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4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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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茅的早晨
　　泉　溪
　　
　　思茅的早晨　　一个人在路上
　　看见风中的尘土
　　一个人在路上
　　看不见风中悲凉
　　露珠一路洒下
　　一个人从心的彼岸　　回到
　　心的彼岸
　　
　　思茅的早晨
　　青菜生长　　蚂蚁赶路
　　一个人同样走过时光的东西南北
　　思茅的早晨
　　清凉在南方之南　　清凉在
　　一棵树的根部　　清凉在
　　一块石头的内部
　　可是一片天边的云走过
　　一个人潸然泪下
　　
　　思茅的早晨　　早在南方之南
　　天亮了　　在边地思茅
　　谁会想着你清凉的名字？
　　
　　先人
　　唐德亮
　　
　　我了解我的先人
　　他们的头颅在野地下
　　沉睡了许久许久
　　我了解先人的梦
　　从不曾寂灭　　就像星星
　　一到夜晚　　便要闪闪烁烁
　　
　　先人的灵魂　　在缥缈的山峦沉浮
　　时光的河流退潮　　遗下一粒琥珀
　　上刻着一行行象形文字
　　一幅幅斑驳深邃的图案
　　
　　山谷中的雾气　　是先人的呼吸
　　山野上的鲜花　　是先人的笑容
　　我走在先人走过的山路
　　先人们牵引着我　　淹没着我
　　在山鹰的喝彩声中
　　山渐渐长高了　　刹那间
　　我的灵魂也找到了一片彩色天空
　　遍地珍珠　　不知是先人的饰物
　　还是先人的泪珠
　　
　　牙齿——写给逝去的母亲
　　凯　华
　　
　　空间里，只剩下一颗牙齿
　　一颗坚硬的牙齿
　　仅存的温度
　　咬紧岩石的疼痛
　　不被大风吹散
　　
　　一定还有一个词　　未及说出
　　或者不想说出
　　谜底顽石般牢固
　　流淌在哪条河流的枝头
　　隐秘的花朵把开放的时刻
　　悄悄收藏
　　
　　苦难浸泡的质地
　　历炼火焰，遗下一块
　　小小的白
　　击穿我的手掌
　　高贵的光
　　溢满我张开的唇
　　
　　穿过狭长的时间通道
　　还会相遇
　　我带着唯一的牙齿
　　
　　轻
　　韩宗宝
　　
　　心开始变轻
　　从稻草到羽毛
　　再到吹成空心的气球
　　不可承受的轻
　　这些轻
　　会不会让你
　　像气球一样飘起来
　　然后飞离这个世界
　　你感到轻的力量
　　如无形的枷锁
　　越来越重
　　
　　趁我……
　　一地雪
　　
　　趁我还有一点姿色
　　你来，我情愿
　　守着你的脸，你孱弱的身体——
　　在二楼，在沙发上，晾晒日子
　　
　　趁我的皱纹还嫩
　　我去，只远远地看你
　　让刹那的惊喜在风中拥抱。让眼睛的
　　吻站在距离的肩头哭泣
　　
　　趁我的耳朵还能吃力地听远处的
　　山水。你说话吧
　　你可以从天亮说到黑，从
　　生说到死。那些方言，我多么喜欢听
　　
　　趁我的视力还没降到零
　　还可以守着炉火，摸索着
　　熬一锅汤药，把两枚鸡蛋搅成半碗
　　川贝羹……亲爱的，我要你白白胖胖
　　
　　趁我——唉！趁我还活着
　　就为你写一座山，一湖水，一叶小舟
　　亲爱的，你就什么都有了。而我
　　就是那山水之上的错
　　
　　“我唯一的错，就是太重视你了”
　　
　　偶遇山谷中的林子有感
　　黄金明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
　　林子那么安静
　　仿佛在微风中安睡。一年年过去
　　树木在生长并死去
　　没有人惊动它们。在秋天
　　花朵早已凋零，果子敢于坠落
　　在冬天，赤裸的白杨树
　　焕发出惊人的美，它的身躯
　　晃荡着金币似的嫩叶
　　我敬畏于一切树木
　　它们长着共同的叶子而带有尖锐的个性
　　譬如榆树无论长在何处
　　依然是榆树。譬如桦树无论大小
　　都有同样的花纹
　　树木一挨长出，就无法挪动半步
　　泥土既是食粮
　　又是缚紧的绳索。树木既是饮者
　　又是无尽的泉源，水通过枝条
　　输送给每一片叶子。树木在生长
　　但最终垂下无力的枝条
　　风声将时光压入年轮
　　年迈的霜雪从树根涌起
　　一棵摇摇欲坠的树木
　　触摸到了根。所有根都是一样的
　　在地下痛饮孤独并壮大
　　在黑暗中突进并停顿
　　
　　王明口中学
　　闫　中
　　
　　我的变声期是在这个学校完成的
　　那时候我浅浅的胡须初显锋芒
　　我开始学会将内心的忧伤写在墙上
　　为了送出一张秘密字条我费尽心思
　　一棵核桃树下是老校长找我谈心的地方
