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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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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闰之急忙敛衽为礼笑着回答:
  “子瞻近日发迹,已备‘三白’宴会以待季常。”
  “何谓‘三白’?”
  “白饭一碗,萝卜一碟,白汤一盏。”
  陈慥大笑:
  “好一个俭朴持家的农家妇啊!”
  苏轼喜狂,挽陈慥走进“雪堂”。
  陈慥自熙宁二年(1069年)三月与苏轼握别于汴京西同苏府之后,便辗转于大江南北,不再北返,隐适于黄州岐亭山。林泉野鹤,清风明月,以庄子梦蝶之趣,洗心中壮志难酬之块垒,十年之间,断绝了与所有朋友的音讯交往、诗酒唱和,消失于朝政纷争之外,成了名不闻世的“隐者”。元丰三年(1080年)一月下旬的一天,苏轼在贬移黄州的途中,与陈慥相遇于岐亭山下。当时的陈慥,白马青盖,行迹疏狂,踏雪寻梅,放歌自娱,且佯作癫狂、隐姓埋名,自称方山子,使苏轼面对而不敢相认。后挽苏轼至林泉草庐,“呼酒意颇急,抚掌动邻里,绕村捉鹅鸭”,酒饮五日,诉十年离别之情,谈仙鹤麋鹿之趣,不胜欣喜;不胜怆楚。苏轼感慨万端,因贬令在身,不可久留,吟着“枯松强钻膏,槁竹欲沥汁。两穷相值遇,相哀莫相湿”的诗句而别。之后两年间,苏轼两次会岐亭访问陈慥,陈慥亦两次来黄州看望苏轼,两情相依,两心相怜,“但愿长如此,来往一生同”。
  今晚,“雪堂”烹茶置酒,烛光如昼,主客畅怀痛饮,“雪堂”四壁的雪原雪景,为主客提供了吐诉心声的话题。一个是踏入仕途而不断遭贬的背时者,一个是仕途不遇的可怜人,心中都有着寂寞沉沦的块垒,也都有着“顿悟”人生的渴求,酒醉人,景醉人,情更醉人,陈慥醉眼朦胧,举杯凝目打量着“雪堂”四壁苏轼绘画的雪掩绿林、雪漫流溪、雪卧渔舟、雪映红梅,默然沉思,揣摸着朋友此时的心境幽思、苦衷隐情,思虑着把苏轼引向一个忘忧忘愁的境界。
  苏轼是个酒浅易醉之人,此刻已是醉眼移影,醉意摇曳,醉志恍惚,举杯望着眼前的朋友,一幕幕慷慨激越,神采飞扬的情景,不停地闪现在眼前:
  岐山之侧,凤翔原野,一位英姿少年,箭衣红缨,纵马荒原,两骑相随,风啸云飞。忽鹊起于前,从骑突出,张弓逐射,鹊上下翻飞,盘旋云空,傲然而鸣。少年怒马独出,飞马张弓,弓响而鹊落马前。何其英武啊,这就是嘉祐八年的季常……
  终南山下,凤翔城外,高台横空,丽亭蒙翳,凌虚台上孤灯映星,一位英俊豪士,奋“驰骋当世”之志,发“忧患边疆”之心,折节读书于孤灯之下,精研兵法,论古今用兵成败之理,孜孜不倦,乐而不疲,冬夏不辍,初至黎明。何其志坚而心诚啊,这就是治平年间的季常……
  汴京城内,御街官衙,变鼓喧歌,华灯灿烂,一位多情之士,心在边陲,志在征战,携长剑、兵策,奔走于王府官邸,输忠心于帝王,欲献身躯于边事,为“变法”唱着赞歌,寄希望于安石介甫。命途多舛,不被录用,京都西冈,梨花树下,仍留慷慨激昂的追求企盼于京都。何其肝胆生辉啊,这就是熙宁初年的季常……
  可现时呢?嘉祐年间的季常何在?治平年间的季常何在?熙宁初年的季常何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眼前这“弃车马,毁冠朝”者何人?是晋代狂狷不羁的阮籍吧?步兵校尉阮嗣宗先生,你何冒充吾友季常而至此……
  苏轼醉眼闪花,虚实莫辩。“阮籍”醉语殷殷地诘问响起:
  “子瞻,汝世之散人耶?拘人耶?”
  苏轼醉语反诘:
  “‘散人’何谓?‘拘人’何解?”
  “散人也,天机浅。拘人也,嗜欲深。今似系马而止,有得乎而有失乎?”
  苏轼愕然:
  “嗣宗先生所谈甚妙,苏轼洗耳恭听。”
  “阮籍”一笑谈起:
  “嘻,是矣!子之欲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投刀,避众碍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驰至刚,故石有时以泐;以至刚遇至柔,故未尝见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缚;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释。子有惠矣,用之于内可也。今也,如(虫胃)之在囊,而时动其脊贾见于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风不可搏,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于人,犹风之与影也,子独留之。故愚者观而惊,智者起而轧,吾固怪子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为藩外之游,可乎?”
