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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与文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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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冰雹。灰喜鹊歌唱着,在空荡荡的葡萄园中徘徊,歌声也掩不住心底的惆怅……

    柏慧,这真是个感受和理解秋天、展望原野的大好时刻。

    忙了一个季节的手与脚该闲一闲了,相反要累一下脑与心了。

    几乎每年的这个季节我都要写下一些歌子,就像每年的这个季节都要准备过冬的柴草一
样。园子里的每个人——包括斑虎——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他们各有各的爱好,主意分散。
四哥往年的这时候总是频频跑向海边拉鱼人那里,至少也要在傍晚赶到那些看渔铺的老头子
身边,痛快地拉拉呱儿,吃一碗鲜鱼,喝两盅烧酒。如今不行了,因为海水污染,渔铺无一
例外地东撤,要找到那些老友就要走上多半天。但他仍然在海滩上游荡,身后跟着斑虎。从
海滩上回来时总是很晚,总是引起响铃的一阵咕哝:“这老头子啊,准是和斑虎找到吃物
了,他们在外边起伙了,得了,咱们先开饭了……”四哥掮着枪,手里却不空:在手提一串
蘑菇,右手抓一捆金针菜。这些晒干了都是一个冬天的美味。响铃喜笑颜开了。斑虎为了显
示它也是颇有收获的,嘴里从来不空:不是叼住个棍子,就是一块石子,而且要郑重其事地
放在茅屋正中。

    鼓额与响铃除了做饭洗衣,再就是裁缝布料。她们对一块花布总是那么入迷,用尺子量
来量去,一会儿贴身上看一看,一会儿又叠起来,咕咕哝哝商量着。她们还钻进林子里采野
果做蜜酱,耐心地把它们剥制好,再掺上蜜熬起来。茅屋里不时散发出她们做东西的奇怪气
味,使人想起身处一个忙碌的、有滋有味的大家庭中。

    当园子里所有人都离开,四周突然沉寂下来时,我总是有点恐慌。这时我就坐卧不安,
走出屋子四下张望。我多么需要他们,如今我已经不能离开这个集体了。

    远处,斑虎好像在一声声吠叫,仔细谛听,又是幻觉。可是我一想起上次鼓额遇到的危
险,心里又牵挂起来。我急急钻进林子,找着喊着——我曾一再叮嘱她俩不要走远。可是她
们无影无踪,结果我直走了好久才见到两人满头沾了松针草屑、手里捧着一大堆果子。她们
炫耀收获,眉开眼笑,全不把可能遇到的凶险放在眼里。这个年头什么事都会发生。响铃
说:“有我呢,你不知道有我吗?”

    ……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安定下来,坐在一张属于我的大写字台前。这是拐子四哥几年前
用泥巴垒成的,外部又用牛皮纸好好裱糊过,显得无比笨重墩实。旁边一个不大的书架也是
泥土做成的,上面摆放了不多的几本书。我可以一连几个小时坐在这儿,一直到深夜。在它
旁边等待入夜的凉风涌来,闭上眼睛倾听渐渐增大的海潮之声,你会觉得时间被压缩成薄薄
一片,真是毫不费力就穿越而过,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谜一样的时光啊,你如此步履匆匆,对于一些美好的生成物,比如说生命、比如说鲜花
似的生命,你显得太无情太冷酷了。你毫无诗意,你是吞掉一切的荒漠。四季是虚假的,它
对于中年人就尤其虚假。四季只是儿童们手里的玩物,身上的彩衣。我们已经告别了童年,
早已看穿了这分成四个时段的、千年不变的把戏……

    人类多么渺小,但是人类有知性。只有这一点才显出了她的伟大。人类于是只剩下了知
性——那么人类就该与一切毁灭知性的东西做永不屈服的斗争。为了它,人类应该强烈地维
护与之有关的一切,比如追忆的能力;比如验证和比较的能力……人类要特别忠诚和钟情,
要把情感的份量压在头顶。只有这样人类才能永恒。

    由此我不由得又想起了三千多年前这个平原上的那场传奇——徐芾们的故事。原来最优
秀的人物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但所有的方式都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保存和维护人类的
知性。他们为此而献身、流血,冒着可怕的危险。这就是人类的尊严之所在。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感动,涌起了幸福和充实的感觉。

    让我记住这一刻的领会和悟想吧。多么好的一个时刻。柏慧,你能想到我这会儿的状
态,明白我的意思吗?