　　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物非人亦非，一切如
　　流水
　　我后来再也没有回到过王明口中学
　　虽然常常怀念漏雨的教室和小草发芽的操场
　　对于那些擦肩而过的事物我从不刻意挽留
　　我只是偶尔站在时间的堤岸回头张望
　　并以此来怀念旧日的时光
　　
　　春天的面孔
　　张　侗
　　
　　不经意间，我摸到花朵
　　温润的，微凉的，像触摸到春天的面孔
　　
　　推开一面窗，一扇门
　　从房间深处走出
　　吓了一跳。那么多花站在阳光里
　　微笑着，那么多花，像涂了
　　红的，黄的，紫的釉彩的墙
　　隔开了星期日和星期一
　　
　　我小心抚摩着妻子病后初愈的脸
　　高声喊着
　　我摸到了春天的面孔
　　
　　害羞的地枇杷
　　赵枫莲
　　
　　躁动的心一年四季都在地下蔓延　　蔓延
　　一直没能出嫁的新娘
　　总是在热烈如火的季节
　　悄悄穿起粉红的嫁衣裳
　　等谁
　　是等吹吹打打的花轿
　　还是等
　　柏油路通到你的山坡家门旁
　　
　　一层又一层的绿伞
　　不是山的叠嶂
　　只是几片叶子
　　遮住了属于你的阳光
　　
　　为你拂去泥土的盖头
　　跟我们走吧
　　别再害羞
　　山妹子的小背篓装不进你
　　请牵起我们的手
　　朝向大路走
　　
　　刚下山
　　从没出过门的你
　　就哭成一粒软粘、殷红的泪滴
　　
　　月光落满山谷
　　王志国
　　
　　牧人走在大雪覆盖的峡谷里
　　缓慢，来自于夜晚的月光
　　落满山谷，留下了阴影
　　
　　他就这么一直走着
　　月光从他的左肩移到右肩
　　又从右肩移向身后
　　直到他的背影
　　简化成一道淡烟
　　
　　一阵风吹来
　　他的身影摇摇晃晃
　　像是一根有些温暖的针
　　不是在月光下飞针引线
　　而是孤独
　　错被一双发抖的手拿着
　　
　　尘埃之歌
　　韩少君
　　
　　这静默的、我们彼此体味的时间，
　　无名小山上，我需要枝条垂下，含着
　　坠落的勇气，枝条缓慢苏醒。
　　月亮的阴影在腐叶上移动，
　　暖水房里，你扬起双臂洗浴。
　　我开始挪一只木椅，
　　继续抽打悬在铁丝上的双人床单。
　　无数光柱中，
　　越飞越多的，一半是埃尘，
　　一半是春天的小飞虫。
　　
　　陕北
　　陈　敏
　　
　　沟峁壑梁　　是陕北
　　悠悠扬扬的信天游么
　　
　　远看　　浑黄的长轴上
　　笔法不详的写意
　　
　　说米脂的婆姨　　都是貂蝉
　　大红的脸蛋　　大红的腰
　　捡煤去了
　　绥德的汉子　　常常躲在画里
　　要么后坡梁
　　乌云般滚动的羊群里　　像羊
　　一样温顺地看你
　　红枣树啊红枣树　　早春三月
　　伸出嶙峋的手　　伸得高高
　　天空黄了又绿　　绿了又黄
　　一串串火红的柿饼　　一串串火红的日子
　　一桩游走的心事
　　端起一碗金色的小米粥
　　金光灿灿
　　品评《干妈》
　　想叶延滨那个夫子还倚着窑门痴望山外
　　独自多情
　　
　　镇北台上旌旗律动刀光雪亮狼烟灼灼
　　阅读时光
　　一声叫卖　　两行商贾
　　有越过季节熏染的风
　　
　　春天寄语
　　赵玉丽
　　
　　每一次寄信我都心怀不安
　　我对每一封要寄出的信都恋恋不舍
　　　犹如母子分离，亲人失散
　　我害怕它会无缘无故失踪
　　旅途结束时
　　不能安全到达目的地
　　我害怕石沉大海
　　
　　信在一路上怎么飞
　　从一个远方到另一个远方
　　要经过多少山坡和草地
　　它翻山越岭，要受多少苦
　　还能否保持临别时的样子
　　载它的闷罐车会不会令它窒息
　　饥饿的老鼠会不会爱上它
　　今夜它在何处安息
　　
　　每一次寄信我都寄挂号信
　　虽然我对邮局充分信任
　　但我还是害怕
　　怕信走了，我也失去了一个亲人
　　
　　三个小女孩
　　郭晓琦
　　
　　三个小女孩，只有三个小女孩
　　从一截废铁敲打的乡村小学出来
　　排着队列，唱着歌曲。像三颗露珠滚动
　　她们的家在大山的另一边
　　
　　她们是听话的小女孩，不淘气，不丢沙包
　　不去掐路边哆嗦的小野花
　　或者捕捉迷恋羊角小辫子的花蝴蝶
　　谁也改变不了她们的秩序。她们唱着歌曲
　　
　　三个小女孩。三朵花——
　　一朵桃花。一朵杏花。一朵梨花
　　三朵花打开就是一个春天的新村庄
　　三个小女孩。三粒薄荷味的水果糖
　　每一粒都甜蜜，每一粒都那么亮
　　充满怯懦、羞涩、好奇和向往——
　　
　　其中一个已经回家了
　　另外两个仍然排着整齐的队子，唱着歌
　　
　　一棵玉米站在路旁
　　雪　潇
　　
　　你看，一棵玉米站在路旁
　　你看，她从玉米地里走出来
　　你看，她的胸前抱着什么
　　
　　看到这棵玉米我就想哭
