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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林·文论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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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由甚有意味。女郎梅杜萨自负其美,谓可比拟智慧女神雅典娜。女神罚她变为可怖的女
妖,满头美丽金发,均为吼啸而蜷纠的蛇,她的目光对人一瞥,其人立化为石。这女妖居于
雾谷之中,隔绝人世,终日愁苦。其后为英雄波索士所杀,头落以后,颈中喷出一腔毒血,
即由毒血之中跃出这匹带翅天马。西洋诗人每譬喻为文章神思的象征。盖谓神思穿天心,洞
月胁,袅袅然游于谿远无垠之境,如天马的驰骋云霄之上,固极其自由。但神思在酝酿之
际,则不知要经历几许苦辛,几许阻碍曲折,亦如天马之母为世所摒,已亦弃世的那种漠然
的忧郁,和绝望的悲哀。

    由创作产生的快乐,各人容有不同。以笔者个人而论,也常常尝到这种奇特的滋味,现
在且叙述一点出来,以期与同道印证。当然我所说的只是一种普通乐趣,谈不上什么法悦、
坐忘、与西洋什么兴奋、神驰。

    笔者幼年时代,开始写作系从旧诗入手。十二三岁时所诌都是些五七绝之类。十六七岁
时开始学作五七古长篇,因负笈学校,功课太忙,没工夫常弄这玩意。但每年暑假回到万山
中的故乡,必抄录唐宋明清名家诗歌,以供讽诵。初抄的时候,脑子里的诗思有如冬季深埋
地下的种子,毫无动静,半月以后,这种子像得到雨露的滋润,阳光的温暖,跃然欲动,勃
然欲出。再过几天,居然钻出地面抽芽发缕,很快长出一身婀娜绿叶,又很快地结了许多蓓
蕾,又盈盈地开花了。此时作诗一首一首跟着来,毫不费力。到后来只觉得满空间鸢飞鱼
跃,云容水态都是诗。豆棚父老,共话桑麻,柳阴牧童,戏吹短笛,固然是诗;便是人家的
夫妇反目,姑妇勃谿,也都是诗。诗料没有雅俗之分,没有古今之异,到了诗人白热化的灵
感炉里一熔铸,都可以铸出个像样的东西出来。

    可惜学校生活,不容我的诗兴继续下去,这种创作的乐趣也就不容我常常享受。民国1
4年自欧返国,决心不作旧诗,和诗神握手道别,迄今整整30年了。虽然也不断地在写散
文,偶尔也写点短篇小说,但再也尝不到少年时代做旧诗那种迷离恍惚,如醉如狂的滋味。

    学术研究本是枯燥生涩,极端乏味的事,但我在这上面却曾享受比创作还大的满足。这
是一种发现的满足。20多年前,我曾写过一本《李义山恋爱事迹考》——后改名《玉溪诗
谜》——证明义山集中许多无题和意义深晦,像《碧城》、《锦瑟》一类的诗,并非如前人
所说乃美人香草式的感怀,而是诗人真实恋史的记录。后来又写《九歌中人神恋爱问题》、
《清代男女两大词人恋史的研究》,蒙曾孟朴先生在其所开的真美善书店为我发行《蠹鱼生
活》一书,誉我为文坛名探,惯于索隐钩沉,解决积疑已久的悬案。但我写作那些著作时,
并没有感到若何快乐。大约自知那类考据内容肤浅,算不得学术上的发现吧。

    十余年前,被《说文月刊》主编卫聚贤先生逼写一篇学术性的文章,为他举办的《吴稚
晖先生八秩大庆纪念论文集》凑个热闹。我屡次推辞不脱,没奈何只有寻出一篇供学生参考
的有关屈赋的旧笔记,希望东抄西凑,扩充篇幅,写成一篇论文,以塞卫先生之责。

    那篇笔记本是讨论《天问》文理之错乱,究竟是由于呵壁,抑为错简问题的。当我读
《山海经》、《淮南子》、《吕氏春秋》及汉代各种纬书,企图从中抄撮一点资料来注解
《天问》时,忽然发现了屈原作品里有许多外来哲学、宗教、神话的成份,就是说屈赋受有
两河流域、希腊、印度的影响。我的思想顿趋活跃,如久处黑暗者之骤睹光明,知道外面有
一个华严世界在等待着我;又如寻宝者之觅得了窖藏路线的秘图,只须照图上所指示的一路
掘去,一定可以掘到那个宝藏。恕我懒惰,现在让我抄一段旧文以见当时我的精神状况:
我学作旧体诗时,常常体验到写作的乐趣,那种兴趣产自白热化的情感。诗歌的白热情感的
酝酿,我经验不止一次,学术则仅得之于屈赋研究,而且实为平生第一回的经验。我整个身
心沉浸于这项灵感里,足足有十天之久。彼时胃口完全失去,睡眠时身虽偃息在床,心灵则
清清朗朗醒着。我那个灵感像一颗晶莹透澈的大珠宝,发射出闪烁的光芒,照澈我灵台方寸
之地,不,竟可说照澈了中国几千年的故纸堆,一直照到巴比伦、亚述、埃及、波斯、印
度、希腊等国的古代史。中国的故纸堆,原已浩如烟海,西亚东欧的古史我们中国人所知本
属有限,何况学问简陋如我者,若说研究,再用20年的苦功也还是对付不下来。但那时我
智力的活动,达于最高峰,好像佛家所说,一个过来人游历前身曾游之境,当其宿因顿悟,
便一切恍然,某闼某房,叩关直入,毫无疑误;也好像当年屈大夫的英灵,降临到我身边,
冥冥中指点着我。他打着光明的火炬在前引导,我的心灵则上天下地,跟随着他到处飞翔。
我的目标倘在几千丈的高峰之上呢?我并不必逐级攀登,却从空直落;我的目标倘在万里以
外呢?也不必渡水登山,按驿前进,只须振翅一飞,便飞过前头去了!

