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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 作者:彭见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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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我不是在说胡话,我现在就想走,我真的能走。 
  老何不再说什么,便开始收拾东西。见父亲确实不像是糊涂了,半音也赶紧爬起来,做再一次长途跋涉的准备。他晓得父亲的性情,说干什么,是一定要干的。 
  父子俩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他们要去赶开往十八里镇的班车。天还很早,流星巷大多数人家还关着门在睡懒觉。老汤面馆的屋顶上开始冒热气了,但店门还没有打开。路过老汤那里时,儿子问是不是要告诉一下老汤,还有于政委和刘县长他们,老何说不必了,自己的事,不必告诉别人,莫给别人添麻烦。 
  当班车开出了丁县城时,百八十里街没有任何人晓得何氏父子的行踪。 
  老汤有个堂弟是医院里的医生,昨晚何半音请老汤帮忙找他堂弟,给看看父亲的伤,老汤说行,说明天吃完面就去医院。老汤见那父子俩疲惫不堪,连脚都没有洗就上床睡觉了,就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再去叫他们。待很晏了还不见人下来吃面,便上去叫他们,看到的却是铁将军把门。 
  郭向阳为了验证那个瞎子的卦言,吃过早点之后又来到了流星巷,他碰到了正在那小院里发呆的老汤。听说何氏父子如那瞎子的卦象所言顺利归来,心便落下来了。当听说他们又走了,顿感不安,当即就和老汤到他们可能去的地方寻找,先是到的医院,后又找到菜市场、汽车站、阳山寺,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十一章烟飞火灭在净土 
   
  何了凡对着镜子不止一次看过自己的面相,怎么看也觉得能活出八十五岁来,但他没有闯过六十五岁这一关。他到大红山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人世。 
  何了凡死时肚子肿得很大。后来据老汤的堂弟分析,他是被人踢破了脾脏,腹腔积血,重伤而亡。 


  何了凡回到流星巷35号就已经耗尽了精气,因一个梦的召唤,却能够像一个充了气的皮球一样,回光返照,鼓足最后的一点力量,走到了梦指引他要去的地方。 
  平时父子俩走路总有说不完的话。何半音给别人的印象是沉默寡言,但和父亲单独在一起却是判若两人。但这趟行程,是父子俩唯一的沉默的旅程。父亲一声不吭,儿子感觉到父亲是在强撑着赶路。半音也不同父亲说话,生怕他一旦泄了气,倒在路边上,再也站不起来,他想他要赶到阴山寺去,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正如儿子估计的那样,何了凡一踏进阴山寺的山门便瘫软在地,泄掉了最后一点力气,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这时天已黑尽,一个叫大释的和尚把何了凡接到他住的半间禅房里,让他平躺在他那用石块做床脚、用树枝当铺板、用茅草作垫絮的床上。这时了凡虽已孱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喝水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他却脸色红润,面带微笑,十分安宁平静,他用温情脉脉的目光紧紧拥抱着大释的脸。大释闭目垂头,坐在床边,敲着木鱼,轻声替他念着经。一支蜡烛的火苗子被墙缝里透进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大释如剪影一般静穆,额头上几根长长的眉毛如夜海中游荡的银针。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间或有一声嘁嘁的鸟叫,那是调皮而贪玩的鸟在寻找家。大释的木鱼声似是要把夜抚得更黑更静。何半音本是要强打着精神陪着父亲的,但还是无法抵挡那如浪一样扑来的疲惫,这可是集结了十来天长途奔波的疲惫,他最终还是被浪淹没…… 
  半音醒来的时候,太阳从破残的墙洞里照进房来,床上已经没有了父亲。半音忙往屋外冲。但他刚到门口,便被两个居士给拦住了。只见庙堂的前坪里,一堆乱石上,铺着厚厚的干柴,父亲已经躺在柴堆上了。有五六位僧人,穿着破旧的长衫,双手合十,围着柴堆转着圈,念着经。半音的泪水便像山泉一样汩汩地流了出来。他想喊,但他的嘴巴早已被居士们捂住了。一个居士说:千万千万不能出声,你父亲走的是个好时辰,入的神道,可上天堂,大师们正在送他,你要是一喊,把他又喊回来了,就不好了。 
  就这样,何半音被好心的人拉着膀子,捂着嘴,看着干柴被点燃,父亲随火升上了居士们认为的天堂。父亲拒绝求医、不告诉他的两个女儿、不打算告别亲朋好友,却选择在阴山寺、躺在一个和尚的怀里了结生命,这可是一个难解之谜。 
  一直到三年后,他才弄明白内中奥秘。 
  父亲谢世后,何半音不打算再去流星巷35号居住──这也是父亲临终前唯一的口头遗嘱。老何到死也没有把“意大利”的恐吓告诉儿子,老何认为儿子会经不起惊吓的。 
  何半音在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后,来县里看了看老汤和于政委,便背着一个包袱回到了十八里铺的老家。父亲的死太突然,他很长时间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不敢再看一眼带着父亲体温的物件,睹物思情,那样他会很难受。老汤来帮半音收拾东西,何半音请老汤转告和感谢多年来供着他和他父亲的那些从来没有露过面的人们。 
  回家后,隔壁邻居丝姐一头一脸灰地给他那尘封已久的老房子打扫卫生。 
  何半音大为不解,问丝姐:你怎么晓得我要回来住? 
