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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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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立昊断然否认,说,没有这回事。不过是风格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有时候有争论而已。
  钟盛英说,那就好,都是团首长了,应该成熟,应该有风度。范辰光同志从一个兵到了今天,不容易,要宽容。
  岑立昊说,我明白。
  钟盛英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今天只好在你这帐篷下榻了。
  岑立昊说,都安排好了,首长在洗剑中学休息,辛部长一会来接。
  钟盛英说,还记得那年W…712演练吗,你今天这个位置,好像就是当时的师侦察营的待机地。
  岑立昊说,首长好记性,正是。1984年4月19日夜里他们在这里宿营。
  钟盛英意外地看了岑立昊一眼,问道:你怎么搞的这么清楚?
  岑立昊也感到意外,是啊,你是怎么搞得这么清楚的?都快十年了,居然连日期都记得,而且还是友邻部队的行动,难道你搞了“变天账”不成岑立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只好实话实说:我后来调研了那次演练的有关资料,并且按照想定在沙盘上推演过。
  哦……?
  钟盛英更意外了,这一声哦得很重很长,但是他并没有问什么,而是掏出一支香烟,点上了。然后望着帐篷外面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大雨,叹道,大河没水小河干,我们这下游下雨不知上游是不是晴天。
  岑立昊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因为天气预报是明摆着的,钟副军长不可能不知道,他拿不准钟盛英的话里有没有弦外之音,所以也就没有马上接话。
  钟盛英说,好像有一副对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像是这样的吧?不过今天没有读书声,只有266团的呐喊声。
  岑立昊琢磨,这话还是有点像话里有话。岑立昊说,有好事者给这个对子改了,风声雨声不吱声,了此一生;国事家事不问事,平安无事。说完了,岑立昊微微一笑,他为自己突然想起来的这副篡改对联感到满意,一来堪与钟盛英的话题匹配,再者也多少包含了一点消极情绪。消极点好,在有些敏感的话题上,姿态要低,避免目标太大。
  钟盛英哈哈大笑,说,啊,这个好事者依我看一点也不好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袖手旁观明哲保身,完全是不负责任嘛,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那怎么行?让你我这样的人不吱声不问事行吗?那简直就是判了你我的死刑你说是不是?
  岑立昊说,是,不仅是首长这样身负重任的,也不仅是我们这些大小还是个领导的人,不吱声不问事,任何人都做不到,除非是植物人。
  钟盛英说,我拜读过你那篇总结边境防守体会的文章,高度很高啊,站在国家安全的角度,但切入点又很具体,具体到步兵乃至陆军的战斗编程,很有思想。从进攻、对峙、防御三个阶段的相互转变去看实力与主动性的关系,就通俗易懂。我很欣赏你的对峙观点,依照我军陆军的现状,是应该有一个较长的对峙的时期,这样可以从容地改革机构、更新装备、优化指挥程序,实行精兵战略。这些都是一针见血的。
  岑立昊有些感动,说,首长这样讲确实就把我的那点小体会赋予了更高更深的内涵,其实我的出发点就是谈边境对峙。
  钟盛英并没有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说,W…712演练的真实情况不仅你了解,实话说我也很清楚,不用调研资料分析想定,我当时就很清楚。你们没错。
  岑立昊不知道钟盛英今天为什么思维老是跳跃,听他又说起W…712演练,而且还涉及到真相了,就有点发懵,想了半天才说,可是辛中原辛部长……
  岂料话没说完,就触到一根敏感的神经上。钟盛英扭转脑袋,问:怎么啦?你也认为辛中原那年没有当上团长是W…712演练造成的?荒唐!有些人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像他就是正确路线的代表,动不动给别人鸣冤叫屈,空穴来风,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我们就那么狭隘?就那么不实事求是?两回事嘛!
  岑立昊暗暗叫苦,坏了,这话说的真不是时候。岑立昊说,是有人把当年W…712演练266团失利和此后辛副团长的代理团长没能转正联系起来想,确实是臆测。
  钟盛英说,没有道理!
  见钟盛英脸色不大好看,岑立昊一时找不到话说,正尴尬着,范辰光穿着迷彩服,浑身泥水地从雨中冲了进来,报告说,第一次洪峰正在通过皇岗,情况很好,请首长视察。说着就张开了雨伞。
  岑立昊心里好笑,这范辰光真会表演,硬是一身泥水滚进来,表现突出啊!但是他又感谢范辰光,来的正是时候。
  钟盛英说,好,我去4号地段,完了直接去老辛那里。岑立昊你去洗剑山大坝,没有什么大情况,中午到洗剑中学陪我吃饭。
  岑立昊应声答道:是。
  钟盛英接过雨伞,对范辰光说,小范你先下去,我跟岑团长再说几句。
  范辰光离开之后,钟盛英说,我还说你那篇文章,我同意你的观点,也同意你的建议,但是做起来何其难啊?以后再写文章,还是要注意客观,委婉。当团长了,不能意气用事。
  岑立昊心里一热,说,我记住了。
  钟盛英说,有些话,能想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话,不说只做,有些事,只做不说。什么叫团长?团长就是一块铜钱,见过吗?
