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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月杪 作者:[美]托马斯·沃尔夫-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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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托马斯·沃尔夫

  托马斯·沃尔夫(1900~1938)美国小说家。他短暂的一生中留下四部长篇小说:《天使,望家乡》、《时间和河流》、《珠网和岩石》、《何不能再回家》;还有数十篇中、短篇小说。他仅以这些作品在美国文学史上获得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刘易斯、福克纳和海明威差不多同等的地位。 
  沃尔夫生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山区小城阿什维尔。父亲是雕凿墓碑的石匠,母亲当过书籍推销员和教员。在父母所生的八个孩子中,存活下来六个,他是最小的一个。他在大学期间即开始创作,写过几个独幕剧。他的小说被认为有很强的自传性质,他的家庭和他个人都成为他的小说人物的原型,因此有人说他的作品是他小说化的编年史。 
  沃尔夫的作品感情奔放,文字流畅,气势磅礴;作者的主观感受强烈,以暗示和象征的手法有力地感染读者,甚至通过描述成功地传达给读者各种东西的声、色、气味、形状和触感。评论界有人认为,他试图把乔伊斯的意识流和惠特曼的豪迈、奔放的风格糅合在一起,而且能够这样做的,目前仅此一人。他的这些特点在《四月,四月杪》这个短篇中也有所反映。小说中的主人公激情充沛,不断地以种种食物来赞美他的爱人,以食欲的语言表达和宣泻情欲的热情,既可看作作者自身对爱情的感受,有自传性小说的痕迹,又符合作者一惯的小说创作的艺术风格。 



  对他们来说,秋天是亲切的;对他们来说,冬天是漫长的——可是四月,四月杪,是一片黄金似的歌声。 
  每天中午,他听到她登上台阶的脚步声。在正常的正午,在一片健康和欢乐的亮光下,她是他所爱的人,他的凌乱的大房间里的女人,带来美味食品的人,动得出脑筋的厨师,她在他门外的活泼、细碎的脚步声能够在他的心中唤起跳跃的欣喜。她的脸在中午的亮光中像一道光和一支音乐;她的脸小小的,愉快而温柔,像李子一样娇嫩,像花朵一样红润;她的脸年轻、姣好、充满健康和喜悦;她的脸可爱,显示力量和庄严的美,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媲美。他吻过这张脸上千次,因为它是那么姣好、那么生气勃勃、那么光彩逼人的妩媚。 
  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清晰地散发出希望、清晨的喜悦和美好的生活的音乐。她那张温柔的小脸上有上千种叫人高兴的幽默的神情,变幻无定,像孩子的脸那样迅速和活泼,然而脸上总是蕴藏着深沉和悲伤的美,像太阳上的阴影那样。她的双手是那么小巧、那么稳定、那么结实,可以做出叫人喜欢得发疯的饭菜,国王的膳食摆在她的菜旁边也会黯然失色,那样的饭菜没有人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听到过,或是想像到过。 
  就这样,他中午听到她登上台阶的脚步声的时候,她的小巧的指关节轻快地嗒嗒敲门的时候,她给他带来了他经历过的最大的健康和喜悦;她从残酷、麻木的大街上进来,像一声胜利的呐喊,像血液中的一支响亮的音乐,像第一道晨光中的不朽的鸟鸣。她带来希望,送来鲜美绝伦的食物,捎来好消息。那天早晨她在街上看到的上百种情景和绚烂的风貌、十几件关于生活、工作和业务的叙述,都从她那两片可爱的嘴唇间滔滔不绝地倾吐出来,她像个孩子那样热切地讲个没完。他听她讲完,望着她,重新看到和感受到她的生气、青春和妩媚。 
  她进入他的血管,她开始通过他的巨大的肌肉惯性歌唱和悸动,他却仍然受到极大的密密匝匝的睡意所重压,直到他跳起身来,抓住她,吞没她,咽下她,觉得世上没有他干不成的事情,世上没有他不能征服的东西。她赋予欢乐以语言,赋予春天的一切音乐以肯定,春天的伟大的悸动在空中金色和天蓝色的歌唱中颤栗。 
  样样东西——一面旗子在杖型硬糖上拍拍飘扬,一个孩子的喊叫,陈旧、用坏了的木板在阳光中散发的气味,春天温暖的街上的冲鼻的柏油味,人行道上上千种跳动和交织的色彩和光点,市场的气味,水果的、鲜花的、蔬菜的和肥沃的土地的气味,礼拜六中午一艘大船离开码头的时候沉重的震动人心的汽笛声音——由于有了她,都被赋予强度、结构和欢乐的形式。 
