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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作者:张廷玉-第4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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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专讥大学士沈纮;一请宽建言废黜诸臣;一言廷弼已有定案,不当因此罗织朝士,阴
刺兵部尚书张鹤鸣、给事中郭巩;一则专攻魏进忠,略言:“近日政事,外廷啧啧,咸
谓奥窔之中,莫可测识,谕旨之下,有物凭焉。如魏进忠者,目不识一丁,而陛下假之
嚬笑,日与相亲。一切用人行政,堕于其说,东西易向而不知,邪正颠倒而不觉。况内
廷之借端,与外廷之投合,互相扶同。离间之渐将起于蝇营,谗构之衅必生于长舌。其
为隐祸,可胜言哉!”进忠者,魏忠贤故名也。时方结客氏为对食,廷臣多阴附之,其
势渐炽,见宗建疏,衔次骨,未发也。邹元标建首善书院,宗建实司其事。元标罢,宗
建乞与俱罢,不从。巡视光禄,与给事中罗尚忠力剔奸弊,节省为多。寻请核上供器物,
中官怒,取旨诘责。宗建等再疏力持,中人滋不悦。
    给事中郭巩者,先以劾廷弼被谪。廷弼败,复官,遂深结进忠。知进忠最恶宗建,
乃疏诋廷弼,因诋朝廷之荐廷弼者,而宗建与焉。其锋锐甚,南京御史涂世业和之,诋
宗建误廷弼,且误封疆。宗建愤,疏驳世业,语侵巩,抉其结纳忠贤事。巩亦愤,上疏
数千言,诋宗建益力,并及刘一燝、邹元标、周嘉谟、杨涟、周朝瑞、毛士龙、方震孺、
江秉谦、熊德阳辈数十人,悉指为廷弼逆党。宗建益愤,抗疏力驳其谬,且曰:“李维
翰、杨镐、袁应泰、王化贞,皆坏封疆之人也;亓诗教力主催战,赵兴邦贿卖边臣,皆
误封疆之人也;其他荐维翰、荐镐、荐应泰、化贞者,亦误封疆之人也。巩胡不一击之,
而独苛求廷弼,且诋荐廷弼者为逆党哉?”当是时,忠贤势益盛。宗建虑内外合谋,其
祸将大,三年二月遂抗疏直攻忠贤,略言:
    臣于去岁指名劾奏,进忠无一日忘臣。于是乘私人郭巩入都,嗾以倾臣,并倾诸异
己者。巩乃创为“新幽大幽”之说,把持察典,编廷臣数十人姓名为一册,思一网中之。
又为匿名书,罗织五十余人,投之道左,给事中则刘弘化为首,次及周朝瑞、熊德阳辈
若而人,御史则方震孺为首,次及江秉谦辈若而人,而臣亦其中一人也。既欲罗诸臣,
以快报复之私,更欲独中臣,以释进忠之恨。是察典不出于朝廷,乃巩及进忠之察典也。
幸直道在人,巩说不行,始别借廷弼,欲一阱陷之。
    巩又因臣论及王安,笑臣有何瓜葛。陛下亦知安之所以死乎?身首异处,肉饱乌鸢,
骨投黄犬,古今未有之惨也。巩即心昵进忠,何至背公灭理,且牵连刘一燝、周嘉谟、
杨涟、毛士龙辈,谓尽安党。请陛下穷究安死果出何人倾害,则此事即进忠一大罪案。
巩之媚进忠,即此可为证据矣。
    先朝汪直、刘瑾,虽皆枭獍,幸言路清明,臣僚隔绝,故非久即败。今权珰报复,
反借言官以伸;言官声势,反借权珰以重。数月以来,熊德阳、江秉谦、侯震旸、王纪、
满朝荐斥矣,邹元标、冯从吾罢矣,文震孟、郑鄤逐矣,近且扼孙慎行、盛以弘,而绝
