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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新唐书(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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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将李怀忠过城下,巡问:“君事胡几何?”曰:“二期。”巡曰:“君祖、父官乎?”曰:“然。”君世受官,食天子粟,奈何从贼,关弓与我确?”怀忠曰:“不然,我昔为将,数死战,竟殁贼,此殆天也。”巡曰:“自古悖逆终夷灭,一日事平,君父母妻子并诛,何忍为此?”怀忠掩涕去,俄率其党数十人降。巡前后说降贼将甚多,皆得其死力。 
  御史大夫贺兰进明代巨节度,屯临淮,许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观望莫肯救。巡使霁云如叔冀请师,不应,遣布数千端。霁云嫚骂马上,请决死斗,叔冀不敢应。巡复遣如临淮告急,引精骑三十冒围出,贼万众遮之,霁云左右射,皆披靡。既见进明,进明曰:“睢阳存亡已决,兵出何益?”霁云曰:“城或未下。如已亡,请以死谢大夫。”叔冀者,进明麾下也,房琯本以牵制进明,亦兼御史大夫,势相埒而兵精。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初无出师意。又爱霁云壮士,欲留之。为大飨,乐作,霁云泣曰:“昨出睢阳时,将士不粒食已弥月。今大夫兵不出,而广设声乐,义不忍独享,虽食,弗下咽。今主将之命不达,霁云请置一指以示信,归报中丞也。”因拔佩刀断指,一座大惊,为出涕。卒不食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图,矢著砖,曰:“吾破贼还,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至真源,李贲遗马百匹;次宁陵,得城使廉坦兵三千,夜冒围入。贼觉,拒之,且战且引,兵多死,所至才千人。方大雾,巡闻战声,曰:“此霁云等声也。”乃启门,驱贼牛数百入,将士相持泣。 
  贼知外援绝,围益急。众议东奔,巡、远议以睢阳江、淮保障也,若弃之,贼乘胜鼓而南,江、淮必亡。且帅饥众行,必不达。十月癸丑,贼攻城,士病不能战。巡西向拜曰:“孤城备竭,弗能全。臣生不报陛下,死为鬼以疠贼。”城遂陷,与远俱执。巡众见之,起且哭,巡曰:“安之,勿怖,死乃命也。”众不能仰视。子琦谓巡曰:“闻公督战,大呼辄眦裂血面,嚼齿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气吞逆贼,顾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齿存者三四。巡骂曰:“我为君父死,尔附贼,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节,将释之。或曰:“彼守义者,乌肯为我用?且得众心,不可留。”乃以刃胁降,巡不屈。又降霁云,未应。巡呼曰:“南八!男儿死尔,不可为不义屈!”霁云笑曰:“欲将有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亦不肯降。乃与姚訚、雷万春等三十六人遇害。巡年四十九。初,子琦议生致五人庆绪所,或曰:“用兵拒守者,巡也。”乃送远洛阳,至偃师,亦以不屈死。巨之走临淮,巡有姊嫁陆氏,遮王劝勿行,不纳,赐百缣,弗受,为巡补缝行间,军中号“陆家姑”,先巡被害。 
