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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笔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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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表现来源于父母的愿望,而不是他的情感,于是,在正式约会了三个月之后,我们保持一贯的作风,以身体距离为一米的精确亲和力进行最后的道别。我记得,他当时不过是一家私营企业的技术员,月入不超过八百。    
    这个消息对我的震动是可以想象的。羡梅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在我用自己的一本正经击溃了她放纵的自尊后,她传递给我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让我独自消化其中滋味只有我能明白,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挂断了电话。


第二部分 如斯女人第10节 如斯女人(3)

    6.    
    刘炎七点半才回来,看见我时有意将脸撇到了一边:他穿着长袖衬衫,胳膊上的疤痕被挡住了。刘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猥琐?他的脸黝黑,尖尖的下巴,小心翼翼的眼神和动作,他走路的样子轻手轻脚,更像一个小偷而不是这家的主人。    
    我记得当初不喜欢岳祥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外表,瘦小,宽宽的下巴和额头和身体完全不成比例,一脸枯木逢春似的灰绿,他要是长得最起码算得上端正再加上他的体贴当时也不至于让我和他相处总有些淡淡的遗憾,但是他偏生长的根本对不起人民我那时和他出去常自卑得想市容部门会不会把他抓走。人是这样注重外表的,我对自己这种庸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是错的,还是克服不了。    
    可是现在,我竟然,觉得刘炎其实长得并不比他强一点,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后只是和熊掰玉米棒子落入了一种心理圈套。更何况,事实证明,刘炎没有他有钱。有钱的人一般都会打扮自己的,像赵总那种土财主并不算多,他农民气质并没有因为他的企业成功而改善多少。而岳祥不一样,他一直是城里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的专业当时就是很热门的,经济管理,不像我,除了一脑子钢筋水泥,对经济一无所知这年头,似乎只有学经济的才能赚钱。    
    刘炎在烧饭,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我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了,但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昨天是赵总的车,今天是岳祥的千万家产,我和刘炎还有没有机会融洽相处呢?    
    刘炎把我的内衣放进了卫生间,”洗澡吧,洗完澡正好吃饭。”    
    我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他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出去了。门在他身后晃了一下,又开了,门锁昨天被我用斧头砍坏了,就连门边上的木头也成了一朵开了苞的花,根本关不上了。    
    我的恨意渐渐爬满了脑海,一言不发地拎起桌上的酒进了卫生间。    
    水汽温热地飘浮在身体四周,就像有人在我身体四周呵气,暖暖的唇和暖暖的气流,体贴地抚弄着我,毛孔轻轻舒展开来,热情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湿意。我大睁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镜中的自己,可是潮湿的空气不断地扑向镜子,刚刚抹开的一片冰冷的洁净就在短短的瞬间便被白色笼罩上薄薄的一层暖意。    
    我的身体是温暖的,我啜了一口酒,热辣辣的味道立刻蹿进了喉咙,弥漫开来。    
    我闭上了眼睛,任身体内外的热流迅速蔓延,爬满容纳我的所有空间。我是怎样构成的?这样一个身体,可以被男人侵入,可以被暴力侵入,可以被语言侵入,可以被思维侵入,这所有的一切,将我撕裂毁损成一片片大小不均的肉肠,落入不同的口中,被不同的人定义成不同的滋味我可以是下贱的,爸爸说的,他说我对男人的品味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也可以是圣洁的,刘炎看见初夜的血时这么说,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说,我将一生对你好,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的牺牲;我也可以是呆滞而庸俗的,羡梅总带着嘲讽对我说,用传统把你变成呆子,用价值把你变得庸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标价商品;我竟也可以是纯洁的,虽然我已婚,赵总递给我抽屉钥匙时,我下意识地将手缩回去,示意他丢在桌子上,他愣了半天说,这个纯洁的姑娘,我能把你的手弄得多脏?    
    我在卫生间醉了吧?否则我会记得很多事情,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刘炎抱进屋子了,也忘记了如何和刘炎再次争吵撕打,更忘记了如何拨通羡梅的电话和她哭诉自己的不幸,这又一天过去了,我却忘记了这一天的结局。    
    7.    