  她从来没有像在那个春天那样美过,有时候看到她这么生气勃勃和好看,他几乎忍不住要发疯。甚至在他听到中午她登上台阶的脚步声以前,他就知道她在那儿了。十二点,她沉沉入睡,中午,他陷在昏昏沉沉而警觉的睡眠中,他对她的知觉是那么大,所以她一走进屋子,不管他有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他顿时就知道了。 
  她看来身内充满着世上所有的美好和欢欣的生活;她站在那儿,在中午的光彩夺目的亮光中,她那张小脸像花朵那样奇妙和娇嫩,像樱桃那样红润和柔软。而且她身上的每个部分都配合得既丰满又纤巧,她的小巧的骨头、她的骨肉亭匀而丰腴的体态、细长的脚踝子、丰满而摇摆的大腿、高耸的乳房、小小的笔挺的肩膀、鲜红的嘴唇和花一样的脸,以及她的亮得叫人眨眼的金发——她看来好像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更出色、更高雅、更华丽。在中午第一眼看到她总是就给他带来希望、信心和信念,而且把汹涌的浪潮似的无敌的力量传送到他的肌肉的巨大惯性中去,而他却仍然受到具有巨大的镇静作用的睡意所控制。 
  她会猛的用胳膊搂住他,发疯似地吻他;她会一下子倒在他的小床上,躺在他身旁,调皮地渐渐贴在他身上,把她那张光彩逼人的、逗人高兴的小脸凑过去,贪得无厌的接受亲吻,让上千次接吻盖住、粘住她的脸;她像早晨那样清新,像水芹那样鲜脆,像李子那样娇嫩和柔软;她像鲜嫩、柔软而多汁的佳果那样具有叫人没法拒绝的魅力,他觉得他可以把她一口吞下,永远把她藏在他的身内。接下来,等他称心如意地拥抱她以后,她会站起身来,手脚麻利地开始为他做饭菜。 
  世界没有一个景象比一个美丽的女子为她喜爱的男子做饭菜的景象更有吸引力了。他的情人脸色红润而娇艳,她带着像举行宗教仪式那样热切、虔诚的神情弯着身子,凑在为他做的饭菜上,一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就被爱情和饥渴折磨得要发疯。 
  在这样的时刻,他没法抑制自己。他会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里产生一种无言语所能表达的销魂荡魄的喜悦。他会在脸上涂满肥皂泡沫刮脸,刮了一半,接着又开始在房间走来走去,唱歌,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的那棵树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念上一行、一页,有时候给在做饭的她念一节诗,接着就忘掉那本书了,把它撇在小床上,或是地板上,直到房间里铺满了书。然后,他会在小床边上坐上几分钟,心不在焉地盯着周围看,手里拿着一只袜。接着他又会跳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喊叫和歌唱。浑身涌出一股没法用言语发泄的痉挛的精力,最后他只得发出一阵发狂似的喜悦的山羊叫。 
  他时不时地会走到厨房门口去;她站在厨房里炉灶旁;他会一会儿把叫人发疯的食物的香味吸进肺去。接着又会在房间里急速地走来走去,直到他没法控制自己。他看到她那张温柔的脸热切地凑近和对准她为爱情而做的工作上,看到她的得心应手的动作,看到她的丰满可爱的身段——加上那出色的食物的叫人疯狂的香味——心里就会涌起一种非言语所能表达的温柔感情和饥渴。 
  他没法说出他希望说什么,可是他不再能控制自己。他的喉咙里会逼出一声疯狂的喊叫;他会扑到她身上去。他用亲吻吞没她的脸,用拥抱压扁她的身子,拉着她穿过房间,把她扔到小床上;她呢,尖声抗议,然而对他的疯狂劲儿感到高兴。 
  要不,他会用两个膝盖紧紧地夹住她的一条柔软的大腿,搂着她,直到她痛得叫出声来;有时候,他高兴得几乎要发疯,用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苗条的胳膊,抬起他那张洋溢着得意的神情的脸,在那独一无二的、销魂荡魄而非言语所能表达的狂喜的音乐中,使劲地把她摇来摇去。 



  在这段时间里,那只猫颤抖着身子悄悄地迈着冷酷无情的大步在后院围栏顶上走过去。嫩叶在四月的微风中翻动和沙沙作响;阳光带着它所有的突然变化的色彩来来去去,射进被魔法禁制的、悸动的绿色中心。忒忒的马蹄声和隆隆的车轮声在街上经过,情况永远是这样;上百万只脚在麻木的街上踩过,拥挤的人群在那些街上转悠和穿行;高高的、不朽的时间的声音低沉而连绵,经久不息,永远笼罩在这座城市的高得惊人的墙和摩天大楼的高空上。 
  在这样的时候,他们的爱情和饥渴的欢欣从心里涌起,传遍全身,他们就会讲这样的话,说这样的事情: 
  “可不是!他现在爱啦!”她用兴高采烈的声音喊叫。“我给他做饭的时候,他爱我!”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她继续说,带着几乎会意和嘲讽的幽默。“这当儿,他爱我,没错儿!” 
