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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0605-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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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来今天的事情是办不妥了;我们改天再来吧。” 
周姐把小满拉出来说:“咱们娘俩认识有两个小时了吧;我对你这个孩子很有好感。农村淳朴能干的一个好孩子啊。从自身条件讲;人是人;个是个;比小芹优越。从人品来看;你没离过婚;她都离两次了。事情到这一步上好说好商量啊。强扭的瓜不甜呢!这可是真理;知道什么是真理吗?毛主席的话就是真理;通俗点讲;真理就是雷打不动水冲不走的道理啊。千万不能和真理治气。你这么年轻;条件也不赖;你继续找;找什么样的不比小芹强?你别气馁;姨相信你能在年底前找个更好的。姨也为你高兴呢;盼着吃到你的喜糖。” 

小满似乎快哭的样子:“姨;今天啥事我都照着你的意思办。你是明白人;说的是明白话。不过外人不知道内情;我可以和你唠叨唠叨。我和小芹处了这么长时间;秋天的时候我给他们家拉白菜;一车一车地拉;他们家种麦子的时候;我们家的没料理;先帮他们家耕了十四亩地。我连房子也盖好了;家具也打好了;喜帖都发了;小芹她又悔婚。你说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啊?在庄里我还能抬头做人吗?” 
周姐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孩子;世上没有能难倒年轻人的事呢。别愁;这事办妥了;姨帮你找一个黄花大闺女!” 
小伙子就泪眼婆娑起来;周姐知道他已经被搞定了。她轻声叹口气。那种疼痛就是在她叹息的时候突然发作起来的;疼痛来得如此迅猛;以至于她当即蹲在地上呻吟起来。 
“你没事吧姨?”小满问;“你别生气啊。这件事好说好商量啊。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周姐朝他摆摆手。她昨天已经到医院检查过一次;医生说怀疑是子宫肌瘤。周姐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如果是良性的话;吃吃药打打针就作罢了;如果是恶性的话;最起码要做掉的。是的;把这个像苹果一样的、曾经孕育过大刚和小刚的女人独有的器官摘除。周姐望着天;天上没有任何颜色;仿佛一切都那么沉静安详。周姐又瞅瞅小满;这孩子正不知所措地盯着她。她只好安慰他说;她什么事都没有;晨起着凉了而已;蹲会儿就好了。 
“人有时候必须蹲着;”她和颜悦色地说;“人不能站着、不能躺着、不能走路的时候;就得蹲着;”她龇着牙说;“你知道;很多时候;人都是不由自个儿的。” 

6 

“大妹子;”周姐说;“累了吧?”她顺手抓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望了办事员一眼;然后像在家里一样;从茶几里翻出一盒茶叶;撮了把茶叶;用开水泡了;毕恭毕敬地端到女人面前说;“这么冷的天;你先喝口茶。早上吃饭没?” 
“吃了;”女办事员绷着脸说;“不吃也气饱了。” 
周姐就说:“哎;知道你们工作忙;你要是没吃的话;我去给你买点油条豆浆?你说你们吧;天天和这些离婚的人打交道;心性再好也会累的。大妹子你有三十五吗?” 
“四十二了。” 
“那你长得可真够面嫩的!”周姐惊讶地说;“你用什么化妆品啊?” 
