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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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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藐金倒在了红砖楼房的走廊里。

  然而,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藐金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同时父母亲因为丢了钱也急得火上房。

  她该怎么向父母亲交代呢?如果她说出以上的情形,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吧。也就是在这时,她曾经在音像门市部的班上接到伍湖生的一个电话,当时她多么希望这根救命的稻草就在手边,至少可以帮她出个主意。然而伍湖生在电话里也是闪烁其词,又不肯说他在哪儿,又不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万般无奈的藐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她的表姐,表姐说,你看看你认识的这些人!你怎么就这么信他们?跑了一只狼你还叫另一只老虎出主意,你说的这个伍先生,对他你又知道多少?还不是一问三不知,你怎么就不怀疑他会是第二个孤独剑?

  一听这话,藐金不觉打了个冷战。

  商量来商量去,表姐说,不如就把这件事赖在这个暂时还说得清道得明的人头上,你跟公安局说什么孤独剑,其他什么线索也没有,你叫人家去抓谁?别提那个出租屋,保证现在也是人去楼空了……这样的事不仅破不了案,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现在我们就寄希望于……万一那个伍先生他不回来了呢?也是自己的一个台阶,息事宁人也就算了。

  临走的时候,表姐拿出自己的钱,叫藐金手术以后多买点补品。这次补不好,一辈子都完了。她说。这让藐金深感血浓于水。

  然而藐金的父母并不这样想问题,人财两空的事还要按下不表,那不是要他们活活气死吗?所以说什么也要豁出去报官,藐金拗不过他们,只会哭。表姐来帮着说情,自然是碰一鼻子灰,藐金的妈妈说,我们藐金不是鸡,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去?表姐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走了。

  后面的事情闹得如火如荼,也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伍湖生不知道自己还要见程藐金干什么。

  也动过找她算账的念头,可是火气已经没有初到三看时那么大了,人生是妥协的过程,是一个彻底消解愤恨和暴怒的过程。何况藐金也够可怜了,被一个虚拟的家伙骗得一无所有,毕竟也是一件叫人心痛的事。

  可是事情就这么算了吗?伍湖生心想,如果不是天灾人祸以及诸多变故,他岂不是要和贪污犯一起把牢底坐穿?一想到他的牢狱之灾,想到他背负在身的红字,还有一切鄙视的不信任的目光,他不仅后怕,而且也打心眼里痛恨藐金。他觉得如果不见她一面,不看到她如何面对自己,这件事就不能算作了结。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天色越发地阴沉,伍湖生撑着一把黑伞,他站在淘金路上浅绿色马赛克墙面的公寓楼的前面,有点犹豫上去还是不上去?事情真的就有那么巧,防盗门被人推开了,藐金从里面出来,撑起一把花伞,也就是在同时,她看见了伍湖生,于是人愣在那里,撑开的雨伞也没遮上头顶,她的头发和上衣很快就淋湿了。

  显然,她领会了伍湖生的来者不善,在充满敌意的目光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神无助极了,不知该不该凝眸地注视着他,又不敢躲闪似地痛苦而又无奈地迎上来。

  她比从前瘦多了,脸上不再有无名的喜悦和光泽,那不是成熟,而是枯萎。

  她还会相信什么呢?她还会有梦想吗?还会对好恶是非发牢骚吗?原先的藐金分明已经故去,眼前的这个人,他们应该是互不相识的吧。

  短短的一瞬间,伍湖生觉得这世界既荒谬又冰冷。

  他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搭车,一个人在雨地里走着。与来时的心情不同,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他走亮了一街的灯火,霓虹灯像充满欲望的女人那样劲闪。雨停了,伍湖生独自去了桂林佬小食店,要了一盆田螺啤酒鸭和一小瓶二锅头,店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说是不是要冻可乐?还解释说啤酒鸭很辣,伍湖生说就是要刺激,要辣上加辣。

  不一会儿,伍湖生就吃得大汗淋漓,曾经有过的快乐仿佛重又回来。这时他才真正地感觉到心痛,为自己,也为藐金,为一切失意落魄的人们。

  很晚,他才回到住处。房东交给他一封信,说是一个老女人在这里等他等了很久,实在等不到他才走的。伍湖生接过信,刚一开口便是酒气熏天,房东不想跟他多说,有些厌恶地扇着鼻子走开了。

  伍湖生回到房间,不胜酒力之中他还是有些奇怪,他怎么可能有信呢?他不是早就被人遗忘了吗?

