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去巴黎当华侨-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温州的非法移民有两大怕:警察抓,没活儿干。当我问到在法国什么时候最难受时,每个温州黑移民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活儿干的时候。没活儿干,没有进项,就会更让人感到债务的沉重和前景的渺茫,无所事事的日子即是痛苦的折磨。在巴黎,两个温州熟人在街上碰到,相互招呼已经全然不是在老家时的〃吃了吗?〃,而是〃有做没做?〃,回答若是〃有做〃,那就会换得称赞:〃有做就好,有做就好。〃一般不会有人回答〃没做〃,只会以〃嬉那,嬉那〃来掩饰:温州方言仍然是用古老的汉语〃嬉〃来表达〃玩玩〃的意思。对方也会用程式化的〃歇歇也好,歇歇也好〃来结束这次相逢。不管是在温州小超市、温州餐馆、温州人的家中或者是华人区的街上,我耳朵里总是远远近近地听见〃有做没做〃,〃有做没做〃……在电视机前熬了几天,终于到了〃有做〃的日子:小老板领回来3000条裙子和五六百条裤子,必须在三四天内加工完。    
    工人们全都兴奋起来。在这种赶活儿的情况下,就不实行平均主义的分配了,而是多劳多得的自由竞争。一条裙子,老板接的价格是五块五,给工人的加工费是两块。小老板依据的是地下制衣的行规。惯常的做法就是:上家批发公司的加工费被一分为三,三分之一是工人工资,三分之一是工场经营成本,三分之一是老板的利润。晓蒙和晓晓算是工场里最出活儿的一对。工场里做活儿都是成对的,一个负责给衣料打边,一个负责缝,形成流水作业。否则,一个人在两台机器前换来换去,出活儿就慢了。工场里十几台打边机、缝纫机都是电动的,踩起来轰轰响。他俩的缝纫机前,半成品的衣服很快就堆得高及台面,晓蒙就给抱到地窖里去。烫机设在地窖里,水蒸气噗噗地喷着,烫工挥汗如雨,动作准确地挥动手中的烫斗,前一下,后一下,把裤子翻过来,再来两下,一条裤子就烫成了,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烫出的衣服,基本上都给挂到两边的挂衣架上。有很小一部分扔到脚边的一个大纸箱里。这些是要返工的衣服。    
    烫工还兼任质量监督员。因为刚缝好的衣服皱巴巴一团,只有在被烫过后才会发现没有缝好之处:裤脚不平,领子上歪,或是前片不对称等。衣服的标签上注有每个工人的号码,谁做得不好,就该谁返工。返工一件衣服,往往比从头做一件要花更多的时间。所以,有时候会发生工人和烫工争吵的情况。老板的仲裁,多是倾向于烫工。烫工要是不合作,那就免不了被上家公司在验收时退货了。尽管是黑工场,如果要保持客源,也得进行企业管理。我的法国记者朋友勃盖,在法国著名的专门针砭时政揭露丑闻的周刊《拴住的鸭子》供职。他对非法移民的题材也很感兴趣,写过一个有关温州黑工的报道。在描述黑工场时,他把〃女烫工〃列为一个工种。因为法文里的名词分阴阳性,勃盖自然地选择了〃烫工〃的阴性词形,在他的想像里,〃烫工〃就是女的。我给他解释道,工场里可不是用家用的小烫衣板来烫成千上万的衣服,而是专业化的烫床,几个人才能抬动,呼呼喷气的烫斗有六七斤重,直接连在一个一米多高的电锅炉上。    
    得一天十多个小时保持站立姿势,快速挥动这样的烫斗,是女性不能承担的力气活。所以黑工场里不存在〃女烫工〃。勃盖于是改用了〃烫工〃的阳性词形。尽管这种使用在法语里很是少见,有点儿像〃男保姆〃或是〃男护士〃一样让人觉得不那么妥帖,然而片子里就很实在地展示了一个〃阳性〃的烫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伙食自然是由老板管,工人轮流帮着做饭。大家都是在厨房里站着吃饭,三五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厨房大白天也亮着灯,因为窗子外面的护窗板也是严实地紧闭着,谁也不能把鼻子伸到外边透口气。工场里每个房间的灯光几乎是24小时照明,但即使在夜里,从外面也看不到一丝光线,除了护窗板紧闭,里面还用厚厚的海绵床垫封死,以阻止任何可疑的光亮和动静传播到外边。最初,我对工场里的长明灯不太了解:即使工人全在楼上,楼下的七八只上百瓦的日光灯也是一直开着。    
    去了几趟工场,我印象里就没有关灯的时候,像是从第一次开灯起就一直亮到现在。原先是以为工人们已经习惯到把人工光当成是自然光了,忘了这种光源还可以关闭。但是老板呢,每个月底寄来的电费单,难道不能提醒他这是人工光吗?这个问题下午就有了答案。11点吃的午饭,1点钟工人全部停工,上阁楼。晓蒙、老板和另外两个男工开始把沉重的烫机挪到地窖的另外一个小房间去。原来他们两个星期前就得到书信通知,今天下午14点到18点间,电业局要来查电表。电表就设在放烫机的地窖房里,他们得把这个地窖房腾空了,以免电业局的人发现这里是个工场。把烫机搬走后,小老板在电表前鼓捣了一阵,从电表内抽出一根铁丝。原来电表壳上被钻了个细细的洞,铁丝就从洞里穿进去,卡住了薄薄的转盘,电表不走了。小老板告诉我,他可不是想偷几度电,主要是为了不被发现:想想看,正常情况下,这幢小破洋房只能住个五六口之家,现在耗电量却超过一个公寓楼,那岂不是要引起怀疑?    
