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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巴黎当华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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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也就踏实多了,给了他几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在他的中指还只能直直地伸着时,他在一家中餐馆订了一桌丰盛酒宴请我和晓蒙,以示谢意。他是和老婆在七年前的1990年一块从瑞安乡下出来的。当时有些西欧国家对来自中国的非法移民还没有非常警觉,他们两口子凭着在荷兰的一个远亲的邀请信,办到了荷兰的旅游签证,舒舒服服,坐着飞机就到了荷兰,坐小车从一个没有海关的小镇进了比利时,用同样的方法又进了法国。    
    这么多年下来,由于没背上偷渡的债,老老实实地打工,生活节省,也攒了不小的一笔钱。说得晓蒙羡慕不已,只恨自己生晚了,没赶上好时候。同样是来法国,晓蒙花了几个月,掉了十斤肉,还背上十来万的债。但张连根说在法国还是年轻人占便宜。他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现在大的已经有12岁,都在老家,由父母抚养,自己没有居留证,孩子也没法正正当当来法国,七八年了,只在朋友从温州带回来的录像带上见到自己的小孩,还得由朋友指出:这是你女儿,这是你儿子,他才能从画面里认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儿女团聚。听小孩的爷爷说,儿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男孩没父母管,可不就是要学坏。想想他心里就着急。他说像晓蒙这样的年轻人就好了,到了法国再结婚,连彩礼钱都不出,小孩生在法国,将来就是法国人,法国政府迟早要给当爹妈的居留证。光挣个几十万有什么用,没准哪天就被赶回中国去了,还是年轻人有前途。大家连着几杯酒下肚,脸上都开始泛红。    
    晓蒙说,几十万?我的天,有几十万还没用?拿出一半来,不就把小孩办出来了嘛。别把钱看得那么重嘛。在巴黎的华人圈里,还真有专业帮小孩偷渡的蛇头,为数不多,张连根都认真了解过,大概有三四个,客户就是像张连根这样的人。没法让小孩子像大人那样跋山涉水,万里长征,所以就产生了这些专门化的蛇头。这几个人都是来自东南亚的华侨,在法国有合法身份,或者就是法国籍。他们自己有小孩,孩子的照片贴在父母的法国护照或是东南亚某国的护照上。每次和一个客人谈好生意后,蛇头便只身一人去温州。没法凭空带个孩子从中国的某个机场公开出境,第一步是把客人的小孩先带到柬埔寨或是越南,这一点不难,在民间交往频繁的中越边界,一个村民可以一天在两国之间来往几次。让小孩在那儿学会几句话,晒黑一点,和自己混熟一些,在外人看来像是一家子了,再携小孩,从这些国家出发,来法国闯关。法国边境对随行儿童的检查比较宽松,有时大人带着孩子出境,警察也不在大人的护照上注明,看看就放行了。    
    所以,蛇头就能利用贴有小孩照片的护照,把别人的小孩带进来。反正在法国人眼里,华人长得都差不多。如果边防警察觉得护照上的照片和大人身边的孩子好像有点对不上,可以解释为那照片是好几年前的了,小孩岂有在几年里不长大变化之理。而且,那个把月在东南亚的生活,就是对小孩在外观上进行微调,胖一些或是瘦一些,头发长点或是短点,但在肤色上一般来说是要黑一些。这样一来,成功率很高。但是,这种方法,客源和流量就受到很大限制:首先是孩子的年龄和长相不能差得太离谱,而且,一次也只能带一个,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孩子。于是小孩的偷渡费,就比成人高出近三分之一。但是,张连根在和这几个专业蛇头接触过后,不知为什么,还是没决定让孩子过来。他辩解道,他绝不是怕花钱,但要去柬埔寨、越南?那是什么地方,还要待上一个月?别的父母敢做,把小孩弄过来,送到学校,就有个保护伞了。他可不敢,小孩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宁可这么分着,以后要来,也得让小孩安安全全,堂堂正正地来,不能让小孩也和我们一样当黑移民,被人瞧不起。


第二章 人蛇与蛇头第18节:人蛇与蛇头(2)

