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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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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一晌,穿衣而起,哭哭啼啼道:”秋鸿怎么好?“秋鸿说:”我闻知县官是许相公好友。“蓉娘说:”四川聘去了。
“秋鸿道:”不知什么官府手理,算来也没什大事。“蓉娘说:”自然没大事,这些人晓得他到我家来做什么,毕竟知
是奸情,这丑名竟露了,可不羞死我也。“秋鸿说:”许家此时决无人知。不知那窗口木板曾收去否。“一竟到窗口一
看,端然在彼,忙忙取了进来,闭了楼窗。道:”小姐,他家竟不知哩。木板还在窗口,方才取得进来。“蓉娘说:”
天已明了,你可到他家中寻一个老成家人,与他说知。快去看他一看,不知怎生样了。“秋鸿把头发掠了几掠,往楼下
开了后门的锁,竟往许家园来。
    门尚闭住,扣了两下,园公开门,“为何来得恁早?”秋鸿道:“你家有得力管家,唤一个出来,与他讲话。”园
公急忙进去。走出一个家人道:“小娘子有何见谕?”秋鸿把此事一一诉知。家人大惊道:“知道了,你去,我打听了
来回你话。”那人竟进到内边,取了些银子,带在身边,又同了几个僮仆往县前去了。秋鸿与蓉娘二人心如刀割,不住
的打听。秋鸿紧紧的站在自己后门首,望着回音。只见那家人把手一招,秋鸿忙走去道:“怎么了?”那人说:“相公
拜上你们,不须记念,只因县官不在,撞着二衙署印,竟禁狱中。已知在你家窗口走出来的,竟等你家去认了,要坐着
强奸罪名审问。想夜深无故入人家,非奸即盗。我相公闻知此事,只要你家一个人竟往本官处投,明说门不曾开,并不
失物,便可释放。”不然前程干系,就是贼名也是难的,说不得图出头日了,罢了不成。“家人说完了话,又道:”县
门前沸沸洋洋,都说施家女子二十多岁,不与他个丈夫,以致与许秀才通奸,人人如此说,只怕便是家投说是贼,人也
不信,怎么好哩。不若你家小姐原与我相公两下情投意合,原约百年夫妇,当官认了和好,求他判为夫妻,倒是因祸致
福,何苦如此贼头狗脑,这一番过是人晓得了,难道还行得这般之事。依我说,倒是十分上计。“只见里面一个小使,
挑了一付盒儿道:”我送饭与相公,快同你去。“那人竟去了。
    秋鸿把这事一五一十都说与蓉娘知道,蓉娘哭罢想,想罢哭,两眼红肿,又怕母亲知道,几番要去寻死。秋鸿劝蓉
娘:“怎么倒要干这短见,反害了许相公。如今事已至此,若我家不认,许相公又不得归结,官也要差人来拘人去问。
那时一发不便,免不过要去承认。第二来迟延着,那官万一取往南京贡院,做了外帘,把许相公误了他三年不打紧,他
闷也闷死了他。”蓉娘说:“我已自想过,不去认,一发不是了。去认时,教我怎生出头露面。”秋鸿说:“小姐,你
写了一纸呈状。秋鸿认做小姐,与你救出许相公可好么?”蓉娘见说:“若得你肯如此,便是大恩人了。”秋鸿说:
“事不宜迟,决要在今日做的。我去换了衣服,小姐快写起来。”蓉娘取了纸笔,写道:
    诉为开息事:贱妾施氏,年二十一岁,系本县盐商施某之女。今年三月,
    节届清明。终步南园,见桃红似锦,绿柳如丝。鸳鸯效交颈之欢,蝴蝶舞
    翩迁之乐。梁间燕子对呢哺,枝上流莺双(目见)(目完)。嗟叹物兴无
    穷,遇想青春不再。三七少女,幸逢折桂之郎。二九才郎,尚诵标梅之句
    。每想织女,一年一度得相逢。自恨奴身,二十一年无匹配。转桃溪而登
    葵苑,穿柳巷以采花衢。偶遇惊心,妾相低问。乃书生托以姓名。见其唇
    红齿白,目秀眉青。貌果清奇,将来必达。愿托百年,遂成一笑。成亲于
    牡丹亭下,遮羞于芍药丛中。祈结偕老之欢,反遭难别之叹。祸因今早捉
    夫送台,身居螺泄何罪。而居父母官司,罪容分诉。明月尚有盈亏,江河
    岂无清浊。姜女初配范郎,藉柳杨而作证。韩氏始嫁于佑,凭红叶以为媒
    。况上古乃有私通,奴氏岂能贞洁。重夫重妇,当受罪于琴堂。一女一男
    ,难作违条之论。荣辱总在台前,生死并由笔下。乞天台察其情,恕其罪
    ,若得终身偕老,来生必报深恩。所诉是实。
    秋鸿一看,笑将起来。“何必尽露其情。”蓉娘说:“待我改过便是。”秋鸿说:“罢了。天已暗矣。”取了,竟
往后门,上了轿儿,即至县前。恰好官在堂上,他便走进去。门公入来,扯他,便叫“屈情。”二尹见了道:“着他进
来。”上堂跪下道:“奴有下情,求老爷观看。”二尹接上去一看,笑道:“我那边犯了奸的妇人,俱要枷号三日,奸
夫重责三十板。罚一个十四石稻谷,方免释放。如今准了你的诉情,这枷罪不免,那奸夫待纳了谷价责他,方可释放。”
只见那两边人抬了一面轻枷放在面前。秋鸿道:“既蒙老爷怜准,只合放了丈夫,回家成婚才是。怎么反要枷责!”二
尹道:“判成夫妇,见你呈儿直诉,这是尽私;这枷责是尽法,一定要枷。”秋鸿见他不肯,想道:“必是赃官。”便
道:“妇人也愿纳谷赎罪。”二尹听了大喜,但在公堂之上不便即允,道:“也罢,方才呈儿词语清新,你今将枷你的
光景形容,做一个词儿。做得好时,准你赎罪。”秋鸿道:“借纸笔一用。”登时写完,呈上去。看词名《黄莺儿》:
    妾命木星临,一人身,两截分。松杉裁剪为圆领,脂难点唇。颈交不成,
    低头不见弓鞋影,好羞人。出头露面,难见故乡亲。
    二尹见了大笑,“好一个松杉裁剪为圆领。准你纳谷一十四石。”道“又还便宜了你,也罢,取纸笔与他,再将此
景做一首上来,放你回家。”秋鸿即写道:
    花发不能售,奈无罢梳鬓云,并肩人难把身相近。香腮怎温,樱桃怎亲。
    尽眉儿无计难帮衬,忒新文。风流邑宰,独车宴红裙。
    二尹看罢大笑道:“二作俱妙,讨保发放宁家。”秋鸿谢了一声出门,许家僮仆见了,与他写纸保状,请押保人去
了。秋鸿上轿回家,见了蓉娘,将事一一说了,蓉娘欢喜。只虑要保许玄,心下忧闷不提。
    且说许玄家人将秋鸿代小姐,二尹判成夫妇,免枷罚谷,责奸夫三十板情由,一一说明。许玄说:“既是枷可谷赎,
责亦可谷赎。明日动一呈,多罚些银子,免得打方好。若是打了三十板,性命难存,怎么进场。”家人说:“难,明日
早堂,动一呈看。”只见外边说:“老爷,府尹来取进帘,明日五鼓便要动身了。”许玄听见道:“怎么好,误了事也。
三年难得过,如之奈何!无计可施,也是天命。罢!罢!”