  “嗨——你!”他会痉挛地说,轻轻地把她来回摇晃,好像他再也没法说话似的。“嗨,我的……娇滴滴的……该死的……宝贝儿,”他下结论似地说,仍然慢腾腾地,可是声音里有一种越来越欢欣的意味。“嗨……我的娇滴滴的、李子色皮肤的小妞儿……爱你?……嗨,该死的……我的宝贝儿,我可喜欢你哩!……我爱你简直爱得发疯,我亲爱的,我会把你当饭菜吃掉,”他说,用充满柔情的爱慕的眼光盯着她看,轻轻地把她来回摇晃,显出温柔而野蛮的饥渴相。“嗨,你这个香喷喷的、汁水多的骚妞儿……让我给你这张红润的小脸来个吻吧,”他说,用膝盖把她紧紧地夹住,显出一种得意扬扬然而困难的神情,虔诚的俯视着她。“我要吻你一万次,我亲爱的姑娘,”他乐得简直要发狂,闷得她透不过气来,这会儿得意扬扬地喊叫,“因为你是给我做饭菜的——啊!你这该死的……李子色皮肤的……小妖精……会做饭菜!”他嚷着说。 
  接着他会退后一会儿,放开她,缓慢而剧烈地喘着气。她那张娇嫩的、通红的脸被抬起来,显出孩子似的、像鲜花那样美的饥渴的神情,热切而没法遏制。他的眼光带着从容的、几乎是物质的视觉力量,吸了一会儿她的像新鲜水果那样鲜嫩的气息,他的下嘴唇肉感地突出;他的脸阴沉地绷着;他会短促而无意地露出馋涎欲滴的神情。血液汹涌地翻腾,开始在血管里黏乎乎地发出砰砰的响声和跳跃,他的脉搏和太阳穴缓慢而沉重地悸动,使他的两条大腿带着野蛮的力量坚硬起来,他的耻骨地区越来越强烈地产生缓慢而受压抑的威胁,这种威胁一直传到他的手中,使他的手掌弯曲,使他的手指头中充满巨大的、撕裂一切的力量。 
  他又会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用膝盖紧紧地夹住她的两条大腿,像黑沉沉的蕴藏着暴风雨的云团那样笼罩在她的头顶上。接着他会踌躇不决地抓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拉拉,像拉一只翅膀似的。 
  “让这变成一只翅膀”,他会说,声音有一点儿嘶哑,“一只炸得又鲜又嫩的翅膀,加上一点儿欧芹和黄油酱,好吗?要不,让这变成一块做得恰到好处的、汁多味美的腿肉,好吗?” 
  “UndganzimButtergekocht①,”她嚷着说,脸色愉快。 
  “GanzimbestenButtergekocht②,”他说。突然,他抬起她的脸,用一种丧失理智的、像野兽似的疯狂的声音得意地喊叫:“啊,可不是!啊,这还用说!” 
  “要不,让这变成瘦肋肉,好吗?”他马上接着说。“要不,就变成在四月里叫人难忘的甜瓜,好吗?”他嚷着说,“要不,这会儿就变成一些味美可口的女人手指头,好吗?”他说,心里涌起越来越强烈的欢乐,“一些加上红辣椒的味美可口的指关节!”他嚷着说,把她的手指塞进他的嘴去,“要不,就变成滋润的嘴唇,好吗?”他说,吻她,“要不,变成肚子、脊背、肋肉、喉咙——或是像她该死的红苹果那样鲜嫩的脸颊!” 
  他嚷叫,使劲用两个手掌紧紧地按住她的通红的脸,贪婪地用上百个野蛮的吻袭击她。 
  “别咬我的脸”!”她尖叫。“你不知道那有多痛!上一回,脸给咬得好痛,还尽是印子!”她怨恨地说。 
  “嗨,你这该死的,我亲爱的,”他嚷着说,“我要把我的印子留在你身上,这样他们大家都会看到我干的事情。嗨,你这个可爱的小妖精,我要狠狠地咬你的红苹果当早餐,我要永远啃你的柔软的嘴唇。我要把你当蜂蜜吃掉,你这可爱的小骚货。” 
  接着他们会再分开;她会带着有一点受伤害和责备的神情望着他,然后摇摇头,流露出一丝轻微的苦笑,她说: 
  “上帝啊,你可是个怪人,你真是!你怎么居然忍心这么骂我!” 
  “因为我是多么爱你!”他兴高采烈地嚷叫。“这就是原因。 
  这是爱,纯粹的受,世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爱!”他会带着饥渴的欲望,时间比较长地望着她,然后又使劲把她紧紧地抓住。“嗨,你这个娇滴滴的、逗人的小姑娘!”他喊叫。“我要吃掉你,吞下你,把你装在我的肚子里;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不管我上哪儿去,都随身带着你。” 
  她突然头向后一仰,她的脸闪闪发亮,显出炽热的、几乎夸张的激情;像一个神情恍惚的人那样,她扯着嗓门喊叫: 
  “行!行!” 
  “我会把你藏在我的身子里——对!这儿,现在——这样,你就会跟我的血液混合和搀和在一起。” 
  “行!”她又喊叫,向上盯着看,带着一种集中的野蛮人的感情。 
  “我要在你像红樱桃似的脸颊上粘上一万个吻,”他恶狠狠地说。“老天作证,我一定要!”接着他又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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