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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年合订本 作者:多人-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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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必须120%地检点。因为,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瑕疵,即便是陈年的老账,他们也不会放过,也要翻出来折腾一番。
  摘自《读者》2007年第09期P52
  人之老●陈 村
  阿城说:男人这锅汤,煲到五十岁算是煲好了。
  那时他已五十,我尚未及格,不免狐疑。等我也五十,再次狐疑,觉得“煲好了”还是说早了。人的这锅汤,不要放鸡精,煲来煲去能煲出不同的滋味。
  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意思很不错,但将老只当作被人“老”(尊敬、赡养)不免有缺损。如果是某些动物倒也干脆,譬如螳螂吧,一交配完留下后代雄性当场就义,公蜂大抵也是这下场。人却不同,要父系母系一起抚育后代,照顾好私事,还对公共事务发言。人的受教育期那么漫长,活活把父母等老了。人一老,头白齿摇、皮肤打皱、动作慢了三拍。他们动辄提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类格言为自己壮神,动辄回忆童年少年。年轻人一听见“老底子如何如何”心烦得很,宁可吃亏也要耍酷的。当商业也进入时,年轻更成了辉煌的卖点,人生被修理得只剩前头的二三十年。
  老头老太见多识广,看看过去就知道现在,看看现在就明白将来,年轻人不那么狡猾,肯动一些没名堂的脑筋,肯费蛮力,新世界是他们创造的,正如新生命是他们创造的。年轻的毛病是被荷尔蒙迷了心窍,忙于垦荒播种,哪有时间来细辨天地人的种种蹊跷。当河流走到下游,才能浮起最大的舟船。人既老,除个别杰出分子,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心中安泰,可以无邪审美,可以审世界也审自己。历史渐渐呈现意义,来处和去处历历在目。到这时,人生才幽默,真正好玩起来。压迫儿孙的旧历已翻过去,梁祝的故事成了传说,老人一个比一个慈眉善目。我到处听到的是老人宁老不屈帮衬子女的故事,看到的是外婆大人一见外孙而载歌载舞并跟他藏猫猫的动人情景。更有老人旁若无人地做起学问,不问收获。成家立业是儿孙的事情了,被欲望折磨到要死要活是三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将人生的泡沫撇去,汤就清了。
  人的大麻烦在于年轻时候自顾不暇,被功名利禄被色相纠缠得紧,急于打造一方天地,哪有闲心来敷衍老的小的?年轻时总觉得年轻是保鲜的,永恒的。还是说一说阿城,有次一年轻女子说话时带出“迭只老女人”,阿城立即将她打住,实在地说:你也要老的。近年“神童文化”的风气顿开,“七零后”刚摆显了几天,“八零后”抢班夺权,更有“九零后”已蹲在身后。比年轻,总有更年轻的,否则人类就要灭种。写到这里,我应该反省自己,当年我看那些四十岁以上的人,敬而远之,觉得他们已老无可老。我没去想老也有光泽与层次,有厚度。只要不夭折,人人都曾年轻,算不上特殊的资本。年轻到莫扎特,活35岁写出那么多的杰作是上帝的意思,年老到托尔斯泰,临死还想离家出走是人的意思。我读托翁最后一年的日记,感慨良多。要是他老人家也“中道崩殂”,这个世界多么多么不好玩啊!
  以前看过一部日本的电影《山节考》,写某地的民俗,人老了就背上山,让他自然地冻饿而死。老人也觉得这是应该的,以宿命的态度对待。这电影获得过戛纳奖。儿子背着母亲,电影中将上山的一路拍得很长很长很长,让人痛心到麻木。在生存资源极度紧张的年代,只要传承后代,其他都可牺牲。这样的生活已不是人的生活。
  我想,在上帝眼里,只要能有效传承后代,这个物种就是免检的。上帝的乐趣是让物种一代传一代,看看变出什么戏法。走出伊甸园的人不甘心当寻常的“动物”,他的进取与深入离繁殖稍远,创制了自己的规范和理念。人的文化,由各年龄段的人共同创造。没人能划出一道界限,把线外的人一律忽略,称作废墟。
  年轻时怕老。后来想,有一个老在等自己,实在很幸运。呵呵,你可童言无忌,我可为老不尊。
  摘自《读者》2007年第09期P42
  情人的味道●胡 焰
  仰光的七月虽是雨季,但那白花花的太阳依旧晒得让人足以迷路。从酒店出发,据说走十五分钟就能到当地最大的农集,我走了半个小时却还没看到。向路人打听,无奈他们听不懂中文,也听不懂英语。正焦急间,忽然有人温文尔雅地对我说:“我可以带你去。”天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帅哥来解救我啦!