    半夜我被冻醒了。    
    天还是很黑,我只穿着件棉布长上衣,凉凉的布料贴在光溜溜的腿上,毯子已经被踢到了脚下,我用手环抱住自己的腿,凉凉的,表面上浮起一层疙瘩。    
    刘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回事?他竟然没有上床睡觉。外面的路灯透过薄薄的布帘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镶了一片片极为面目可憎的斑驳。    
    我的头还是有些隐隐的疼痛,但神经令人惊异的清醒我从来没有在哪天的半夜如此清醒过,我看见了残破的门,还有裂成四滴水形状的电话机,这儿一定发生过打斗,我努力地回想,应该是有过场斗争的,否则不会一地撒落的东西,我的照片,他的衣服,零乱地躺在地上,摆出一个个奇怪的姿势。    
    刘炎被我下床的声音惊醒了,我一脚把放在床下的小书架踢得滑过老远,木头和木头的撞击声在夜半的静寂中显得如此惊天动地,我的心脏猛烈地开始收缩,自己制造的恐惧吓得我半天没有动。    
    他回过头来看看我,眼光有些奇怪,冷淡,不以为然,还有一丝坚决,只是那么一眼,他就又回过头去了,往桌上一趴,似乎又要睡着了。    
    我的无名火立刻往上蹿,他竟然这样对待我!我放弃了家庭,放弃了自尊,忍受着来自包括我自己的所有压力和他睡在一起这是代价,这是我婚姻的代价女人能有多大价值?一旦结婚,一旦丧失了贞操,还会有多大的价值?而这就是我得到的,冷淡的一瞥!    
    可就在我要嚷出来的时候,一个镜头突兀地钻进了我的脑海:那是结婚约四个月的时候吧,我流产,刘炎当时很不情愿流掉这个孩子,可是我能怎么办?家里一直不承认我的婚姻,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几天,我不知道一个孩子会给我带来多少额外的机会损失,更不知道为了一个并不受欢迎的孩子,我还得付出多少年不幸和折磨的代价!我硬着心肠坚持不要这个无辜的生命,苦口婆心加脆弱的眼泪,他在沉默之中妥协了,可是脸色极为难看。我以为他不会陪我去医院了,做手术的当天早上,他自顾自地连招呼也不打就去了店里,但当我在婆婆的陪伴下做完手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时,我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我看见了刘炎!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惶,用力推开拦着他的两个护士,大叫着我的名字就冲到了我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怔怔地望了我半天,说,对不起。    
    事后他告诉我说他跑了好几间病房,没有见到我,心里就发怵了,护士们在他身后不断地抱怨,”乱闯妇科病房!你怎么乱来?!”听到这里时我忍不住地眼泪就往下掉哥哥怎么污辱我,我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可是每当看到刘炎的柔软和爸爸的哀伤,我就忍不住要哭我哭我们都如此委屈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哭我们除了爱还需要如此之多。    
    突如其来的记忆让我的脚步也变得柔软起来,我怀着一腔的柔情向刘炎走去我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就在还没有打扫干净的战场上,四处都还残留着斗争的纷乱,我竟然放低自己的优越感向一个明显实力不如我的人投降示弱,似乎有些弃明投暗的隐意在里面。    
    但我没想到的是刘炎并不领我的情,还没有走到他身边时,我就发现他的肩在微微地耸动,似乎是在哭泣,等我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时试图弄清楚他是不是在掉眼泪时,他恰如听到我的声音般即时抬起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漠然的眼神,一滴水光也没有,”离婚的话,我不会给你房子的,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不起你,我也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8.    
    刘炎出去了,他抱着一床被子和衣躺在了沙发上,淡漠地面对着沙发背睡了,像死去一般动也不动。    
    我在注视着他沉静的行走之后并没有掩上门,更没有像昨晚一样扛着斧头冲锋的过激行为,我的头脑开始翻飞着各种关于未来的景像,它和过去巧妙地勾结在一起,把我的人生连接成了几十幕丰富多彩的戏剧片段。    
    那个死去的人,曾经苍白着脸忍着胃痛从苏州赶到杭州为我过生日,我们沿着湖边的栏杆注视着在风雨在飘摇的云彩和柳树,面目狰狞的乌云被风吹成了一小团一小团肮脏的棉花,它们紧紧地排列在一起,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夏天时哥哥身上密集的扉子,还有上面一片片摇摇欲坠悬挂着的行将脱落的皮屑子。    
