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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敦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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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文兰张锐


  上部劫难与封洞(公元第一千零三十四年(宋仁宗元年)间的故事)

  导言

  拂去千年历史尘埃,曝出中国西部大漠深处一段罕为人知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故事。
  龙是华夏民族的图腾。打开一千年前中国西部版图,就见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古丝绸之路上有一只踏在沙地里的巨龙西行的印爪。龙爪的三指形似南、北、中三条通往西亚各国的丝路,龙爪的小肢形似由古长安延伸而来的丝路,而龙爪三指与小肢的连结处,也即是通
  往西亚三条丝路与由长安延伸而至的丝路交汇处,便是闻名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敦煌。
  敦煌东南25公里处,是被誉为“世界文化宝库、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历史丰碑”的莫高窟。
  公元366年,一位戒行清虚、执心恬静、名叫乐尊的法师手持锡杖,身披袈裟,云游到三危山,忽见金光万道衬托千佛的奇异景象,于是,当即双手合十,佛祖般趺坐在沙丘上,面对三危山虔诚地诵念经文。之后乐尊法师双手刨挖,依岩开窟,掘出第一个洞窟,再后,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前后八百年佛门信徒及无数工匠不断开凿,到宋代仁宗景祐年间,已开凿近四百个洞窟,汇集了中外无以数计的佛经宝典和稀世珍贵的绘画、雕塑、古舞乐谱等文化瑰宝,使莫高窟成为举世闻名、盛况空前、蔚为壮观的佛教圣地。
  就在这时,地处中国北部的西夏王国已强盛起来,在势力西扩之中,勾结敦煌兵备,不仅鲸吞疆土,而且大肆抢掠毁坏敦煌艺术宝藏。而敦煌节度使、画家、法师、节度使夫人及使女等仁人志士和巾帼英雄披肝沥胆、浴血护卫,于是大漠深处的文化古城便开展了一场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殊死争斗……最后,概因中原隔阻,众寡悬殊,在敦煌即将陷落之时,侠肝义胆的爱国者历尽艰险,将数以千万计的佛经宝典藏匿在莫高窟一孔秘密的藏经洞内,之后,一个个壮烈捐躯,导致线断音绝,使千万卷弥足珍贵的佛经宝典和文化史籍成为千古之谜。

  上部 劫难与封洞1

  公元1034年,即宋仁宗景祐元年初夏的一天,风和日丽,尘埃落定,敦煌莫高窟下三界寺门前祥和热闹,一派喜庆气氛。无尘法师得知今日敦煌节度使曹顺德夫人珍娘要来三界寺进香,早早地便率领众僧在山门前伫立恭候。无尘法师双手合十,长髯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不时向来路张望。这时,节度使夫人珍娘正坐在一顶华丽的锦轿之中,由身裹铠甲、手持刀剑的兵士组成的马队护送着,在猎猎飘舞的赤橙青蓝四色旌旗掩映下,从沙丘红柳之中朝三界寺徐徐而来。一个时辰前,身为节度使曹顺德之弟的敦煌兵备曹延禄前去迎接。又一个时