    每次解决一个问题,我总是先下结论,然后去找材料。材料也真奇怪,一找便在手边,
手到擒来,毫不费事,正如中国诗人所说:“好句天生,妙手偶得”;也像俗语:“踏破铁
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第一步,我发现了《天问》里面有旧约创世纪的简略全文。
第二步,发现了后羿射日神话,与巴比伦亚述神话大有关系。第三步,发现了《天问》里
“白蜺婴茀”,“天式纵横”,乃印度诸天搅海神话的片段。(《我研究屈赋的经过》)

    我把这三个神话写了三篇论文,第一篇给了《说文月刊》,第二第三则发表于《东方杂
志》。后来拟合编一处成一小册,题目是《〈天问〉里的三个神话》。(此书已编入《〈天
问〉正简》,不拟再出。)

    第二篇论文是《昆仑之谜》。断定屈赋、《山海经》、《淮南子》及一切先秦古籍所言
的昆仑,决非今日位于新疆、西藏交界处的昆仑山脉,那不过现代人所假定的。真正昆仑应
为西亚阿美尼亚高原的阿拉拉特(Ararat),其山流出四河,皆入大海,为印度须
弥,希腊奥林匹斯,旧约伊甸、可兰经天园及我国昆仑之本。地理之学琐碎呆板,为我所深
恶。但我写《昆仑之谜》时,搜集材料和写作誊缮的工夫在内,一共只花了一个多月的光
阴,下笔即成定局,极少改窜增减之处。对于昆仑这大问题的论断,如此草率,实嫌冒昧,
不过倘把我关闭书斋,给我十年光阴,叫我再写,资料许更加丰富,原则却无法改动了。因
为那篇论文是我智力活动达于白热化的结果。我的智力既不会再这样活动一回,当然写不出
同样的成绩了。一个画家不能画同样的一幅好画,纵能画出,精神意味都差得远。所以展览
会大家同定一幅画,是极端愚蠢的事。

    以后我又写了《〈天问〉九重天考》、《〈九歌·国殇〉为无头战神说》,《山鬼与酒
神》和一些杂碎考证。武大图书馆几本原版外国神话已被我嚼得烂熟,再也找不出新资料
来,屈赋研究看来已搁了浅,这时内心彷徨苦闷,非言可喻。39年秋重赴法国,目标也在
寻觅参考书。住了两年,虽然买了若干部神话之类的书,仍毫无所得。旅费已罄,未可久
留,只有怏怏返国。41年在台湾省立师范学院授国文系四年级《楚辞》与一年级基本国
文,于前者每愁无法敷衍。一日,忽在一年级班上讲姚鼐《登泰山记》,到图书馆搜集前人
的泰山游记,以资谈助。无意间于图书集成泰山部读了一些关于泰山府君的故事,知泰山府
君又称泰山司命,联想到从前曾经寓目的金文里的桓子孟姜壶的铭文,其中所祀神有大司命
字样,那末《九歌》的大司命也许是居于泰山的死神吧。得了这个启示,不胜欣慰,即着手
司命的探讨,材料愈搜愈多,我的假设也愈来愈得证实,居然写成了一篇六万余字的论文发
表于《文艺创作》。现在又在着手写论少司命的一篇,大约也可写得四五万字。并且连带地
发现了屈原《九歌》的九神乃九重天的神,即日月五星和大少司命,与两河流域的九天之神
若合符节。循这路线研究下去,屈赋大部分艰深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了。只须没有那些不相干
的应酬和杂碎文徭来分我的宝贵时间,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将二千数百年来无人获得
正确答案的屈赋之谜揭穿。

    如前所述:写作学术文章则似掘矿,必欲一铲一铲掘下去,而后才有东西出来。铲子未
下去以前,出来些什么,我是不知道的。譬如我写大司命时无论如何不知道我国封禅与祭死
神有关;写少司命时也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位神与财神赵玄坛,灌口二郎神,梓潼文昌之神,
居然是一神之所衍化。甚至《劈山救母》那一类俚俗不堪毫无根据的民间传说,居然很早已
见之于《山海经》和汉人文学作品。这一类心灵探险时沿途所拾掇的奇珍异宝,令人精神鼓
舞,勇气倍增,觉得为这个研究牺牲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这种写作的乐趣,真是南面王不
易也!