  苏轼大笑而回答:
  “予数度遭贬,今至黄州,自以为落外久矣,子又将安之乎?”
  “阮籍”摇头叹息:
  “子瞻,汝何如此不明事理啊!夫势利不足以为藩也,名誉不足以为藩也,阴阳不足以为藩也,人道不足以为藩也。所以藩予者,特智也尔。智存诸内,发而为言,则言有谓也;形而为行,则行有谓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意言,如狂者之妄行,虽掩其口执其臂,犹且喑呜局蹙之不已,则藩之诊人,抑又固矣。人之为患以有身,身之为患以有心。是圃之构堂,将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绘雪,将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则形固不能释;心以雪为警,则神固不能碍。子之知既焚而烬矣,烬又复燃,则是堂之作也,非徒无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见雪之白乎?则恍然而目眩;子见雪之寒乎?则竦然而毛起。五官之为害,惟目为甚,故圣人不为。雪乎,雪乎,吾见子知为目也,子其殆矣!”
  苏轼一时窘然,语不能出。
  “阮籍”举杖而指点四壁:
  “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杂下也,均矣!厉风过焉,则凹者留而凸者散,天岂私于凹而厌于凸哉,势使然也。势之所在,天且不能违,而况于人乎?子之居此,虽远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实碍人耳,不犹雪之在凹者乎?”
  苏轼喃喃而语:
  “予多所为,适然而已,岂有心哉,殆矣,奈何!”
  “阮籍”摇头反驳:
  “子之适然也,适有雨,则将绘以雨乎?适有风,则将绘以风乎?雨不可绘也,观云气之汹涌,则使子有怒心;风不可绘也,见草木之披靡,则使子有惧意。睹是雪也,子之内亦不能无动矣。苟有动焉,丹青之有靡丽,冰雪之有水石,一也。德有心,心有眼,物之所袭,岂有异哉?”
  苏轼兴发,拱手高声辩解:
  “子之所言是也,苏轼敢不闻命,然言过其顶,理逾极端,苏轼不能默而不语。此正如与人讼者,其理虽已屈,犹未能绝辞者也。子以为登春台与人雪堂,有以异乎?以雪观春,则雪为静;以台观堂,则堂为静。静则得,动则失。黄帝。古之神人也,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南望而还,遗其玄珠焉。游以适意也,望以寓情也,意适于游,情寓于望,则意畅情出,而忘其本矣。虽有良贵,岂得而宝哉,是以不免有遗珠之失也。虽然,意不久留,情不再至,必复其初而已矣,是又警其遗而索之也。余之此堂,追其远者近之,收其近者内之,求之眉睫之间,是有八荒之趣。人而有知也,升是堂者,将见其不溯而亻爱,不寒而栗,凄凛其肌肤,洗涤其烦郁,既无炙手之讥,又免饮冰之疾。彼其越趄利害之途,猖狂忧患之城者,何异探汤执热之俟濯乎?子之所言者,上也,余之所言者,下也。我将能为子之所为,而子不能为我之为矣,譬之厌膏粱者,与之糟糠,则必有忿词;衣文绣者,披之皮井,则必有愧色。子之于道,膏梁文绣之谓也,得其上者耳。我以子为师,子以我为资,犹人之于衣食,缺一不可。孔夫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猖者有所不为’。子以为如何?”