    我明白,张连根对他的一些老乡表示不屑,他们不顾一切地把孩子办过来。按法国的法律,所有的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都得上学读书,而且,未成年人不得驱逐出境,孩子来了,进了学校,不能驱逐出境,也就能保证非法居留的父母即使被抓也不会被驱逐出境。不能拆散家庭生活,已经是法庭在处理这类案卷时遵循的原则之一。张连根酒喝得有些脸红脖子粗,转脸对晓蒙说:〃我可没有说你的意思。你们结了婚,就得生个小孩。〃晓蒙略有尴尬:他和晓晓也是在很狼狈的生活中,要了他们的小孩,现在因为在工场里做工,还得把孩子送出去月托,一个月才能去看两次。他打岔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这个意思,怎么也不能让小孩走柬埔寨这条线。〃那几年,温州老乡们对柬埔寨这个名字有特殊的感受。一个蛇头,带了八个温州偷渡客到了金边,按原定计划,得由金边的柬埔寨的合伙人办齐假的日本或是韩国护照,让这帮人蛇可以坐飞机先到东欧。但是温州蛇头和他的柬埔寨的合伙人发生了矛盾,双方谈不拢,这七八个偷渡客就陷在金边,进不得退不得。这时温州的一个林姓的老大级的蛇头就接受了来自偷渡客家中的请求,将这批客人接了过来,由他安排往下的行程。    
    但这位老大没想到,此举被金边的原合伙人认为是严重的冒犯,更没有想到他们扳回面子的手段是如此狠毒:一个夜间,几个装满了汽油的土制燃烧弹被扔进了金边郊外那八个偷渡客栖身的旧木楼里。住楼下的四个人得以逃生,楼上的四个人葬身火海。那位身居香港的老大一方面安排手下尽快将活着的人送出柬埔寨,同时不许他们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亲人。直到个把月后,活着的四个人到了巴黎,被他们的亲戚接了回去,消息才传开。大家了解了这个情况后,一是对这位老大更生钦佩之心:换了别的蛇头,在温州的家还不早给死者的家属扒平了?他却让手下抢先一家家分头做了工作,每家都陪了七八万块钱,这么大的事,在当地居然就没闹起来。同时,大家提起柬埔寨时,都会升起一丝恐怖感。不过,蛇头的总体水平也在不断发展,新生代蛇头也在出现。到了20世纪90年代下半叶,那种用双脚丈量欧亚大陆的万里长征的方式渐渐不被采用,新锐蛇头们,或者是直接能从西欧国家的驻华使馆内,通过伪造一些文件办出旅游签证,或者重金买出旅游签证,或者干脆用出色的仿照手段自己批发签证,使得偷渡客们不再像先行者一样,走曲曲折折的人蛇之路,而是直截了当地从西欧某国的机场里出来,而欧盟国家之间又取消了边界检查,偷渡客便可以像真正的游客那样进入法国。    
    这些新手法的成功,使得一直受到限制的温州非法移民的流量在1998年和1999年这几年产生了突破,从长期以来平均每年2000来人,上升到5000来人。有关法国的温州非法移民的人数,有五花八门的说法,没有一个权威的定论。1998年前每年2000人左右,是我的结论,而且我认为这个结论比其他的说法更接近实际。在这个重视统计数字,以此作为社会和政治生态指数的国家里,非法移民的数目,绝非是一个可以轻易处置的问题,在一个被扩大或是缩小的数字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政治或是社会主张。在以后的章节里,我们还会涉及这类数字。现在,一个企图踏上偷渡之途的人蛇,在和蛇头接触时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直飞还是走路?〃从1998年和1999年那几年开始,很多人蛇就是直接坐飞机到了法国。首先是欧盟成员国之一的希腊,被成功地开辟为突破口。来自温州地区的,几十人组成的旅游团,成团成团地获得希腊的旅游签证。不同的是,这些旅游团成员付的〃签证费〃,不是几百块,而是十多万人民币。    
    这些旅游团凭希腊领事馆颁发的可以在欧盟各国入境的旅游签证,或是先飞雅典,再转机飞法国,或者就直飞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出了机场,旅行即告结束。直到法国边防人员对持希腊签证的中国人数急增产生疑惑,警方进而秘密调查,才发现了这些旅游者的真实身份。希腊驻华领馆的解释是,希腊的某些旅行社和中国犯罪人员勾结,欺骗了希腊的外交部门。据温州圈里的〃业内人士〃估计,在这条线被掐断之前,一年之内,至少有五六百人被送进了法国。希腊的路走不通了,但是,还是有很多温州地区的非法移民持旅行签证进了法国。1998年底的一天,张连根找到我,让我帮他的一个刚到法国不久的内侄填一份申请〃政治避难〃的表格。在他带来的他内侄的资料里,我看见了他护照上的签证:申根国签证,号码;F37871460,有效期:03…08…98到02…09…98,种类:C(即是短期旅行签证),非工作类。边上赫然盖了法国驻广东总领事馆的章,以及总领事勒平内的签字。我感到很是震惊:首先,中国护照是浙江省颁发的,浙江的护照,申请签证也该到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怎么广东的总领事馆也来干预?    
