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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房-罗伟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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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这个人竟是三妹老家的镇长,三妹离开的时候他在当镇长,现在还在当镇长。三妹微微地抽搐起来,像她身体里有一根弹簧筋,现在正在被人拉紧。何开勋几乎是怜惜地望着她,说:“他怎么说你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三妹手里的猪肉掉到地上,像那块猪的尸体还有灵魂,它也被吓住了,想逃跑。 
  何开勋把肉捡起来,递到三妹的手里。 
  三妹将肉奋力扔到地上,低沉而悲愤地说:“他才是疯子,他才是!” 
  何开勋若有所思地将那块无辜的肉轻轻踢了一脚,说:“他们说要为你负责,给你治病,正在到处抓你。” 
  三妹盯住何开勋,在那直直的眼光背后,像还有一千只眼睛,散发出的全都是惊恐的光芒。她被惊恐笼罩了,没有任何能力来判断何开勋话里的真假。 
  何开勋在心里笑了几声。他这些天并没出去开会,关于三妹的那些事,他早就从别处听说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把它抛出来,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见三妹摇摇晃晃的,何开勋想去把她扶住,可天光越来越明,他不便这样做。他只是以坚定的口气安慰三妹:“你放心,只要在我的地盘上,他们就动不了你!” 
  三妹身体里的弹簧在慢慢松开。那一刻,她的腿软了,差点跪在何开勋面前。 
  何开勋注意到了这一动作的趋势,他当然不能允许三妹在这里向他下跪,忙着问:“跟陶志强过得怎样?” 
  “不怎样,”三妹空空洞洞地说,“我们又没什么事……” 
  她是想表白什么呢?她的软弱,连她自己也感到恶心。 
  “对,”何开勋断然地说,“你本来就不该跟他有什么事,那是个糯米团子,连他自己也挑不起,哪里能保护你!你放心,红瓦房我是留着的,等滨河公园修好之后,你还去那里做生意,到那时候,白天晚上都有人玩,你的生意会更好。” 
  说完这些话,何开勋迈着快步离开了。从三妹身上,他似乎重新找回了力量。他的力量正在丧失,因为给他支撑同时又让他屈辱的叔父,已经从市人大主任的位置上彻底退下来了。按年龄和身体状况,他不该退,按叔父做官的欲望,更不该退,而他提前退休,恰恰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这证明他出了问题,扛不住了,不得不退了。何开勋的官说不上大,但官场上的规则,他比自己的家门还要熟悉。他知道,即便你出了大毛病,只要主动退出竞争,让出位置,人家就会放你一马,不仅给你自由,还让你享受与你级别相称的所有待遇。叔父是人精,他当然能掂量出哪一种选择是更明智的。叔父退下之后,何开勋才意识到,自己本以为坚如磐石的地位,其实没有那么牢靠;也就是说,他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这让他焦灼,恼怒。他难以想象的是,在自己丢掉手中的权力之后,身边没有一个消遣的人,没有一种消遣的方式,他该如何过下去。他思前想后,觉得无所依傍的三妹依然是可供他消遣的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对待三妹的那些手段,也是他自己早就习惯了的…… 
  三妹又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动了身,她是怎样把那块肉捡起来的,又是怎样走出了那个蓝色大棚,她全不知情。直到她被大棚外一根伸出地面的钢管绊了一跤,才清醒过来,她站起身,使劲拍打膝盖上的尘土。“不能!”她带着极度悲哀的腔调对自己说,“不能回到红瓦房去!” 
  正在这时,又一个人走过来了。这个老人是陶志强的邻居。她看到三妹这么早就出来买菜,差不多是为陶志强在忠心耿耿地尽着一个妻子的义务,心里很疼痛。她把陶科兄弟回来那天自己在门外偷听来的话一直包藏在心里,不打算说,可现在她控制不住了,不能不对三妹说了。由于激动,她说得比事实本身更加夸张,目的只是表明一个坚定的事实:陶志强不可能娶你!“你自己走吧,”老太婆流着泪说,“凭你这副模样儿,凭你做豆腐的手艺,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嫁个好人家,你的心眼儿为啥就那么死呢?” 