  一路上与老人攀谈,得知他是厦门人,原先在民国中央银行工作,后被派到缅甸来常驻,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回国,等到能回国的时候,却觉得回去与否都无妨了。
  老人自告奋勇待我逛集市,说他自己虽不常来,但用缅甸语帮我还价还是没问题的。忽然一阵清香飘来,我们扭头看见一个绿、白两色的小摊子,是卖茉莉花环和香水的。香水装在浅绿色玻璃瓶子里,塞木塞,瓶颈上还系着各色的丝带。拔开塞子,茉莉芳香四溢,闷热的空气随着香气清凉下来。
  老人似乎比我还要兴奋,跟摊主热烈地交谈,半天才想起还有一个我在这里。老人告诉我,这是花农自制的土法香水,几十年来,他也第一次遇见。我好奇:“您喜欢香水?商场里不是有很多吗?”老人摇摇头:“你不懂,自制的好,味道纯,清淡……”见我还是不解,老人这才道出秘密:“我在厦门的时候有个好朋友,那时比你还小一点,会自制茉莉香水,就是这个味道。”
  五十多年前,老人还在念书的时候,同班有位“茉莉小姐”。因为家里做花卉和果园生意,这位小姐最爱的是茉莉花。有鲜花的季节,她每天都插一串茉莉在纽扣眼里,教室里都是淡淡的茉莉香。她还自己研究出一个特别的法子,用茉莉花蒸香水。茉莉香水的味道没有鲜花那么浓,很清淡,似有若无的,害得当年坐在茉莉小姐后排的老人总忘记了上课,专心地去寻那缕淡香,好象闻到了,一会儿又好像没有了。
  老人忽然笑起来,说:“我们读书的时候,男女生是不大说话的。我跟她第一次说话,还是被她骂。”原来有次老人寻茉莉小姐的茉莉香水味太入神了,茉莉小姐偶然一回头,看见一张伸着脖子发愣的脸呆在那里,吓了一跳。“‘呆头鹅!’她骂我。这以后我们倒成了好朋友,天文地理、政治文学无话不谈。”老人有点得意。我笑起来:“那是因为她发现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缘故啊!”
  老人没有搭我的话,自顾自回忆下去:“直到我毕业,去银行做事,被派到缅甸。那天我告诉她我要去缅甸了。她愣了会儿,从包里摸出一瓶自己做的茉莉香水给我,说南洋天气炎热,空气不好,蚊虫又多,晚上睡觉前可以洒一点在房间里。我很跟她说,等香水用完,差不多我就可以回去了……”话说到此有点伤感,我和老人各自低头选起香水来。
  从缅甸买回的香水差不多都分送了朋友。其实我想,他们除了觉得新鲜外,也并不在意这样便宜土气的小东西。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会有一种味道不可取代,不能混淆。无关乎那味道是否名贵,或许是指尖淡淡护手霜的味道,也许是一种洗发水的余香,又或者是廉价花露水的味道,只因为那是情人的味道。
  摘自《读者》2007年第09期 P33
  苹果酿●胡 蝶
  小镇上远近的邻居们都知道,威姆斯?沃克家里的苹果酿是整个镇上最好吃的,那恰到好处的湿度,醇厚的口感,还有丝丝入扣的酸甜融合的味道,让每个吃过的人都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沃克家做得出这美妙的苹果酿的,不是心灵手巧的沃克太太,而是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脚的沃克先生。所有奇怪的现象背后都会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沃克家的苹果酿也是一样。如果我不这么多嘴,也许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关于苹果酿的动人故事。
  那时,我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虽然生活贫困,但父母还是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有两个哥哥,父亲威姆斯是小镇林场的伐木工人,母亲莉莎曾经是小镇酒馆的一名服务员,后来因为要在家里生下我而辞职回家。因此,家里所有的开销几乎都得依靠父亲伐木的微薄收入,其生活窘况可想而知。
  好在母亲是个非常心灵手巧的女人,她那么的贤惠又聪明,用这些有限的钱将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常常利用我睡着的时候,帮邻居家做点小手工活儿,改善家里的生活。
  春天的时候,父亲从林场回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根青绿的苗子。他兴奋地对母亲说,这是一棵苹果树苗,伐木的时候,被别的伐木工人扔到了路边,他偷偷地捡了回来。我们都知道,母亲最喜欢吃的就是苹果,可惜那时我们是那么地贫穷,平日里除了填饱肚子,哪还有余钱去买苹果吃呢!