  丝姐说:有人来找过我了,问我愿不愿意给你做保姆,我说保姆不做,难听死了,帮忙可以。以后你的生活就交给我来帮忙打理了。 
  丝姐的丈夫四年前去大红山林场搞副业时,上山砍树不慎被倒下来的树压死了。那时候她的小儿子还只有两岁,大的也还只满七岁,其状惨不忍睹。当时何氏父子正好回来了,他们每年都要回老家来看两三次。何了凡打算给丝姐一点经济上的援助,但被丝姐坚决谢绝。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埋怨老何:我们也是几十年的老邻土居了,都讲你们父子两个看相测字是如何的了不起,都在县里买了房子开馆子了,在县里省里都做出很大的名声了,既然这么有本事,左邻右舍开门相见这么方便,怎么就不给我丈夫看一看,指点指点?要是早指点了,他就会注意一些啊,什么时候要出事,他就不要上山去了啊……因这事,丝姐深深地责怪着何氏父子,这令何氏父子哭笑不得。 
  有一次老何在于政委家里谈天,兴致很好地谈到十八里铺,老何便讲到了丝姐家的事。政委记得这个粗手大脚的很会做事的女子,也吃过她做的菜,便主动说他去找找大红山林场的人,看能不能给她和孩子解决点困难,县长出了面的事当然会解决得很体面。这事后来丝姐知道了,便记下了这一份人情。何氏父子不在家时,她就悄悄地替他们看着屋子,还叫她的狗像看守自家东西一样,将他们的也一并给看了,这么多年来,就没有让他们的房子和房前屋后的树木遭到一点损害。 
  过去何了凡替半音做的一切,现在都由丝姐来完成,何半音过的依然是饭来伸手、茶来张口的生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何半音与世隔绝,沉缅于怀念父亲而不可自拔,他吃过早饭后就出了门,漫无边际地在山中闲逛,脑子里就浮现着和父亲相处的种种细节。后来丝姐凭嗓门已无法找到他,便想出一个办法来:让狗跟着他,到了吃饭的时候,丝姐打一声尖锐的口哨,几里外的狗也能听得见,这样狗就会拉扯着半音回来。 
  晚上的情形更糟糕,半音觉得父亲离他更近,他一晚上要惊醒过来好几次。他家与丝姐家仅一墙之隔,墙的上半部还是木板的,半音的大呼小叫令那睡眠很好的丝姐都无法入睡。三晚五晚尚可忍受,再往下重复就受不了了。丝姐索性就在半音房里架上一张床,过来守着他,一听到他开始喘粗气准备大叫便及时把他推醒。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老何满“五七”后才宣告结束,丝姐才搬回去住。 
  老何满“五七”时,何半音备下了一应祭拜物品,进山去给父亲烧香,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拿动这些连一个小孩子也能拿动的东西了,便请丝姐一路同行。这一趟行程走得非常艰难,一路歇歇停停,三个小时的路程整整走了五个小时。 
  阴山寺原是一座很大的庙宇,曾经拥有几十间房子和数十名僧侣。可惜历遭劫难,到现在还只保存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禅房。在一处残垣的正墙下,寺里的僧人给满“五七”的何了凡设了个灵位,供何半音来祭拜。 
  待半音和丝姐赶到时,已经有人来此祭拜过了,地上的爆竹屑和纸灰还在冒着热气。半音问大释师傅是谁跑这么远来祭拜了他的父亲,他要记下人家的好处才是。大释摇头,以一声“阿弥陀佛”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何半音祭拜过父亲后不久,刘铁和郭向阳陪着于政委来到了何了凡的灵前。如果不是和何了凡情深意长,一条半腿的于长松如何能走完这么艰难的路途?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政委一见仅剩下“何氏了凡之灵位”几个字的木牌子,不禁失声痛哭,这个死里逃生的硬汉子,恐怕是头一次这般流泪。郭向阳也泪如雨下,跪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当一行祭拜的人离开阴山寺后,大释和尚把那块灵牌扔到火里烧了。 
  这晚何半音鼾声大作,睡了三十五天来的第一个好觉,父子俩算是作了最后的告别。 
   
  第三十二章求半 
   
  何半音满三十五岁进三十六岁这天,也是何了凡辞世的第三个月,丝姐做了几个菜,替半音过生日。山里人很注重人生中的三十六岁,说这一年是人一生中的鬼门关,在这一年中,人们都会过得很小心,好像这是一生中体质最弱的时候,容易中邪染病。为了避邪保平安,在这一年中,有一点条件的,都要穿红短裤,系红腰带。何半音不在乎这些,倒是丝姐很在乎,吃生日饭的时候,丝姐还送了他两条红短裤,是她亲手缝制的。 