  三妹那时候思路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静,她说大妈,我知道了,谢谢你啦。 
  那一天余下的时间,三妹又像早上刚出门时那样,心里充满了感激。甚至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欢畅。她到街上去逗留了很长时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上楼。由于东西是用黑色塑料袋封着的,陶志强没看见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她的这种情绪,陶志强当然注意到了。他还以为是自己某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眼神,让三妹产生了误解,认为隔不了多久他就会明明白白地娶她。这让陶志强的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做晚饭的时候,三妹竟然哼起了歌。这是萌生于她那个偏僻小村的民谣,质朴的语调之下,涌动对生活的忠诚与热爱之情。听着从厨房里飘出的歌声,陶志强觉得自己在无限缩小,小得如一只老鼠。饭菜端上来,三妹把碗筷都递到陶志强的手里,还不停地给他夹菜。陶志强怯生生地望着三妹,他看到的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超越了她这个年龄的单纯和幼稚,因为那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对生命狂热的眷恋。三妹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吃。她虽然容易发胖,其实她的饭量并不大,平时也就最多吃两小碗饭,今天,她却冒冒尖尖地吃了三碗。饭毕,当她把碗收过去洗了,回到客厅,她脸上的光辉才突然间暗淡下去。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很快,她又精神焕发,径直上楼去。约摸半个时辰,她又下来了。她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上身是高腰羽绒服,下面是灰色毛裙和齐膝深的靴子。这身衣服陶志强从没看见她穿过,一定是今天才买来的。她走到陶志强面前,转了一圈,问:“好不好看?”老实说,她穿上这身衣服并不好看,但是,却有一种令陶志强陌生的决绝的心志。他感到沉重,也感到恐慌,口上只是说:“好看,真好看。” 
   


 



红瓦房(中篇小说)
罗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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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三妹就出门散步去了。 
  她回来得很晚,大概走了不少的路,气喘吁吁的。但她并没在客厅里坐,直接就上楼去了。走到中段,她回头看了陶志强一眼。那时候,陶志强正陷入寂寞和惆怅之中,没有抬头。自从陶科兄弟回了那趟家,陶志强就被寂寞和惆怅缠住了,三妹越是在他面前活动,他的寂寞和惆怅就越是深沉。三妹看着陶志强灰色的前额,心里说:“好人哪,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 
  随后,她迈着很轻很轻的脚步,走进了卧室。 
  跟往常一样,陶志强许久不能入睡。也跟往常一样,到了后半夜,他才疲惫不堪地迷糊过去了。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陶志强正在做梦。他和三妹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所谓殿堂,事实上就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屋子。那不是他现在住的屋子,也不是红瓦房,而是在一个陌生的萧索之地,仿佛在山坡上,周围没有人家,只有白生生的冷气和凄厉的怪风。他怀着又激动又惶恐的心情走进去,见三妹早在那里等着了。三妹蜷缩在墙角,同样是又激动又惶恐的样子。他们都知道今天是两人的喜庆日子,可是,他们都对未来没有丝毫的把握。眼看着天色就暗下去了,寒气像黑夜一样凝成团,两人被寒气包裹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寒气…… 
  陶志强就是在这时候听到了打门声。他把自己从梦境里拔出来,起身把门拉开了。 
  街灯朦胧。几个男人架着一个湿漉漉的女人,站在他的屋檐底下。 
  这个湿漉漉的女人,是三妹! 
  几个人把瑟瑟发抖的三妹架进来,放在沙发上,简短几句说了事情的原委,离去了。 
  三妹跳了河。在这天夜里,她几次偷偷地走到楼梯口,但凭直觉发现陶志强没有睡着,又退回去了。直到陶志强打起了鼾声,她才开门出去。她去了红瓦房,在红瓦房的外墙处站了约摸半个时辰,就走到河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就在她朝河沿走去时,一个工人出来解手,看到那个模糊的移动着的人影,感觉奇怪,就死死地盯住她,当沉闷的水声尖锐地把黑夜击出一个洞,那工人便大呼小叫起来,并快速跑向河坝,跳进水里,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捞了上来。随后起来的工人,将她背到红瓦房去,一看才知是他们熟悉的三妹!三妹并没昏迷,甚至也没感觉到冷,只是迷茫地看着救她的人。工人们想,三妹呀,这本来是你的房子,却被我们住了……大家都很愧疚地望着她,想给她生火烤,却没有生火的燃料。工人们从来没烤过火。他们都知道三妹这些日子是住在陶志强家里的,便交换了眼色,意思是把她送到陶志强家,否则她这么冻到天明,非冻死不可。三妹什么也不能想,任随摆布。只是,在她被架出红瓦房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弯下腰,将地板上一根脏兮兮的枯草捡起来,扔到了屋外。 