    且说次日起来,那天上乌云四起,忽然倾下一阵雨来,好生大得紧。初似倾盆,后如泼水,那窗下芭蕉不管愁人自
响;池边宿乌,却教幽梦难成。那些狱里罪人好生愁闷。有一等见这般大雨,官又不在,且去困他一觉。这些禁子,也
有去赌的,也有睡的,也有下棋的。这许玄好闷,恨不得身生两翅,飞到南京。又自解自叹。只见有一个乡下挑粪的人,
手中拿一个勺,一步步挑到里边来。许玄往外一望,那牢门是开的,好生心痒,怎敢胡行。只见乡下人将杓儿兜满了两
桶粪,那雨越大了。心下想道:“趁雨挑了走入内去便晴了。且待雨小些出去。”便到屋下,除了笠帽,脱了粽衣,放
在壁边,便去看下棋。自古下棋之人,星初临局身且忘疲;露晓临场,造昏废食。深山石室,曾闻樵客烂柯,长夏江村,
颇费老妻书纸。这乡下人看一个入神,竟自忘了这担粪。许玄见了,心下一想,道:“如此如此”,便去把身上长衣、
裙儿拦腰一拴,脚下鞋袜脱下去,寻一双旧凉鞋穿了,把巾儿除下,藏在袖中。取了粽衣,穿上笠帽,带在头上,走到
粪桶边,寻把扁担挑了两桶,手中拿了木杓,往外挑了便走。那门上见挑粪来,把门大开了,哪个疑他是个犯人。一竟
挑出县门,至僻静处歇下,丢下东西,没命儿一竟跑出了城门。竟搭船到南京应试。且喜身边带得几两银子,大着胆,
竟自去了。
    直至初一日到了南京,竟往贡院前来寻下处。家家歇满,无寻处。倒是贡院对门,躺着一张红纸:
    内有静室,安歇状元。
    许玄见了道:“为何此处尚有房室?”竟进里面。只见一个妇人间说:“是谁?”许玄说:“特来借寓的。”妇人
道:“公可姓许么?”许玄道:“奇。为何晓得我的姓?”只见妇人有三十岁的光景,生得淡然幽雅,眉眼媚人。一双
脚,三寸金莲;两双手,十支新笋。捧了笔砚道:“主母孀居,未便相见,因有梦兆,乞将相公姓名、籍贯、年齿,一
一写得。对时,房金不取,尚有许多事情。如不对,不敢相留。”许玄道:“又是梦了。好奇。”展开纸笔,写完了,
那妇人向袖中取出来一对,笑道:“是了,是了。”向内叫:“大娘,正是了。”拿了写的一张纸进去。这院大娘拿着
一看,上写许玄字玄之,杨州府仪真县人,年一十八岁,八月初五日未时生,看罢,大喜,果有是事。即唤巫云:“送
茶出去,吃了领先生至后边一室。”但见书床罗帐,香气袭人,室虽不广,幽雅则有佳境可爱。许玄曰:“这般妙境,
缘何没有人来?”巫云说曰:“今年正月初一日,我主母得其一梦,道今年秋场时,有一姓许名玄者,方与他歇。尚有
些话,容当再禀。主母恐忘了年庚八字,写起封了七个月矣。并无一个姓许的来,故此不领他看。别人那里晓得有这间
好书房。”只见外边有人说话响,又来租书房。巫云道:“租去矣。”那人说:“租票还存。”巫云方才扯去了招帖,
走进来。
    只见许玄在那里打开纸包,要借戮子用。巫云送在房里,那许生开一张帐,自卖卷子、文房四宝,一应进场之物,
共要十两银子。把那包银子一称,止得三两,不上房钱,一些不曾打帐起。长吁短叹的,沉吟呆坐。至于三餐食用,那
会说起,便道:“一时里高兴,逃走了来,端然不得进场,如何是好。身上又无衣服可当,此间又无亲戚可投,这是路
贫方是贫,如之奈何!”只见巫云送一壶酒,几碗嘎饭,齐齐整整摆下。许玄见了道:“不须费心,连小生在此安歇不
成着哩。”巫云道:“为何说此言语?”许玄说:“一时间来了,少了些盘费,在进退两难之间耳。”巫云将帐上一看,