    记得民国33年间,我开始从事屈赋的研究以后不久,曾做了十几首打油诗名曰《释骚
馀墨》,其中有几首颇足显出我当时对于这个研究一种迷醉痴狂的心境,兹录于次:

    著作原非弋名具,攫金谀墓更堪嗤,燔心愿作词坛祭,勇绝飞蛾是我师!

    曲搜真理关奇爱,苦觅佳辞出至情,一种缠绵悱恻意,美人香草总难名。

    灵文千古绝言诠,自诧钩奇出九渊,只恐野狐还笑尔,机锋参尽是狂禅!

    快犁绝悔耘它陇,幸剩荒畦事晚耕,闲草闲花都拔却,灵泉珍重溉心英。

    我研究屈赋所尝的滋味,每自比为恋爱,说是快乐,却掺和着不知对方是否允许,患得
患失的痛苦心情,但痛苦之中却又混和着无比的甜蜜。故第二首如是云云。我的研究,在正
统派的学者看来,当然是野狐禅,我当时自己亦未敢深信,故第三首如是云云,现在自知探
险的路线并没有错,我应该不顾他人非笑,毅然走向前去。倘使真的错了,学术是需要人牺
牲的,我愿意以我的牺牲,警告别人莫再踏上我的道路,不也有一种价值吗?

    所恨者,打杂文坛30年,还是被人支使着终日担柴挑水,忙个不了,白白耽误了自己
正经工作。从今年起,我要重申第四首的誓言,耕耘“自己的园地”,不再做“应官供役”
人了。尚望文艺界同志们原谅。

    选自《苏雪林自选集》


我的写作习惯

    文思比之思想,范围有广狭之分。思想包括科学、哲学、宗教及世间万事所引起的问
题,文思则仅限于文学写作时所运用的思想而已。

    古今论文思者不为不多,大都注意于文思之迟速难易,这也难怪,因为这原是文思比较
显明的现象。

    文思本是我们头脑的产物,但奇怪的是:它和胎儿之在母腹不同。胎儿在母腹,静悄悄
地,经过相当的时月,即长成完全的人形,只等分娩时,挣扎一阵,便呱呱坠地了。文思之
在作家脑中,却只是些血团肉块,一定要等到将诞生的时候,作家或借身体各种动作的刺
激,或在纸上经过无数推敲琢磨的过程,大忙特忙一阵,大努力特努力一阵,那个宁馨儿,
才能成为一个眉目分明,四肢完整的形体,而后才降生人世!

    你说这话于理难通吗,事实上却又确实如此。据说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为文下笔便
成,有如宿构,叫他竭精殚虑再写一篇,仍不比那下笔即成者好。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每
当作文,便上床蒙上被头,呼呼大睡,一觉醒来,文章也成功了,人谓之“腹稿”,其实应
名之为“睡稿”、“梦稿”。这两位王先生文思之敏,与其写作的习惯之奇特,在数千年中
国文学史上的确找不到第三人,只能说他们生有异禀。既系异禀,则普通文人当然不能与他
们相比。

    普通文人写文章,一定要磨浓墨,铺平纸,先攒眉凝神一会,才开始下笔。一面写,一
面涂抹,写得不惬意时,哧的一声,撕破稿纸,揉成一团,掷在废纸篓里,再从头来。文思
不顺利的时候,撕破十几张稿纸是常事。要是这位先生是喜欢喝茶的,浓茶已不知灌下几瓯
了,若是他好抽烟的,烟碟里的烟蒂也积上一大堆了。中外文学史上作家写作时特别习惯之
多,指不胜屈:有捻秃眉毛的;有走入醋瓮的;有构思时家人为驱走猫犬,婴儿都抱寄别家
的;有钻入深草丛中,不怕露湿衣履的;有爬上大树之巅,遐思天外的;有口嚼那硬如铁豆
的石莲子而至满口流血的;有在抽屉里堆积烂苹果,频频嗅其异味的;有一日一夜喝上百多
杯黑咖啡的;有脱得一丝不挂,狂走室中的……千状百态,难以尽述。倘说文思一开始便可
以在脑中孕育成形,则这些作家也不必费上如许的苦思冥索之功了。

    或者有人要说写作文章竟有这样的艰难,不写作也罢。当然啦,文章若是容易写作,引
车卖浆者随口说的话,都是绝好妙辞了。正因其难,所以文学家才能接受社会尊敬哩。

    不过上述这些作家的故事,本来也是高一层的说法。他们原都抱着“语不惊人死不休”
的态度来写作。他们的文思,说幽邃,便要穿天心,洞月胁;说高,便要飞到九重天上,抚
顶弄盘古,推车转天轮;说深,便要到万丈沧波下探骊珠;说雄怪,便要扬摩天巨刃,划开
乾坤;说凄艳,便要像杜鹃的啼血,秋坟的鬼唱;说密致,便要像千丝的铁网,百宝的流
苏。正因他们对写作具有这样苦心孤诣,所以才能采取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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