  “阮籍”忻然而吟叹:
  “天下有若人耶!苏子瞻,真风凌俗,傲视王侯,屡遭贬离,仍抱璞守真,兼济独善,似儒非儒,似佛非佛,似道非道,狂犯不改,走着自己的路啊!真是疴疾难医,无药可救了……”吟毕,抱酒坛而饮,倚椅闭目,逸然醉去。
  苏轼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望着醉去的“阮籍”,喃喃地说:
  “史传嗣宗先生嗜酒,有鲸饮百川之量,今何醉之速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苏轼横卧在坐椅上,发出雷动般的酣声……
  元丰五年十二月十九日傍晚,黄州赤壁天造奇峻的赤壁矶上,响起了千古以来不曾有过的壮情浩歌。矶下的狂涛拍岸,轰鸣着撼天动地的节拍;矶顶巨鹘盘旋,展现着击云搏雾的健影;矶上岩边黄花挺立,显示着经霜不凋的傲姿。苏轼居黄州三年,他忧郁痛苦的灵魂,在现实的炼狱里经受煎熬,在田父野老、贩役渔樵的情趣里经受陶冶,在山林波涛、翠竹蒿蓬的风雨里经受洗礼,终于获得了“任性逍遥,随缘旷放”的境界。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
  壁。乱云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
  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歌起赤壁矶,峰峦回应,江水唱和,天地间似乎涌起澎湃的浩荡之波。这是苏轼两个月前面对长江吟就的千古绝唱,叹“千古风流人物”的一去不返,悲自己“早生华发”的一事无成,在灵魂的“故国神游”中,他会见了曹操、周瑜,还有那位绝代佳人小乔。他追慕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追慕那赤壁鏖兵、群英聚会的辉煌,更仰慕周瑜创造的英雄业绩。他似乎顿悟到人生暂短、世情坎坷和壮志难酬的悲哀,只能用愁酒一杯祭奠不再回归的过往。也许因为这首词作写出了黄州人的怀古不忘,黄州人认定这是苏轼献给黄州赤壁的一颗魂灵。干是,争相传诵,诵而成歌,不到一个月时间,已成为黄州黎庶抒发骄傲情怀的浩歌。今晚,在苏轼四十八岁华诞之时,他们叩石击铁而歌舞,把黄州人一颗相知相亲的灵魂,回赠给苏轼。
  苏轼垂泪了。他带着王闰之、王朝云、苏迈、苏迨、苏过向黄州太守徐君猷敬酒,向长者潘分阝老敬酒,向郭生、古生、潘生等人敬酒,向黄州的田父野老敬酒。这是三年来不曾有过的心灵宽慰。这敲石击铁之歌,叩钵敲碗之歌,拍膝叩角之歌,舒臂舞蹈之歌,粗旷炽烈之歌,是热流,是暖裘,是炭火,温暖着贬臣流客的心!这是灵魂相亲的撞击,这是心神交融的圣曲,这是黄州黎庶接纳一个外地贬臣庄重的礼典!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个扎根的地方,扎根于这群黎庶之中,扎根于这片水暖土热的黄州,心底无忧、无愁、无疑、无惧……
  歌声停歇,赤壁矶格外的宁静,天地山川似乎都沉醉在这首怀古伤今、千古绝唱的深邃意境中。明月繁星照映的深夜,除了耳边响着大江东去的滔滔足音外,似乎什么声息也没有了。突地,一声苍凉的长吟破空而出,陈慥季常举杯站起,洒洒于赤壁矶下,对着苍茫的大江,高声吟诵:
  “慷慨激昂,悲壮苍凉啊!昔日樯橹如林,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消失了,留下的只是如画的江山;昔日风流倜傥、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逝去了,留下的只是千古不灭的英灵。苏子瞻的‘故园神游’,又把消失的古战场和逝去的英烈还给了今人。并招来了绝代佳人小乔为怀古者消忧解愁,何其旷达而多情啊!儒家之僵腐,佛家之色空,道家之虚无,在这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人间如梦’,人间真的如梦吗?
  “气势磅礴,一泻千里啊!这是滚滚长江的写照,又何尝不是苏子瞻胸怀气度的写照呢?雄威壮丽谓之‘豪’,摆脱束缚谓之‘放’,身婢性奴的‘词’,走出了闺房,走出了妓院,走出了酒楼,走出了悼红惜绿,走出了春怨秋泪,走出了缠绵柔弱的多愁善感,也走出了低声细语的怨恨牢骚,走进了一个崭新的天地,开创了‘豪放’的新风。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起笔突兀,雄视千古,无所顾忌,情感无拘,大吼大喊!世间一切新异出现,总是符合天造的,水要破坚而流,花要驱寒而放,鱼要逆浪跳过龙门,鹏要腾云扶摇九重,人只能在荆棘和污秽中一步一步地跋涉。苏子瞻命途多舛,荆棘牵衣,污秽陷足,路途塞断,前景泯绝,身处绝境,却没有缚颈自裁,抱石沉身,反而把一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宏愿理想,移向这无权无势、清冷苦涩、却万古不朽的文苑词坛,在豪放旷达的笑对人生中,捧着一颗滴血滴泪的拳拳忧心……”
  忽地一缕如怨如慕的洞箫声在赤壁矶峦腰的巨石上飘起,人们仰头望去,夜色中一位身披袈裟的和尚捧洞箫而吹。苏轼急忙起立,拱手相迎:
  “阿弥陀佛。好一曲清婉哀怨之音。”
  和尚落箫停音,双手合十,吟诗作答:
  上国归来路几千,
  浑身犹带御炉烟。
  赤壁矶上听歌咏,
  惊起山翁白昼眠。
  苏轼闻声音而惊诧:
  “莫非无知大师仙临?”
  无知和尚念佛应诺,举步离石,沿蜿蜒石阶而下,朗声而语,并背诵起苏轼舟游长江而作的《前赤壁赋》:“苏子瞻华诞四十有八,已探知人生蕴底,可喜可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邀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字字珠玉,此苏子瞻人生之悲慨啊!‘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叉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句句警哲,此苏子瞻人生之旷达也。这篇《赤壁赋》与《念奴娇·赤壁怀古》相映生辉,已勾出了一个活脱脱的苏子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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