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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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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桥上下,着绮罗翠珠的,是富商王公;披凉衫羽巾的,是文人墨士;抱琴簪花、含情脉脉的,是卖唱的歌伎;吆喝呐喊、故作俊逸的,是京都的学子;小轿插花、不垂帘慢、玉容半掩的,是富家士女;短衫小帽、浪声笑语、追逐花轿的,是一群衙内公子;涂脂施粉、骑驴观景、调情逗趣的,是半者暗娼;袒胸露背、龙蛇文身、围驴笑闹的,是恶少狎客;河边树下,牵手幽会的,是命运多舛的情男痴女;红楼画廊、相抱痛哭的,是失意的露水夫妻。熙熙攘攘、拥拥擦擦,直挤得日落西山;沸沸扬扬,喧喧闹闹,直喊得夜幕垂降。
  突然,州桥高处亮起了一盏花灯,接着,酒楼的灯亮了,画阁的灯亮了,驿馆的灯亮了,妓院的灯亮了,千盏万盏花灯亮起,灿若世间繁星。沸腾的欲念驱策人们奔向各自的灯盏星辰!
  好一个“州桥之夜”!好一个大宋京都!
  同一个夜晚外城西冈苏府正屋的客厅里,也在进行着一个气氛迥异的“赏菊会”。惨淡的几支红烛,照映着桌案上的四盆金菊、几盘菜肴和几杯清酒。桌前坐着年老的任妈、多病的史氏、年轻的王问之、聪慧的琵琶、心境凄苦的苏辙和苏轼。
  章惇赠送的名马“秦岭玉”在庭院翠竹旁的马厩外,望着客厅窗扉上的烛光昂首嘶鸣,声音凄厉而悠长,似乎应和着新主人此刻的心境。
  这个“赏菊会”,是任妈今天午后提出的。她要借重阳赏菊之名,为明日清晨就要被贬出京的苏辙饯行。
  苏轼感激地应允。
  子由被贬居河南府洛阳的诏令发出半个多月来,全家都像掉了魂似地沉默度日。任妈暗暗流泪,弟媳史氏病犯卧床,孩子们似乎也知横祸临门,不再嬉戏打闹了。自己的内心何尝轻松?落一叶而知千秋,厄运也许会接踵而来。半个多月来,每日除了和子由以酒浇愁外,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想不进,以至忘却了明天子由就要离别。细心的任妈,你有一颗母亲般的心啊!
  那篇离奇的《辨奸论》在人们乱哄哄地议论一通之后冷落了。可它产生的那种不可言状的后果,首先降落在子由的头上。也必将永远留在介甫的心上。这是伪造者的把戏呢?还是“父债子还”的报复?如果是前者,把戏决不会就此收场;如果是后者,报复将会更加残酷。
  半个多月来,一个陌生的洛阳煎熬着全家人的心。按说,洛阳距京都只有几百里,家眷原是不必移动的。可贬滴之臣,无诏不许进京啊!家眷随行洛阳吗?可多病的史氏带着不满十岁的七个子女怎么过啊!即使史氏能负其劳,子由遭贬后的些微俸禄,也无力养活全家。任妈,你决定承担鞠养子由七个子女之辛苦,让史氏一人陪着子由前往洛阳,真是思造天地啊!
  是啊,母亲般的任妈,你是因为今天御街上的礼乐喧空、菊香拂路的空前盛景而决意为子由也来个“赏菊”饯行的吧?这桌案上的菊花,是你亲手从自己的卧室搬来的;这桌案的菜肴,是你亲自下厨烹制的;这杯中的清酒,是你亲手斟满的,你以一颗母亲的大心,护伤着你倒霉的二郎和你这胸无城府、口无遮拦、壮而无用的大郎……
  苏轼泪珠莹莹,双手捧杯,激动地向任妈敬酒:
  “任妈操劳,大郎敬酒了……”
  任妈打量着苏轼,慈祥地一笑,接过酒杯:
  “大郎,记得你八岁时,老夫人教你读《后汉书》,书中有个叫范滂的年轻人,因反对时弊被皇上杀了头。临刑前,范滂与母亲告别,范母很刚强,宽慰儿子:‘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得兼乎?’你读后询问老夫人:‘我长大如果成了范滂;母亲能赞许吗?’。老夫人当时是怎样回答你的,你还记得吗?”