    岳祥的脸偶尔也会闪着动人的金色光芒出现在我的记忆中,他似乎只留下了一个在空中悬浮的脑袋和我走在灵隐寺的石子路上,山洞里滴水的声音敲打着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记忆,我始终想不起来他的衣着,应该是符合一个月入八百的技术员,更或者已经飞跃到现在的荣耀,所以,他在这短暂的回忆中始终只是保留着一张淡然微笑的脸,却没有作为身份标识的身体和衣着。    
    一个人恐怕很难去整理一场爱恋能够保存下来的碎片的,在每次回忆中总会拎出些鲜活的片段来,这种感觉就像一种意外的发现,而它却应该是一直埋藏在脑海深处的。我在夜里漫无边际的畅想和回忆更加深了这种认识,我怀疑每个人的大脑都是个深渊,里面堆积了大量的空洞与废墟,而每次的回忆也不过就是清道夫般清理出一些长年不见天日的阵物来,阴气、潮湿、甚至黑绿色的霉菌在上面滋生,已经改变了最初沉积时清新或酸楚的味道。    
    但这种陈旧的臭气怎么也敌不过刚刚渗出的血腥味,所以刚刚发生的事件在还没有被扔往记忆的深渊之前,便更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血迹,惊心动魄的抢眼,相形之下,它比任何已经沉淀的痛苦都来得深重了。这就是我对刘炎这些话的反应,它们是如此之深的刺痛了我,以至于我竟然一言不发地傻坐着,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在诡异的月光下斑斑点点,没有怒火的中烧,没有激烈的泪水,只有些无关的情爱回忆,它只和我历经的恋人们有关,而刚才和刘炎之间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我甚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迫近于离婚而且一无所有的边缘,却在如此紧迫的伤恸中毫无关联的想起了羡梅的短暂婚姻她和报社的一个同事结了婚,然后又离了婚,前后也就一个星期,而之前他们谈恋爱的时间相比他们的婚姻却长久的多,而羡梅对此的解释是,半年同居生活对世人需要有个交待,省得别人像谈论通奸一样谈论他们的自由恋爱与自由分手。于是,大家就陪着他们轰轰烈烈的演了一场欢天喜地的戏,身着红色旗袍一脸脂粉的羡梅笑靥如花,完全看不出来她心里在盘算着分完了红包之后两人就可以一拍两散。而事后,那些莫明其妙出了份子的人们才咬牙切齿地想起来他们连房子都没有粉刷一下。    
    羡梅在嬉皮笑脸谈起这段婚姻时常用一种极为调侃的口气,让人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她说这值得庆祝,正式告别了如同抗日一般坚决地贞操保有状态,这会让她进一步地放弃纯净以及做一个正经女人所带来的无穷压力没有人会因为她晚归而说三道四,没有人因为她出入酒巴咖啡馆而质疑她的品性,没人因为她身边像走马灯般更换的包括采访对像同事之内的男伴们而捏造花边新闻,这样她会活得轻松一些。    
    这些转变不知道是怎么在羡梅身上发生的,我还依然顽固地想起当年她因为男生试图拥抱她而毅然决然放弃刚刚开始萌动的爱情,她那时坚守着爱情与欲望无关的信念,认为激情不过是两人在操场上追逐奔跑放风筝的一场嬉闹而制造出了的身体无意碰撞,而今,她却像扔一条破抹布一样把贞操扔掉,并且宣称这值得庆祝,甚至,她说,这场爱情正是为此而精心安排的一场游戏罢了。    
    那么,如果是她,会对我如今的境地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一个不名一文的离婚女人,应该从丈夫那里索取多少才值得了付出?毕竟,我并没有像她一样刻意安排这样的结局,这不是一个计划的实现或破产,这是一段婚姻的失败,就像羡梅自己所说的,与计划无关,只是种机缘巧合罢了,这种失败缘于男方低下的出身和社会地位以及缺乏教育,还有,女人对此痛苦的忍无可忍。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女人是受害的弱者,因为人们只注重女人的贞洁,一个有经历的女人,其实是烙上了耻辱的标记。    
    而我曾经多次地问过自己,在结婚前,我有没有过破碎的预感?我闭上眼睛,黑暗在色彩缤纷的视觉神经流动中沉沉地向我扑下来。黑暗是忧郁的,或者正是明知黑暗的存在,而且深知它在一直无时不刻地逼近,于是才会害怕它的来临,于是它就降临得如此之快。


第二部分 如斯女人第11节 如斯女人(4)

    9.    
    或者是结婚后的心理压力太重,或者是我的自我调节能力太弱,我这十个月的日子过得异常仓惶,随时随地都会被来源不同的各种和婚姻及财富、地位有关的各种消息而惊觉,而沉溺在压抑的低沉消极中,我似乎永远都是懒洋洋的,但毫无动人的轻闲与适意,而是像被沉重的水泥压在身上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于是我沦落到了极易怒火烧了阿房宫的地步,一旦发作就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羡梅曾经劝过我,叫我常出去走走,我也曾一个人坐车到苏州,去替初恋情人上坟。他的坟前很干净,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灰,还有个插满花的啤酒瓶,里面的玫瑰已经枯败了,边缘黑黑的,只在花瓣根部留了些深红的残嫩。可以想象,曾经有人在三五天前来过。    
    我一遍遍地用目光抚摸他的名字,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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