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他细瞅瞅,那佛爷却是实实在的纯铜的,不知经了多少年,倒有些锈意。
  “客官,不知你这佛爷想当多少银钱?”腾先宁问道。那汉子嗫哝了一阵道:“我想当一贯钱(即为一两银子),不知柜上怎生算计利息?”
  腾先宁指了墙上贴的利息榜道:“那上面自有,你权看仔细。”那汉子瞅了一眼那榜儿,对身后一年轻后生道,道:“我不识得字,你帮我看看。”那小后生道:“这‘天亨堂’利息比城里要低些,要不我何苦要到这里来当。你且看,当十贯钱以上,每月一文,一贯以上,每月一文五厘,一贯以下每月二文五厘。”
  “这‘天亨堂’真是贵哩。城里一贯下就要三文钱哩。”
  “啧啧,看是来对了地头。我回了家去,便招呼我二嫂来这里。”
  那汉子展开一把手,面露怯声道:“我想当五贯钱使,三个月,可成?”
  坐在柜后喝茶的范忠庭站起身来,踱到腾先宁身边。腾先宁冲他一点头。范忠庭笑道:“这位大哥,你是本店第一位客人,我应让利给你。这尊像,我当你六贯钱,利却按十贯每月一文钱利息算。”
  那汉子一听,高兴得连连点头:“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腾先宁笑道:“哪里是我们掌柜的,这是我们少东家!”
  那汉子双手合十道:“谢谢少东家了!”
  腾先宁手脚麻利地收了货,动作娴熟地取过一张长约五寸、阔四寸、上印有蓝色木板水印‘天亨堂’的当票来,正面标头印有一个大大的“当”字,下面底角是八个小字“富国福民、童叟无欺”。
  范忠庭仔细瞅了,见腾先宁握笔在年当名称栏内细细了写一个“弗”字当下开了,交与那人。
  那汉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少东家。”范忠庭听得身后有人叫,却见一名刚聘来的伙计在门口探进头来,冲他招手。
  范忠庭一出后门,迎面正碰了宫兰杏笑吟吟地过来,边拍打着身上,边道:“少东家,这些日子便把你累坏了,前头让他们忙去。我估摸着你们不过去吃饭,我给你们送过来了。”范忠庭道:“我们且没事,倒把你累的,这老远还送了来。”宫兰杏脸一红,道:“别的忙我帮不上,一个女人家送些饭来哪有累不累的。你看看,这衣裳才穿了两天这成了这样,晌午后脱了下来,我给你洗洗,看这抹了些甚?”说着,在他身侧用力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土,嗔道,“也不看着点儿,有伙计忙乱,还用了你忙活?”范忠庭笑道:“妹子,这当铺还是初次开,没得经验,人手又不够,是得好好学学才是。开这店铺,资金实不是大事。”宫兰杏疑道:“开店铺银子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比得过银子?”范忠庭道:“是人,没有称手称心的人来经营,这店铺即便开了,也很难料理得了。”宫兰杏奇道:“姜大哥和理阳兄弟他们不是人么?”范忠庭摇摇头道:“他们自有用处,却不是这里头。这人才适用都得合理,用长不用短,用精不细疏。现下,我却不为银钱发愁了,想我天延村范家生意创了天字联号,便有了后盾,可这人才却是哪里寻去?”说着两人一路进了后院厢房。
  一进门,却见范理阳已坐在桌边,揭了笼盖。宫兰杏上前在他手上敲了一下道:“你倒嘴馋,少东家还没吃,你倒先揭了盖子。”范理阳一脸严肃道:“兰杏姐,我倒要问你。你这饭盒里装了啥饭?”宫兰杏奇道:“你倒没见么?两大碗小米粥。”范理阳点点头,道:“那为何两碗粥倒两个味儿?”范忠庭一边洗手,一边问道:“什么两个味,小米粥还有两个味?”范理阳指了宫兰杏,偏头道:“怎的不是,你倒问问去。”范忠庭看着宫兰杏,突见宫兰杏红了脸,道:“少东家爱吃些甜味儿,我不过给他加了些糖,你爱吃,我下次给你加上便是了。”
  范理阳揭了笼盖,自取了一碗,夹了两根咸菜,道:“我哪里有得吃糖的命,饿不死也就是了。”说着自顾埋头吞吃起来。
  范忠庭突地一阵温热,看宫兰杏时,竟发觉她亦投了目光过来,稍一接触便闪了开去。
  “快快接热吃了吧。”宫兰杏将盛满小米粥的碗放在范忠庭跟前,又用筷子夹了几根咸菜放了范理阳碗里,道:“你倒说说,这些日子却不见了哪彭家小姐,你不去看看?”范理阳一怔,摇摇头道:“我却不是和她一路人,人家是阔小姐,能担戴得起么?”宫兰杏愣了一下,瞅了正吃饭的范忠庭一眼,轻声道:“却也是,你莫急,姐姐给你寻一个好女娃子,不比她差些。”范忠庭听了,道:“那倒未必,理阳兄弟你却不要灰了心。我看这女娃子对你有些意思,人家倒不讲那门庭之见,你倒多了心。”范理阳停了筷道:“少东家,你倒咋知?”范忠庭一笑道:“这原是个明事儿,如若人家早嫌了你,自不会寻找你提字,我倒觉得那不过是幌子罢了,那心思想来不是在字上头,你倒觉得人家讨了你的字去卖钱么?但凡有个说道,万千不过归了一个理,人家女娃子心里总是先有了你这人,而不是这字!兰杏妹子,你说是也不是?”宫兰杏脸红着道:“我哪里知道人家心里想的甚,不过,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兴许少东家说的对了,也未可知。”范理阳听得有些兴头,干脆停了筷子,将肘托了桌沿上来,道:“兰杏姐,这女娃儿心里想的,你倒不知?”宫兰杏笑道:“我哪里知道得来,想要知得,你自去问人家好了。”