    小老板认真地说,有些工场被查到,就是警察顺这个线摸过来的。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细致。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证明这一切安全措施,包括我和阿兰的谨慎,都是枉费心机。这幢花了小老板大价钱似乎被弃置的旧洋房,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把地窖和通向地窖的过道都抹去了工场的痕迹后,小老板焦急地等待着查电员的来临。多停一分钟工,就多受一分钟的损失。我和阿兰也在阁楼上等着。好在查电员很快就来了,大伙儿都不出声,十来分钟,警报解除,工场里又开始热火朝天。下半夜两点来钟,先是晓晓顶不住,收工了。大家便陆陆续续地挤到一个三四平方米大的盥洗室,相互催着:快点,快点,我要洗脸;急什么,我脚洗了先……为了采访正在洗脸的小燕小飞姐妹,我和阿兰也只好再插进来,更增加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的拥堵。她们俩回答到,今天从早到晚干了有18个小时,两个人一起赚了有500多法郎,因为今天加工的是新款式,不是很熟悉。而晓蒙和晓晓一对,赚了有近700。大伙儿上阁楼后统统是倒头就睡。    
    阁楼上地方狭小,我和阿兰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最后是站在一个椅子上,才用俯拍横摇把工人们睡觉的镜头拍满意了。摄像机和晃来晃去的手灯,丝毫也没打扰他们的梦乡:这是一群真正精疲力竭的人。工场的夜一下显得那么静。充当车间的房间里,日光灯照旧明晃晃地亮着,好几台缝纫机头下还挂着衣服,针头停在裤腿的一半处,给人的感觉是工人是撑到实在撑不住时才停手的。早上8点不到,楼梯上就有动静了。姐姐小燕穿着睡衣,睡眼惺忪下楼了。她没想到,我们的摄像机已经在楼梯口迎着她了。她一愣,苦笑着骂了一句〃癫人〃(癫人是温州话疯子的意思),进了盥洗室。几分钟后,工场里又响起轰轰的缝纫机声。我问小燕小飞,她们想不想父母,想不想过回家。〃父母当然想啊。有时想得也哭哎。他们也想我们,电话里总是说饭要吃好,不要累,少出去。我们那里有人被警察抓了送回去了。他们也怕了。〃    
    〃回家?在温州我们一个月挣不到七八百块,那几十万的费用怎么还?有的还是爸妈借利息来的呢。来都来了,后悔有什么用?只能这么干呗。千万别说回去,就怕听人说警察抓啊,遣送什么的,街都不敢上。〃〃现在回去,没有居留证,又没有钱,还不给人笑死!〃一得有居留证,二得有钱,和任何一个温州黑移民谈话,都会让你感到,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和明确。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成为真正的海外华侨,再加上这个身份应有的财富,就可以实现人生全部的荣耀。否则,就只能是被嘲笑的对象。但是,这个简明的目标,此时却是那么渺茫。我想到小老板〃赌一把〃的感受。在这个黑工场里,如同在整个温州非法移民群落里一样,不只是老板,每一个人都在赌,而且是玩命地赌。我面前的这对姐妹,就把她们的青春浸泡在汗水里,把本该开开心心的年华抛掷在焦灼不宁之中。她们有信心赌赢一个理想中的未来吗?我问道:〃假如说你们现在有了居留证,也有钱了,你们想干什么?〃〃啊?!〃回答我的,是两姐妹的惊异和不以为然的笑。的确,这个阳光灿烂的虚构,和眼前封闭的环境,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第一章 进入黑工场的摄像机第2节:“做工不如抢劫”

    拍摄小老板,阿兰就省事了:摄像机一开机,他就走开了。我不需要晓蒙的堂弟作为老板出现的画面。我考虑到,如果这个地下工场被警方破获,警方首要的工作,是要在被捕的这群人中查出谁是老板。从记者的职业规则来说,不能让自己的影片成为告密者。即使把指明为老板的人脸上打上马赛克,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对上具体的人。这绝非多虑,尽管这些年轻人这会儿和我们轻松自然地聊天,但是严酷的现实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在将来播放的影片中,小老板的身影,也只是和工人以同样的方式出现。现在我只需要把摄像机当录音机使,录下采访,以备日后做变声处理后作画外音使用。既不需要操作摄像机,阿兰又听不懂中文,所以他更乐意去隔壁和女工开玩笑。〃你为什么办这个工场?怎么办起来的?〃〃我刚来法国时,也是打工。打工只能混口饭吃,哪里能发财?我们温州人到法国,工场是迟早要开的咯。我把几年的积蓄都用上了,十多万那!问家里的人也借了点儿。找到地方,买了机器,算是赌一把。    