“也没用啥;”办事员摸着自己的脸说;“前几天我弟妹给我推荐的安利;用了也没一个礼拜呢;效果这么好吗?”她有些不相信似的从抽屉里掏出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确实白净了不少呢;”她喃喃着说;“以前皱纹深得很呢。” 
周姐就把登记表塞给她;一边跟她唠嗑一边让她盖了章。 
手续算是办理妥当。眼瞅着晌午了;周姐忙给老张打手机;老张的手机没开;呼他;也没回。周姐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小满说:“咱们先去吃饭吧;我请请媒人;也请请我姨!”他没说请小芹他们;周姐就觉得脸上挂不住:“我请你们吧。好合好散。你们辛辛苦苦从村里跑到县城;理应我请你们。” 
于是一帮人进了一家火锅城。周姐说:“服务员;拿两瓶白酒。”酒上了;周姐说:“这酒我给小满倒一杯;媒人一杯;我姐夫一杯;我一杯。小芹和小满;虽然没有同船渡;也算是一百年的缘分吧。” 
这时那个媒人突然说:“周姐;你倒还是年轻时候的气量呢。” 
周姐有点发愣;那个媒人就说:“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呢。” 
周姐说:“是么?”媒人说:“是啊。你年轻的时候;在我们村里蹲点。我们家还给你派过饭呢。你那时候喜欢吃红薯粥。” 
半杯酒喝下后;周姐的头有点晕;她想也许真的老了;才这么口酒;就不中用了。那个媒人几杯酒下肚后;话开始也拉拉谷撒尿似的多将起来。他说周姐年轻的时候比现在漂亮;穿着的确良衬衣;带领一帮女民兵搞文艺汇演。她们最拿手的是一出自编自演的戏;叫《公社里的女积肥员》;姑娘们挑着粪桶;踮着脚尖旋转在红绒布映衬的舞台上。 
当个积肥员啊/实在不简单/要想当得好/得过三道关/第一关是那议论关/这关可真难/第二关是技术关…… 
然后这个舌头有点大的男人滔滔不绝地描述周姐英姿飒爽的神态。他竟然还记得周姐在公社时跳“忠字舞”;他说周姐率领着一帮姑娘;穿着绿色的军装、扎着那种一柞宽的腰带;在那个简陋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他竟然用了“翩翩起舞”这个词;周姐想;这个男人是真喝多了。她没有心思去想他在描述什么。也许真的是酒量不行了;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老张在部队时;那些当兵的不怕老张;就怕她周姐;她一个人能灌倒三个兵嘎子。 
“你是有福分的人呢;你们一家都进了城;过着城里人的日子。”媒人说;“你们老张也是有福分的人呢。想当年;他在你手底下当个喽哕;谁料到蔫萝卜似的他把周姐娶走了啊……” 
这个没出息的男人真的喝大了;说话已经没把手了……还有人念着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呢……老张……老张。老张现在喝醉时像只猫。老张竟然自己看《刑场上的婚礼》时哭了;这多么不可思议。那年大刚失踪时他也没哭。那一个月里都是他做饭。他说大刚会乖乖回来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点出格的想法?“年轻时没出格的想法就不是年轻人”;老张这样安慰她。可她还是病了一个月。大刚回来后她两个月没搭理他;反倒是老张和儿子有说有笑;儿子不说去了哪里;他也不询问。他们爷俩像没事似的去公安局销案。后来还是老张偷偷告诉她;儿子是去上海了。天;上海;上海离他们这个小镇有四千里地。那里没亲戚朋友;这个千刀杀的跑上海做什么?!那时她寻思;儿子八成是和女孩子谈恋爱了。只有失恋的毛头青才会不负责任地离家出走。 
她抽眼看桌子上的人;那个媒人又要了一瓶酒;而且给小芹也倒了满满一杯。如果眼睛没花;她看到小芹竟然也喝起白酒了;这一切显得那么荒诞。小芹还举起杯子跟小满喝了一大口。不知内情的人;还会误以为这是新婚甜蜜的小两口呢。小满的脸红红的;那种灰色的皮肤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健康朝气的颜色。他长得真有点像大刚呢;如果他眼睛再大一些;鼻梁再挺一些;嘴巴再小一些;牙齿再白一些的话。可大刚跑到上海去做什么?老张偷着告诉他;大刚坐了三天三夜火车去上海;竟然是为了买一个滑翔板!狗屁滑翔板!他要滑翔板做什么用?她始终不相信;大刚这么蠢……愚蠢得像墙上的壁虎……这一点不像是她儿子;也许他像老张。老张年轻时就不爱讲话;整天不知道酝酿着什么歪点子。 
