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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宫暖流-女子监狱纪事 作者:季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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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我的头儿,还很快成为我的好朋友,去她家串门的时间就更多了。
  我走进章彬彬家时,她和小女儿章黛正在吃晚饭。
  章彬彬住的是那种一间一厅的小单元。客厅的摆设简单、大方又挺有情调。几件家具都是白木制品,但小圆桌上铺上一方印有花饰的软塑餐桌布,小茶几上铺上一片洁白钩花纱巾,而且搁上一瓶万年青,电视机上兀然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锦鸡标本,这屋里就显得相当优雅。我看见章彬彬的伙食很简单。小饭桌上只有一盘炒青菜,一碗豆腐汤,一盘葱花蛋。我心想这母女俩的生活过得挺清苦。女警官们往人前一站,全身上下一套橄榄绿,像春风中的一株翠柳一样招人眼目;大盖帽上的国徽,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那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多么令人羡慕!其实,她们的工资收入很有限,丈夫又都在外地工作,许多票子要换成火车票汽车票扔在铁路公路上,日子大都过得紧紧巴巴的。
  章彬彬见我来串门,就对女儿说:“小黛,你吃了饭,帮妈妈洗碗好不好?妈跟阿姨聊聊天。”
  章黛才念小学三年级,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吃过饭,收拾好碗筷,就去房间做作业。
  我由衷地夸了一句:“章姐,小黛真乖!”我在章彬彬家里都叫她“章姐”,这样更显亲昵。
  章彬彬说:“有什么办法,她爸爸长年在省城工作,顾不了家,我的小黛很小就会帮我做点事。”
  我们在小客厅的木头沙发上坐下来。我直奔主题说:“章姐,清水潭女监上千名女犯中,当过处长、当过厅长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今天来了个梁佩芬,怎么就把你们弄得六神无主?”
  章彬彬连连摇头:“这个事呀,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我说:“梁佩芬今后就归我们三中队管呢,关于她的情况,你要给我交个底,日后我也好掌握个分寸。”
  “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吧。不过,我还是很愿意跟你讲讲我和梁佩芬的故事。”
  章彬彬秀气的眼睛细眯起来,那神情像竭力追忆一个年代久远的梦。至于这个梦,是像童话一样美丽呢,还是像灾难一样不堪回首,我一时还难以揣测。

  章彬彬——
  我认识梁佩芬,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文化大革命在全国闹得天翻地覆。我从小胆小,对造反派冲冲杀杀那一套不感兴趣,整天躲在家里看小说。忽然,有一天,最新的最高指示传下来: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一个铺天盖地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很快搞起来。这一关我怎么也躲不过,就打起背包到了西部山区西源县。
  那一年我十七岁。我比别人稍稍幸运一点的,是我的父亲是个从军队转业下来的医生,过去的老首长梁建成,当时是A省生产建设兵团独立师师长。有了这棵大树,我没去农村插队,直接当上一名兵团战士。一套散发着棉布和染料混合气息的绿军装,穿在我发育不全的身上,显然太过宽大,邋里邋遢的。但是,我总是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觉得一下子长大成人了。参军是当时最大的光荣,绿军装是当时最时髦最漂亮的服装。虽然生产建设兵团的兵没有列入正式的军籍,军帽上也没有那颗闪闪发亮的红五星,但是心里那个高兴呀,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因为有父亲老首长的关照,我在兵团的境遇又比别的战士优越。才扛了两个月锄头,修了两个月地球,又被选拔进了兵团文艺宣传队。梁师长的小女儿也在兵团文宣队当兵。他把我们俩拉到身边介绍说:“小芬,来认识一下,这是爸爸一位老战友的女儿,叫章彬彬,你们今后就天天在一块了,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他又对我说,“彬彬,你比小芬大两岁,算是姐姐了,又是上过省城高中的,墨水也比小芬多喝几瓶么,有空儿,多教小芬学文化。”
  小芬就是梁佩芬。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从此,我们俩好得像亲姐妹。一起出操,一起排练节目,一起演出,一起下乡下连队。我们枕一个枕头睡一个铺,连内衣内裤也不分彼此轮换着穿。佩芬老爸是部队的大首长,在那个物质极端贫乏的年代,他每月有一斤油、两斤肉、半斤糖等特殊供应。隔一周两周的,梁师长总要用吉普车把佩芬和我接到家里,吃一餐饺子,打一顿牙祭。临走,佩芬的妈妈少不了往我俩书包里塞满水果和水果糖。当然,我也没忘记梁伯伯的嘱托,一有空儿,就辅导佩芬补习功课。梁佩芬那时有幸读到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海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苏联小说,都是我从城里带去的。
  那年梁佩芬只有十五岁,站着只有我的耳边高,在文宣队里也上不了大节目,就跟着大伙唱唱歌,跳跳舞,跑跑龙套。我可不同,从小有点艺术细胞,只经过半年多训练,就开始挑大梁。
  样板戏里的小常宝、李铁梅、吴琼花都是我的保留节目。不是自吹自擂,年轻那会儿,我比现在漂亮多了,身段苗条,脸蛋儿也上妆,扮相好看,唱腔又学得十分地道,每到一地,观众就盼着看我的戏。那两年,我真是出尽了风头。可是,有一回,我差点儿就为演出的事栽了大筋斗!