其揆路。摘瓜抱蔓,正人重足。举朝各爱一死,无敢明犯其锋者。臣若尚顾微躯,不为
入告,将内有进忠为之指挥,旁有客氏为之羽翼,外有刘朝辈为典兵示威,而又有巩辈
蚁附蝇集,内外交通,驱除善类,天下事尚忍言哉!疏入,进忠益怒。率刘朝等环泣帝
前,乞自髡以激帝怒。乃令宗建陈交通实状,将加重谴,宗建回奏益侃直。进忠议廷杖
之,阁臣力争,乃止,夺俸。
    会给事中刘弘化、御史方大任等交章助宗建攻进忠、巩,巩复力诋诸人。诏下诸疏
平议,廷臣为两解之。乃严旨切责,夺巩、宗建俸三月。是时,刘朝典内操,遂谋行边。
廷臣微闻之,莫敢言。宗建曰:“巩自谓未尝通内,今诚能出片纸遏朝,吾请为洗交结
之名。”巩噤不敢发。宗建乃抗疏极谏,历陈三不可、九害。会朝与进忠有隙,事亦中
寝。其冬出按湖广,以忧归。
    五年三月,大学士冯铨衔御史张慎言尝论己,属其门生曹钦程诬劾,而以宗建为首,
并及李应升、黄尊素。忠贤遂矫诏削籍,下抚按追赃。明年以所司具狱缓,遣缇骑逮治。
俄入之李实疏中,下诏狱毒讯。许显纯厉声骂曰:“复能詈魏上公一丁不识乎!”竟坐
纳廷弼贿万三千,毙之狱。
    宗建既死,征赃益急。其所亲副使蒋英代之输,亦坐削籍。忠贤败,诏赠宗建太仆
寺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毅。
    蒋英,嘉善人。举进士,历知松溪、漳浦、宜兴。天启时,由南京验封郎中,出为
福建副使,遂遭珰祸。忠贤败,以故官分巡苏、松,坐事贬秩。未行而宜兴民变,上官
以英先治宜兴,得民心,檄之抚治。宜兴非英所辖,辞不得,则单骑往谕,惩豪家僮客
数人,令乱民自献其首恶,乱遂定。宜兴故多豪家,修撰陈于泰、编修陈于鼎兄弟尤横,
遂激民变,群执兵鼓噪,势汹汹。赖英,事旋定。而周延儒方枋国,与陈氏有连,衔英,
再贬两秩,遂归。
    巩,迁安人。以附忠贤,骤迁至兵部侍郎。庄烈帝定逆案,削籍论配。我大清拔迁
安,巩遁去,后诣阙自言拒聘,上所撰《却聘书》。兵部尚书梁廷栋论之,下狱坐死。
巡抚杨嗣昌为讼冤,得遣戍。
    黄尊素,字真长,余姚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宁国推官,精敏强执。
    天启二年,擢御史,谒假归。明年冬还朝,疏请召还余懋衡、曹于汴、刘宗周、周
洪谟、王纪、邹元标、冯从吾,而劾尚书赵秉忠、侍郎牛应元、通政丁启睿顽钝。秉忠、
应元俱引去。山东妖贼既平,余党复煽,巡抚王惟俭不能抚驭,尊素疏论之,因言:
“巡抚本内外兼用,今尽用京卿,不若扬历外服者之练习。”又数陈边事,力诋大将马
世龙,忤枢辅孙承宗意。时帝在位数年,未尝一召见大臣。尊素请复便殿召对故事,面
决大政,否则讲筵之暇,令大臣面商可否。帝不能用。
    四年二月,大风扬沙,昼晦,天鼓鸣,如是者十日。三月朔,京师地震三,乾清宫
尤甚。适帝体违和,人情惶惧。尊素力陈时政十失,末言:“陛下厌薄言官,人怀忌讳,
遂有剽窃皮毛,莫犯中扃者。今阿保重于赵娆,禁旅近于唐末,萧墙之忧惨于敌国。廷
无谋幄,边无折冲,当国者昧安危之机,误国者护耻败之局。不于此进贤退不肖,而疾
刚方正直之士如仇仇,陛下独不为社稷计乎?”疏入,魏忠贤大怒,谋廷杖之。韩爌力
救,乃夺俸一年。
    既而杨涟劾忠贤,被旨谯让。尊素愤,抗疏继之,略言:“天下有政归近幸,威福
旁移,而世界清明者乎?天下有中外汹汹,无不欲食其肉,而可置之左右者乎?陛下必