  辰过后,威武的马队已在山门前两边排列。使女秋红搀扶珍娘走出锦轿,在曹延禄陪伴下向无尘法师款款走来。无尘法师连忙迎上,双手合十道:“檀主驾到,老衲有失远迎,罪过罪过。”珍娘行一礼,一句“法师言重了”的话刚落音,窈窕动人、泼辣性野的使女秋红便抿嘴一笑,突然走到无尘法师眼前,猛不防一把揪住法师过胸的长髯,凑近法师耳孔,玩笑般吼一声:“嘿!”珍娘见状一惊,嗔怪道:“秋红!怎敢这样无礼?”无尘法师却欣然笑道:“檀主不必见怪,秋红姑娘又跟老衲辩禅哩。”一直色迷迷地在秋红脸上瞄来睃去的兵备曹延禄却不耐烦地说道:“别耍贫嘴打哑谜了!叫人越听越糊涂!”于是无尘法师笑请众位入寺:“好了,老衲已备好茶水,各位施主请。”众人一边向寺内走,珍娘就问:“法师,听说新开凿的佛窟已完工了?”无尘法师点头道:“是的,只等画师一到,就可择日绘制了。”珍娘一听蹙眉焦急道:“已经小半年了,方天佑怎的还没来?”秋红听了比珍娘还急:“是呀!说什么也该到了。”曹延禄见秋红如此情急地等盼方天佑到来,心中不禁醋意大发。还是在一个时辰前,曹延禄去迎珍娘,一见秋红便目露淫意。被珍娘一眼看破。曹延禄道:“嫂嫂,小弟得知你去千佛洞进香,特意赶来迎接。”珍娘一语中的道:“怕不是迎接我来了吧?”曹延禄笑着瞄一眼秋红道:“嫂嫂说到哪里去了?”珍娘道:“说到你心里去了!”说得曹延禄心里毛痒痒面色发红。此刻曹延禄见秋红盼方天佑,又知秋红虽然泼辣性野,却能歌善舞,酷爱艺术,对绘画也颇感兴趣,自然便倾慕还未到来的画师方天佑,心中哪还有他曹延禄的位置!于是便有意贬低方天佑道:“哼!远不说肃州城,就只说这敦煌城里,也是画师云集,何必舍近求远呢?”不料秋红当即反驳道:“胡说!别说肃州城;就是满天之下,能赶上方学士的也没几个!”无尘法师赞同道:“说得是,老衲当年在汴京说法时,有幸见过方居士一幅山水,果真气象万千,出神入化。如今要绘制这新开佛窟,必是非他莫属了!”曹延禄见状便泼冷水道:“唉!一定是方天佑嫌路途遥远,大漠艰辛,不肯来了。”无尘法师不以为然,摇头道:“不!方学士一向言而有信,以老衲想来,必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声名远扬的中原画师方天佑,刚刚年过而立,风骨傲然,才华横溢,性情放浪,发誓毕生献身绘画。方学士久闻敦煌莫高窟佛门圣地,艺术宝窟,久已向往。半年前一接到无尘法师聘请,不远万里,即刻动身。他一路风餐露宿,历尽艰辛,过了陇西,更遭西夏国兵犯河西,为躲贼兵,昼宿夜行,风雨半年,待到了孤零零矗立于茫茫戈壁的肃州,该城正是战火逼近,人心惶惶。一日傍晚时分,肃州兵备李大人陪方天佑登上肃州城堞,只见城楼上兵士们正在紧张忙碌地搬运箭羽石,愁眉深锁,心急如焚,于是不顾刚在肃州立足半日,尚未喘
  过气,又提出离城前往敦煌。兵备李大人苦留不住,便忧心忡忡地问:“天佑兄执意要去?”方天佑道:“一路为躲西夏贼兵,已耽搁了许多时日,若不昼夜兼程,何日才到敦煌?”李大人叹道:“唉!不是本兵备执意挽留,只因自此往西,常有西夏兵拦路劫持,路途更加凶险,仁兄此去,恐有不测啊!”方天佑略一思忖,仍坚定道:“李大人,在下主意已定,莫再相劝,明日一早我就决然启程。”兵备李大人正劝留,却听“大人!”一声喊,就见浑身是血的校尉栽头碰脑跌跌撞撞地奔上城楼。兵备李大人大惊。“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校尉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卑职奉命前往汴京禀报军情,不料西夏兵攻占了甘州、金城,切断了所有通往汴京的道路,尽管卑职和属下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未能冲出藩篱。就卑职归途所见,恐怕不日便兵临肃州城下了!”李大人闻言大惊,担忧地看着方天佑道:“方学士你看,这一路你怕是走不通了!”方天佑道:“走不通也得冒死一走,不然,待贼兵围了城,想走也走不了了!”李大人见方天佑决心铁定,就无奈道:“既是这样,明日本官便派兵护送……”