    而且,在法国极为严格的签证申请审查下,来自浙江这样的敏感地区的个人申请是基本上拒签的,难以想像签证官居然能在没有任何证明材料的情况下,随便将签证发给一组没有固定职业的年轻的中国农民:张连根告诉我,他的内侄是和六个人一起出来的。他们只是把护照交给了蛇头,第三天就拿到了签证。我想,如果张连根仅仅是给我说这个故事,我肯定不会相信,但是眼前这张带有镭射防伪标志的签证,却使我哑口无言。但是,从张连根欲言又止的神态里,我觉得其中该有隐情。仅仅过了一个月,张连根又来告诉我新的进展,说他的一个堂弟,也走的是他内侄的路,结果是在戴高乐机场,一行十来个人,被堵在了飞机里,不准下机,最后被原机送回。这回,张连根把他知道的内情告诉了我。经过我进一步的了解,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些签证,只有签证纸是真的,是神通广大的蛇头,通过新发展的内线,用1万元人民币一张,一本100张的量〃批发〃出来的。刻个法国领事馆的章,模仿领事的签字,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样,持这种签证,就是法国边防警察的警惕性再高,用放大镜检查,也看不出破绽。    
    能看出破绽的,恰恰是中国边防警察:他们马上就会感觉到,在这种旅游签证和它们的乡音浓重的持有者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把人扣住,三问两问,可能就会露了馅。所以,蛇头都是想办法,先把客人弄到香港,利用香港警察对内地情况的陌生,在香港登机赴法。但他们最终还是栽在了香港警察的手里。其实,香港警方也对突然有大量的浙江籍人获得法国旅行签证产生了疑问,但是,不早不晚,就在张连根堂弟那一拨人过境的时候,香港警方决定采取措施。警方无权去法国驻广东领事馆核实情况,就将这一拨法国签证持有人的签证号记下来,传给自己的法国同行法国边防警察,让他们帮助核实。    
    法国驻广东领事馆于是接到了来自法国边防的调查电话,答案是根本没有颁发上述号码的签证。这时,载着张连根堂弟和他的同行者的飞机,正在飞往法国的途中。张连根说,这条路,少说也走了大半年,每个月都有上百人出来,最少也有个七八百人左右。一张签证纸卖一万,一卖就是至少100张一本,一个人的费用是10万,这么多人,轻轻松松就过来了,这里面赚了多少钱啊。真是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张连根边说边咂吧嘴。


第二章 人蛇与蛇头第19节:华侨社群的诞生

    青田是中国四大名石之一青田石的产地,不知从何时起,当地人就用这种颜色可人、质地柔软的石头,作为生活的来源,青田有很多祖传的石雕艺人,青田石雕也以它动物形象的玲珑、佛家人物的传神而广受玩家的喜爱。外出谋生的青田人身上自然是怀揣刻刀,肩背一袋袋石料,饥肠辘辘地离开乡村,去各处寻找生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青田地区发生了灾荒;很多人出外逃荒谋生。很快,青田的石雕艺人中,大家开始满怀憧憬地传说一个最能赚钱的目的地,一个很远的地方:法国。原来,在灾荒发生的时候,有几个石雕匠,在远在法国的亲戚滞留的原华工的资助下,从上海登上了去法国的邮轮,一个月后到了法国。他们很快发现,在家乡只能卖几串铜板的石雕小件,那些姿态各异的灵猴肥猪憨牛之类,在蓝眼睛高鼻子的洋人那里,能换回一个大洋的钱!在街边摆个小铺子,几天工夫挣的钱,抵得上家乡一年。    
    手上的存货很快就卖光了,于是这些先行者便飞函家中,让人赶紧将石料带来法国。石料是一袋袋带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十上百的石雕匠。青田石雕的象征性作品是三只坐着的小猴子,一个捂眼,一个捂耳,一个捂嘴,意思是〃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言〃,到了法国后,又多出了一只猴子:一手捂前裆,一手捂屁股,意思是〃非礼勿进〃。20世纪三四十年代,青田石雕作品在法国很受欢迎。同时,满足了法国人好奇心的另外一个中国特色,是中国女人的小脚。在十来年里去法国的青田人中,除了石雕匠之外,还有很多年轻妇女。这些在家乡遵从〃男女授受不亲〃的乡村妇女,漂洋过海到国外,居然是为了在法国各城市马戏场或是集市上登台,大跳一种〃小脚舞〃。中国妇女似乎从来就没有因为社会地位的低下而丧失强悍的生存能力。石雕匠们和小脚舞蹈队最少也要在法国待上五六年,赚上一笔钱回国,买房子置地。    
    但是也有很多人,就此留在了法国,构成了华人移民法国的第二个重大事件,或是第二个浪潮。由于地理位置的紧邻,温州的其他地区,如今天的温州、瑞安及其郊县,有很多家庭因为和青田人通婚而成为亲属,在这个第二个浪潮中,也大量投亲靠友到了法国。构成第一次华人移民的滞留的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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