  巡长七尺,须髯每怒尽张。读书不过三复,终身不忘。为文章不立稿。守睢阳,士卒居人,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更潮及子琦,大小四百战,斩将三百、卒十余万。其用兵未尝依古法,勒大将教战,各出其意。或问之,答曰:“古者人情敦朴,故军有左右前后,大将居中,三军望之以齐进退。今胡人务驰突,云合鸟散,变态百出,故吾止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上下相习,人自为战尔。”其械甲取之于敌,未尝自脩。每战,不亲临行阵,有退者,巡已立其所,谓曰:“我不去此,为我决战。”士感其诚,皆一当百。待人封锁所疑,赏罚信,与众共甘苦塞暑,虽厮养,必整衣见之,下争致死力,故能以少击众,未尝败。被围久,初杀马食,既尽,而及妇人老弱凡食三万口。人知将死,而莫有畔者。城破,遣民止四百而已。 
  始,肃宗诏中书侍郎张镐代进明节度河南,率浙东李希言、浙西司空袭礼、淮南高适、青州邓景山四节度掎角救睢阳,巡亡三日而镐至,十日而广平王收东京。镐命中书舍人萧昕诔其行。时议者或谓:巡始守睢阳,众六万,既粮尽,不持满按队出再生之路,与夫食人,宁若全人?于是张澹、李纾、董南史、张建封、樊晁、硃巨川、李翰咸谓巡蔽遮江、淮,沮贼势,天下不亡,其功也。翰等皆有名士,由是天下无异言。天子下诏,赠巡扬州大都督,远荆州大都督,霁云开府仪同三司、再赠扬州大都督,并宠其子孙。睢阳、雍丘赐徭税三年。巡子亚夫拜金吾大将军,远子玖婺州司马。皆立庙睢阳,岁时致祭。德宗差次至德以来将相功效尤著者,以颜杲卿、袁履谦、卢弈及巡、远、霁云为上。又赠姚訚潞州大都督,官一子。贞元中,复官巡它子去疾、远子岘。赠巡妻申国夫人,赐帛百。自是讫僖宗,求忠臣后,无不及三人者。大中时,图巡、远、霁云像于凌烟阁。睢阳至今祠享,号“双庙”云。 
  许远者,右相敬宗曾孙。宽厚长者,明吏治。初客河西,章仇兼琼辟署剑南府,欲以子妻之,固辞。兼琼怒,以事劾贬高要尉。更赦还。会禄山反,或荐远于玄宗,召拜睢阳太守。远与巡同年生而长,故巡呼为兄。 
  大历中,巡子去疾上书曰:“孽胡南侵,父巡与睢阳太守远各守一面。城陷,贼所入自远分。尹子琦分郡部曲各一方,巡及将校三十余皆割心剖肌,惨毒备尽,而远与麾下无伤。巡临命叹曰:‘嗟乎,人有可恨者!’贼曰:‘公恨我乎?’答曰:‘恨远心不可得,误国家事,若死有知,当不赦于地下。’故远心向背,梁、宋人皆知之。使国威丧衄,巡功业堕败,则远于臣不共戴天,请追夺官爵,以刷冤耻。”诏下尚书省,使去疾与许岘及百官议。皆以去疾证状最明者,城陷而远独生也。且远本守睢阳,凡屠城以生致主将为功,则远后巡死不足惑。若曰后死者与贼,其先巡死者谓巡当叛,可乎?当此时去疾尚幼,事未详知。且艰难以来,忠烈未有先二人者,事载简书,若日星不可妄轻重。议乃罢。然议者纷纭不齐。 
  元和时,韩愈读李翰所为巡传,以为阙远事非是。其言曰:“二人者,守死成名,先后异耳。二家子弟材下,不能通知其父志,使世疑远畏死而服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地,食其所爱之肉,抗不降乎?且见援不至,人相食而犹守,虽其愚亦知必死矣,然远之不畏死甚明。”又言:“城陷自所守,此与儿童之见无异。且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今从而尤之,亦不达于理矣。”愈于褒贬尤慎,故著之。 