  这一细微的举动,使一屋子的工人都湿了眼眶。 
  “三妹姐命大,不该她死,”工人们离去之前,对陶志强说,“昨天晚上我们才得到通知,天一亮我们就撤走了,红瓦房里就没人住了,要是我们走了她再去跳河……” 
  他们之所以要撤走,是因为何开勋最近对什么事都没心没绪,别说修滨河公园这样的大事,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也会惹得他心烦。凡是去请示他的人,都会遭到一阵狂风暴雨似的臭骂。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请示他了,滨河公园那个烂摊子,自然也就搁浅了。书记和镇长看在眼里,都知道他来日无多,也就由着他,打算等他退下去后,再把权力收到自己手中,重拾山河…… 
  陶志强是用沉重的跺脚声送工人们远去的,他闭上门后,几乎什么也没想,就把斜躺在沙发上的三妹扶正了,迅速脱掉了她的衣服和裤子,把她搂抱着,放进了自己的被窝。被窝里的热气已丧失殆尽,可对冻成了一块冰的三妹来说,热气却是扑面而来。这唤醒了她皮肤的感觉。首先是痒,痒得她直想叫,但她的理智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叫,她认为自己想死却没死成,没有脸面叫。痒了不到一分钟,她就像被何开勋打破脸那次一样,打起摆子来了。陶志强跑上楼,把三妹平时盖的被子抱下来,压在她的身上。紧接着,陶志强又去熬红糖姜汤,熬了满满一大碗,吹凉之后给她灌下去。喝了姜汤的三妹,感觉胃里好受些了,但还是冷,冷得骨头都缩成了一团。陶志强沉着脸,像做着某种异常庄严的事情,脱了衣服,钻进三妹的被窝,将那个像金属一样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搂住。 
  快到中午的时候,陶志强才打开了门。三妹跳河的事,早就传开了。工人们黎明前把三妹送回来的时候,很多街坊就被闹醒了。当陶志强提着菜篮出门时,许多人就围住了他,同情地问三妹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三妹为啥要跳河,陶志强也并不完全知情。他只了解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原因。都到这时候了,他不想隐瞒,再隐瞒他就没法过下去了,于是他把陶科和陶学那次回来见他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给街坊们讲了。 
  街坊们都为他抱不平:“你再婚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儿子奈何你不得!” 
  陶志强说:“是呀,我知道。” 
  街坊们又说:“就说这套房子,你儿子们最多也只该继承他们妈的那一半嘛,未必他们有权把整幢房子都拿走?跟三妹结婚过后,你干脆把这幢房子卖掉他妈的,你就拿走你那一半钱,随便在南街西街,都能买更好的一套房!” 
  陶志强又说:“是呀,我知道。” 
  这些事,他全都知道,但他怎么也做不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三妹的病基本上好了,可是,随着她病情的好转,陶志强内心的痛苦也就越加深沉。他在挣扎,在他茫然的灵魂里,这种挣扎几乎是无望的。 
  又过一天,曾经帮他带过信的老张,从县城又给他带回一条消息:明天,也就是星期六,他大儿子陶科将回家来,强行把三妹赶走。 
  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下午三点左右,陶志强古怪地朝老张笑了一下,又望了望浓云密布的天空,就步履蹀躞地往回走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他又独自走出家门,找老张去了。他对老张说:“老张,我想请你办件事。”老张说什么事你说吧。陶志强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张听后,半天不语。陶志强说:“老张你不答应我就算了,你不要告诉别人。”老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答应你,我是在想,你老陶是个好人,可是你做好人做得太过了……实话说,做好人做得太过,我不知道还算不算好人。” 
  这几句话,字字说到陶志强的心窝子里,他的眼眶湿润润的,说:“老张啊,我哪算好人?我连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都没法子搭救,叫啥好人呢?我简直就是个坏蛋!” 
  老张紧紧地握住陶志强的手,肩头耸动着,“老陶啊,像你这样的好人,天底下难找呢!我刚才那么说,是痛你,真心实意地痛你……你放心,今晚上我一定把你跟三妹送走,不管把你们送到哪里,我就当不知道那回事,连我老婆我也不告诉。” 
  陶志强从荷包里摸出两串钥匙,说:“这两串钥匙我先交给你,我手里还有一串,走的时候我再交你。你一定记住,给我那三个儿子一人一串钥匙,都由你亲自交到他们手里,要不然,陶科和陶学会霸占那幢房子的,老三老实,斗不过他的两个哥哥。” 
  说到这里,陶志强泪水涟涟。 
  老张收下钥匙,也背过身去擦眼泪。 
  陶志强点上烟,将烟蒂紧紧地咬住,说:“来你这里之前,我一直在想件事,我真想一把火把那套房子烧掉!”由于声音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像薄薄的刀刃一样割人。“可是我哪能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呀,那房子不仅是我的,还是国家的文物,再说,我那房子烧起来后,肯定要把别人的房子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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