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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 (完结+番外)-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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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何当共剪西窗烛 执手

    年底的时候回了雒阳。这一年北方边境上一直不安稳,匈奴、鲜卑、赤山乌桓联合,不断侵扰边塞,杀掠吏民。刘秀将任职襄贲县县令的祭遵族弟祭肜调到辽东郡任太守,祭肜果然不负众望,屡次击败蛮族入侵。

    然而北边才稍稍安定了些,交阯郡又出现危机。交阯郡位于中国南方,按照现代版图看,应属越南地界,而在两千年前的汉朝,交阯郡属于茫茫原始丛林,很多地区未经开发,居住的人口以少数民族为主,风俗与汁迥异,经济条件更是停留在母系氏族后期阶段,百姓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完全没有教条律令的概念。

    汉吏治理这一片土地是相当困难的,所以冲突时常发生。而这一次,出现叛乱的始作俑者乃是一对名叫征侧、征贰的。据说这俩武艺高强,率领当地族人,一举攻占了交阯郡。九真郡,日南郡,合浦郡等地闻讯纷纷响应,偌大个南方,竟被她们连续攻陷了六十多座城池,前不久传来消息,征侧已然建国,自立为王。

    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比起当年的迟昭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有什么看法?”刘秀简单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完,然后静默等我答复。

    我笑着眯起眼,有关征侧的八卦,我远比他知道得更多,于是将奏章推了回去:“于私,这事起因原也不全是她们的错,朝廷早有规定在交阯不施行汉律,交阯太守苏定非要用强硬的手段来强压蛮夷,抓了征侧的夫君指望杀鸡儆猴,怎料征侧非寻常子,竟而反之。这事要搁我身上,只怕我会比她做得更绝!”

    刘秀嗄一笑,已没了刚才的愁云。

    “于公……”话音一转,我不免叹息,“交阯、九真各郡乃我汉之疆土,不容国土分裂,所以叛军必须镇压,征侧忤逆朝廷叛乱之罪绝不可纵容!”

    “嗯。”他沉吟片刻,“朝上也在议论此事,你觉得让谁去合适?吴汉已经请缨……”

    “不妥。大司马还是留在京里好!”如果让吴汉去,到时杀得兴起,只怕交阯百姓又难逃屠城灭族之。交阯那个地方穷山僻壤,地形复杂,一旦进入地界有可能会化整为零,变成游击战,这对擅长整形战阵的汉军而言,是个极大的挑战。要知道1961年爆发的越南战争,军那么强悍的兵力也没在越南游击战中占到便宜。我左思右想,除了吴汉外,只有一个人适合打这一场,“马援、段志破皖城、斩李广有功,不妨让他们一剩”

    刘秀笑道:“原来你也属意马文渊!”

    “从雒阳到交阯,表面上看起来是陆路近些,但山道崎岖,其实远不如绕道走海路便捷……”他不吱声,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我这才觉察到自己多了嘴,忙解世,“以前家中有宾客乃交阯人氏,故略有所闻。”

    刘秀失笑道:“我瞧你兴致勃勃,莫不是想亲自挂印出征?”

    我感念他的体贴,没有对我熟悉疆域的事情详加盘问,不免调皮起来:“征氏如此骁勇,我家义王名字中即便有个王字,也不过是个长公主。而征侧身为子,竟能统御兵卒,自立为王,怎不令人刮目?”

    他无奈的说:“那可不行,你现在是朕的皇后!你得留在宫里陪着朕。这样吧,朕授命马援为伏波将军,段志为楼船将军,率兵两万人,取海路平交阯之乱!”

    “再加个人。”我眨眨眼。

    “哦,你还中意何人?”

    “庶人——刘隆!”

    刘秀微微一愣,笑道:“也好,且让他承你一回人情。朕重新启用刘隆,封他为扶乐乡侯,仕中郎将,让他做为马援的副将随征!”

    我大喜,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我先代刘隆谢过陛下!”

