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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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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普人的歌声尖厉凌霄,充满了力的呼唤和寂寞心灵的嘶叫。那天我们在芬兰依纳丽区拉普人皮尔先生的帐篷里,他的夫人为我们高唱拉普歌。歌声急迫野性,尖厉刺耳,且摇头踏脚击着手鼓,数曲下来,你心颤神抖,自觉有点地动山摇。及至问起歌曲内容,皮尔夫人微笑着回答,说有个拉普人想宰一只鹿,却在那儿苦恼且犹疑不决,皆因不知道该宰哪一只才好。“白鹿白得鲜亮,灰鹿灰得沉着,幼鹿活泼可爱,老鹿来日无多,该宰哪一只才好呀,或者哪一只也不该让人宰?”她说话妩媚凄切,我不堪此答,眼眶里竟盈起了一汪浅泪。 

        如此凄厉的歌声,能唤起世人对他们的孤寂生活和孤独命运的注意么?能唤起人们对他们柔情似水的内心世界的理解么? 
        拉普这个大北民族神秘莫测,就连他们的来源于今未有定论。只知道大约一万年前,这个不称自己为拉普,却喜欢自称为“萨满”的民族,已经是大北最早的居民了。他们分布在挪威、芬兰和瑞典,以及俄罗斯的北极和北极圈,自由自在得像天上的浮云,来去全不受国界和边界的约束。谁能阻止云的飞翔? 

        那片绕着北极点约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地方,是他们生活的世界。那个世界像梦一般诡异而极端,就连时间和空间都在那里变异了。试想一年当中有八个月,冬天在那里迷了路,它东南西北四处碰撞,无奈得愤怒顿足,咆哮嘶叫,把大雪风暴洒向人间。又有三个月时间,黑夜也丢失了它的方向盘,横走直走回头走上下八方走,却老在那儿团团转打圈圈,找不到走向太阳的通道。风雪接替风雪,黑夜接替黑夜,漫漫的风雪与漫漫的长夜交织着,织成了萨满人漫漫的孤独与人生。那时候,雪原上闪出一只姣媚而诡计多端的白色狐狸,使劲地把尾巴向上一甩,将一股白雪甩到天空上头,天际间便出现了一片北极光。在萨满人中,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说。北极光的颜色或紫或蓝或绿或洋红,成了雪原上半明半暗的幽幽的一盏明灯。那时候,散居在山林雪野中的自然之子——萨满人,便举头望着它,唱一首有关“雪”或者有关“鹿”的歌。 

        在一个“雪”字上头,萨满人有着怎样的一种感触呀,他们脑子里有着不少于一百种最微妙的概念。而在一个“鹿”字上头,他们又有着怎样的一种情感呀,他们有着多于三百种最细腻的概念来向你陈述。萨满人以狩猎、捕鱼和养鹿为生,但主导他们生活的还是鹿,一切必须以它们为中心,直至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青年人该什么时候结婚?且问问鹿去;孩子该什么时候受洗?5月或6月?且问问鹿去。即使春天来了,春的节奏也必须由鹿来决定。什么时候该把帐篷放到雪橇上或者雪地摩托车上?什么时候该吻别妻子和孩子,把鹿群带到高地或峡湾上去放牧?明天?后天?或大后天?谁也不知道,只有鹿才知道。且去问问鹿吧,它们会给你出发的信号,因为母鹿必须在到达某峡湾的牧场上,或到达某些小岛的时候才下崽。 

        一年当中,又有这么样的一段日子,日头一下子爬上了天顶,在萨满人的头上转呀转呀转,转个没完没了,一转便是三个月。那时候已经是大北的春天了,一个零下二十度的春天。春天是爱情的季节,萨满人经常在那时候举行婚礼。结婚,是一件多么隆重的事情,准备工夫两个月前就要开始做了。无论主人或宾客,礼服一定要尽善尽美。新娘子一袭嫁衣要做一个星期,单是裙脚的滚边就需要三十米花边。腰带和披肩必须镶金镶银,二十个金牌银牌挂在胸口前。新娘子经过四个小时的穿戴后,等时针搭正十三点,一顶红色的头冠戴到她头上,一场隆重的婚礼便正式开始。婚礼在教堂举行,由路德教派的神父来祝福。新人在神的面前表示“我愿意”,两人从此生死与共。 

        参加婚礼的宾客往往来自几个国度,动辄千把人。宴会在浓郁的萨满色彩和气氛中从白日到白日。千把人哪来地方过夜呀?不用发愁,有个解决的好办法。宴会上大伙喝的是一种烈酒,一种自己酿制的九十度的烈酒,狂欢到一定时候,大家已醉眼昏昏,一头倒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过夜啦,就是这么简单。 

        但这种婚礼在拉普人世界中日见少了,充满诱惑的物质文明,正向着孤岛似的拉普世界进行侵蚀。萨满女孩子为追求更热闹更舒适的生活,纷纷走呀走呀走,走出了青山,走向南边的城市,没入熙攘的人群和高楼大厦中。她们在那里工作,结婚,生子,不再返回青山去了。而青山里头的男人,也在走呀走呀走,却走不出青山。女孩子离开了家园,照顾老人的责任便落到男人的肩头上。到有朝一日老人归西,他们已经进入四五十岁的年纪。年轻人娶妻尚且不易,这么一把年纪的人更加没有希望了。 

