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第2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条:“别再想法见我了。”接着,我开始盥洗,水是冰冷的,刺人肌骨。“要知道,我们这儿吃泉水,从井里打的。”老妇人说,还递给我一条极长的亚麻布毛巾。我快步走到前室,取下便帽和马鞭,跑过炎热的院子,进了马厩……一匹马从暗处向我轻轻而又有些哀伤地嘶鸣,它还是那样架着鞍子,站在空槽近旁,肚子瘪得露出腹沟。我一把抓起缰绳,跨上鞍座,虽然激动得发狂,但还是抑制住自己,冲出院子。到了庄园后面,我一个急转弯拐进田野,踏着麦茬,一个劲地嚓嚓地朝前急驰。跑到第一堆麦垛旁,我勒住了马,跳下鞍来,坐在麦垛下。马用牙齿御起麦穗,把几捆麦子拉到自己跟前,弄得玻璃珠似的麦粒纷纷散落,窣窣作响。蛐蛐儿在麦茬和麦捆里忙忙碌碌,好不热闹,就象成千上万只手表在走动;阳光明媚的田野沙漠似的向四周伸展。可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心中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要么她把自己还给我,还我这个夜晚,这个早晨,还我这些她在干草丛中时隐时现的脚步,还我沙沙作响的麻纱绉边,要么我们两人同归于尽!
  怀着这些疯狂的感情,怀着这不顾一切的决心,我飞驰进城。
  四
  在县城里,在她的鳏居的父亲的院子深处,我成天陪她坐在荒废的小花园里,就这样呆了许多日子。她父亲是一个无所顾忌的自由派医生,对她什么也不加限制。那天我从伊斯塔河畔疾驰到她那儿时,她一见到我的神色,就把双手捂住胸口。从那一刻起,究竟谁的爱情更强烈,更感到幸福,更如痴如狂,我的还是她的,已经弄不清楚了。她的爱情也有些个来得突然,也不知是从哪儿迸发出来的。最后,为了让大家都能歇一口气,我们决定暂时分手。我们之所以要这么做,还有下列的原因:我一直赊账住在“贵族旅馆”里,已弄得债台高筑,再加上雨季已经来临。我千方百计拖延分手的日子,末了还是横下一条心,决然冒着访沦大雨动身回家。到家后,我起初老是埋头睡觉,再不就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一声不吭,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后来我开始思忖:我这是怎么啦,这到底怎么结束呢?一天,尼古拉哥哥来了,他走进我的房间,帽子也没摘就坐下来对我说:
  “我的朋友,看来你的罗曼史还挺顺心的。还是从前那一套:‘狐狸带我穿密林,过高山’吧,而密林高山过后是什么——谁也不知道①。你的一切瞒不过我,听到不少,没听到的也猜得到:这类事情还会有什么两样,总不是老一套。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冷静下来。那好吧,你今后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
  “人人都被一只狐狸带着跑,当然,至于去哪儿,为什么,只有天晓得。甚至《圣经》里都这么说:‘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时当快乐。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②’”
  ——————
  ①可能出于俄罗斯童话《猫·狐狸和公鸡》的故事,比喻上当受骗。
  ②见《圣经·旧约·传道书》第十一章第九节。
  哥哥瞅着地板,没有吭声,好象是在倾听雨水打在秋天凋零的花园的簌簌声,然后他忧郁地说:
  “算了,你去吧,去吧……”
  我老扪心自问:怎么办?其实该怎么办是明摆着的。然而,我愈是硬要自己明天就给她写一封断然绝交的信(这样做未尝不可,因为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没有超过最后的界线),我对她的温情和倾慕之心,她那迷人的眼睛、面容、笑声、话语以及她对我的爱而引起我对她的感激之情也就愈充溢着我的心……几天以后,日暮时分,突然一个信差骑马赶到庄园里来,他全身上下被雨淋湿,给我送来一封打湿了的急信,信上说:“我再也忍受不了,盼速来。”想到再过几小时我又将见到她,听到她的话语,我心花怒放,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亮……