她和老张是在火车上好上的。从北京返回的火车上;他们很失望;他们到北京时;成千上万的红卫兵都已撤离了天安门广场;他们谁也没见到伟大的舵手和领袖。在火车上他们耷拉着头;像群伤心的马蜂。老张那时头发黑黑的;眼亮得像贼;不住地盯她看。她渴得厉害;可火车上连凉水都没有;火车上只有一颗颗萝卜缨子似的脑袋。她不停地舔着嘴唇;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旅行让她的嘴唇皲裂成一层白白的挣扎的碎皮。十七岁的老张就是这时蹑手蹑脚过来的。他偷偷塞她裤兜里一个圆圆的东西。他什么都没说。她有点不知所措;后来她跑到厕所;把它从裤兜里拽出来。是个红苹果;还有股浓郁的香味。她眼睛涩涩地盯着苹果;老张的眼神全镶嵌到苹果肉里去了……老张如今老了;他也快退休了。那天他们吵架后老张走过来;他紧张地攥着她的手;对她说:“知了……你别生气;我现在是更年期了。”呵呵;他用了“更年期”这个词。 
周姐不停地跟小满和媒人碰杯。他们呼出的气息扩散着;脸上冒着油腻的汗。她去结账时;收银台的漂亮小姐客气地笑着;于是她问可不可以用下酒店的电话。收银员沉默了会儿说;好吧;但是不要时间太长。她先给公司打电话;她想再请半天假;她这个模样是上不了班了。电话嗡嗡地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她突然想打老张的手机。老张一定也在哪个饭店里喝酒呢。她想和他说;要是他想喝醉的话;她不会阻拦他的。因为她现在也喝多了。她还想告诉他;她今天早晨本来要打牛奶的;不仅想打牛奶;还想把牛奶热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就能喝上她亲自给他煮的早餐了。 

那边马上传来老张的声音:“你在哪里啊?”老张的口吻有点紧张;“你喝酒了?我不是不让你喝酒吗?你忘了你肾脏不好吗?” 
周姐呵呵地笑起来。她抬起眼睛;看到收银台上镶嵌着一面镜子;镜子里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正朝着她傻笑。这个女人现在面色红润;眼睛里荡漾着少见的光芒;她穿着得体的服装;她的身材并没有像苹果一般丰腴;也没有身上那枚苹果散发的酵母的气味。 
“我上午去你们单位了。”老张说;“他们上午打电话找你。” 
周姐能闻到自己的酒气;她想她还没有喝多;人真正醉了时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气的:“他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老张沉吟了半晌;周姐开始不耐烦起来:“你个蔫萝卜!倒是吭声啊!” 
老张那头终于有了动静;他嗫嚅地说:“我告诉你;你别生气……你们单位这次裁员的名额又多了十个人……你在名单里头……你们经理上午给我打电话了……” 
后来老张还说了什么;周姐已经记不清楚了。当她挂掉电话时手机立马又响了起来;这次来电话的是县医院的大夫;大夫沉吟了一会儿告诉她;她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之后大夫沉顿片刻;然后继续使用医生那种冷漠的口吻通知她;结果不是很乐观;她最好明后天去医院亲自去趟;商议下关于子宫切除的相关事宜…… 
等大姐委琐着凑过身;问这顿饭花了多少钱的时候;姐姐看到妹妹靠着收银台望着一面镜子发愣。她摇晃了一下妹妹的身体说:“知了;你没事吧?”妹妹没有搭理她。“你逞什么强呢?”她说;“你都五十岁的人了;和一帮乡下男人喝酒;还喝那么凶!多掉链子啊!你让我说你啥好呢?” 
周姐转过身子;朝她姐姐笑了下说:“没什么啊姐。”大姐有点顾不及妹妹了;她看到小芹和小满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小芹的脖子歪着;头发似乎都倒立起来了;媒人和她丈夫呆呆地望着她;而小满正把胳膊抡成一条完美的弧线;大姐眼睛一闭;然后听到酒杯啪的一声摔到水泥地面上。 
“别摔杯子!要赔钱的!”大姐慌忙睁开眼睛;扯着嗓子嚷道;“要赔的话从彩礼钱里出!” 
周姐觉得她身边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耳朵仿佛失聪了一样。镜子里那个傻笑的女人还在看着她。那个女人的头发黑黑的;明显是用那种廉价的“一抹黑”炯油膏染的。女人的脖子还戴着一条紫色的纱巾;特别抢人的眼睛。女人的腰板挺得很直;如果光从她干瘪的胸部来看;已经判断不出她的性别。可女人还是笑着;笑得很灿烂——她一辈子就是这么笑着忙着挺着张罗着过来的。 
摘自:《人民文学》2006年05期 作者:张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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