以为曲谨可用,不知不小曲谨,不大无忌;必以为惟吾驾驭,不知不可驾驭,则不可收
拾矣。陛下登极以来,公卿台谏累累罢归,致在位者无固志。不于此称孤立,乃以去一
近侍为孤立耶?今忠贤不法状,廷臣已发露无余,陛下若不早断,彼形见势穷,复何顾
忌。忠贤必不肯收其已纵之缰,而净涤其肠胃;忠贤之私人,必不肯回其已往之棹,而
默消其冰山。始犹与士大夫为仇,继将以至尊为注。柴栅既固,毒螫谁何?不惟台谏折
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难矣。”忠贤得疏愈恨。
    万燝既廷杖,又欲杖御史林汝翥,诸言官诣阁争之。小珰数百人拥入阁中,攘臂肆
骂,诸阁臣俯首不敢语。尊素厉声曰:“内阁丝纶地,即司礼非奉诏不敢至,若辈无礼
至此!”乃稍稍散去。无何,燝以创重卒。尊素上言:“律例,非叛逆十恶无死法。今
以披肝沥胆之忠臣,竟殒于磨牙砺齿之凶竖。此辈必欣欣相告,吾侪借天子威柄,可鞭
笞百僚。后世有秉董狐笔,继硃子《纲目》者,书曰‘某月某日,郎中万燝以言事廷杖
死’,岂不上累圣德哉!进廷杖之说者,必曰祖制,不知二正之世,王振、刘瑾为之;
世祖、神宗之朝,张璁、严嵩、张居正为之。奸人欲有所逞,惮忠臣义士掣其肘,必借
廷杖以快其私,使人主蒙拒谏之名,己受乘权之实,而仁贤且有抱蔓之形。于是乎为所
欲为,莫有顾忌,而祸即移之国家。燝今已矣,辱士杀士,渐不可开。乞复故官,破格
赐恤,俾遗孤得扶榇还乡,燝死且不朽。”疏入,益忤忠贤意。
    八月,河南进玉玺。忠贤欲侈其事,命由大明门进,行受玺礼,百僚表贺。尊素上
言:“昔宋哲宗得玺,蔡确等竞言祥瑞,改年元符,宋祚卒不竞。本朝弘治时,陕西献
玉玺,止令取进,给赏五金。此祖宗故事,宜从。”事获中止。五年春,遣视陕西茶马。
甫出都,逆党曹钦程劾其专击善类,助高攀龙、魏大中虐焰,遂削籍。
    尊素謇谔敢言,尤有深识远虑。初入台,邹元标实援之,即进规曰:“都门非讲学
地,徐文贞已丛议于前矣。”元标不能用。杨涟将击忠贤,魏大中以告,尊素曰:“除
君侧者,必有内援。杨公有之乎?一不中,吾侪无噍类矣。”万景死,尊素讽涟去,
涟不从,卒及于祸。大中将劾魏广微,尊素曰:“广微,小人之包羞者也,攻之急,则
挺而走险矣。”大中不从,广微益合于忠贤,以兴大难。
    是时,东林盈朝,自以乡里分朋党。江西章允儒、陈良训与大中有隙,而大中欲驳
尚书南师仲恤典,秦人亦多不悦。尊素急言于大中,止之。最后,山西尹同皋、潘云翼
欲用其座主郭尚友为山西巡抚,大中以尚友数问遗朝贵,执不可。尊素引杜征南数遗洛
中贵要为言,大中卒不可,议用谢应祥,难端遂作。
    汪文言初下狱,忠贤即欲罗织诸人。已,知为尊素所解,恨甚。其党亦以尊素多智
虑,欲杀之。会吴中讹言尊素欲效杨一清诛刘瑾,用李实为张永,授以秘计。忠贤大惧,
遣刺事者至吴中凡四辈。侍郎乌程沈演家居,奏记忠贤曰:“事有迹矣。”于是日遣使
谯诃实,取其空印白疏,入尊素等七人姓名,遂被逮。使者至苏州,适城中击杀逮周顺
昌旗尉,其城外人并击逮尊素者。逮者失驾帖,不敢至。尊素闻,即囚服诣吏,自投诏
狱。许显纯、崔应元搒掠备至,勒赃二千八百,五日一追比。已,知狱卒将害己,叩首
谢君父,赋诗一章,遂死,时六年闰六月朔日也,年四十三。崇祯初,赠太仆卿,任一
子。福王时,追谥忠端。