  正吃着饭,外面有人喊着何半音的名字。丝姐出去答应,见两个穿着灰衣灰裤、裹着灰色绑腿的人站在了门口。问清了是何半音家,便交给丝姐一个小布包,嘱道:请把这个交给何半音,就说是阴山寺的大释和尚让带给他的。说着就匆匆走了。 
  听到大释的名字,半音就冲了出来。他忙从丝姐手中接过那布包,躲进房中,关上门,慢慢打开,只见里面包着一根红腰带,还有一个小布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吾儿谨记:音留半是大音,财折半即安财。 
  一看便知是父亲的笔迹。在他进三十六岁这天,让人带来这两件东西,可见父亲的良苦用心,临死前还记着他生命中最关键的生日,半音的眼泪不由自主便流了下来。 
  何半音把父亲的遗嘱小心叠了,放在堂屋正中神龛上的香炉下,那里供奉着何了凡的遗像,他是会牢记父亲临终善言的。 
  自从何半音决定离开流星巷35号时,便马上有人要请他出山。当他把门钥匙交给老汤,请他交给那位很多年来给他们提供资助的好心人时,老汤就说:有个老板昨天好晏还坐在我那店子里,他想请你去做他的“星相顾问”,去省里省外办公都行,全国好多地方都有他们的公司。 
  半音苦笑道:如今还有这样的顾问啊? 
  何氏父子正是去给心宜谋利益而弄得家破人亡的,这个阴影,会笼罩何半音一辈子,他是再也不会接受如此的邀请了。 
  父亲死后,阴山寺的大释和尚送给了他几本书,都是他老人家用蝇头小楷抄写出来的,何半音打算安安静静的在十八里铺读一读大释的这几本书。这里没有半点干扰,好读书。生活上他习惯了丝姐的照顾,就像离不开父亲一样,特别是那种如涓涓细流一般的女性的细腻和柔情,他很需要这种安慰,这也是他打算在老家暂时住下来的原因之一。 
  在何了凡谢世不久,本寂和尚也宣布他不给人看相了,不知本寂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受了何了凡事件的影响。关于何了凡的不幸遭遇,深居简出的本寂竟了解得很清楚。自此以后,他便取消了给人看相的节目。 
  本寂放弃看相之后,开始学看风水。他有一个佛学院的同学在这方面很有造诣,这个同学在西南一家有名的寺庙里当主持,他过去住了三个月,关门学艺,又带回来几大包他那同学用过的风水方面的书籍,昼夜研习,圈圈点点,还做了不少笔记,看那决心和钻劲,学成一个风水学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正所谓:夜路走得多,难免不碰鬼。连何了凡这样的高手,看相终究还是看出麻烦来了,本寂借前车之鉴,急流勇退,见好就收,可谓明智。 
  了丁县星相学界处于高端地位的本寂和面向大众的何氏父子相继改行和关门,令许多业内人士深感遗憾。 
  一年之后,本寂正式出山看风水。这时流传在民间的说法是他在四川峨眉山上得了百岁老道的真传,而不是佛学院同学的指点。时间不再是三个月,而是学道多年。 
  何半音离开百八十里街并无隐退的意思,他不像本寂那样能够出入随意、进退自由、左右逢源,他还是得依赖他的手艺来谋生,经此一难之后,他更加明白了父亲常说的“手艺钱万万年”的重要和可靠,不是靠自己的手艺赚来的好处是不可以白得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难怪父亲到了晚年,还要把那丢弃多年的篾匠活捡起来。他反复研究父亲的遗嘱,将父亲那意味深长并不通俗上口的句子浓缩成两个字: 
  求半 
  求半,是守本分,是知足,是随缘,是戒贪念,是拒奢华,是甘居中游,是不偏不倚。 
  当初外公赐他这么一个名字,把所有的人生道理都镶嵌在名字里了,也暗示了他的命运布局不过是一个手艺人,与大富大贵无关。 
  待何半音慢慢领悟过父亲临终遗言的良苦用心后,他就从无边的思念中解脱出来了,开始考虑应如何面对独自的生活,父亲这根拐杖,是不能再支撑他了。 
  于政委和郭向阳诚心诚意地邀请他和他们一起去生活……何半音委婉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他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寄人篱下。自由、独立、无拘无束、为所欲为的生活,是他最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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