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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24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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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华路上的泡桐,中山路上的梧桐,
  都脱去衣衫,裸露着粗壮的手臂。
  
  如今,我坐在室内,想着那些
  冬天的树木,多么像我可怜的亲人。
  2004.12.19.
  
  礼拜日
  
  慵懒地躺着,被檐下的麻雀吵醒
  世界,由僵硬恢复它的柔软
  
  到中午,浓浓的雾气向天际退去
  房间渐次明亮
  阳台上,看楼下马路边的菜贩
  搭讪着一个个前来的主顾
  
  远处,冬小麦安静地绿着
  为浅浅的潮气所覆盖
  
  谁家的厨房,散发出炒菜的香味
  谁家的狗,窃窃地叫了两声
  
  不看书,不上网,不听音乐
  不紧不慢地准备早餐,中餐,晚餐
  
  望着光线越过楼群,渐渐暗下来
  雾气再次悄悄移近
  
  那些人语和市声,恍如隔世
  这些所见所闻,似曾相识
  2004.12.19.
  
  一场雪,接近灵魂
  
  让2004年的岁末,再厚重一些
  一场雪,使苍茫的大地
  接近天空,使肉体接近灵魂
  
  一切都静下来。随着雪的飘落
  远处的村子,近处的树
  轻轻地浮在白上
  
  世界压低了声音,甚至
  听不到风的絮语
  谁指给我,这是怎样的暗示
  
  慢呀。生活放缓了节奏
  行人放轻了脚步和呼吸,今天的雪盖在
  昨夜的雪上
  
  更白的白,像爱情抱紧亲情
  像一种幸福
  淹没另一种幸福……
  2004.12.22.
  
  幸福之二
  
  盛夏之夜,11点
  听妻子和女儿还在窃窃私语
  他从书房走进卧室
  迎面  北风携来凉爽
  
  女儿见他进来  说
  你看我们俩多幸福呀
  他问
  你知道什么是幸福?
  她回答:
  一家子!
  
  这就是一家子:
  丈夫35
  妻子30
  女儿4岁
  是否4岁的
  要比30多的
  更懂得幸福的真谛
  2005.7.13.夜
  
  挖胡萝卜的人
  
  一场突来的严寒  阻止了
  那个人的劳作
  挖胡萝卜的汉子
  用麦草将剩余的一半盖起
  
  在晴暖的日子
  他是多么悠闲
  站在一片胡萝卜间
  如同漂在绿绿的波浪之上
  我发现  他并不急于
  将那些红嘟嘟的孩子
  带回家去  他用铁锨一下下
  轻轻地挖出它们
  仔细地抖净泥土
  把它们红艳艳地
  堆聚在一起
  然后就静静地吸烟
  默默地小憩
  看着从四周悄悄围上来的
  城市灰色的脊背
  
  是一场突来的严寒
  打断了他幸福的劳作
  他没有惊慌
  他用厚厚的麦草
  盖上了剩余的部分
  
  想那些在泥土中过冬的
  胡萝卜  多么幸福
  它们的梦中有了麦草微腐的气息
  如果这时来一夜大雪
  它们会睡得更加沉实
  一觉醒来  说不定春天
  已抵达它们的根须
  
  柴火夫妻
  
  男人骑在前面,迎了风
  他的背部向着生活
  尽可能地弯曲到
  合适的角度
  
  女人在后面,她的花头巾
  已经在风尘中
  忘记本身的颜色
  
  他们的车后架上
  都驮了一捆劈柴
  长短不齐地,闪着木乃伊的色调
  男人的多些
  女人的少些
  
  他们骑在都市黄昏有风的街头
  身体前倾,我肯定
  那是向着家的方向
  
  我穿过了七月……
  
  我穿过了七月,丛杂的雨林,汗水和泥泞
  我曾被突至的大雨淋湿三次
  它们那么快,一大块涌动的云彩
  竟蓄满了那么多清凉的水分
  这让我感到惊奇和快乐
  想一想,七月的三次大雨都淋湿了我
  我应该感到幸运
  
  而更令我感到幸福的是那些槐花
  繁茂,清香,却是那样安静
  有风没风,它们都香着,落着
  从七月初,一直到七月末
  细细地洒落在路上,金黄的
  自行车骑过,我真有些不忍心了
  
  就这样,我走过了七月,从没有哪一个七月
  像今年这样富足和快乐
  2005.7.31.
  