    李应升,字仲达,江阴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南康推官。出无辜十九人于死,
置大猾数人重辟。士民服其公廉,为之谣曰:“前林后李,清和无比。”林谓晋江林学
曾,卒官南京户部侍郎,以清慎著称者也。九江、南康间有柯、陈二大族,相传陈友谅
苗裔,负固强梗,尝拒捕,有司议兵之。应升单骑往谕,皆叩头听命,出所匿罪人,一
方以定。
    天启二年,征授御史,谒假归。明年秋,还朝。时天子暗弱,庶政怠弛。应升上疏
曰:“方今辽土沦没,黔、蜀用兵,红夷之焰未息,西部之赏日增;逃兵肆掠于畿辅,
穷民待尽于催科。逗遛习惯,大将畏敌而不敢前;法纪陵夷,骄兵鼓噪而弗能问。在在
增官,日日会议;覆疏衍为故套,严旨等若空言。陛下不先振竦精神,发皇志气,群臣
孰肯任怨以破情面之世界者?祖宗有早午晚三朝,犹时御便殿咨访时政。愿俯纳臣言,
奋然力行,天下事尚可为也。”报闻。
    顷之,复陈时政,略曰:“今天下敝坏极矣,在君臣奋兴而力图之。陛下振纪纲,
则片纸若霆;大臣捐私曲,则千里运掌;台谏任纠弹,则百司饮冰。今动议增官,为人
营窟,纷纭迁徙,名实乖张。自登、莱增巡抚,而侵冒百余万;增招练监军,而侵冒又
十余万。边关内地,将领如蚁,剥军侵饟,又不知几十万。增置总督,何补塞垣;增置
京堂,何裨政事。枢贰添注矣,孰慷慨以行边;司空添注矣,孰拮据以储备;大将添注
矣,只工媒孽而纵逋逃;礼、兵司属添注二三十人矣,谁储边才而精典礼。滥开边俸,
捷径燃灰,则吏治日坏;白衣攘臂,邪人入幕,则奸弁充斥。臣请断自圣心,一切报
罢。”又言:“今事下部曹,十九寝阁,宜重申国典,明正将领之罪。锦衣旗尉,半归
权要,宜遣官巡视,如京营之制。卫官袭职,比试不严,宜申明旧章,无使幸进将校蚕
食。逃军不招,私募乞儿,半分其饟,宜力为创惩。穷民敲扑,号哭满庭,奸吏侵渔,
福堂安坐,宜严其法制。”时不能用。俄劾南京都御史王永光庇部郎范得志,颠倒公论,
永光寻自引去。
    四年正月,疏陈外番、内盗及小人三患,讥切近习,魏忠贤恶之。已,复疏陈民隐,
言有十害宜急除,五反宜急去,帝为戒饬所司。京师一日地三震,疏请保护圣躬,速停
内操。忠贤领东厂,好用立枷,有重三百斤者,不数日即死,先后死者六七十人。应升
极言宜罢,忠贤大恨。应升知忠贤必祸国,密草疏列其十六罪,将上,为兄所知,攘其
疏毁之,怏怏而止。
    杨涟劾忠贤,得严旨,应升愤,即抗疏继之。中言:“从来奄人之祸,其始莫不有
小忠小信以固结主心,根株既深,毒手乃肆。今陛下明知其罪,曲赐包容。彼缓则图自
全之计,急则作走险之谋。萧墙之间,能无隐祸?故忠贤一日不去,则陛下一日不安。
臣为陛下计,莫如听忠贤引退,以全其命;为忠贤计,亦莫若早自引决,以乞帷盖之恩。
不然恶稔贯盈,他日欲保首领,不可得矣。”又曰:“君侧不清,安用彼相。一时宠利
有尽,千秋青史难欺。不欲为刘健、谢迁者,并不能为东阳。倘画策投欢,不几与焦芳
同传耶?”
    时魏广微方深结忠贤,为之谋主,知应升讥己,大恨。万燝之死也,应升极言廷杖
不可再,士气不可折,讥切忠贤辈甚至。已,代高攀龙草疏劾崔呈秀。呈秀窘,昏夜款
门,长跪乞哀,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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