    “如此谢礼,未免太少。”嘴里小声嘀咕着,顺手一抄,他将我捞进怀里,温热的唇随后印了上来。

    建武十八年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叛变,攻打太守张穆,张穆翻城逃走,才苟且活得一命,可成都却因此陷落,刘秀派吴汉率兵一万前往讨伐。

    马援向交阯推进得十分顺利,见山开道,行了一千余里辗转到了交阯。征侧显然没料到汉军绕海而至,甫一交锋,果然大败,之后仗着地形,隐入丛林,与马援率领的汉军展开了一场游击战。

    因为对征侧关注,我虽不能亲至战场,但心里对她却有种说不出的好胜之心,所以对于马援在交阯的战事不免格外留心。马援果然心存仁厚,他每攻下一座城池村庄,非但约束士兵不扰民,还帮助当地百姓收拾战场,迅速恢复家园。在这样宽仁的影响下,当地土著反抗的情绪很快被大大削弱,一些叛民甚至主动归降,得到这样的消息时,我不对当初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得意起来,如果去的人是吴汉,只怕结果和军当初攻打越南别无两样,强硬的手段导致民众反抗加剧,如此想要收复交阯的几率实在微乎其微。

    当时刘秀不在宫里,正在长安巡狩,祭祀后土。我写信与他,言辞难免自夸,他总也顺着我的意,褒扬不断。

    而另一面,吴汉的强悍也在成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征调了广汉、巴、蜀三郡兵力,围攻成都,一直打到七月份,一举拿下成都,斩杀史歆后,乘胜乘筏而下,直入巴郡。吴汉做派一如既往,那些反叛的首领,在他手里没一个能存活,不仅如此,他还将叛党的数百户人口,全体迁到了南郡、长沙,然后才班师还朝。

    事后,刘秀还借此事向刘阳教授用人之道,知人善任,统御者眼光要准,擅于用人,收效才会事半功倍。

    这一日在宫中闲来无事教刘京写字,刘礼刘也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还懂事的给兄长磨墨,刘绶虽小,却是个极淘气的,不时的在边上捣乱。

    因是夏天天热,纱南取了冰湃的水果正要端过来给孩子们解暑,忽然门口脚步声急响,刘秀匆匆走了进来,连个通告都没有,唬得宫里的侍从慌忙起身接驾。

    我见他神凝重,一时倒也吃了一惊,不等开口询问,他已吩咐:“换身衣裳与我出宫吧。”

    我瞧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于是问道:“什么事?”

    他先不答,只是很用力的扯开身上的深衣,我忙叫人过来替他宽衣。他脱了头上的通天冠,才长长叹了口气:“固始侯薨了。”

    我一愣,脑筋竟然没能马上转过来。直到听他吩咐代卬:“准备车乘,轻车即可,不必安排太多人跟从……”我才如梦初醒,不敢置信的低呼:“李通!怎么……他今年才多大岁数啊!怎么就……”

    “他素有消渴之疾,以前也老发毛病……”

    我心里一阵难过,不觉悲伤道:“那可如何是好,伯姬她……”

    刘秀身子一僵,愈发惆怅起来:“赶紧换了衣裳……”

    我忙一迭声的唤纱南替我换衣梳妆,匆匆忙忙的一通收拾,临出门纱南还问了句:“娘娘不吃午膳真的不要紧吗?”

    “哪还顾得上这些啊。”想到刘伯姬,心里愈发添堵,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饭。

    到固始侯府时,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同样前来吊唁的吏,我跟着刘秀下车,一面与众人招呼,一面心里像火烧似的记挂着里头的情形。

    果然,才踏进门,便听到凄厉的哭声响作一团,断断续续传了出来。等到了停尸的堂前,除了出来相迎的家丞,十数人皆是全身缟素,披麻戴孝的伏在地上嘤嘤哭泣,其中有一人身穿粗麻丧服,头、腰皆扎绖带,胸前缀布,足穿麻鞋,手扶棺柩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一旁的眷又拖又拽,却始终难以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

    刘秀暗中握了握我的手,我会意上前,将伤心绝的刘伯姬从棺柩上拉了下来,她起初只是痛哭,双手紧紧抱着棺柩,怎么也不肯松手,等看清是我时,才哆嗦着嘴唇,绝望的松开手。

    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扶着我的肩,许是哭了太久,声音早已喑哑:“丽华!我要怎么办?他就这么走了,我要怎么办?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我眼眶顿时湿了:“你怎么是一个人?你还有儿啊。”她头发散乱,一双眼又红又肿,我心酸的撩开她额前的乱发,细声的安慰,“想想你的李音啊,他才替你生下长孙;还有李雄,他是你的幼子,虽然陛下体恤,封他做了召陵侯,可他毕竟还未成年,你难道不管他了吗?”

    我一边说,一边招手从堂上哭灵的孝子贤孙堆里唤出李雄。才五六岁大的李雄扁着嘴,脸上挂着大把眼泪鼻涕,冲上来一把抱住刘伯姬,哀痛的喊了声:“娘——”

    幼子的一声孺慕呼唤,将刘伯姬震醒,她哭着抱住儿子,母子俩顿时哭作一团。

    我不忍再看,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淌。

    少时,刘秀赐下赙钱,由李通长子李音接了。

    在固始侯府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我见丧家事忙,反为了招待帝后多费周折,内外皆有不便,于是对刘秀提议:“先回宫吧,我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刘秀也明其理,唏嘘叹道:“也好。”

    我扶他起身:“等出殡之日再来送葬,也算全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旁人不了解,你却是知道的,当年若无次元襄助,何来我今日?”