  苏轼忍泪回答:
  “大郎记得。当时母亲说:‘你能为范滂,我就不能为范母吗!’”
  任妈尽杯而饮,笑着说:
  “若老夫人健在,必不愿见大郎滴泪。”
  苏轼拂袖拭泪,破涕强笑。
  苏辙亦高举酒杯,作笑敬酒:
  “任妈教诲,二郎铭记在心。你看,我不似大郎,我在笑啊!请任妈再饮一杯吧!”
  任妈接过酒杯,自己却鼻酸泪滚。她急忙饮酒掩饰:
  “还是二郎有志气,我心里高兴啊……”说着,顺手折得菊花两枝,说道:
  “今日御街上热闹非凡,人们争向皇上和朝臣献花抛香。我现时为大郎、二郎簪花一枝,也不虚度这重阳节了……”
  任妈把菊花簪在苏氏二兄弟的头上。
  史氏和王闰之见此情景,忍不住扑在任妈的肩头痛哭出声。
  任妈抚着史氏和王闰之凄怆地说:
  “他哥俩笑了,你妯娌俩可倒哭了,唉,这年月,眼泪咋这么多啊!琵琶,劳你弹唱一曲,让大家快快乐乐地过个重阳节吧。”
  琵琶应诺,挪动座椅,理弦寻思,片刻之后弄琴唱起苏轼作的《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
  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
  路长人困蹇驴嘶。
  这首诗是苏轼七年前写的。那是仁宗嘉祐七年(1062年),他赴陕西凤翔府就任签判之职。苏辙送至渑池而别。这首诗为答苏辙和韵而作:感人生之渺小,叹生命之短促,哀生活之坎坷,悲道路之崎岖。昔日悟通的一点人生哲理,今天竟成现实。
  这首诗,琵琶十分熟悉。前几年在瓦肆学艺时,师傅曾教唱过,那时只闻“三苏”之名,欣慕苏轼诗文之美,不喻诗中深意,依句清歌而已。前几天,苏轼深夜徘徊于庭院梨树之下,望着苏辙寝室的烛窗,曾邀自己弹唱此诗,并讲解了写作此诗时的感受。此刻,她突然领悟了诗中的深意,胸中涌起万层波澜,眼前似乎看到一幅梦境般的无涯图景;茫茫雪原上,隐约可见一只飞鸿指爪的痕迹。这就是人生留给人间的印记吗?这隐约的痕迹,很快就会消失的。
  苏少公啊,你就是这样地要离开京都吗?
  琵琶投入全部情感,曲调随着心音而流淌。
  苏辙是牢记这首诗的。琵琶声情真挚地倾诉,引起他对逝去岁月的溯想。仁宗嘉祐元年,自己与兄长随着父亲进京应考,出潼关,至渑池,夜宿僧寺。老僧热情接待,飨以名茶素食。兄弟二人题诗于僧寺墙壁,以谢主人。六年之后,兄长赴凤翔府任职,自己送至渑池,再宿僧寺,而老僧已经故去,多了一座埋葬骨灰的新塔。当年题壁的诗句,已不复存在,连那堵墙壁也已坍倒了。这便是消失了的“雪泥鸿爪”啊!唉,佛门尚且如此,何况人间呢!明天清晨就要离开京都了,离开吧,京都除了这座庭院和这些难舍难离的亲人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庭院里的“秦岭玉”又在嘶鸣,凄厉的啸声在夜空回旋。
  苏轼完全沉浸在琵琶的如泣如诉之中。琵琶响,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深切动人、凄清婉转之音了。悠悠扬扬,仿佛一线不断的长丝,抽出自己心底言而未尽的幽思。音律之妙,神仙语啊!苏轼的心随着音律的婉转起伏,进入了十三年前的崤山山谷。仁宗嘉祐元年,漫天飞雪,山谷银白,父子三人出潼关,赴京都,在崤山山谷颠簸前行。骑的马匹累死了,只好改赁驴子。路途崎岖,山道弯弯,前不着村,后不见店,疲累交加,连跛脚的驴子也饿得不停地叫喊!人生旅途,原是坎坷多舛。子由,今天我们所际遇的,不又是那般情景吗?