  岑立昊说,见过,我认真领会首长的指示。
  钟盛英又说,团长团长,一团之长,如履薄冰,如走钢丝,不容易啊!你要时刻牢记,一定要绷紧安全这根弦,杜绝非战斗减员。
  岑立昊说,明白。

《明天战争》第六章三
  第一、二次洪峰都顺利通过了。
  岑立昊分析对了一半,今年肯定是不会从7号地段行洪了,但是防汛指挥部给彰原市下了死命令,要确保水位超过警戒线一米以下不破坝,也就是说,今年是对准和洪水决一死战,不投降。至于要不要减轻上游的压力,确保省会和重工业基地,省防汛指挥部自有考虑,下面的就不要管了,只管筑堤固坝就是了。
  命令下来,266团常委内部心态就复杂了,首先是孙大竹心里一阵冷笑,笑岑立昊这个人自命不凡,什么事都要高屋建瓴,准备行洪,多此一举。其次是范辰光,压力更大了,因为4号地段是个薄弱环节,其他地方越是牢固,4号地段越是岌岌可危。范辰光想,决战关头,我可能就不是同洪水做斗争了,而是同对岸、甚至是同一条战线上的7号地段和洗剑山大坝做斗争了。根据以往的经验,抗洪抢险就是这么回事,谁防守的地段不出问题,胜利就是谁的,至于全局,上面有省防汛指挥部,中间有彰原市防汛指挥部,就是到了下面,266团还有岑立昊呢,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扛着,古今同理。
  团里的形势分析会刚刚开完,范辰光就要求韩于戈紧急备料,将现有的编织带全部装上水泥碎石混凝土,抢先投入大堤内侧,然后在当地征用二十台拖拉机,昼夜不停地往大坝上运送水泥预制板和石块。范辰光粗略计算了一下,从采石场到4号地段,只有两公里的路程,拖拉机来回跑一趟,快的只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始终可以保持有五辆拖拉机在4号地段附近来回,一旦情况紧急,就把这些拖拉机投进水里。
  韩于戈觉得,范辰光的计划好是好,只是有点过于本位,因为洗剑镇两千民工都配属了266团,岑立昊是彰原市防汛指挥部成员,又是洗剑山地域防汛总指挥,关于材料、人员都应该统一调度。但岑立昊显然对于抗洪抢险不是很有经验,尤其是对抗洪抢险中的一些不规则做法缺乏认识,所以在协调地方物资人员的问题上,一开始就很被动。韩于戈想,作为参谋长他应该提醒岑立昊,但是岑立昊已经把他派给范副政委了,有些话,他不能越过范副政委。而且,韩于戈也有一些不满,他感觉岑立昊过于自以为是,经常直接指挥到作训股、侦察股、通信股,有点看不起他这个参谋长,过于倚重副参谋长孙晓农。而对于范辰光,因为他这个典型是范辰光推波助澜搞起来的,所以每升迁一次,他就要强迫自己对范辰光尊重一点,这种尊重久而久之就成了顺从,在营里他当副营长,范辰光当副教导员,他听范辰光的,他当营长范辰光当教导员,他还是主要听范辰光的。现在他当了参谋长,成了部门领导,范辰光是副政委,工作性质差距甚远,但是只要范辰光有什么态度,他就有可能调整自己的态度,尤其是涉及重大问题,譬如财经人事等等,常委会上,他一个是要把握岑立昊和政委刘迎建的态度,往下就要看范辰光了。除了软一点,他经常看范辰光的眼色,大约也是岑立昊不太重视他的原因之一。
  韩于戈三思而行,决定不折不扣地执行范辰光的指示,反正团长也没有把他当个参谋长,没让他留在基本指挥所就很能说明问题。而在这里,即便出了差错,还有范辰光顶着,范辰光同岑立昊的关系他知道,两头都硬。再说看目前这状况,两个人又好起来了,估计岑立昊不会不给老范面子。
  韩于戈把后勤处副处长李木禾叫了过来,布置他赶紧到洗剑镇政府找董镇长,征集二十辆拖拉机,同时准备五百立方水泥预制板,运至皇岗4号地段备用。所有经费由韩于戈签字呈报防汛指挥部核销。
  李木禾说,不是说民工和物资由团里统一调度吗?
  韩于戈恼火地说,我还是不是团参谋长了?