  那是西源地区庆祝革命委员会成立三周年,请我们兵团文宣队去演出。在许多节目中,有个《红灯记》选段—《痛说革命家史》,不消说,这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化好了妆,穿上铁梅肩上打着补丁的衣服,突然肚子大痛起来。我捂着肚子直不起腰,额头上汗珠滚滚,一趟一趟上厕所,这是百分之百的急性肠胃炎,学名叫肠绞痧。开台锣鼓敲响了,身边没有卫生队,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一个懂点医道的老同志掐我的人中,抓我的手腕,给我做急救按摩,种种招术都无济于事。“李奶奶”已经站在边幕准备上场了,台下上千名观众都伸长脖子等着。可我还是肚痛不止,满地打滚,后台乱成了一锅粥。队长给我端来一杯开水,指导员用湿毛巾帮我擦汗。同时不断嘀咕: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可是庆祝革委会成立呀!瞧,瞧!台下坐着革委会主任、军分区司令员,还有许多造反派头头我心里明白,上不了场,辜负了观众还是小事,如果哪位领导发下话来,说这是重大的“政治事故”,我和整个文宣队都得遭殃。我站起来,又蹲下了;再站起来,一阵抽筋拔脉的疼痛,再次倒下了。队长、指导员急得满台转。就在这个时候,梁佩芬站了出来,说,彬彬姐,我上!我望着她:你行?佩芬说,我行!队长、指导员也齐声问她,你行?佩芬说,我保证行!佩芬举起了小拳头,坚决严肃得就像戏中的“小铁梅”。队长、指导员交换个眼色,就说,快快准备吧!台上一阵手忙脚乱,给梁佩芬勾脸,化妆,穿上戏服,她就匆匆上场了。
  已经嘘声四起的观众席上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发现演铁梅的换了演员,完全被梁佩芬精彩的表演吸引住。我也忘了肚子痛了,爬到边幕紧张地朝外瞧。绝了!梁佩芬的唱腔念白,一招一式,把刘长瑜学到家了,不,是把我学到家了。连一些表演上的细枝末节,她也毫不含糊。比如,念到“奶奶,您听我说!”
  一口白牙倏地一亮,稚态可掬,娇媚万千。唱到“高举红灯闪闪亮,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她胸脯一挺,脑瓜子一昂,目光炯炯,斗志昂扬。一阵阵暴风雨般的掌声把梁佩芬送回后台,又再刮到前台,她谢幕三次,台下的掌声才渐渐静下来。
  这时队长、指导员才想起该送我去医院。可是,真怪,我的肚子竟不觉得痛了。我抱着佩芬说,你演得太棒了!真的,简直棒极了!
  队长和指导员也说,小家伙,没想到你偷偷地把章彬彬的功夫都学到手了!
  从此,整个兵团都知道文宣队有两个“小铁梅”,一对“小姐妹”—那就是我和梁佩芬!
  我们俩在兵团文宣队呆了两年,命运又发生决定性的变化:
  先是我被选拔到清水潭劳改农场当看守,每月开始能拿到二十八块半工资。那时的清水潭劳改农场,其实就是清水潭监狱,既关男犯又关女犯,女犯单独组成一个大队,也叫五大队,我们现在的五大队有时也叫做老五队,就是这个缘故。那时我就在五大队管女犯。再过一阵子,梁佩芬保送上了大学。她大学毕业后,正赶上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她又是个女的,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老爸,总之,当官的云梯一级一级都为她搭好了,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从干事、秘书、科长、副县长、县长,一直到当上西源市的常务副市长。可是,说句心里话,我和她在感情上是愈来愈淡了,她官升一级,我和她就疏远一分。
  在世俗的社会,职务的差距同时也悄悄地拉开了人们心灵和友谊的差距,这已经是既十分无奈又非常自然的事情。但是,我和梁佩芬在青春年少时结下那段真诚珍贵的情谊,那是很难从记忆中轻易抹去的。
  命运真爱跟人们开玩笑啊。已经有好多年了,我和梁佩芬各自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现在可好,得天天见面,只是她在铁窗之内,我在铁窗之外,她成了我的阶下囚,我成了她的管教员。

  任思嘉——
  亲自送梁佩芬来服刑的省监管局的头头们,当天就离开清水潭。梁佩芬和陪同她一块来女监的丈夫杨罗亭,在女监招待所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赵监狱长亲自领着他们来第五大队报到。
  洪月娥进城订生产合同去了,王莹、董雪都带领女犯下车间,章彬彬和我在大队部“恭候”。
  女监每个大队那一层楼的楼梯口,都有一扇成天紧锁的栅栏大铁门,而且有一名“宽管”的女犯值勤。章彬彬“哐当”一声打开铁门的时候,把梁佩芬让了进来。她脸上毫无表情,仿佛与梁佩芬素不相识。但她跟站在门外的一位中年男子打了招呼:
  “老杨,你好!”