  从此,我在家住一阵,就到县城去住一阵,整个秋天就这样度过去了。我卖掉了马鞍和马,在县城里再也不光顾“贵族旅馆”,只住在谢普纳亚广场附近的尼古林娜客栈。县城如今面目全非,完全不是我少年时代的那个模样了。一切都显得索然寡味,只是偶尔经过乌斯宾斯基大街的花园和中学的时候,我心中才仿佛勾起了一种亲切的旧地重游之感。我早就养成了吸烟的嗜好和上理发店的习惯。记得有一回在理发店里我象小孩那样乖乖地坐着,推剪咔嚓咔嚓地响,我斜眼偷看我那丝一样的头发怎么连续不断地掉到地上。我们从早到晚都坐在餐室里的土耳其长沙发上,差不多总是单独在一起,因为医生一早就出了门,她的弟弟是个中学生,也上学去了。早餐后,医生睡了一觉又不知上哪儿去了,中学生呢,一个劲地跟自己的小黄狗陀螺胡闹乱窜。陀螺假装发怒,狂吠着,喘着气,顺着上二楼的木楼梯窜上跳下。后来一段时间里,这种整天单调的闲坐,或许还有我过分的、一成不变的缠绵徘侧,使她觉得无聊,感到厌倦了。她开始找借口出门走访朋友,我只好独自一人呆在沙发上,听那个中学生喊叫、嘻笑、跺脚,听小狗陀螺在楼梯上疯闹,装腔作势地狂吠。我泪汪汪地望着半掩的窗外平静的灰色的天空,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开始坐在家里,对我仍然那么温情、体贴,使我完全无法弄清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一天,她对我说:“好吧,亲爱的,看来事情就这么下去了。”说完,她蹙起额头,快乐地哭起来。这是早餐后,大家在房子里都踮起脚走路,免得打搅医生的休息。她接着说;“我只是非常可怜爸爸,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宝贵了!”我始终很惊讶,她对父亲为何爱得这么过分。好象故意为难似的,就在她说完这话的当口,中学生跑来了,漫不经心而又含糊地说,医生请我到他那儿去一下。她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我吻了吻她的手,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去。
  医生睡足了觉,刚刚盥洗完毕,温和而又愉快地接待我,他哼哼唱唱,点了一根烟。
  “我的年轻朋友,”他边说,边请我抽烟,“有些话早就想跟您谈谈了,您心里也明自要谈什么。您知道,我这个人毫无偏见。我看重的是女儿的幸福,也衷心地同情您。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象男子汉跟男子汉谈话那样。真的,我完全不了解您,不管您觉得多么奇怪。请您告诉我,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说着,微微一笑。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劲地猛吸烟。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那时刚刚读过爱克曼的作品①,本想学歌德那样骄傲地回答:“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上帝啊,千万别要让我了解自己!”可是,我却谦虚地说:
  “您知道我在写作……我将继续写下去,继续自修……”
  ——————
  ①约翰·彼得·爱克曼(1792——1854)是德国诗人歌德的朋友,《歌德谈话录》的编纂者。
  我不由自主地又补充了一句:
  “也许准备考大学……”
  “上大学,这当然再好不过了,”医生说。“不过要知道,考大学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到底打算干什么行当?只从事文学呢,还是也搞点社会活动,担任公职呢?”
  我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还是歌德的话:“我一生经历两个世纪……感到尘世一切变幻无常,令人厌恶……政治绝不可能与诗歌有关……”
  “社会活动不是诗人的事。”我回答说。
  医生微微有些吃惊,瞥了我一眼。
  “那么,照您看来,譬如说,涅克拉索夫就不算是诗人?但是您毕竟还得多少注意当前的社会生活。您要知道,每一个正直的有教养的俄国人此刻是怎样生活和怎样焦急不安的?”
  我考虑了一下,想着我所知道的情况:大家都在谈论反动的局势,谈论地方长官,都说“伟大改革时代的一切有益的创举都被彻底摧毁了”……说托尔斯泰号召“到松下的禅室去修行”……说我们的确生活在契诃夫的《黑暗》之中……我记起了托尔斯泰学说的信徒们散发马克·奥勒留①的名言集,里面说:“弗隆顿教导我说,为富不仁……”我还记起一个忧郁的乌克兰老人,不知是什么教派的信徒,春天我曾和他一起在德聂伯河上乘过船,他总是用自己的意思对我反复说圣徒保罗的话:“上帝叫基督在天上坐在自己的右边,远超过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有能力的、主治的和一切有名的,不但今世,连来世的也都超过了②,这样,我们的诅咒不是针对亲人,而且针对执政者,今世黑暗的统治者……”我感到了自己早先热衷的托尔斯泰学说摆脱任何社会束缚,同时又反对我所仇视的“今世黑暗的统治者”,于是我鼓吹起托尔斯泰的学说来。
  ——————
  ①马克·奥勒留是一六一至一八○年间的罗马皇帝。
  ②见《圣经·新约·以弗所书》 , 第一章第二十节至二十二节,后三句不是《圣经》原话。