  正在说笑。腾先宁推了门进来,道:“少东家,有个外地客人来存当,数目有些大,我作不得主,你且看看。”
  范忠庭和范理阳对望一眼,一边扒拉着碗里剩饭,边问道:“当些什么东西?”腾先宁道:“东西倒不是多,却是有些名贵,都是些貂皮衣物、狐皮大衣之类的。”范忠庭道:“我们去看看。”
  一头往出走,范理阳亦放了饭碗紧紧跟了出来。
  柜台下方,一个伙计模样的后生正踱了脚尖往里望,见范忠庭等人进来,便笑道:“想来是少东家,拿主意的人来了。你看看我这货物,敢情是今儿个这里最值钱的物了,原听得代州府天延村范家‘天亨堂’开业,便想着来捧捧场子,本来我家主人打算将这东西当了城里的,念着这铺子刚开业,兴许可有些利润,便来了。”
  范忠庭拱拱手道:“谢谢你家主人捧场。不知你家主人,当得是些甚物?”那后生神气地指着柜台上已打开的大包裹道:“喏,就是这些!”范忠庭轻轻展开了,却见是四五件大衣袍子,每一件都是名贵货色,非一般衣物可比。锃亮的货色早将柜台周围一伙百姓们看得呆了。
  范理阳轻轻捅了范忠庭一下,下巴朝柜台外一指,却见一个年约五十岁、戴一顶蓝灰毡帽、唇下留一丛八字须的白胖老人正靠进椅背里,眯须着一双松泡眼,缓缓抚着胡须,一腿搭了另一腿上,悠闲之极地打着悠。
  范忠庭略一抱拳,道:“敢问你家老爷……”那后生朝后一呶嘴道:“那就是我家老爷。”那老人听得声音,将腿放下,站起身来,倒背了手踱着步子过来,松泡眼睁开一条缝儿,笑道:“恭喜范东家,开业大吉啊!”范忠庭笑着还礼道:“不敢,不敢,敢问客官尊讳?”那老者笑道:“不敢,鄙人姓丘,名跃千。”一句未了,一屋人哄地大笑。
  有人低低笑道:“莫不成了球要钱?嘻嘻。”
  “这名儿却是邪乎。”
  那老者不以为意,仍笑眯眯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万般无奈,谁来这当铺啊。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从内蒙来,原在包头作些小本生意,虽谈不上生意兴隆,难与少东家生意相比,不过倒能养家糊口,聊以度日。不想这蒙古乱兵一出,这生意就没法做了。老夫虽没多少生家,谁知却养了个好吃懒做的性儿,一天手头没个三五两银子花销,就觉得这人活一世没滋没味。哎,倒捡了命逃出包头来了,手头活泛银子却没了,只好变卖些家当,实在是没办法啊。”
  一番话听得众人齐齐唏嘘:“娘哎,这一天就得一二两银子花销,当得我等半年的生活了。”
  “你懂个屁,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想来人家是有钱人,过惯了舒畅日子,能跟你一样么?你一年见过五两银子么?”
  范忠庭道:“那客官不知要当多少银子?”
  那老者道:“二百两银子,不多吧?利息多少无所谓,关键我一日离不得这现银花。眼跟前没有那白花花的银子,我吃饭都不香。”
  范忠庭略一想,转头道:“帐上还有多少?”腾先宁悄悄伸出一个指头来。
  那老者笑道:“莫非少东家帐上银子不够么,真是,看来我白跑一趟。三小,我们去别家当去!”三小答应一声,白了柜台内众人一眼,便懒洋洋地收拾东西。
  “这位客人且慢,我既开这铺子,本就是便民利、为民想的,换些现钱银两让百姓使着便是这铺子的宗旨,岂有生意不做的道理。这东西我们当了,却不知客人要当多长时间。”
  那老者一听,顿时满面红光:“三个月,不长,利息我给你一文五厘如何?”范忠庭笑道:“十两以上每月一文是铺上定的规矩,岂可胡乱加码。给客人办了。”
  腾先宁迟疑了一下,收了东西,便开始办当票。半盏茶工夫,手续办完了,那老者接过当票,竟看也不看,往怀里一揣,吩附那伙计道:“三小,多唤几个人手来,给我把银子担回去。你们大家伙听好了,谁帮我送银子,每人走脚费十文钱!”
  十文钱?送送银子就有十文的收入,这好事头哪里寻去。当下,便有十多个人纷纷挤了上来,也不作当了,吵着要去送银子。那老者长长地叹了口气冲范忠庭道:“范东家,你看看,说来说去这天底下还是数这银钱好使啊。”
  一屋子闹哄哄的竟争着要帮丘跃千送银子,范忠庭不禁眉头紧皱,竟有一丝厌恶儿涌上来。范理阳便要说话,被范忠庭早一把拦住,微微摇摇头。
  丘跃才冲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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