  琵琶继续出神入化地弹唱着。她神情专注,泪珠莹莹,已沉浸在忘我之境。
  宋代歌伎弹唱的习惯乃一歌三唱。有“开唱”、“精唱”、“收唱”之分。“开唱”传其略,“精唱”传其要,“收唱”传其神。如此目的,大约是为了听者能听清、听懂诗词内容和含意。曲调上不作变动,但高明的歌手,往往在“精唱”、“收唱”时稍作一些技巧上的处理,以期达到更佳效果。
  琵琶在“收唱”中,由于心神激越,情怀壮烈,心之所往,力之所至,琴弦“铮”的一声,断了。
  人们的思绪也随着琴音的灭绝,失落在无依的沉默中。
  弦断声停,乃不祥之兆啊!
  惨淡的烛光无力再跳。
  案上的菊花垂首无息。
  琵琶忽地以手掩面,泣咽出声……
  此时,六十多岁的老门丁手执一束菊花,抱着一坛菊花酒走进客厅,笑吟吟地高声禀报:
  “有位公子送来菊花一束,菊花酒一坛,说是为二郎送别饯行的!”
  家人们被这突兀而来的花、酒惊愣了。任妈忙说:
  “来的是哪位公子?快请进来!”
  老门丁回道:
  “那位公子不愿说出姓名,留下这束花和这坛菊花酒就离去了。”
  苏轼接过花束,从中取出一张笺纸,迅忙展开,一首字迹工整的短诗呈现眼前:
  人物竞纷华,
  骊驹逐钿车。
  此时松与柏,
  不及道旁花。
  笺纸上没有署名,苏轼急忙把笺纸交给苏辙,闭目猜想写诗的送花、送酒人……
  苏辙看过诗句,仔细观看字迹,神情一振,脱口而道:
  “司马君实?”
  苏轼猛地睁开眼睛,高声喊道:
  “是他!司马君实。‘人物竞纷华,骊驹逐钿车。此时松与柏,不及道旁花。’此诗简明老道,辛辣高洁,非司马君实无人能出!司马君实,师中之友,友中之师啊!”
  众人惊喜。任妈合掌祈愿:
  “司马光说话了,皇上也许能听的……”
  “秦岭玉”又一声凄厉的长啸刺进门窗,久久不落,似乎在呼唤苏辙,已当贬途启程……

  篇十一
  司马光府邸书局
  《离骚》的真谛是什么·司马光跳了出来,要把另一种声音喊给皇帝·王安石深夜来访·
  司马光踏着初冬清晨的寒霜,焦躁不安地徘徊在书局前精巧玲珑的花园里。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向皇上禀奏,但一直犹豫不决。
  花园内桃树、杏树的叶子已经落尽,藤蔓已经枯萎,菊花败垂在枝头,唯有假山上那棵短松仍然郁郁葱葱地挺立着。
  两个月前,参加“御驾赏菊”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叫儿子司马康送给苏辙一束菊花,一坛菊花酒和四句送别诗。这是他近时期中因激愤难捺唯一的一次感情流露。当然也是他心底对子由被贬离京不满的发泄,是对“御驾赏菊”奢侈靡费愤慨的呐喊。子由当年曾借试卷“对语切直”地抨击宫中“优笑无度”,几被黜名,而仁宗皇帝尚能容而优之。可今天呢?再没有第二个子由敢于逆鳞净谏了。他那是在用诗、酒、菊花呼唤第二个苏子由啊!