  “那么,在您看来,摆脱一切邪恶和苦难的唯一办法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无为和勿抗恶罗?”医生装出一副过分无所谓的神气问道。
  我急忙回答,我是主张有为、主张抗恶的,“只不过十分独特”。我的托尔斯泰学说是一种互相抵触的、强烈的感情,激起这种感情的是彼尔·别祖霍夫和阿纳托里·库拉金①,《霍斯托密尔》②中的谢尔普霍夫斯基公爵和伊万·伊里奇③,《那么我们怎么办》和《人是否需要许多土地》④,莫斯科统计调查一文中描述的城市污秽和贫困的可怕情景,《哥萨克》在我心中形成的生活在大自然和人民中间产生富有诗意的幻想,还有我个人对小俄罗斯的印象:如果永远摆脱我们的不合理的生活,到草原田庄、到德聂伯河岸的白土屋里去过一种纯洁的劳动生活,这该多么幸福啊!我把其中的某些想法告诉了医生,没有提白土屋的事。他似乎很注意地听,可是不知怎的显得过于谦恭。有时他昏昏欲睡,眼皮耷拉着,紧闭的双颔发颤,要打呵欠的样子,但他克制住自己,把呵欠从鼻孔放了出去,接着说:
  “是呀,是呀,我听懂了您的意思……您不为个人去寻求一般人的所谓‘今世’幸福,对吗?可要知道幸福并非只是个人的。譬如说我吧,并不赞赏人民,因为,很可惜,我太了解人民,不相信人民是一切智慧的源泉,而且我还要同人民一起把陆地架在三条鲸鱼之上⑤。但是,难道可以说我们对人民没有任何义务,不久任何债了吗?其实我无权在这方面指教您。能和您交谈,无论如何我都是很高兴的。现在让我再回到开头的话题上。请原谅,我得简单明了地告诉您,不管您和我女儿之间有何种感情,也不管这种感情到了何等地步,我要预先说明:她,当然有充分的自由,但是,譬如说,如果她愿意同您建立某种牢固的关系,来请求得到我的祝福,那么她只会得到我的坚决拒绝。我对您很有好感,祝您万事如意,仅此而已。为什么呢?说得庸俗些,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两个不幸,在贫困中混日子,生活不安定。而且,请允许我更直率地说,你们有什么共同点呢?格丽克莉娅是个好姑娘,可也应当承认,她相当朝三暮四——今天迷恋这,明天迷恋那。当然,她不会想望托尔斯泰的松下的禅室。看看她那一身穿戴吧,尽管我们地处偏僻。我决不想说,她学坏了。我只是认为,正如常言所说的,你们不是天生一对……”
  她站在楼梯下面等着我,用目光询问我,准备听到可怕的消息。我急忙把医生最后几句话转告给她,她垂下了头。
  “我绝不违抗他的心意。”她说。
  ——————
  ①两人都是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中的主人公。
  ②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全名为《霍斯托密尔——一匹马的故事》。
  ③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伊万·伊里奇之死》中的人物。
  ④两篇都是托尔斯泰的作品。
  ⑤古代传说,地球是由三条鲸鱼托住的。
  五
  在尼古林娜客栈投宿的时候,我偶尔也到谢普纳亚广场上徜徉,然后去寺院后面的空地,那儿有一大片围着古墙的墓地。墓地上阴风惨惨,荒草丛芜,一派凄凉的景象。无人过问的十字架和墓碑在此永世长眠,使人产生一种虚幻的、似是孤寂和朦胧的冥想。墓地大门顶上画着辽阔的灰蓝色的平原,其中墓穴龟裂,墓碑颓圮,碑下露出的骷髅,白齿森森,肋骨磷磷,还有远古时代的老翁和老妪,裹着的白尸衣已经变绿。平原上飞翔着一位巨大的天使,吹着喇叭,他那淡蓝色的衣袍一阵阵地飘动,一双裸露的少女般的腿弯曲着,向后翘起两只白垩色的长脚掌……客栈里充满了县城秋天的宁静,同样是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人从乡下来。我转回去,走进院子,第一个碰见我的是厨娘,她穿着男式长统靴,手抱一只公鸡从院棚下向我走来。“我这就抱进屋去,”她说,不知为什么笑起来。“它老糊涂了,现在只好叫它和我住在一起……”我踏上宽阔的石阶,穿过黑洞洞的过道,然后经过搁有铺板的暖和的厨房,走进正房,其中有一间是女店主的卧室,另一间是住客人的,里面摆着两张大长沙发。偶尔来投宿的小市民和僧侣便在沙发上面睡觉,现在更多的倒是被我一个人占用。房里很安静,只有女店主卧室里的一只闹钟发出均匀的嘀答声……“逛街了吗?”从卧室走出来的女主人亲热地问我,客客气气地对我嫣然一笑。她的嗓音多么迷人,多么动听啊!她体态丰腴,圆圆的睑,有时望着她,我不能不动情,特别是当她从澡堂回来的那些夜晚,她坐着慢慢品茶,全身皮肤红通通的,一头黑发还湿漉漉的,眼神安详柔和,洁净的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衣,悠闲自得地静静躺在安乐椅中,而她宠爱的那只猫,长着白丝绒一般的毛和粉红色眼睛,伏卧在她两个稍许分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