  黄昏像一头巨鲸
  
  黄昏像一头巨鲸
  从西边的天际,灰黑色地游来,
  在山峰拱起的脊背上,喷射着
  模糊的水柱儿,向着城市的上空
  一点点游动,一点点靠近
  
  一切都暗下来,一切在等待着
  进入它蠕动的胃,没有它消化不了的
  人们闻到了那咸腥的气味
  一些车辆在呕吐,一些人匆匆地奔逃
  黄昏就是这样到来的
  
  楼宇的玻璃幕墙,用最后的反光
  照射着它光滑的身躯划过
  巨型的广告牌,迷离的橱窗
  暧昧地打着哑谜
  “有不少迷失的人,穿不上明天的鞋子”
  
  欲望的泡沫,在空气中弥漫
  黄昏像一头巨鲸,张开无形的大口
  吞噬下城市,斑驳的霓虹灯
  如漆黑的大海上残存的渔火
  黄昏的阴影,从地球的一侧徐徐滑过
  2005.3.3.
  
  那些草是凉的
  
  那些草是凉的
  绿袖子的凉  薄荷的凉
  轻轻地舒展开生命的翅膀
  
  草场上的翅膀也是凉的
  风吹过来
  那些草模仿水波荡漾
  
  风
  仿佛吹自天堂
  这天堂的风也是凉的
  
  在草地的边缘
  让梦幻抓住飘忽的手臂
  啊,我们的爱情
  也是凉的
  
  我是一个词的信徒
  晴朗李寒
  
  明天我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词?
  当我轻敲键盘,这些字依次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我的心情是无法言说的愉悦,而这种感觉近来时常充溢我的心胸。
  无论白天经历了怎样的打击和挫折,当夜晚与妻女在一起时,面对一册油墨清香的书卷或是一页干净的白纸,我的心会很快安静下来。
  夜深人静时,我关闭电脑,或放下书本,活动一下麻木的肢体,走近面北的窗口,眺望远处霓虹斑斓的都市,想想自己的肉身曾在那繁华与喧嚣中又度过了一日,然后,返身到卧室,在朦胧的光线下看看沉入梦乡的妻子和女儿。
  这时我是幸福的,我的心中充满了对生活的感恩。当我想到自己用文字、用词语,记录下了这一日,记录下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我便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去。
  明天我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词?
  我始终对这些母语的方块字深怀敬畏。横竖撇捺间,谁又能说出隐含了多少神奇呢?几千年的演化,不同的排列组合,它们不断给予我们意外的惊喜和新鲜的含义。
  这些词最初是对事物的命名,我如今要用它们重新赋予事物新的内涵,要用它们表达我的喜怒哀乐。
  有时也不免扪心自问,假使没有诗歌,我又会过怎样的一种生活呢?说实话,我想象不出!然而有了诗歌相伴呢?不妨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它就像我的眼镜,帮助近视的我清晰地看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不夸张地说,是诗歌延伸了我生命的意义,使我借助这些词语用心灵与万物对话、交流,传递情感;是诗歌让我通过这些分行的文字表达对人世的热爱和感激;是诗歌让我的生命丰满起来,让我的生活丰富起来。尽管有时一首诗记录下的是我的痛苦,但写作的过程,却让我体味到了快乐。诗歌表明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思考着的个体。写诗的过程便是不断完善自我的过程,诗人的生命因写作而增值。
  诗人、诗歌评论家陈超先生在《本学期述职书》一诗中这样写道:(文学)是表达人性心灵的难能的语言技艺,要深入词/词也是源泉与骨肉,母语的脾性你得知道/写作,是我与另一个“我”在争辩、摔跤/“我是谁?我是否一定倾心这样活?/你要从内心把答案挖到……”/
  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明天我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词?我想我已经从内心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不论它是给我带来欢乐,还是沮丧,我都等候着它的到来。我是个词的信徒,我坚信着它的来临。


无边的厚土(组诗)
■ 曹国英
  几乎是风
  
  我已经来到这里
  乡村深处的烟霭淹没了旷野、天荒
  
  在那些满月的夏夜、天垂得很低
  潮水涌得老高,我一直跑上
  山顶,全身都是花、叶和种子
  
  全身都是我摆开的麦子
  我摔碎的金罐
  啊,给您和您的骆驼饮水
  葫芦水瓢内开着我的白莲
  
  全身几乎都是风
  鸟巢在高低起伏的树杈上
  浮动着干草和羽毛
  荷叶的波浪
  正朝着那个颤栗的小蜻蜓打来
  
  被雨淋透的人
  
  大雨打在地瓜地,打在花生地
  打在玉米叶和黄烟叶上,刷刷直响
  一个人头顶苇笠,扛着锨
  在地里转,他已转了许久了
  如一个酋长扛着旧旗子
  他在雨中对积水的疏导是微不足道的
  关键他已来到这里
  