    ……经过许久的踌躇之后,我终于决定讲叙一下你的父亲了。因为我答应过你:讲出所
知道的一切。十余年了,该是个时候了——可要真的这样做,对他的女儿讲出这些事情,还
是感到有些困难。柏慧,如果你至今仍与小提琴手在一起生活,我倒可能早些讲讲柏老。可
是后来是你自己一个人了,你在孤单中也许需要想起父亲——所以我又害怕自己的叙说会使
你的心情变得更加冰凉。

    忍了好久,我犹豫着。我明白,不讲出所了解的一切,就不能使你懂得长久以来我对你
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我们之间不应有太多的顾忌,那么就不需要再一次遮掩了。

    你完全知道我一开始对他的敬爱和崇拜,一度简直是充满了迷信。连他的背头、他手持
烟斗的姿势都觉得好极了。我到你们家时,脚踏在橡木地板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某种神
圣的东西充溢胸间。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学者,著作等身——那时我还不太理解这个词儿
——而且又曾经是一个战士。谁相信柏老儒雅博学,会是从硝烟中冲闯过来的人?可这是事
实。我记得他当时还爱穿一条宽松的旧军裤。今天看这多么不谐调,可当时觉得这也是再好
不过的了。

    他那部上下卷的地质学普及读物在我眼里就是圣书和经典,我甚至在精装封面上又包裹
了一层牛皮纸。最兴奋的一件事是去你们家,那时有一种探险般的快乐与惴惴不安。那幢红
砖小楼的外面爬满了青藤,走过几道石阶踏进门廊,按响门铃、一颗心开始剧跳。总是你来
开门,你含蓄地笑一下,让我进去。多么古朴和空旷的客厅,一角是一架钢琴。你不经意地
流露过,这是你母亲使用过的。接上你再没怎么谈母亲。你父亲的身影太高大了,他是院
长,是著名的柏老——尽管我后来才知道,他在整个学界并不怎么显赫,但在整个学院、在
我当时的视野范围内,他已经是难以估测的巨人了。

    我曾留意过他在一旁注视你的样子。那时他微笑着,把大黑烟斗咬在嘴里,看着你。他
的目光一定从你微微有些黄的、又浓又亮的头发上划过,接着看了你有点翘的鼻子、抿着的
嘴唇……他满意极了,笑意更浓了。屋里的光线有些暗,这使我那份敬重的心情变得柔软起
来。他尽量做得和蔼可亲,但我反而增加了一分拘谨。这情形一直持续了一年多。

    即便到了后来,到了出事的那一年,我仍然有点敬畏柏老。这种敬畏的来源非常复杂,
我甚至认为与他那浓厚的、花白的背头也多少有些关系。真的,我后来一直对留背头的人有
一点奇怪的畏惧。

    我当时做着各种想象,我想我是他的学生——实际上他一天也没有教过我,他几乎从来
没有担任过课程教学。但我仍然在心中固执地认他为师。这是心甘情愿的,这是急于找到一
种专业和心理依托的奇怪混和物。我想着将来——总会有将来的——我会为他做点什么?这
样就有了报答。而能够报答别人,这该是一个人多大的幸福啊!

    实际上当时对我帮助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老胡师”。

    这个大胡子从一切方面严格地要求我,使我有可能在学业上打一个扎实的功底。可我对
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激的心情,没有产生过报答的想法。今天看这多么奇怪。我想人性中
的奥秘、它在不同境况下显露的弱点,真是难描难叙。人会在不自觉间流露出一分势利之
心,而这种心情,恰恰是没有自尊的和卑贱的。一个人必须承认这一点。人们总是容易夸大
那些“大人物”对自己的帮助,而忽视了平凡的人、特别是贫穷潦倒的人对自己至为重要的
扶助——我痛恨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卑劣。

    当时我不仅不太感激老胡师,而且还对他多少有些反感。

    那原因同样也是复杂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我从中听出了老胡师对尊敬的柏老有
些调侃的意味。尽管不太明显——后来当然是越来越明显了——但我凭极端的敏感一下就能
捕捉到。他说起柏老的著作,唇边总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让我难以忍受。即便在后
来,在我渐渐不满足于那两册著作的浮浅和疏漏时,也仍然不能原谅老胡师的轻慢。他在课
堂上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从未引用过这两册书中的话,这也多少有些激怒了我。

    总之那时从里到外,我都充满了对柏老的尊敬和爱戴。我简直不能允许任何人对他有一
点轻慢。

    有一次柏老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关于“父亲”的话,让我心上一颤。我的耳朵立刻嗡
嗡响,后来你和柏老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我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夜晚我一个人在丁
香树下呆了好长时间。熄灯铃声响过了,我才拖着沉沉的腿走上宿舍楼。