  方天佑在一小队骑兵护送下出了肃州城门,纵马朝敦煌奔去。一连几个时辰,跨沟越丘,累得人困马乏,不想又被大山拦住。方天佑和护送骑兵寻到山口,正欲催马进山,忽听一声口哨,两边山上杀声四起,坐骑也惊恐地嘶叫着腾起前蹄,险些将方天佑扬翻在地。正这时,随着山上杀声震耳,就见西夏兵如决堤洪水,从两边山坡呼啸而下。护送骑兵慌乱地连忙拔刀抽剑,团团将方天佑护在中央,可是怎能抵得住西夏兵挥舞弯刀,围拢而来,于是山前坡下,战马嘶叫,兵器撞击,杀声连天,尽管护送方天佑的骑兵拼死搏斗,终因寡不敌众
  ,纷纷落马,非死即擒。方天佑见状,刚欲弯腰抓起地上的一把刀和敌死拼,就已有几把弯刀同时架在他的脖颈。方天佑和十多名骑兵被俘了。中午时分,他们即刻被紧缚双手,用一条长长的绳索串连起来拖在马后。西夏兵押解着方天佑一行,挥舞着鞭子,像驱赶牲口一样驱赶着他们,一路向西夏王国的都府灵州走去。只半日天气,到黄昏时分,巨大的沙丘沉浸在如血的夕阳之中,被俘的宋兵肌肤带血,被夕阳染得惨不忍睹。而方天佑本是一介书生,翻山越岭,半日沙路,此刻已嘴唇干裂,双脚血泡,两腿趔趄。然而虽如此,方天佑却依然昂首回望残阳,幻觉中误将满天晚霞疑视为海市蜃楼般的敦煌城郭和莫高窟佛洞……
  方天佑被西夏擒俘,而敦煌节度使曹顺德、夫人珍娘以及使女秋红却全然不知,依然在等盼之中。自那天珍娘和秋红从莫高窟三界寺进香回来之后,就常在聚文阁里谈经论艺,有时也就说些家长里短、男女情爱方面的事。
  一天午饭过后,歇息起来,珍娘和秋红手捧古籍,一边说话,一边就朝气势恢宏幽静高雅的聚文阁走去。秋红兴奋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这本《胡旋舞古》谱了。
  ”珍娘笑道:“看把你乐得!照这样下去,咱们这聚文阁得改名叫‘聚艺阁’了。”秋红道:“瞧夫人说的,若改成‘聚艺阁’,那三千经卷,还有那么多史子集传放哪儿去呀?”珍娘听了回头看着秋红,默然一笑道:“那就当作陪嫁,让你带去。”秋红噘噘嘴做了个鬼脸儿道:“哼!夫人说得好,怕是到时又舍不得了呢!”珍娘笑道:“那有什么舍不得?将来你跟我家叔叔延禄成了亲,怎么陪送出去,不又怎么带回来了么?”秋红听到此,却轻轻叹息一声,低下头来。珍娘见秋红这样就疑心道:“秋红,怎么一提这事你就低头不语,莫非你不愿意我家叔叔?”秋红忽而觉得自己表情外露,就连忙口是心非地作谦道:“夫人哪里话,秋红也是知情达理的女子,夫人和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再说也是为我好,我咋会不愿意呢?只是我想着自己是个奴婢,实在怕是难高攀呢!”珍娘撇撇嘴道:“你倒是个巧嘴儿!实话说了,真的谁攀谁还没个准儿呢!我家叔叔延禄一见你就中了魔似的,整日里急得猫抓心,天天催着拜堂成亲,你却一个劲地推托……”秋红道:“不,夫人,有所实情,你还不知哩。”珍娘道:“什么实情,你倒是说出来看。”秋红道:“奴婢不敢。”珍娘道:“有何不敢,珍娘我啥时把你当奴婢、当外人
  看过?你有话倒埋在心里。”秋红便大胆道:“难道夫人看不出么?延禄大人表面儿上瞅着秋红,心里却想着夫人你呢!”珍娘一句:“胡说!”嗔怒罢了,仔细想来,在平日的察言观色中,秋红讲的也不无缘由,于是转怒而笑道:“好了,不说了。我问你,近两日你听到方学士有信儿么?”秋红摇头没好气道:“就算是个乌龟王八,他爬也该爬到了。”珍娘笑着在秋红脑门戳了一指头:“看你这张嘴!”