  南霁云者,魏州顿丘人。少微贱,为人操舟。禄山反,钜野尉张沼起兵讨贼,拔以为将。尚衡击汴州贼李廷望,以为先锋。遣至睢阳,与张巡计事。退谓人曰:“张公开心待人,真吾所事也。”遂留巡所。巡固劝归,不去。衡赍金帛迎,霁云谢不受,乃事巡,巡厚加礼。始被围,筑台募万死一生者,数日无敢应。俄有喑鸣而来者,乃霁云也。巡对泣下。霁云善骑射,见贼百步内乃发,无不应弦毙。 
  子承嗣,历涪州刺史。刘辟叛,以无备谪永州。 
  雷万春者,不详所来,事巡为偏将。令狐潮围雍丘,万春立城上与潮语,伏弩发六矢著面,万春不动。潮疑刻木人,谍得其实,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知君之令严矣。”潮壁雍丘北,谋袭襄邑、宁陵。巡使万春引骑四百压潮,先为贼所包。巡突其围,大破贼,潮遁去。 
  万春将兵,方略不及霁云,而强毅用命。每战,巡任之与霁云钧。 
  姚訚者,开元宰相崇从孙。父弇,楚州刺史。訚性豪荡,好饮谑,善丝竹。历寿安尉。素善巡,及为城父令,遂同守睢阳。累加东平太守。 
  巡之遣霁云、万春败贼于宁陵也,别将二十有五:石承平、李辞、陆元锽、硃珪、宋若虚、杨振威、耿庆礼、马日升、张惟清、廉坦、张重、孙景趋、赵连城、王森、乔绍俊、张恭默、祝忠、李嘉隐、翟良辅、孙廷皎、冯颜,其后皆死巡难,四人逸其姓名。 
  赞曰:张巡、许远,可谓烈丈夫矣。以疲卒数万,婴孤墉,抗方张不制之虏,鲠其喉牙,使不得搏食东南,牵掣首尾,豗溃梁、宋间。大小数百战,虽力尽乃死,而唐全得江、淮财用,以济中兴,引利偿害,以百易万可矣。巡先死不为遽,远后死不国屈。巡死三日而救至,十日而贼亡,天以完节付二人,畀名无穷,不待留生而后显也。惟宋三叶,章圣皇帝东巡,过其庙,留驾裴回,咨巡等雄挺,尽节异代,著金石刻,赞明厥忠。与夷、齐饿踣西山,孔子称仁,何以异云。 
  
列传第一百一十八 忠义下 
  程千里袁光廷 庞坚薛愿 张兴 蔡廷玉 符令奇璘 刘乃 孟华 张伾周曾 张名振 石演芬 吴溆 高沐 贾直言 辛谠 黄碣孙揆 
  程千里,京兆万年人。长七尺,魁岸有力。应募碛西,累官安西副都护。天宝末,兼北庭都护、安西北庭节度使。突厥首领阿布思内附,本隶朔方,赐氏李,名献忠,度属幽州,素与安禄山有怨,内惧,故叛还碛外,数盗边。玄宗患之,诏千里将兵讨捕。千里谕葛逻禄,阴令掎角。献忠果以穷归葛逻禄,缚之,并妻子帐下数千人送千里所,乃献俘勤政楼,诏斩以徇。擢千里右金吾卫大将军,留宿卫。 
  禄山反,诏募兵河东,即拜节度副使、云中太守,迁上党长史。贼来攻,鏖馘多,累加开府仪同三司、礼部尚书。至德二载,贼将蔡希德围上党,轻骑挑战。千里恃勇开县门,率百骑欲直禽希德,几得而救至,乃退。会桥坏,马颠,为贼执,仰首敕诸骑使还,曰:“为我报诸将,可失帅,不可失城。”军中皆为泣下,增备固守。贼不能下,乃还。囚千里至东都,安庆绪伪署特进,囚客省。庆绪败,为严庄所害。后赦令数下,追褒死难者,惟千里生见执,不及云。 
  初,禄山构难,西北戍兵悉入援,故河、陇郡县皆陷吐蕃,惟河西戍将袁光廷为伊州刺史,固守历年,虽游说百绪,终不降,诸下同心无携畔者。及粮竭,手杀妻子,自焚死。建中初,赠工部尚书。 