　　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路旁
　　看到世界上有两个人相依为命地等着我我就
　　想哭
　　
　　我想抱着这棵玉米痛哭
　　我想抱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痛哭
　　我从远方走来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让我哭
　　让玉米哭
　　让大玉米哭，让小玉米哭
　　让我从女人的怀里抱过孩子
　　让我和我的女人还有我的孩子
　　一边哭着，一边回家去
　　
　　傍晚
　　江　耶
　　
　　夕阳西下
　　下到了地平线以下
　　田地平坦坦地向前展开
　　直到几座坟圆秃秃地挺起
　　在天地间撑着
　　
　　农民们正在收工
　　他们向我走过来
　　身上带着异样的光芒
　　把背后的天和地慢慢地拢在一起
　　
　　风中的旧衣服
　　陈　昊
　　
　　风中的旧衣服　　就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庄园
　　离家出走的人走失多年　　归期杳渺
　　
　　也是一个粗心的人　　在某个晴天
　　学会了晾晒　　而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背靠墙角
　　独处一隅　　让往事受潮
　　
　　风中的旧衣服　　晾在一根竹竿子上
　　如同你的祖母（也是他们的）刚刚搭上去的
　　一样
　　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　　你还会傻傻地站在堂
　　屋前
　　静候衣服上滴落的一滴一滴的水声
　　
　　多么熟悉啊　　一群啄食荏粒的麻雀认出了他们
　　——那些站在衣裳里的人
　　在风中摆出劳作的姿势
　　
　　迎着风敞开衣襟　　朝着麻雀挥了挥袖子
　　然后　　抬了抬草帽
　　
　　美是一宗什么样的罪
　　郁　金
　　
　　有一种美我从没有触摸过
　　比如美神维纳斯、比如四大美人
　　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
　　我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她们
　　她们给我的感受不是太深
　　我没有爱过她们
　　
　　关于美，我知道的不是太多
　　但我曾在一首诗里写到过美
　　当时我写道“如果美是一种错误
　　那就让它错得更深刻些”
　　这首诗是我献给一个女人的
　　因为那时候，她美得让我沉醉
　　多年后，我为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情
　　写了一份悼词，我沉痛地写道：
　　“我曾经悲哀地爱着的女人
　　让我羞愧。让我悲哀地
　　将她的名字拿掉，而
　　不留下一丝伤痕”
　　
　　现在我才明白，我曾经苦苦追寻的美
　　是那种长在皮肤上的美
　　那种美总让人警惕。那种美
　　就像随手扔掉的西瓜皮
　　随时可能绊倒一个人
　　或一路人
　　
　　现在我要告诉你
　　我的模样长得有多丑
　　但你能看到我藏在爱情里的美
　　这种美最先灼伤了我的爱人
　　
　　美是一宗什么样的罪？
　　竟然如此深刻地影响人的一生！
　　
　　古河道
　　刘　涛
　　
　　大地之上　　古马和船谣都已经远去了
　　而海的笑声就在西边枕畔
　　一夜未眠　　只听马蹄嘚嘚恍若沉溺于颠簸的
　　摇篮
　　古河道还在　　倾圮的院墙还在
　　脚夫们赶路时吭唷吭唷的喘息还在
　　镰刀还在
　　古知更鸟风化的尸骨还在
　　水还在
　　在地层下一万八千米涌动暗流
　　
　　白头翁
　　杨　键
　　
　　黄昏的白头翁，
　　像往事一样从心底浮起，
　　为什么它们能将我如此震撼？
　　为什么我要将唯一的生命
　　化为白纸上的点点墨斑？
　　像松树一样生长吧，
　　与蓝天和大地
　　共享清贫的繁荣，
　　我看着菜地上浇粪的农民，
　　我笑了，
　　生命原是什么也不需要的蓝天，
　　我远眺着落日，
　　再也没有造句的惆怅……
　　
　　2005这个盐场
　　叶逢平
　　
　　晒干后的盐场经不住吹拂，与风向无关
　　2005这个盐场，会不会忽略了
　　一个人的眷恋，楔入盐堆的渴意呵？
　　
　　搬动一吨海水上去；运载十斤盐下来
　　2005年的面积，一座大海，三千吨火焰
　　四个没有方向的大风，五十二堆生命的深厚
　　
　　脚印是不是盐场？心灵是不是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