        拉普男人健硕如山也坚强如山,但也像其他男人一样,需要一个女人温柔的手来牵着,风风雨雨一起走过黑夜白昼,或者白夜黑昼。然而女孩子们却遗弃了鹿的王国,鹿的男人,去拜托青山白雪和凄冷艳绝的北极光去给他们做伴,让沉默的鹿来给他们解愁。然而这一切都不能代替女人,代替不了女人心头和身体发出的热量。他们承受不起孤独寂寞,不少萨满男人因此而自杀,倒在松、杉、白桦的莽莽雪林里头。 

        我不堪导游的叙述,眼眶里再次溢起一汪浅泪。一个拉普男人的倒下,就像通向自然世界的一盏路灯的熄灭。这个从黑夜中走来的民族,路上还有多少盏路灯呀? 
         
        蓝人巴拉 
        从摩洛哥旅行回来,人晒成个黑枣。一闭上眼睛,仿如还坐在那辆八座位的小巴上,沿着海拔四千多米的阿特拉斯山脉的公路,在惊险的弯角上拐来拐去。路旁万丈深谷,司机先生又病倒了,边开车边叫腰痛,叫得你心里直发毛。沙漠热风斯罗科又刮起来了,漫天沙石,将远近视野一股脑儿勾销。最后是汽车轮胎泄气,走不动了,因为辗上了铁钉。为等候换轮胎,大家只好下车,在烈日下晒人干。还有更晦气的旅程么? 

        到达马拉喀什那天的傍晚,坐在酒店房间里休息,突然听到外边的叫喊,吃了一惊。什么动物吼叫?狮子?老虎?豹?天哪,在非洲这种地方,真是什么也说不定。事后从导游那里知道,那是清真寺召唤教徒祈祷,每天五次。 

        由马拉喀什到撒哈拉大沙漠路上,你看不到绿色,只看见黄土漫漫的山头,黄土漫漫的平原,以黄泥筑成的村落笼罩在漫漫黄尘中。忽然,车窗前走过一头骡子,背上驮着一个男人,一个小孩。骡子屁股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巾,脸蒙黑布,包装得密密重重,只露出一双大眼的女人。她脚步匆匆,气急败坏追着骡子赶路。这种情景,正好是阿拉伯国家女人的家庭和社会处境的活图解。 

        车子不时停下让游客照相。无论停在什么地方,即使在崇山峻岭,马上会冒出一群小孩前来乞讨。而马拉喀什的手工业区,也像贫民窟一样可怕。你一走进去,乞丐像保镖,从头到尾贴身地追随着你;当你购物后付款,老板算来算去,总有本事敲诈你一笔,你事后才发觉。 

        我私下心想,这个国家我不会再来。 
        然而,在种种不愉快事件中,来了一个蓝色的影子,他就是蓝人巴拉。巴拉生活在撒哈拉大沙漠。他身上的蓝色,智慧之色,将一切的不愉快都掩盖了。 
        那天,当我们坐着四轮越野吉普车进入撒哈拉的时候,一路上已经看到游牧人的帐篷。在沙海中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大名鼎鼎的麦素加(Merzouga)沙丘由远而近,终于在你眼前巍巍耸立。已经下午三时过后,还是烈日当空。我们在沙丘上攀登了一段路程,不行,太热了。现在的撒哈拉是冬天,阳光底下三十五度,夏天达六十度。在一个沙堆的背阴处,刚好有一队队友在歇息,我们趁机在旁边坐下。那时就有两三个缠着蓝色头巾,身穿蓝色吉拉巴长袍的摩洛哥青年坐到身边来,逗我们闲谈。我问这一带地方有没有nomade(游牧民族),回答说:“我们就是nomade。”我不敢相信。到我们动身再登沙丘时,一位身穿蓝白两色长袍,头戴蓝头巾的青年马上自动站起来,走在前面带路,大家慢慢聊上了。他说他是柏柏尔人(Berbère 
      ),名叫巴拉,他家的帐篷距离这里十公里,问我们愿不愿意到他家里走一趟。我们说时间不够,谢了。青年们没有吹牛皮,他们果然是当地的游牧民族。 
        问他们以什么为生,回答说,从前靠养羊,但十五年前一场大旱,将山头上仅有的薄草和植物都旱死了。到如今还未恢复原貌,也许永远恢复不了。为稻粱谋,转向游客讨生活,给他们带路,兜销从沙漠上开采的化石。旅游季节只从2月到5月,其他时间要么刮风沙,要么天气酷热,只好去开采化石了。 