  信是董管教的母亲写给他的,她说她很感谢伍湖生救了她女儿,原来是封感谢信,伍湖生把信揉成一团,投篮一样地一丢,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后面的话他根本没有看,其大意是叫他不要对自己的女儿有非分之想,这是不可能的,她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甚至会以死抗争。当然后面的这些话也倒在字纸篓里昏然睡去。

  董裁云的立功报告批下来了,是三等功。

  三看也同时立了集体三等功,对毛所长来说这是意外的惊喜,因为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场事故,所幸没死人,但有人重伤,还跑了7个,总之他觉得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如果下大雨时,全体三看的警员把九监舍团团围住,情况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所以你说不受处分还立功是不是惊喜。

  年轻的警员却不这么看,他们说现在都是这种做法,把事故写成先进模范材料,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如果是追查事故,那就有得追查了,许多人难逃干系,分管这一摊的领导也有责任,报上去大家脸上难看。

  这样多好,以表彰的形式,夸三看是过得硬的警队,不仅坏事变好事,还把三看推上了一个新台阶。

  毛所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在三看呆得太久,没有与时俱进。

  毛所长问董裁云,如果你执意要走,我就在年底前把你的名单报上去了。裁云想了想说,再等等吧。

  等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因此找到了成就感要扎根三看,更不是由于自己立了功便企图有所提拔。说起董裁云的心病,她真是痛恨自己,可能是母亲的暗示作用过于强悍的缘故,她也隐隐地觉得她跟伍湖生之间应该发生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啊。伍湖生离开三看的时候,大伙都觉得他应该感激涕零才对,裁云也觉得他至少应该深深地意味深长地看自己一眼才对。可他依旧是来时的神态,一脸的不以为然,一副整个世界都亏欠他的神情,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这个人走后,没有缘由的,裁云会经常想起他来,她总是觉得她能够解读他忧郁的眼神,她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相当孤独的人。

  不知这一点是不是暗合了裁云心底的一种情绪,总之她觉得他们之间相距遥远却又是心境最相近的那一个。于是,就像患流行性感冒一样,裁云患上了非典型性单相思,那不是轰轰烈烈的大爱,不是茶饭不思的遐想,而是一种看谁能读准对方心灵密语的梦寻,美丽而又艰难。

  临窗的咖啡座前,铁男伸出纤纤细指在裁云眼前晃动,可是裁云托着腮凝神,一点反应也没有。后来还是铁男的笑声惊醒了裁云,铁男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还能想什么,恨嫁。”

  “突然找我就为这事?”

  “张处长提着东西去看我妈,你说我能在家呆吗?”

  “人家是冲你去的……你也太过分了吧。”

  “烦。”

  铁男不再多说,要了一杯饮料:“人家物业公司可催着你去上班呢。”

  裁云低声道:“可能我都去不了了……”

  “为什么呀?”

  裁云望着窗外枯燥的街景,眯起眼睛,叹道:“……总觉得会有人来找我,走了,就找不到了。”

  “就知道你是为了他。”

  “谁呀?”

  “你说谁呀?”

  裁云无言,她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归宿竟是如此惨淡,她等了这么久,不就是希望遭遇一场不一般的情感,哪怕翻山越岭,哪怕心力交瘁,也要尝到一点爱情的况味,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雄心壮志,那种茶饭不思舍身忘我非你不嫁不娶的至高境界,那种充满悬念的曲折迷离,难道这一生就与她失之交臂了吗?难道她错了吗?难道所谓真爱真的就仅仅是纸上铅华吗?

  铁男的眼睛,就像X光机一样敏锐,她笑道:“又是一个内心狂野的故事。”

  “怎么讲?”

  “裁云,你真的是在看守所呆得太久了,你以为你与众不同,其实是我们每一个女人都经历过的,那就是现实与梦想的交战。但实际上,我们都不会去做不规范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好女孩,我们有太多太多的顾忌,而我们的心底又格外看重这个。”

  见裁云微低着头不作声,铁男又道:“你都什么年纪了,还相信有爱饮水饱?”

  裁云没智商道:“什么意思?”