  庞坚,京兆泾阳人。四世祖玉,事隋为监门直阁。李密据洛口,玉以关中锐兵属王世充击之,百战不衄。世充归东都,秦王东徇洛,玉率万骑降,高祖以隋旧臣,礼之。玉魁梧有力,明军法,久宿卫,习知朝廷制度。帝顾诸将多不闲仪检,故授玉领军、武卫二大将军,使众观以为模{疒齐},出为梁州总管。巴山獠叛,玉枭其首,余党四奔,属县獠与反者州里亲戚为贼游说,言不可穷蹑。玉不听,下令军中曰:“谷熟,吾尽收以馈军。非尽贼,吾不反。”闻者惧,相谓曰:“军不止,吾谷尽,且饿死。”乃共入贼营,与所亲相结,斩渠长以降,众遂溃。徙越州都督。召为监门大将军。太宗以耆厚,令主东宫兵。虽老不怠,小大之务无不亲。卒,帝为废朝,赠幽州都督、工部尚书。 
  坚历颍川太守。安禄山反,南阳节度使鲁炅表坚为长史兼防御副使,以薛愿为颍川太守,共守颍川。时陈留、荥阳已陷贼,南阳被围,而颍川当往来剧。贼将阿史那承庆悉锐攻之,传城百里,树木皆刊。城中士单寡,粮少,而愿、坚昼夜战,诸郡兵无援者,自正月尽十一月。贼设木鹅、冲车、飞梯薄城,矢如雨,士皆雷噪,夜半逾城入,二人不肯降。贼缚致东京,将砾解之,有说禄山曰:“义士也,彼为其主,杀之不详。”乃缚于树。比且死,见者哭之。 
  愿,汾阴人。父縚,太常卿。兄崇一,娶惠宣太子女,其女弟为太子瑛妃。瑛废,贬愿岭外,久乃得还。 
  张兴者,束鹿人。长七尺,一饭至斗米,肉十斤。悍趫而辩,为饶阳裨将。禄山反,攻饶阳。兴开张祸福,譬晓敌人,而婴垮弥年,众心遂固。沧、赵已隐,史思明引众传城,兴擐甲持陌刀重十五斤乘城。贼将入,兴一举刀,辄数人死,贼皆气慑。城破,思明缚之马前,好谓曰:“将军壮士,能屈节,当受高爵。”对曰:“昔严颜一巴郡将,犹不降张飞。我大郡将,安能委身逆虏?今日幸得死,然愿以一言为诫。”思明曰:“云何?”兴曰:“天子遇禄山如父子,今乃反。大丈夫不能为国扫除,反为其下,何哉?”思明曰:“将军不观天道邪?吾上起兵二十万,直趣洛阳,天下大定。以偏师叩函谷,守将面缚,唐亡固矣。”兴曰:“桀、纣、秦、隋穷人力,举四海与为怨,故商、周、汉、唐因得代之而有神器。皇帝无违德,禄山非数帝贤,是苟延岁月,终即禽耳。”思明怒,锯解之。且死,骂曰:“吾能裒强死兵败贼众!”军中凛然为改容。 
  蔡廷玉,幽州昌平人。事安禄山,未有闻。与硃泚同里闲,少相狎近,泚为幽州节度使,秦署幕府。 
  廷玉有沈略,善与人交,内外爱附。泚多所叩咨,数遣至京师。当是时,幽州兵最强,财雄,士骄悍,日思吞并,不知有上下礼法。廷玉间语泚曰:“古未有不臣而能推福及子孙者。公南联赵、魏,北奚虏,兵我地险,然非永安计,一日赵、魏反噬,公乃沸鼎鱼耳。不如奉天子,多难,可勒勋鼎彝,若何?”泚善之。廷玉阴欲耗其力,则讽泚出金币礼士,又劝归贡赋助天子经费,献牛马系道,储廥为单。因劝泚入朝,泚将听,诸校怒,缚廷玉辱之,廷玉无桡辞,泚不忍杀,囚岁余出之,谓曰:“而亦悔乎?”廷玉曰:“导公为逆即悔,勉公以义何悔为?”复絷满岁,问曰:“能省过否?不尔,且死。”对曰:“不杀我,公得名。杀我,吾得名。”泚不能屈,待如初。 
  又有硃体微者,亦泚腹心。廷玉有建白,体微辄左右之,故泚愈信,桀傲稍革。廷玉遂蕆朝事。泚乃奏涿州为永泰军,蓟州静塞军,瀛州清夷军,莫州唐兴军,置团练使,以支郡隶属,卢龙军稍削。而泚内畏弟滔逼己,滔亦劝泚入朝,乃以军属滔。廷玉、体微共白泚:“公入朝为功臣首,后务至重,须诚信者乃可付。滔虽大弟,多变不情,如假以兵,是嫁之祸也。”泚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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