道:“笔墨纱巾及进场之物,我家都有的,何用去买!”许玄说:“为何你家倒有些物件?”巫云道:“我家相公在日,
姓阮,是个好秀才。娶我主母,做得两年亲,便死了。”许玄说:“为何便死了?”巫云道:“只因我大娘生得面若芙
蓉,腰如杨柳,两眉儿淡淡春山,双眼儿盈盈秋水,小脚儿足值千金,双手儿真成白玉,我相公见他标致,上紧了些,
故此得了病死了。”许玄道:“原来如此。你大娘多少年纪了?”巫云说:“二十有二。今年才服满的。”道:“相公,
请一杯,且请宽心。”自进去了。许玄见他一说,肚中饥了,道:“不要管他,且吃了再说。”只见巫云捧了许多物件,
都是用得的。至于色衣,青色海青,一应俱有。外有一封银子,道:“大娘致意,知道相公不从家里来的,盘缠缺少,
我家尽有,先送十两银子在此,与相公收用。”许玄收了道:“在此打搅,已自不安。主人情重至此,何敢当之。若得
侥幸报恩不难,倘若不能,有负盛意。只是一件,你主人为何知我不从家里来的?”巫云说:“此话也长,一时难告。
请收了物件。”巫云又取两个拜匣与他,一床红绫被儿熏得喷香,把铺陈都打叠完了,将身上下衣又送出几套,不能尽
言。许玄道:“至亲骨肉亦不能如此用心。”巫云烧了一盘浴汤,放在盆中道:“相公洗浴。”许玄不安道:“你丈去
那里去了?劳你在此伏侍。”巫云道:“不须提起,专一好赌。四年前,盗去主人几十两衣饰,也不顾我,竟逃走去了。”
许玄道:“这个没福的人,见了这般一个妻房,怎生丢得便去了。”巫云听见说他好处,便不做了声。
    须臾,点火进房,又换热酒送来。许玄过意不去,道:“府上小使怎不见一个?”道:“上半年有两个,也偷了东
西做伙走去。一个使女又被拐去,大娘心上气,也不去寻他,故此只我一个,也没什事做得。”只听楼上娇滴滴叫上一
声道:“巫云,天晚了,拴好大门。”应了一声,此时许玄所见娇声,想起蓉娘之事好生烦闷。又想:“我倒来了,不
知那牢中众人怎么结果。”又道:“且自丢开,完了自家正事再说。”又吃了几杯,打点上床睡觉。巫云收了出来,开
门睡了。
    次日早起,巫云殷勤伏侍,不必尽言。许玄换了一套衣服,取了自己那包银子,往街坊买了卷子,到应天府中纳了。
许玄是初观场的,见了老试士,请教他场中规则,忙忙的直至初五日。众官在应天府中吃了进点酒,迎到贡院里来。许
玄看了街坊上妇女,两边楼上不知有多少。许玄看得眼花缭乱道:“果然好一个京城。”便自回身。正到贡院门首,只
听得人说:“京考来了。”许玄道:“不知是那两个翰林,”须臾迎来,又不晓得是何人。
    看完了,走进中门。却好外楼走下一个少年妇人,也到中门了。许玄回避不及,也不免行着一礼,想道:“莫非是
主人家?”正待要谢,又想:“或是他亲戚来看官的,不可乱谢。”那妇人抢前进去了。许玄在后面看了道:“果是天
姿国色,比蓉娘更加十倍,不知是谁人家有这般美物。”进门见桌上列下酒肴,极其丰盛,许玄道:“这是为何?”巫
云说:“我大娘特为相公祝寿。”许玄想起道:“多感,多感。我也不记得了。”遂坐下道:“何须这般破费,你家何
人买办?”巫云说:“我家有一个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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