  “明摆着的,他现在一无所有,他的存在变得毫无价值,这个底是你自己查清楚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你说如果他真是你喜欢的那种人,他会来找你吗?”

  裁云喜欢铁男,几乎是她生活中的指路明灯,就因为铁男从来不像有些人口罗里口罗嗦,却什么话都讲不到点子上。她无论说什么,总是点石成金一针见血。

  两个人默默地喝了一会儿饮料。

  裁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铁男,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当时你没有选择博士后呢?我觉得其实你挺留恋他的……”

  “他太聪明了,有学问。”

  “所以呀……难道是你不聪明吗?”

  铁男笑了:“怎么突然说起我来了?”

  裁云固执道:“我想知道。”

  铁男遥想当年,平心静气道:“……那时候我们在北京,热恋得一塌糊涂……有一次挤公共汽车,他突然说你上去以后帮我抢个座儿,你说可笑不可笑?而且他只请我吃过一顿饭,是雪菜肉丝面。”

  “就为这?”

  “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可能他真的是没有钱……”

  “没错,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突然觉得,如果一个人一无所有,他追你和不追你有什么区别吗?”

  裁云又一次噤声。

  铁男轻叹一声道:“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冬去春来。

  裁云还是离开了留下她青春理想和传奇故事的第三看守所,不过她并没有脱下警服去地产商的物业管理公司工作,而是进了一所师范大学进修犯罪心理学,将来专门研究监狱系统的心理咨询问题,从而在中国监狱针对罪犯的个体特点实施心理矫治,以改造为目的,引导、帮助罪犯群体提高整体的心理素质。

  对于全脱产的学习,她一直是很向往的。

  裁云就住在研究生宿舍,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同学之间友好而客气,尤其到了傍晚,图书室前面的草坪上有人看书,有人聊天,还有人弹着吉他唱校园歌曲。在这样的环境里,裁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由衷的笑容,与在三看时当差判若两人。

  开学三个月以后,裁云完全适应了校园生活,而且对这门课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当她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的时候,心情疏朗极了。

  这时李大姐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李大姐告诉裁云,她的这个学习名额是张处长上下做工作帮她争取来的,因为太多人想出来学习了,而且可以学以致用前景可观,将来坐在研究所里多让人羡慕!最可贵的是,张处长坚持不让李大姐把这件事告诉裁云,怕她心里有压力,他说其实这跟他们之间的事是两回事,千万不要混为一谈。

  话都说成这样,裁云也觉得自己再执拗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逢到周末,裁云便跟张处长交往了几回,张处长是那种你一旦跟他交往起来便觉得他很舒服的人,他不温不火,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又能在你略有倦意时悄然身退。一个在大机关工作过的人,其修养是不容忽视的。

  寒假来临之前,裁云决定在假期里和张处长完婚,事情一下子变得千头万绪起来,张处长的房子是现成的,但是准备家具全换,在与母亲的僵持中,裁云坚决不同意大办,不同意包若干桌酒席,只是两家人吃顿饭而已,她的母亲也就没有再坚持下去了。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裁云的母亲都很享受她力挽狂澜抢救女儿的成果。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一件事是不能省略的,那就是要送喜饼给亲朋好友,做法是在一家饼屋订做各色不同品种的点心,然后发大红色的饼券给所有的朋友,他们会去店里自行选择糕点,同时也得知了你们结婚的信息,从而不失礼数。

  有人给裁云推荐喜饼第一家,说是这个店门脸不大,蜗居在闹市口,但是做出的点心入口就化,煞是好吃,尤其要多订绿茶蛋糕,所有吃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裁云当然就去了喜饼第一家,客人还真不少,她仔细在密密层层的饼架上观察不同的糕点,扮相十分诱人。她去了收银处准备交涉有关事宜,收银员抬起头来,四目相望,两个人全都愣住了,收银员竟然是藐金。

  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太热情或者太矜持好像都不对。

  后来还是藐金先开的口,毕竟现在开门做生意了,脑子要灵光些,她把收银的事交代给另一个女店员,起身说道:“董姐要买喜饼吗?”

  裁云忙说:“是啊是啊……”

  藐金笑道:“那我就先恭喜你了。”

  裁云道:“……我要的还挺多呢。”

  藐金道:“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裁云忍不住好奇:“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藐金思索片刻,诡谲地一笑,道:“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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