  于是,我们家小院子里,就多了一棵青葱的苹果树。母亲常常对我们兄妹三个说,等苹果树长大了,结了果子,我们就有苹果吃了。我三岁那年的秋天,苹果树真的结出了果子,不多,大概只有五六个,小小的,羞涩地藏在大片大片的绿叶子里面。发现它们的时候,哥哥开心地叫出声来,我们可以吃苹果了!我蹒跚着还不太利落的步子,跟在哥哥身后,围着苹果树来回地跑。
  守候苹果由青变红的日子里,哥哥突然病了。后来我长大后,听母亲说了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心肌炎的疾病。为了挣钱给哥哥看病,母亲也开始外出工作,白天,我们兄妹被寄放在邻居家里,晚上,父母下班后再把我们接回来。
  哥哥病得很严重,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他总会问我和小哥哥,院子里的苹果红了没有。那时候,父母的愿望是早日赚到足够的钱替哥哥做手术,而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等院子里的苹果熟了,美美地吃上一顿。
  哥哥常常犯病,每次一犯病就要送到医院去,家里的积蓄全部换成了医药费的单据。母亲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深,她常常叹着气对父亲说,我们要多赚点钱呀,伍森的病不能再拖了,要尽早手术才好。
  然而,就在那个深秋,一个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了。那天晚上,我们回到家里,竟发现院子里的苹果树被洗劫一空,那些微微泛着红意的,我们还未舍得摘下的红苹果,甚至连那些还青涩的果实,都被摘了个干净,望着狼藉的小院,父母相对无言,我和哥哥们哭着声嘶力竭。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母还在为了哥哥的手术费早出晚归地辛苦工作。而我们呢,依然无法忘怀院子里那些再也回不来的美味苹果。每天昏暗的餐桌前,我们都在压抑地吃着晚餐,总有一股与绝望相关的情绪在小屋里回荡。
  我永远记得那个初雪的夜晚,风很冷,因为买不起煤,家里没有烧壁炉,冷森森的屋子里,我和哥哥拥抱在一起,等着母亲开饭。突然,父亲推门进来了,他的帽子上、大衣上,全是雪花,可脸上却绽放着灿烂的微笑:“亲爱的,我回来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顺着父亲从怀里掏出来的手,我们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瓶。父亲轻轻地拧开瓶盖,一股诱人的苹果清香就从瓶子里飘出来。
  “苹果酿!”我们一起大声地叫起来,是的,正是我们向往已久的苹果酿,街上的好几个店子里都有卖的,它们那么清香诱人,每次母亲带着我们去杂货店买日用品的时候,我们都会在这些装着苹果酿的玻璃瓶前徘徊不走,哪怕能多闻一会儿,也是幸福的。
  “你,你怎么有钱买这个?”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也是又喜又惊。“哦,今天我们发工钱了,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就买回了一瓶苹果酿,你不是最喜欢吃苹果的吗,快,快来吃吧!”
  “你,你用工钱买了这个?”母亲非常生气,责怪父亲说:“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但现在我们正是用钱的时候,哪里有闲钱来讲这种浪漫。”“我知道,你和孩子们都一直期待着吃苹果。请相信我,困难只是暂时的,下完这场雪,春天就会来临。”
  那整整一瓶苹果酿被我们三个好吃的小鬼吃了个痛快,母亲象征性地吃了几块,而父亲却是一口未沾。虽然还有些青青涩涩的,但在那样的时候,已经是非常的美味了。那天晚上,在梦里,我们都舔着干燥的唇。
  冬天是如何渐渐过去的,我们浑然不觉,只知道春天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苹果树又绽出了新芽,迎着风,浅浅地摇曳,充满了苹果酿的美好气味。父亲在一家运输公司找到了新的工作,收入比以前在林场高了很多,哥哥的病也渐渐好转。秋天快到的时候,我们家的苹果树又开始结果子了。小小的苹果果实像去年一样,羞怯地藏在枝头叶间。
  哥哥说,我们应该把篱笆扎高些,这样,那些小偷就无法再偷走我家的苹果了。母亲却笑着对我们说,不用了。那年,我们的苹果果然都顺利地进入了我们的肚子,父亲还留了好几个做苹果酿。
  此后,每年母亲的生日,父亲都会拿出自制的美味苹果酿,为母亲庆祝。也正因此,父亲的苹果酿才会越做越好,以至于会在小镇上美名远播。
  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冬天,大哥和二哥都从纽约回来为妈妈庆祝生日。院子里的苹果树已经非常高大,只是,已经结不出甜美的苹果了。饭桌上,吃着父亲亲手做的苹果酿,回想起从前,都感慨不已。只是,我们不解的是,母亲怎么知道那个小偷第二年不会再回来偷苹果呢?!看着父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母亲轻笑:“你们不知道吗,那个偷苹果的人就是你们的父亲呀!”
  父亲?!这怎么可能!我们都诧异地大叫起来。父亲怎么会去偷自家的苹果呢?原来那年林场的主人入秋时出了一点意外,之后没有再雇工人伐木,父亲突然间失了业。那时全家人都因为哥哥的病困苦不堪,父亲不想因为自己的失业让大家雪上加霜,于是,每天都以上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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