  不过,在儿子司马康从苏府回来之前,他就有些后悔了。花束和酒,友谊之赠,问心无愧,那四句诗却属牢骚之作,是有愧于臣道的。唉,奢侈之风由来已久,皇上何尝不知?介甫何尝不晓?但在登上皇位、相位之后,就依时尚而忘却,以至甚于以往,且美以“需要”之名。可见是积重难返。自己捶胸顿足又有什么用处?再说,自己不赞成的事情,就可以背着皇帝借着诗文说怪话吗?看来,一个人要时刻不移地遵守臣道,也属不易啊!他决意不再孟浪行事了。
  但是,这两个月来,随着“均输法”、“青苗法”的推行,随着京外各种消息的传入,一股翻腾不羁的思潮澎湃起来,冲击着他心底自束自抑的闸门。沉默呢?谏奏呢?沉默是属守臣道,还是谏奏是属守臣道?痛苦的而强烈的责任心日夜不息地受着煎熬。
  清晨的北风十分硬冷,司马光稀疏的胡须和长长的眉毛上已因呼吸凝了一层白色,曲折幽径上的薄霜也已被他的脚步踏得纷乱。他仍在徘徊,仍在苦苦思索着攸关家室性命和个人晚节的进退取舍。
  “历史上英明的帝王都有两只耳朵啊。一只耳朵听顺耳之言,以确立其自信;一只耳朵听逆耳之语,以匡正其缺失。在两种声音的杂错之中,放舟行船以达朝政清明。唐太宗、宋太祖就是这样的明君啊!
  “历史上更为英明的帝王,除有两只耳朵外,还有两只有力的手。一只手指挥亲信臣子,按照自己的韬略劈荆斩棘;一只手借重反对者的力量,保持头脑的清醒。化抗力为合力,以创建轰轰烈烈的业绩。秦皇汉武就是这样的霸主啊!
  “可如今呢?朝廷只有一种声音了,单调、重复,声高而空洞,除了‘变法易俗’,就是‘英明天纵’。王安石实际已居宰辅之位,吕惠卿成了崇政殿说书,曾布进了翰林学士院,连乍进京都的谢景温也进了御史台。皇上年轻而耳软,能经得起这不绝于耳的颂歌而不迷乱吗?西汉平帝不就是在一片颂扬声中被王莽毒死而失掉江山的吗?
  “被逐出京都的御史、谏官有几个是扰乱朝政的‘四凶’?知谏院、御史中丞吕诲,激烈偏颇,言过其实,弹劾介甫的‘十项罪名’,似是而非,而且诛语如刀,是过份了,贬以罪责,尚可理喻。御史、谏官刘琦、钱(岂页)等人,虽哄而起之,其风不可长,但所谏朝政之弊,皆论之有据,即或沦于‘求全责备’,亦不足以逐出京都。更为甚者,范纯仁何罪?苏子由何罪?范纯仁所谏,语不及‘变法’,言不及执政,仅以知谏院之职,对如此大量地贬逐御史、谏官不示苟同,也被逐出。这个四十二岁、一代名相范仲淹的儿子,真的如其父所语,‘先天下之忧而忧’了。若不是皇上感念范仲淹之功,也许要一直贬到岭南海岛。苏子由,‘制置三司条例司’中人,在那圈子里,如果不是因为意见相左而遭嫌,便是因为那篇离奇的《辨奸论》而获罪了。前者是操权者心胸狭窄的荒唐,后者则是弄权者疑神疑鬼的荒诞。‘水清无鱼’,难道朝廷真的要成为一副嘴脸、一个腔调、一种声音、一同思想的仙境?可普天之下能归于这样一个‘一’吗?神仙也做不到啊!
  “为臣者不为主忧,不诚也;忧而不语,不忠也。年轻的皇上啊,臣忧心如焚,不能不逆鳞而语了!”
  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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