    我从此开始忍受折磨。因为我觉得对你绝不该隐瞒什么。

    我隐下的事情大概对于你是至关重要的——你好像有权了解那一切。不过让它留在将来
呢?到了那么一天……我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又胆怯了。

    就这样犹豫着,后来终于还是讲叙了父亲的故事。这是我犯的一个致命的错误。你惊讶
得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有点后怕了。于是我又一次要求: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父
亲……我当时仍然不懂得事情的严重性。我仅仅是害怕那个可敬的柏老会对我多少有点失
望,根本就没有往深里想、想别的。

    我太愚蠢了。

    寒冷的季节刚刚过去,到处仍然一片肃杀……那个早晨将融化在我的血液中,至今想起
它来仍然如在眼前。“政工处叫你去一趟。”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旁炸响。我的心怦怦
跳,可看上去肯定是木讷讷的。我马上想到了什么。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都在折腾那一件事。在他们看来必须这样——“总要把事情搞明
白呀,对组织负责,也对你负责……”他们这样说。

    可怜的父亲长眠地下,他那时还仍然背着一个可怕的罪名。

    “原来你有那样一个父亲!”你说。

    “是的,我有这样一个父亲。”

    “……”

    我等待着结果。我想十有九成要被重新赶回大山里流浪了。我想到了大山里漫漫的白
雪,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黑瘦的山地老师对我的呼唤。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反而涌起一阵快意,
两手攥成了拳头。我是个没有了一个亲人的孤儿啊,来吧,我等着呢。

    结果还没有那样糟。我不过受了个处分,档案袋里有了个不光彩的标记。

    如同你所说的,这还是柏老在最后的关头松了一口呢。真该感谢他。可是已经晚了。在
那个结果远未出来之前,我的心已经结上了冰块。那长达几个月的折腾早把我弄伤了。我那
些日子里真痛恨背叛,真知道了被出卖的滋味。

    今天看那一切是多么可笑和微不足道啊。可是我们不能超越于那个特殊的时空去理解问
题。那还是七十年代末啊。

    我至今记得你的父亲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冷冷的,充满了可怜的藐视……后来我几次遇
到他,都赶紧躲避着——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再也不会正眼看我一下了。

    除了伤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其他的都不值得惋惜,不可挽回的是我心中的那份
炽热。

    你后来原谅了我,我却并未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懂得自己罪孽深重,我的可怕的不诚
实、欺骗与投机铸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是我想辩驳却又难以出口的是,我们这个被血泪
浸过的家族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害怕提起它,害怕到了极点,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换
过了父亲,人为什么没有权利换一换父亲呢?我真是换过了父亲啊!我的父亲在大山里,虽
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原谅了我,但这个被你赦免了的罪犯已经气息奄奄,再也鼓不起勇气去爱你了。

    “再见吧。”他在心里说了一句。

    毕业后,分到○三所好多年了,有一次我又见到了老胡师。时过境迁,我一眼看到了老
师觉得心里那么亲。我们马上找了个地方喝酒,喝得很多。老胡师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心灰
意懒。但他借着酒力还是断断续续讲了不少,提到柏老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遮遮掩掩了。他
干脆说他是个“冒牌货”,“手上不干净”。

    我当时多么吃惊。老胡师说那上下两卷书根本就不是出自柏老之手,当年为了这两卷书
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班子,其中有不少著名人物,比如那个年纪很大的著名的口吃老教
授。再问下去,他不说了……大概他的酒快醒了。我问当年小班子的人都哪去了?他说时间
太久远了,一个一个都走了,七打八散了……他们原本就是些罪人,早就进了农场什么的。

    我掩饰着心中的惊讶,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老胡师。

    在那种冲动之下,我放下了手头的一切工作,专程去了遥远之地的那个农场。

    农场在一片荒漠中心,当年建场的人找了这么个地方,可见用尽了心力。农场很大。当
年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除了极少数在这儿安家的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亡魂了。一排排灰
黑色的房舍,潮湿阴暗,真是十室九空。离这些房舍不远有一片坟头,就埋了当年死在农场
的人。

    我费力打听那些年被发配到这里的人当中,是否有留下来的?他们的下落?问了很久,
都说不知道。我的希望落空了。如今在这儿勉强呆下来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吊儿
郎当,伸长了脖颈望着外边的世界,对自己的农场早就失去了兴趣。其中的一大部分人把精
力花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的甚至拒绝上工,只喜欢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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