  叫老杨的那个男人满脸讨好地笑着:“章副大队长,请你多多关照!”
  这个老杨叫杨罗亭,是梁佩芬的丈夫,戴一副金边眼镜,西装革履,大背头油光可鉴,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章彬彬和梁佩芬是青少年时代的好友,和她的丈夫就不仅仅是一般的熟悉了。
  再说,他也是西源市哪个部委的头头,很有身份的人物,所以跟女监干部打交道,可不像一般女犯的家属那样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杨罗亭一边说着,一边就想跨进铁门。章彬彬很快抬起一只右手,把他挡在门外。她说:“老杨,对不起,请就此止步吧!”
  笑容从杨罗亭脸上消失了,换上恼又恼不得、哭又哭不出的尴尬。他绝没有想到章彬彬会如此公事公办吧,转身瞅着赵监狱长,显然希望她能帮腔说话。
  赵监狱长笑而不语。
  杨罗亭就脸孔通红:“我、我就进去几分钟,看看佩芬住得怎么样,真的,只要让我瞅一眼,我就放心,我马上就出来。”
  章彬彬扶在门框上的胳膊不肯放下来:“对不起,我们女监还没有由亲属陪送犯人进号房的先例。让女犯们看到一个犯人享有这种特权,我们这个大队就不好管理了!”
  赵监狱长请求谅解地笑了笑:“杨主任,对不起!请支持我们的工作,就此止步吧!”
  杨罗亭万分无奈,只好与梁佩芬匆匆对视一眼,有点生气地转身走了。
  “哐当”一声,铁栅门重又关严而且落下大铁锁。这种钢铁与钢铁碰撞的声音铿锵而激越,象征着监狱囚禁罪犯制裁罪犯的绝对权威。我看见梁佩芬的身子轻轻战栗一下,脸孔立时惨白如纸。
  “OK!”我在心里欢叫一声。我想,好一个章彬彬,你这头一招干得真漂亮,现在要看下面怎么面对你的老战友了?
  章彬彬迳直在前头引路,通、通、通,看来走得镇定而沉稳。进了大队部办公室,章彬彬把门虚掩上,给梁佩芬倒了一杯水,拉过一张椅子让过坐,嘴唇颤抖了好一阵,终于开口了:
  “佩芬,你、你、你咳,我真的没有想到”
  “彬彬姐!”梁佩芬像见到亲人一样,又伤心又委屈,眼里早已噙满的泪水,哗哗淌下来。“我、我我工作中是有错误,可我当了十几年的县、市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我不该落到这个地步,我、我要申诉”
  我看见章彬彬眼里湿润润的有了泪意。她耐心地劝说梁佩芬:“申诉是每个犯人的权利。但是,佩芬,我昨晚花了一个通宵研究你的档案材料,我劝你别白费神了!”
  “为什么?”
  “你这个案子,认罪事实清楚,罪证取证确凿,量刑标准适度,无论怎么挑剔,在法律上都站得住脚的,你怎么申诉也没有用。”
  “彬彬姐!你、你也这么说”梁佩芬欲言又止。
  我想到她们老友重逢,而且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重逢,该有许多话要说吧,就准备开门走出办公室。可是章彬彬叫住了我:“别走,任思嘉,新犯人的入监手续还没有办完呢!”
  我听出章彬彬说这话的口气很冷,脸上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表情,只得留下来执行任务。
  “彬彬姐!”梁佩芬苦泪汪汪地望着章彬彬,还想说些什么。
  “佩芬,梁佩芬!”章彬彬提高声音截住梁佩芬的话,“你站起来,咦,站起来呀!”
  梁佩芬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脸的无奈。
  章彬彬绷紧了脸,与刚才判若两人:“梁佩芬,你认真听着,你现在不是市长,而是罪犯;我不是你的彬彬姐,是第五大队的副大队长章彬彬。监狱中一举一动都是有规矩的。等会儿,你的中队长,呶,就是这位女警官任思嘉,会发一本‘58条’给你学习。记住,你对干部,要称大队长、中队长、管教员,对犯人,要称‘同改’,或者叫名字。”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像锋利的刀子从章彬彬嘴里蹦出来,仿佛要把她与梁佩芬二十多年的友谊一刀两断。刚才委屈得想哭的梁佩芬,眼里收起泪光,换上一种无言的冷漠。
  “你住在9号号房,走!”章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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