        巴拉告诉我们,附近最高的沙丘达两百米,而撒哈拉最高的沙丘达七百米。我们慢慢向上攀升,脚下沙海的巨浪一望无际向前铺开。你看到一目千里的透明世界,黄沙漫漫上头空空如也,一种天空地空的悲剧美。这位二十五岁的青年告诉我们说,他不曾进过一天学校。游牧民族从来不读书,世代文盲。在家里说的是柏柏尔土话,法语是跟游客学的,斗大的字不会写。他们的家长是老师,学校是大自然,是日月星辰,是亘古不变的时空。当天上闪烁着星星,或者刮着不定向狂风,将骆驼队的脚印抹去,将沙丘的形状改变,那时候,点着煤油灯的帐篷里,就由女人或长者,向年轻人讲述沙漠的传统,沙漠传奇或英雄故事。也许柏柏尔人不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但熟读了以太阳、月亮和星星写成的书。外出时候,知道什么时候该跟着猎户星走,什么时候该跟着太白星走。他们的方向性特强,在没有任何标记的情况下,可以将一段路程记得很详细,很确切。“你们知道吗?每一块石头都有名有姓,每一座沙丘都有背、有肩、有腿、有手。沙堆中小小的形状,都是重要标记。”他们数代同堂,由最老的人管事。婚姻由母亲做主,安排男女双方见面,如不合意,可以不结婚,他们只在柏柏尔人之间通婚。以前青年人十五六岁就结婚了,由于生活越来越艰难,结婚年龄越来越迟,巴拉二十五岁尚未娶妻。 

        这位柏柏尔青年,法语说得流利。那张吸收了过多阳光的棕黑色脸庞,经过严峻环境的陶冶,线条显得粗犷,和气中带着忧郁。他慨叹生活不易。一场从沙漠深处吹来的热风,将地面所有植物都烫焦了,羊群要爬上树吃叶子;一场风暴,所有动物植物,甚至整整一条河流,都被刮走了。他兄弟姐妹八人,父亲白天开采化石,晚上打磨。只有他和一个弟弟出来做游客生意。问他为什么不进城找工作,他说不喜欢城市生活,那里人多、嘈吵、居住环境狭窄。他父亲每进一趟城,回来总要抱怨好几天。作为柏柏尔人,宁可选择孤独,选择缺乏生物生存的基本条件,被人类拋弃,却没有竞争的地方。在那里,以天为罗帐,以日月星辰做伴侣,与世无争。他们逐水草而居,把帐篷和杂物放到骡子或骆驼背上,每年转移到一个新地方。他们是沙漠上永不停步的旅人,目的地是幻觉,步调才是永恒的。柏柏尔人的故事,就是跟着骆驼脚步的故事。每到一个新环境,重新撑起帐篷,重新打井,沙漠底下四米就有水了;依旧用蓝靛将衣服染成蓝色,因而得名“蓝人”。这些蓝人顽强固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他们征服,除非是神,是信念,是梦想。 
         
        “我们在沙漠上向游客出售souvenir ,你明白么?是souvenir 
      !金钱来了又去了,只有souvenir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当我想起souvenir可以解释为“纪念品”,也可以解释为“记忆”的时候,觉得这个在风中飘摇的蓝色幽魂,多少是沙漠中的智者了。 

        到了日落时分,我们站在丘沙之端,默默遥望着那火彩浮泛。原来必须等到落日,才可以看到日头有多么辉煌。随着夕阳的移动,大小沙丘被劈成明暗两个区域。满眼的简单、柔美、和谐的线条,使你对一个美字有了新的醒觉。巴拉望着地平线向落日道别,低声说道:“明天再见!” 

        太阳一下山,马上阴风阵阵,气温迅速下降。如果在这里守候到入夜,你会尝到气温下降到零度或零度以下的寒冷。那时沙漠上的狐狸、羚羊、跳鼠、鞘翅类昆虫、长耳狐、蛇,开始从沙穴中纷纷外出觅食。我们给巴拉付过赏金,向他买了一块三亿年前的鱼类化石,然后一起走下沙丘。我看看表,说已经六时过了,问青年人怕不怕回家太迟,既然他还有十公里的路程要走。他说:“我们柏柏尔人从来没有表,只看太阳和月亮行事,太阳下山了,还有月亮在头上呢!”又说:“你们为什么不在沙漠里过夜?沙漠可是个千星酒店呀,何必回去住五星酒店呢?” 

        我心里微微一颤,作为现代人,多少是物质文明的囚徒,忽略了许多东西。天空、大地、日月星辰我们视而不见。宇宙广阔无涯,我们也无法理解了。 
        我们在沙丘中途跟巴拉握别,他说:“为今天的开心谢谢你们。”随即扬起长袍飘然而去。我心里再次震动,为开心谢谢,不为赏钱谢谢,说得多好!我真有点惭愧了。原来我们之间就有这种 

        柏柏尔人卢岚摄 
        区别。我看着那半暗中的白袍,那个半透明的摇摇晃晃的影子,摩洛哥于我,不再只是使我丧气的地方。如果它有许多事物使我不自在,也有同样多的东西使我钦羡。撒哈拉于我,不再是空空如也的世界,里面至少生活着蓝人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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