    珍娘、秋红正谈笑,一个丫环突然惊慌失措跑进来禀报道:“夫人,不好了!”珍娘连忙问:“什么事?”丫环道:“曹大人突然病倒了。”
  珍娘一惊,手中古籍掉落在地,拣也顾不及拣,就到后房看去了。
  珍娘近日见夫君曹顺德总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心想是因大人听闻西夏国猖獗,作乱西犯,可是午前还好好的,每日尚能登堂理政,怎么这会儿就突然病倒在床了呢?珍娘又猜测到,尽管近日有背叛了曹延禄的人告密说,曹延禄一直心想害死哥哥顺德,篡了节度使的位,并将美艳绝伦的珍娘劫为己有。刚才在聚文阁里时秋红也说延禄心里想的是她,可是顺德与延禄乃同胞手足,下人之言岂可信乎?待到了后房,见顺德大人仰卧在床,脸色煞白,问及病情,曹大人却抬起胳膊,颤抖着手指,命令立即传话叫沙州府尹王大人来。要王大人接
  替敦煌兵备一职。珍娘再深究为何,方知刚才在节度使府内大堂,曹大人得到探报,一边察看西域州府地图,一边将其弟、兵备曹延禄请到大堂商议军情。曹大人告诉曹延禄,刚接探报,西夏又攻占了兰州、岷州、河州等三州七县,大有挥师西进,鲸吞河西敦煌之势,问延禄有何主意。曹延禄探试地看曹大人一眼,低头轱辘了一下眼珠子,皱眉谋思了片刻,就沉了嗓子探道:“哥,有句话小弟一直憋在心中,不知当说不当说?”曹顺德道:“只管说来。”曹延禄便压低嗓门儿道:“眼下西夏已割断河西与中原的联系,敦煌如断线风筝,已成了无主之地,我等也成了无主之民……”“胡说!”曹顺德瞪眼道,“我等大宋臣民,敦煌乃大宋疆域,怎说无主?”曹延禄道:“如今朝廷内外交困,难以自顾,哪有余力顾及边陲?常言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何不趁此良机,成就一番大业?”曹顺德闻言大惊,却尽量克制怒容,问道:“此言何意?”曹延禄便趁机煽惑:“敦煌前有千里大漠为障,后有祁连山为靠
  ,本就易守难攻,况且近年风调雨顺,库廪充实,加之兄嫂乃于阗公主,于阗国自成后盾,兄长何不依势趁时,改弦易辙,建都称帝,自立为国?”曹顺德听了,终忍不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胆!我近有所闻,说你心存二志,欲背反朝廷,今日所见,果真属实!你……”曹延禄见兄长翻脸,忙申辩道:“我这也是为哥哥好!”曹顺德气得脸青手抖,口里一声:“滚!”即返身去抽挂在墙上的宝剑,却一个趔趄,晕倒在书架上。
  珍娘知道了曹大人是被兵备延禄气病的,甚觉可气,但依然劝慰顺德:“大人真要削去叔叔兵备一职?”曹顺德余怒未消道:“眼下多事之秋,让他掌兵权,实在令人放心不下。”珍娘进而劝道:“叔叔做事,确实可恶。可毕竟自家兄弟,手足之情。俗话说,得饶人且饶人,再说,眼下兵荒马乱的,还是少结仇怨为好。”曹顺德道:“凡事都可以不认真,而唯此事却不可不认真。如今他掌着兵权,万一心不死,日后生变,谋反作乱,如何了得?夫人,我意已决,再勿劝了。”
  自曹延禄在大堂受了节度使哥哥训斥,回到后堂,毫无悔改之意。他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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