    回想当年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少年意气风发,拔剑在手,英雄出世,谁也没婴料,时光易过,犹如白驹过隙,转眼我们都已经老了。

    回宫的路上,我坐在车里,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浮现的皆是当年的情景,那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如今攘无知觉的躺在棺木之中,任由亲人为他哭断肝肠也无济于事。

    其实何止是李通,细细回想起来,当年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同伴,到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也仅寥寥数人。年华消逝,我们……都在慢慢变老。

    “秀儿……”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是温暖的,让我觉得很是安心。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伤感的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五指箕张,他的手指与我的手指相互交缠在一起,牢牢握住:“会的,一直陪着你。”

    “即使我们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即使我们老去……”他侧首凝望,那般柔软温润的眼神似一把锁,牢牢的扣住我,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即使我们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秀丽江山
  作者:李歆

  心计

  交阯之战一直持续到建武十九年春,才有消息传来说马援斩了乱党之首征侧、征贰两姐妹的首级,如今正继续追缴残余党羽。
  那么难打的交阯居然只花了一年多时间便轻松获胜,伏波将军居功至伟,声名大噪。
  若论起我当皇后的这两年,遇到最大最多的收获,那便是国内乱党四起,叛民滋扰不断,总有小股势力在地方上伺机捣乱,不得安生。比方说这一次,河南又有一伙以单臣、傅镇为首的乱民,攻占了原武城,自称将军。
  “禀皇后娘娘,太子来了!”门外有宫女小声通禀。
  我原在内室舒展拳脚,听了这话方歇了手,纱南给我递来巾帕的同时对外头吩咐说:“请太子殿下到堂上坐候。”
  我喘气:“让他不用天天来报备了,怎么总是不听呢?”
  “此乃为人子的孝道!太子乃储君,自当为天下人表率,这么做是对的。”纱南絮絮念叨,替我选定一袭青色曲裾深衣,我默认的点了点头,然后脱下湿透的内衣,换上干净的中衣,伸开双臂,套上深衣袖子。纱南低着头,忙前忙后的绕着长长的衣襟,最后束上腰带。
  “这孩子禀性厚道,且不问他来瞧我的这份心里含了多少孝心,至少面子和礼数上实在没有缺失。”换好装,我想了想,回首对纱南莞尔一笑,“你还别说,我呀,真怕了他的没有缺失。”
  纱南明了我的意思:“世上哪有完人?他再谨言慎行,也总能寻到不是。”
  我正往外头走,听到这话,不觉停了停:“这孩子待我不错,我倒不想平白往他身上泼脏水。”
  “其实依奴婢看,娘娘心里只怕早拿定主意了!”
  真不愧是纱南,这几年没有白白跟着我。
  门口帘子卷了起来,宫女跪坐在地上给我套上鞋子。门外阳光耀得人晃眼,我的心情却十分愉悦。到前堂时,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刘彊恭恭敬敬的正襟危坐,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举手优雅,投足不苟,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来。
  我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他等我坐上枰,方才拜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今日可好?”
  “好。”
  好!当然好,神清气爽,哪可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其实我与他之间实在无话可说,他不是我亲生的,长到十九岁,除了这一年半以来天天上我的宫里跑进跑出之外,我和他打小从没亲近过。这种毫无感情交流的继母与嫡子间的尴尬关系,让我有点点郁闷,又有点点犯愁。
  按照刘彊的习惯,不管他愿不愿意,有话没话,他总会在我这里待上半个时辰,无非也就是例行问些家常,实在无话的时候,我也会主动询问些他的生活。
  “刘丘满周岁了吧?”
  “是。”
  “听说太子妃有喜了,真该恭喜你啊,你之前一连得了两个女儿,真希望太子妃这一胎能添个男丁,也算是陛下的长孙了。”
  刘彊的脸色慢慢变了,眉头轻颤,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透出口气:“但愿如此。”
  我知道他在畏惧什么——太子妃昨天黄昏才请的脉,事出突然,他还没来得及上报宗正,我今天却慢条斯理的随口说了出来,怎不令他胆战心惊?
  “我挺想刘丘那孩子的,什么时候你把她抱来我瞧瞧……另外告诉太子妃,好生将养着身子,初一、十五别急着进宫给我问安,我明白她有那份孝心就够了,还是养胎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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