  一阵风把苇笠刮飞
  他索性与身边的庄稼共同接受南来北往的风雨
  有时被雨淋得回不过神来
  就好像从天上掉到地上
  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要来干些什么
  他只感觉到脚在往地里徐徐扎根
  
  雨越下越大,刷刷刷……
  他一个人在这声音里深得空
  他挟着铁锨四处张望
  雨雾迷茫,村庄苍远
  是什么使他突然害怕起来
  
  沂蒙农家
  
  这里的路,桥,房舍,腌菜坛……
  一切都是最初意味的
  木门敞开
  一位男子,手提吊桶
  当啷当啷穿过小巷
  怀抱婴孩的妇女坐在门旁的石墩上
  微笑。天空低矮
  过墙不过路的竹子连着人家
  庭院里树阴下的饭桌
  已摆好煮花生,熟玉米和煎饼
  女主人盛上稀饭等待丈夫
  她谦卑地等待,掠过一丝满足
  
  割麦小景
  
  南湖里一片金黄
  收割机突突地叫着
  一下子吞掉一大幅
  那个机手光着膀子,肩上搭一条毛巾
  他稍一动手脚,收割机就停住了
  地边上的几个人凑上前来
  把机器后仓里的麦子装进
  编织袋被拖拉机运走
  
  父亲只吸了一颗烟,满湖的
  麦子都跟着机器跑了
  南湖的天空高了许多
  奶奶不走,她要到这
  收割后的麦田里看一看
  她转了半晌拾到一把麦穗
  就是这把麦穗
  才是她今天最大的收成
  
  种花生
  
  潮湿松软的沟垄划出
  土地在一开一合生长
  黄牛平稳,父亲平稳
  一垄到头,父亲只说“呵回”
  牛便顺从地转过身,另一垄
  又沙沙地划开。我在后面下种
  有时跟不上趟
  每墩两个种变为三个
  甚至父亲看不着就胡乱撒上
  以脚当度的株距不再均匀
  
  二叔用上了花生联合播种机
  扶垄,下种,耙匀,覆膜
  拖拉机在地里转几圈
  就一次完成了
  父亲看了摇头。自言自语
  没有功夫种地就别当农民
  
  他一鞭子摔了出去——
  “啊哈啦啦……”喊起了使牛号子
  天地翻腾
  牛不语,我不语
  我们在自己的承包田里来来回回
  一直移动到这块地的最边缘
  黄牛消失在暮色中
  我看到二叔的花生先一步长出来
  
  炒花生
  
  她从河边选来最干净的沙
  先把沙放在铁锅里炒热
  再放上花生果
  不停地提醒烧火的孩子
  “细柴,细火,一根根的烧”
  好火候,勤翻动
  花生香脆可口,才能卖个好价钱
  
  她不停地翻着沙子和花生
  她手心手背地翻
  切切嘈嘈的声音
  像风掀起叶子吹遍整个树林
  她身里身外地翻
  多余的水分已蒸干
  将自己的一只胳膊都烤热
  
  而烤熟自已是一辈子的事
  她只能每天把花生炒熟
  熟花生的增值正好补缴孩子上涨的学费
  土里的花生能做到的就是这些
  土里的人能做到的也是这些了
  
  甜藕的空气
  
  鹅的脚印,打开一片溪水
  甜藕的空气弥漫小巷
  
  树阴下,老奶奶剥豆
  小孙子端碗站在一旁
  这可爱的孩子
  正细听豆子在碗中的声响
  
  汪塘边的儿童
  与蜻蜓一般大的三个儿童
  他们头顶荷叶,光溜溜蹲在大地上
  用稚嫩的皮肤抗衡着炎热的太阳
  
  一条不宽也不窄的田问路
  傻长的青草
  空出拖拉机轮胎的辙印
  它通向的远方,令人向往
  
  地平线边的洗衣娘
  还把洗衣棒搁到天上
  
  一天的劳动结束了
  
  他伸直腰,收起锄头
  一天的劳动结束了
  身后的庄稼往后退了几步
  
  他用一块石头刮锄刃上的土
  把地头上的鞋放进柳条筐里
  回头走进玉米地
  抱出一捆青草
  该回家了,可他
  站在地头一动不动,像篱笆
  他忘了什么?
  
  他带的农具就这么几件
  这一亩玉米都数过几遍了
  还是不肯跨上离地边半米的路
  
  天空罩上一层云
  他拍拍手又坐在地埂上
  慢慢掏出纸,卷上烟
  整个田野就这点火星
  这八亿农民的田野一层层的黑
  他手中的烟火越来越亮
  
  月亮
  
  有时可看见
  它挎着银色包裹越墙而过
  
  一整夜的白纱压在我头顶上
  重量只等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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