  李木禾嘟嘟囔囔地说,洗剑镇的人员和物资都是防汛指挥部统一安排的,额外的他给吗?
  韩于戈说,他给我还派你去干什么?4号地段情况特殊,派你去就是搞额外的。
  李木禾说,那经费怎么核销?
  韩于戈说,这是你管的事吗,我是团长的参谋长,上面还有范副政委呢。说完又气恼地甩了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木禾愣了一会儿,头皮刷地一下就绷紧了这件事情不是团长布置的。这时候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现了几组镜头,电影《兵临城下》里国民党军官为了争功各自为战不惜陷友军于险境,《战上海》里守城部队见大势已去哄抢物资商埠一空,《海河大决口》里军阀和腐败政府以邻为壑偷决对岸堤坝的故事……全都纷至沓来历历在目。
  李木禾在这一时刻脑子里乱哄哄的,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韩于戈让他去额外征集车辆石材,团长并不知道。那怎么行呢?团长是266团最高首长,这么大的行动背着他,要是被他知道了,不枪毙也得脱一层皮,这样的事情我能干吗?
  想到这里,李木禾的脸色就变了,结结巴巴地说,额外的东西我不敢去搞。
  韩于戈不知道李木禾为什么会紧张成这样,更不知道这紧张是历史形成的。
  李木禾就是第一次上前线在战场上打俘虏的刘英博手下的那个老兵,那是被岑立昊当众羞辱当众出了洋相的。岑立昊和刘英博都没有想到,从前线还没有回来,李木禾就被推荐上军校去了。李木禾毕业回来后当了排长,时任作训股长的岑立昊第一次见到这个穿着四个兜干部服的排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军官呢?刘英博后来向岑立昊解释说,这个同志表现特别积极,尤其擅长做好人好事,譬如帮厨喂猪下粪坑打扫厕所,帮助同志洗衣服挖鸡眼排忧解难促膝谈心,搞得连队干部觉得不给他表示点什么,简直就对不起他。那时候人的思想都有点左,他老喊革命口号老做好人好事你也不好制止他。第一批从参战部队推荐战士上军校,真正的好苗子连队不想放,怕放出去就回不来了,就把李木禾这样的人当着鼻涕甩了出去,哪里想到他还会回来呢?连长指导员后悔已经迟了。后来岑立昊就把李木禾当笑话讲,说,看看,这就是我们的排长,打耕牛,打俘虏,打扫伙房,打扫茅厕,什么都会打,就是不会打仗。
  李木禾也没有想到266团有一天会由岑立昊来当团长,如果他会掐指神机妙算,你就是拿机关枪在他屁股后面撵,他也不会回来。
  扪心自问,他招惹过岑立昊吗?
  天啦,那怎么可能呢?他对岑立昊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自从回到266团第一次见到岑立昊那天起,以后只要见到岑立昊,隔着大老远他就情不自禁地摸风纪扣,哪怕还有一百米的距离,他就开始把右手贴在大腿上,食指紧贴裤缝,胳膊僵硬如棍,两眼拼命地注视信步而来的年轻的岑股长、岑参谋长后来又是岑团长,随时准备敬礼。
  岑立昊的话他敢不听吗?那简直是开国际玩笑。不管是郑重其事地作报告还是随便聊天,只要是岑立昊的话,他恨不得长出六只耳朵一起往脑子里灌。别人背后喊岑立昊岑老虎,李木禾永远也不敢喊,哪怕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外他也不敢喊,而在别人议论岑老虎的时候,李木禾会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生怕岑立昊突然出现。一般来说,只要出现对岑立昊不恭哪怕并非恶意的开玩笑,只要涉及到岑立昊,他就会迅速离开那里。刘英博曾经跟岑立昊说,你看李木禾见你那个紧张样子,简直就是羊羔见老虎,都吓出神经病了。你干吗那么凶?对人不能一棍子打死,你这么大个首长,让部下见到你出冷汗,不是什么好事。
  岑立昊后来也意识到了,李木禾只要见到他,确实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张口结舌,确实有点神经质。岑立昊就注意了对李木禾的态度,有时候还适当地鼓励几句,可是归根到底,他还是不喜欢他,甚至是蔑视他。
  李木禾心里一本清账,他要是做出一点让岑立昊不高兴的事,他这个副处长就算当到头了。

《明天战争》第六章四
  1994年8月17日下午32分,李木禾做出了一次重大选择,他决定首先接受韩于戈布置的任务,然后伺机把这个情况以适当的方式向岑立昊报告。因为他已经听说了,干部中有人议论,范辰光同岑立昊是面和心不和,而韩于戈是范辰光推出去的典型,而且他还分析出来了,这次让他紧急额外征集拖拉机和石材,根本就不是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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