    要是一两年不出事,赚个七八十万就关门。不过,现在不能乱找工人,不熟悉的不敢要,社会上小混混太多了,偷东西,还打劫。这些工人都是朋友介绍来的,有些还是亲戚。〃〃工人对工场满意吗?〃〃生活条件是差了点儿。但是我们温州人来法国,又不是来享受。一个好老板,是要给工人找到活儿干,工钱付得硬,不是要给工人吃好住好。而且,做衣服这行,货来的时候不一定,有时货要得很急,今天送来,明天就要,不住工场里是不行的。〃〃工人挣多少钱?工人对工钱满意吗?〃〃当然要让工人赚到钱。现在活儿还不太多,有活儿干的话,每天至少要让他能挣到300法郎,要不然工人就都走了。像这样没活儿干,工人倒霉,当老板的更倒霉。工人赚不到钱可以走,我赚不到钱还要硬撑着,工场里的花销,饭菜水电什么的,每个月都要有1万法郎。〃〃你和工人有没有纠纷?〃〃纠纷?没有。我们都是按件数算工资,干得多拿得多,又不用逼着工人干活儿。我又不会拖欠工钱。大家来法国,都是为了挣钱嘛。〃小老板一副很理解的口气。〃那么你能赚到钱吗?〃〃现在比以前难多了。制衣工场越开越多,加工费越来越低,比几年前少了三分之一。也就是比做工好点吧。这个工场也是刚开,能不能赚钱,就看运气了。〃〃你是怎么找到活儿的呢?给你活儿的法国公司知不知道你们是黑户?〃〃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些批发公司。我的亲戚也有认识的,他们能帮我介绍。公司当然知道我们是黑工。那么低的价钱,今天给货,明天要,就得加夜班,不是黑工谁干?但是我们去拿货,他们还向我要正式的执照、报工册、交税证明,我们就得向别的工场借,还得花钱。出了事,全是我们的,他们只管发财。〃小老板抱怨的是,上家服装批发商知道他开的是黑工场,于是就给他很低的加工费。而且,还要求他以合法工场的名义办手续,以确保自身不被牵连。这又增加了小老板的开支。他处于地下经济链条的最后的环节,哀叹之余,只能按照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行事。但是,他不一定正确的就是,他的上家,这些批发公司,也不能只管发财,警方的打击也时常落在它们头上。    
    我很突然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同意我来拍片?〃小老板愣了一下:〃大家是朋友嘛。出门在外,都要靠朋友帮忙嘛。〃〃你现在最想的事是什么?最怕的是什么?〃〃最想的就是赶紧有活儿干。再这样下去就死定了。最怕的就是出事。要是出了事,一切都完了。工人没事,抓了就给放了,当老板的可要坐牢,没准就遣送回中国了。你知道,在法国,抓住打劫的流氓,法官会说中国法律严,这些人送回去要判死刑,就不送。我们这样的,送回去最多坐一个月的牢,就送。在法国,辛辛苦苦做工还不如打劫哎!〃小老板的感受有对有错。法国废除了死刑,法律上也就禁止向有死刑的国家引渡罪犯,如果这个罪犯在他的原籍国可能被判处死刑的话。这种司法实践的确让极个别中国罪犯避免了被遣送回国的命运,他们的律师说服法官罪犯回国后会有生命危险。遣送出境,在法国并非是一个刑事判决,其性质比坐牢要轻得多,无非是主人不想留人,让外人走路而已。一个被遣送的黑移民,并不被定性为罪犯。    
    但对于绝大多数温州移民来说,这却是再严厉不过的惩罚。他们像小老板一样,对于那些杀人打劫之徒仅仅是坐牢,辛辛苦苦打工却遭遣送出境深为不平。小老板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辛辛苦苦做工〃,他也许不太明白,组织地下黑工场,在法国政府眼里,即是对国家、社会和合法劳动者的打劫。在法国,雇佣黑工以逃避税务义务绝非个别的现象。主要集中在餐饮、制衣、建筑等几个行业。雇主合法雇佣一个工人,除了向工人支付本来就高的工资之外,还必须向国家缴纳相当于该工人工资55%的社会分摊金,这是法国保证其高福利社会的最重要的一笔收入。对于雇主来说,却是沉重的负担,于是就把雇佣的人数限制在不能再少的程度。这种劳动力成本高昂造成的一个很典型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